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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理性坚韧×痞帅傲娇|久别重逢 立意:寻找自我价值,享受惬意生活。 第01章 薄荷   2013年,八月中旬。   已经到了末伏,可南城的天气还是很热。   多亏昨晚连绵到今早的一场雨,这才稍稍降温。然而室内还是有点闷。   街角的花店没有安空调,只有两个风扇在转,房间通透,还算凉快。扇叶的声音同淅沥雨声缠杂在一起,在没有顾客的早七点,显得分外清晰。   许佳宁站在操作台前,不慌不忙戴上袖套,用刀具处理着早上新到货的一批花材。先是香槟色洋桔梗,然后是几款奥斯汀花型玫瑰……最后是卡罗拉玫瑰。   卡罗拉玫瑰是她最近的“老熟人”了。   这种红玫瑰由于鲜红艳丽,花色最正,价格相对平和,颇受男性顾客喜爱。特别是在今天七夕节这样的时候,最是抢手。   然而卡罗拉的刺很硬,打刺非常费劲,许佳宁用缠了胶布的打刺钳只处理了十几枝,手就开始隐隐发酸。   “慢点,当心刺扎到手。”路过的段静秋叮嘱了句。   看到母亲寻了雨伞,拿着手提包正往门口走,许佳宁握着打刺钳的手停了停:“妈,外面正下雨呢,就别出门了吧?”   “不行,你陈叔在催了,租金按理来说上个月月底就该给他,可七夕前咱们忙着备货,腾不开手。今天说什么都要给他送去。”段静秋将那个咖啡色手提包攥得很紧,手提包鼓鼓的,里面装着厚厚一沓钞票,因为太多,拉链拉不上,露出一角,是一点淡紫色。   许佳宁想起来了,早在两周前,段静秋就让她帮忙包好了钱。她用了包花剩下的包装纸,纸上是零星的紫色鸢尾,很漂亮,可纸并不防水,扛不住今早飘斜的小雨。   于是她道:“那我换种纸吧,我看外面起风了。”   “也好。”段静秋走到操作台前,拿出那沓包好的钞票,递给许佳宁。   许佳宁换上防水的包装纸,小心包好,随口抱怨了句:“每次都必须给现金,可真麻烦,什么时候能直接打到陈叔卡上呢?”   正整理着外套的段静秋笑了笑,道:“我们多体谅点吧。他年纪大了,不想跑银行,也不太会操作。就连那新出的微信,都是让我帮忙安上的。”   说起微信,许佳宁灵光一闪,想起前两周“微信支付”正式上线的新闻来:“妈,我听说微信现在不仅能用来聊天,还能绑卡付钱?”   段静秋迟疑几秒,才谨慎道:“微信又不是银行,把钱放进去,能安全吗?”   “抽空我们先研究下嘛。”许佳宁笑着把包好的现金递回母亲,而后重新握着剪刀修剪卡罗拉的根部,明媚的双眸落在摆满鲜花的操作台上,沉思着,缓缓道,“说不定这新出的功能以后能方便花店的生意。”   段静秋没再言语,只接过钱去,要将钱重新装进手提包里,忽又想起什么,急着去旁边的抽屉里翻找起来。   许佳宁瞧见母亲又拿出好几张一百,不由提醒她:“钱我数了好几遍的,没错,别给多了。”   “我知道。”段静秋答,但仍捏着那几张钱没放回。   许佳宁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心里一沉,皱眉怏怏道:“租金又涨了?”   花店铺面的租期每年七月底到期,租金多年来变动不大。可去年这时候,突然涨了六百,今年这又……   “只涨了八百,摊到每月,其实要不了多少钱。”比起许佳宁,段静秋平静很多,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一变动。   “八百?”许佳宁握着修叶子的小剪刀,低声重复,“也不少了,去年涨,今年又涨,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房租哪有这么个涨法?”   这年头,商铺房东大多都坐地起价,看着她们花店生意还算好,也就敢开口涨钱。左右涨得不多,一般情况下,添上几百的事,商铺的经营者也就妥协了。   “妈,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许佳宁抬起头,有些愤愤,“好的铺面多了去了,又不是非要在这里,陈叔真是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佳宁,你也知道,你陈叔的儿子病着,家里需要钱。”段静秋打断女儿,“老两口身体都不太好,全指着租金贴补家用。如果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张这个口。”   “可我们也需要钱呀,妈,总不能牺牲我们的钱,去一次次贴补他们家。”许佳宁反驳母亲,说起家里事,隐隐难过起来,“你的腰不好,过年时不是还说,下半年要雇个人帮忙,以后不那么累了吗……”   “哪儿就那么严重了?”段静秋揉了揉许佳宁的头,帮她把碎发顺到耳后,“我就随口一提,今年不行那就明年开春再雇,我还干得动。瞧你一天天小大人似的,倒是为我操碎了心。”   段静秋环视整间花店,目光眷念,又温婉笑道:“而且这里地段好,当年装修是我跟你爸一起搞的,花店也开了十几年了,家又在附近,街坊邻居都熟……”   “哦。”许佳宁默默听了许久,最后只闷声应道。   母亲心善又念旧,她不是不知道。   眼瞧着陈叔家里困难,母亲在涨租金一事上,估计就没忍心说出一个“不”字。   至于这间花店对于母亲的意义,当然也比对于她这个没能亲眼见过父亲一面的遗腹子要重要太多。   “好了,今天七夕,再过会儿就该来生意了,我快去快回,你处理完卡罗拉,就把那些样品再往前摆摆。”段静秋最后嘱咐道。   “知道啦。”   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许佳宁擦了擦手,将修剪完刺和根的卡罗拉抱起,全放进水桶里醒花。   桌上与地上的残落枝叶和花瓣,顺手就被她收拾干净,扫进垃圾筐。   做完这些后,许佳宁又去把专门为七夕节设计的花束全都整理了一遍,将它们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从外面的玻璃窗一眼就能瞧见,以此招揽客人。   八点整。   许佳宁准时打开了花店的门,她将门把手上挂的“已打烊”木牌熟练地取下,随手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侧面。   准备工作全部完毕,花店一时没有客人进来,许佳宁暂得清闲,便在旁边那张圆桌前坐下,翻出一套高一的数学卷子,做点题打发时光。   中考后的这一整个暑假里,许佳宁除去偶尔和同学朋友小聚,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帮母亲照看花店上。最后剩下的一点闲暇时光,才用来预习高一的课本内容。   好在她的初中基础很牢固,新旧知识活学活用,做起卷子也算得心应手。   “叮铃——叮——”   被人拉开的红木门送进一阵冷风,带动了门内那串银灰色风铃。   正在做卷子的许佳宁将笔一合,起身招呼起花店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是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瘦男人,右手握着一把淌水的油亮亮的黑色雨伞,一双黑皮鞋在门口的地毯处踱了两步,试图弄干净鞋底的水渍。   眼神一边往里望着,一边问道:“店里最贵的花是哪种?”   他的左臂挽着一个女人,南方长相,模样清秀婉丽,一袭水青色旗袍,半透的披肩薄薄裹在外面,挡不住天冷,于是紧紧依在男人身旁。   许佳宁闻言,指了指身后单独花架上的巨大花束,介绍道:“就是这款。”   早在七夕之前就被订出,但又因买主感情纠纷而临时退单的999朵娜欧蜜玫瑰。   比卡罗拉更贵,也更有质感,鲜红花瓣泛着天鹅绒光泽,在纯黑色包装纸的映衬下,很是亮眼。   玫瑰的订出与退回,都是临时撞上的事。许佳宁与母亲压根没想过今天还能整束卖出去,原本是打算拆了散卖的。   但现如今看着“一身黑”男人的架势,大有就此买下的态度。   许佳宁乐于去当推销员,忙不迭道:“先生,这束玫瑰是店里最漂亮的,999朵也寓意天长地久,很适合送给女朋友。”   “一身黑”男人抬眸瞧了眼身旁的女人,笑意浮在脸上:“确实很适合,不过不是女朋友,而是老婆。”   又道:“她听朋友介绍,想来你们这家花店买花。所以不管今天风雨有多大,我都会带她来。”   许佳宁并不意外,她们的花店“许你一枝花”在这一片地段很有口碑,鲜花新鲜漂亮,花束又有设计感,来买花的顾客形形色色,不止普通人,也有些有钱人慕名而来,很多都是熟人推荐。   “好看吗?”随后进来的三四个保镖负责搬玫瑰,最后男人自己主动把那一大束玫瑰抱到妻子面前,始终弯着眉眼,眼神含有希冀,如同献宝一般。   那腼腆少言的旗袍女人,终于也跟着笑了,低声应他:“好看。”   两人就这样互相望着,四目含情。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氛围是难得的静谧温情。   家里开着花店,见多了来买花的情侣与夫妻,许佳宁早就该司空见惯,但此时此刻还是有几分动容。   啊!这就是爱情。   她心道。   然而关于爱情,她脑中的定义或概念,并不如感慨的那么清晰。   “爱情”不过是个模糊的词汇,存在于她看的青春小说中,存在于语文卷子的阅读理解中,亦或是古诗词赏析中,抽象又遥远。   到了真真切切见到一对对恋人时,才算有了具象,可又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终究一知半解。   几分钟时间,“一身黑”男人已经爽快地付了款。   许佳宁跑去前面为他们开门,而后几个保镖搬着花,男人与妻子并肩走了出去。   在雨幕里,她倚着门边,目送着他们上了一辆银灰色宝马,保镖上了另一辆车随行,车渐渐远去。   晌午过后,买花的客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许佳宁再没有低头做卷子的时间了,但凡有一个人进来,她都需要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帮着选花包花,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果是平时,要这样忙上一整天,她一个人肯定顶不住。   但今天的雨势自中午开始,不小反大,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实际客流量递减,她勉强能应付得来。   然而她终究“心有旁骛”。   每卖出一束花,她都忍不住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心里挂念着出门还未回来的母亲。   段静秋原本说是快去快回,可过了饭点,人依然没有回来。   许佳宁隐隐感到不安,怕母亲是在租金一事上和陈叔起了争执。   随后卖花的间歇里,她又给母亲打过去两通电话。第一通没人接,第二通响了几下就被挂断了,几分钟后,许佳宁收到一条短信。   “有点事儿,暂时走不了。店里生意你来照看,妈妈晚上再回来。”   许佳宁本打算问清事情原委,可想了想,又按下心思,不烦扰母亲,言简意赅回道:“好。”   回完消息,许佳宁急匆匆放下手机,又忙起生意。   像今天这样,她一个人看店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   为了节约成本,母亲没有额外雇人帮忙,所以花店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人。   许佳宁年纪太小时,帮不上母亲的忙,母亲也不让她操心花店生意上的事,哪怕她人待在花店里,也不过是坐在角落写作业,等妈妈下班一起回家。   后来上初中了,许佳宁几次主动提出可以学着做些简单的事,母亲看她长大了,这才犹豫着答应下来,让她在身边学着打下手,历练历练。   从初一时的茫然胆怯,到现在准高一时的从容平常心,花店的每一个小角落,她都越来越熟悉。   在岁月的洗礼下,她似乎获得了小小成长。   *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五点了。   南城夏天日照时间很长,但雨天总与平时不同,窗外阴沉晦暗,单看天色仿佛已经入了夜,玻璃窗上也全是雾蒙蒙的水汽。   客人一下子就少了,许佳宁啃了两口面包,揉了揉酸胀的双腿,坐下继续做数学题。   然而平静意外被打破——三两声抱怨由门外带至门内,一个戴着茶色墨镜的男生推门走了进来。   许佳宁从没见过这种夸张“搭配”。   在男生身后,一步之内紧跟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神色毕恭毕敬,手里握着把雨伞,伞自然而然地斜倾向男生,力图挡住所有风雨,丝毫不顾及自己半湿的裤腿,似乎是个反应过度的保镖。   而这个男生虽然个子很高,但气质相对青涩,大概也就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身上穿着的蓝灰条纹刺绣衬衣,半点雨水也没沾上,仍保持着衣裳的精致与高贵。   鼻梁上的那副茶色墨镜,与偏白的肤色对比鲜明,他走进室内也不愿摘下,于是遮住的双眼难辨神色,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许佳宁盯着男生看了几秒,心里只升起一个念头: “雨天戴墨镜,装什么酷?” 第02章 薄荷   心里话最终没能化为口头话,良好的职业素养促使许佳宁微笑着迎上前去,准备询问他们的需求。   不想那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先一步朝她摆摆手,将她拦下,客气道:“不好意思,暂时不需要,我们少爷就是想下车透透气。”   少爷?   面对这种浮夸的称呼,许佳宁听了就想偷偷翻个白眼。   合着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在保镖的保护下,到她家这小花店里免费躲雨来了。   见她来招呼生意,还要拦下,生怕她打扰了他家少爷的清静。   “你们……”许佳宁欲言又止。   “抱歉,如果影响了你的生意,还请见谅。”保镖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递到许佳宁面前。   钱到手边,没有不接的道理。接时她没好意思细数金额,但摩挲在手心的触感,粗略估计也有一千了。   于是许佳宁心里的火苗还没来得及燃起,就被浇灭了,语气跟着变得和软,转了弯:“不影响的,你们随意。”   男生真是个寡言少语的,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已独自走到弧形花瓶展架前,悠闲地看起花来。   见这两人完全不需要招待,许佳宁也就省去了一份功夫,使得她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其他客人身上。   买花的客人人来人往,剩余的花材渐渐变少,新鲜程度也不似早上那般完美,如何推销便成了一门学问。   她把提前定制好的花语卡片收拾到一起,一一分类,又把批发来的鲜花保鲜剂找出,准备作为赠品,和鲜花一起降价售出。   这种模式的销售效果不错,花材没有浪费,顾客不觉得吃亏,可谓双赢。   “还有红玫瑰吗?”   她正招呼着,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有,不过只剩下卡罗拉了。”   许佳宁条件反射般利落地回了句,说完话一抬头,倒是愣住了。   她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他是上午的第一位客人,那个为妻子买下999朵娜欧蜜玫瑰的“一身黑”男人。   他的左臂依然挽着人,却不是上午的妻子了,而是个二十岁出头,还带着学生气的女孩,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不是想要红玫瑰嘛,不管今天风雨有多大,我都会带你来的。”   许佳宁看到“一身黑”男人凑在女孩耳边说笑着,态度暧昧又亲昵:“宝贝,你有件红裙子最衬红玫瑰了,晚上换给我看好不好?”   想起上午时,相似的场景与不同的女伴,许佳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啊……这就是爱情?   同一天里,可以给不同的女人送红玫瑰,嘴里可以说着类似的情话,脸上可以是一样的调笑亲昵。   好像在这个男人这里,“爱”也能复制粘贴,如此经济实用。   “老公,我父母你也见过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父母呢?”女孩转头随口问起“一身黑”男人。   “再等等吧……”男人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瞬间,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孩,许佳宁意识到了什么,很想开口。   可她看到“一身黑”男人那警惕又带点警告的眼神,便止住言语,低下头去,默默整理着他们选中的花束。   只是在将玫瑰花递给他们的最后几秒,许佳宁拿起笔在里面插着的花语卡片上飞快地写下一句诗。   “你好,这位姐姐,花店会附赠一些赠品,到家后记得醒花,用上保鲜剂。”许佳宁扬了扬那一小袋保鲜剂,轻轻递给女孩,后一句话的语气则是带了点着重,“还有卡片上,我们也会送上适合大家的祝福语。”   女孩低头望了一眼,见上面端正写着一行楷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句诗实在算不上祝福。可许佳宁神色认真,并不像是不小心写错。   女孩诧异地望了许佳宁一眼,不解其意。   许佳宁却没时间,也没机会明示女孩了,只能看着“一身黑”男人付钱后拉着女孩离开,寄希望于女孩随后能悟透她的暗示。   “哎,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门关上后,许佳宁小声吐槽道。   话音一落,她瞥见原本在花架旁,那个躲雨的男生,此刻竟站在她身旁不远处,抬起头默默看了她一眼。   由于他戴着墨镜,许佳宁感觉不出他的喜怒,可也下意识觉得气氛尴尬。   人尴尬时总会千方百计找些事做,遮掩尴尬,许佳宁便拿着布擦拭起花架。   男生似乎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意思,颔首示意身边的保镖,同他一起往外走去。   花店勤于打扫,三层云梯花架上其实没什么灰,倒是有三四束带点实验性的小众花束摆着。   其中有束是许佳宁最喜欢的,以薄荷叶为主花材,点缀上树莓、鼠尾草和蓝星花,垂眸观赏,或是俯身轻嗅,都能感受到夏日难得的一缕清凉。   许佳宁悄悄把它命名为“薄荷新绿”。小小的薄荷,是整个夏天里,最清新的一抹绿意。   联想到七夕节后的行情,许佳宁有点为花难过:“今天人不太多啊,这几束可惜了。薄荷明明那么好闻,怎么就没人喜欢……”   不远处的男生放缓了脚步,路过花架时,顺手恰巧拿起那束充满葱绿生机的“薄荷新绿”,回头轻声对许佳宁道:“打扰了,我想买这束花。”   他身旁的保镖反应迅速,已经从钱包里掏出了钱。   “等等,你之前已经给过了……”许佳宁一愣,忙要将钱退回。   可男生只顾着抱花离开,保镖只顾着将钱放在桌子上,许佳宁拿起钱,追着人一直追到花店外,还是迟了一步,两人都已经上了车。   那是辆极尽奢华的劳斯莱斯幻影,通身漆黑,许佳宁能认出,全凭她的好友温舒白家里也有一辆类似的。她进去坐过,当时称得上是局促拘束。   心里自然也明白,拥有这种档次豪车的人家,必然同温家一样,非富即贵。   汽车一开,许佳宁自然是追不上了,也就是在这时,她站在花店门口,看着原本阴沉的天际多了抹微光,才恍然发觉,已经是雨停。   随后她回到花店,收拾起卖空了的几个桶,叠放好操作台上凌乱的各色包装纸。   弯腰时无意间的一瞥,她瞧见冰柜与仿真花花架之间的不起眼小角落里,立着一把黑色雨伞,不知道是前面哪位客人遗落的。   劳斯莱斯车内。   薛瞻低头看了眼时间,原来他已经在外面晃荡了七个小时。   他手腕上的宝珀白金自动腕表,冰凉的仿佛一条小蛇,用手摸过去,隐约带着雨后的潮湿水汽,无比滑腻。   这是父母在香港苏富比拍卖行拍下送给他的,也不算太贵,当时只花了四万多港币。   薛父薛母考虑到儿子还在上高中,所戴腕表不宜太张扬,就选了款式简洁大方,又合他心意的,权当是让他戴着玩儿。   “少爷,结膜炎还没好啊?”   坐在副驾驶座的保镖扭过头,看着薛瞻摆弄眼前墨镜的不自然样子。   “不然呢?”薛瞻将茶色墨镜往前推了推,露出那双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睛,抬眉冷嗤,“戴这玩意儿,就为了装酷?”   薛瞻最讨厌眼前视线被遮挡的感觉,可自从前两天得了急性结膜炎以来,偏又不得不戴着墨镜出门,可谓是忍得难受。   保镖很快噤了声,却又听到自家少爷笑着道:“这也挺好的。”   “刚好不用参加补课了。”薛瞻眯起眼睛,悠然自得,“非要提前两周开学,一周补课,一周军训,谁受得了?”   急性结膜炎受不了用眼过度,理由冠冕堂皇,也算无可挑剔。   “宁远中学确实要求高,这也是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保镖轻声安抚。   “提高成绩?”薛瞻静默两秒,而后自嘲道,“也难为老爸老妈把我硬塞进一班。”   “也不能这么说。”保镖笑笑,“宁远中学都是按成绩分班,你是凭实力进的。”   “是是是,分一班,但是全班倒数第一,随便喽。”薛瞻伸了伸双臂,脑袋枕在撑高的右臂上,闭上眼眸养神。   保镖知道薛瞻对学习的事一向都是兴趣乏乏,就此闭口不谈。   过了一阵,看着窗外又下起小雨来,保镖坐直身体,下意识就去找伞,可车内专门为伞预留的位置里,却不见其踪,于是歉意深沉道:“少爷,实在抱歉,伞可能是落在那家花店,忘了拿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把伞放在门口,就是怕落下,想显眼点。”保镖挠了挠头。   薛瞻瞥了他一眼,这一回倒是难得的耐心:“怕什么就来什么,不还是忘拿了?”   “可我记得出门时没看到伞……”保镖懊恼。   怕薛瞻不悦,下一秒,保镖迅速给出解决方案:“等把你送回家后,我就回去找伞。”   如果今天用的是其他普通雨伞,保镖压根不会看得那么重,可偏偏是车上配的那把,找不回来,他总觉得无法交代。   “嗯。”薛瞻慵懒地应了一声,不久后却又抬了抬手,“不用了。”   “什么?”保镖不太明白。   “花店不远,我明天自己去拿就好了。”薛瞻定声说道。   不远吗?   保镖侧身望了眼已经开车快半个小时的司机,又望望后排正将花抱起的薛瞻。   他仔细观察着薛瞻怀里的那束薄荷,蓝星花微开,青红的树莓掩在一簇簇墨绿色薄荷叶下,呈现出的恬淡沉静,实在与薛瞻本人的风格不太相衬。   “这玩意儿有那么好闻吗?”从没闻过薄荷的薛瞻抬了抬眉,捻起一片薄荷叶,低头闻了下,然后问道。   口中虽说着,他却不自觉地将整束薄荷都抱得更紧了,天蓝色的包装纸与刺绣衬衣上的蓝灰条纹依在一起,连领口都染上了薄荷香。   保镖又看他一眼,为着他的口是心非,有点想笑,却不敢表露,于是将眉拧起,故作沉思状。   “这家花店的花不好看吗?”薛瞻皱眉问道。   “好看。”保镖飞快回答,隐隐洞察某人的小心思后,便嘟囔了句,“不过这家花店的小老板更好看。”   薛瞻横了他一眼,抱着花的手松了松,只轻声道:“闭嘴。”   此时此刻,被议论的主人公还在抱着伞坐门口发呆。   店里监控并没有那么全方位,只安在靠近门口那处结账的地方,视线很局限。   这雨伞乍一看有点眼熟,像是豪车上配的。可它的主人却还是无从找起,许佳宁只能等那人自己主动找来。   而她目前最担忧的,却不是这把伞,而是迟迟不归的母亲。   花店里早就没了客人,只剩下许佳宁。   操作台、工作台、冰柜、圆桌、花架……连储物间都被她收拾好了,最后无事可干,题也没心思做,便一个人坐回门口的圆桌旁。   直到风铃声响起,门缓慢地开了条缝。   许佳宁打起精神,站起身,看清进来的人后,终于松了口气,像是重新找回主心骨:“妈,你总算回来了。”   段静秋的手很凉,许佳宁拉住时,被冰了个激灵,于是就双手覆上去暖着她,抬眸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我没事儿。”段静秋原地站了会儿,才松开女儿的手,将手提包放在桌上,坐下喝了口水,解释道,“是我去送钱时,陈叔的儿子突然犯病,就帮着把人送去医院了。”   “南星哥怎么样了?”许佳宁心里一紧。   段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的右腿情况。这两天下雨,疼得更厉害,吃止疼片都没用,疼到直撞墙。陈叔一个没留意,他就从床上跌了下去,好在发现及时,已经住院治疗了。”   多年以来,陈家一直对陈南星当年受伤的具体原因讳莫如深。   许佳宁只知道,陈南星刚巧就是在她出生那年出的事。   那时陈南星十五岁,在外地因为意外从高处坠落,造成脊髓损伤,伤势太重,右腿实在保不住,医生就在他大腿中上三分之一处进行了截肢。自那时起,残肢痛和幻肢痛,几乎无间断地折磨着他,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去看看他吧。”许佳宁心情沉重道。   她与陈南星还算熟,小时候十天半月总能见他一次,后来学业繁忙了,他又不爱出门,才渐渐半年只见那么一两次。   在童年的记忆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陈南星的右腿。   陈南星拒绝安装假肢,坐在椅子上时,右腿的裤子只能空荡荡晃悠,和健康的左腿并列在一起,总有种怪异感。   许佳宁幼儿园时不懂事,还不知道失去右腿意味着什么,爱揪着他的空裤口玩儿。后来慢慢懂得了健康与生命的重量,在陈家看到陈南星时,不自觉就与他拉开了距离,眼神也复杂起来,多了惋惜与同情。   “先别去了。”段静秋摇头,“他情绪不太好,这几天住院不想见人。再说了,你也快开学补课了。”   “那南星哥什么时候出院?”许佳宁追问道。   “应该要到月底了。”段静秋算了算日子,一边照料着花草,一边道,“情况好的话,你军训前的那个周末,他差不多就能出院。”   “好。”许佳宁默默记下时间,帮母亲一起给店里的花添水,“那到时候我们去看他。”   “佳宁,最后再检查下窗户。”段静秋说着,将许佳宁的外套从简易衣帽架上取了下来,等许佳宁关好窗,就披在她的身上。   许佳宁穿好衣服,顺手拎了袋垃圾,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那把无主的黑色雨伞拍了张照。 第03章 薄荷   许佳宁的家离花店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两人并肩走着,段静秋看到许佳宁低头看手机,叮嘱她注意看路。   许佳宁口头连声答应着,可心思还是放在手机上,抓紧时间把照片发给好友温舒白,向她请教。   “温大小姐,快来鉴定一下,你认识这把伞吗?”   温舒白比她小足足四岁,夸张点说,还处在能过儿童节的年纪。但身为豪门独生女,从小就见惯了豪车和各种奢侈品,这方面称得上是个“小专家”。   可能是有事,等许佳宁走回了家,洗完澡躺下后,温舒白这才回她电话:“佳宁姐,这是劳斯莱斯雨伞。”   “难怪难怪……”许佳宁倒吸一口凉气。   她在温家的车上见过,也在网页新闻上见过,难怪看了觉得有点眼熟。   许佳宁整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先前她对这把伞态度一般,将其随意靠在花店角落,可现在却隐隐担忧起来,怕雨伞晚上在自家店里丢了,她可赔不起。   握着手机时,她的手指也开始发颤,努力镇定下去,小心询问:“听说一把卖十万?”   “夸张啦,佳宁姐,比这便宜。”温舒白认真纠正,“据我了解,一把应该是四万多吧。”   许佳宁:“……那好像也没有便宜太多。”   思忖后她又一本正经问道:“舒白,我是不是应该连夜赶回店里守护它?”   “啊?”温舒白呆了下,没听出许佳宁话里的玩笑意味,分析道,“佳宁姐,别担心,一般人不会看那么细,认不出来的,才不会半夜三更去花店偷伞。”   “我知道。”许佳宁笑了,但很快又有点笑不出来,“不过这么金贵的一把雨伞,拿在手上我真的有心理负担,值四万多呢,是我家花店几个月的收入。如果一直放着没人来找,我嫌烫手。”   “放心,失主很快就会回来找的。有钱人再有钱也不会这么扔钱。如果是我爸爸丢了这把伞,一样会主动派人找。”温舒白思索道,“到时候注意筛选它真正的主人就行,别让人冒名顶替领走了。”   真正的主人?   许佳宁终于回想起,今天下午她见过的唯一一辆劳斯莱斯。   雨伞的主人其实早就指明了,正是那个来店里躲雨,还戴着墨镜的男生。   “看着牛哄哄的,结果丢三落四。”许佳宁忍不住吐槽道。   “佳宁姐,你说谁?”温舒白疑惑。   “啊,没谁,就是今天一个让人很无语的客人。”许佳宁打了个哈欠,“也没别的事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睡了,明天还要继续卖花。”   夜早已深了,互道晚安后,两人各自睡下。   次日大晴,天热得厉害。   如果不是店门口的空地上,还有着没干透的一小洼雨水,任谁也想不到,昨天下过一整天的雨。   节后的花店变得清闲了许多,上午只卖出三束花。   然而许佳宁的心情依然很好,小日子平淡却温馨,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起打理花束,一起处理花材、培育绿植,好不惬意。   店里那台旧了的深红色音响自动播放着新近流行的歌曲。   春晚李健和孙俪合唱的那首《风吹麦浪》,从冬天开始,一直火到了八月,几乎家喻户晓。   郁可唯给前段时间上映的一部电影唱的宣传曲《时间煮雨》,电影口碑争议很大,歌倒是早早火了,成了花店的必放曲目,和林俊杰的《修炼爱情》一起放了一遍又一遍。   偶尔放到许佳宁最熟的王菲的歌时,她也会伴着音响声一个人哼唱起来。   ‖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   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   漫长的告别/是青春盛宴   ……   ‖   青葱岁月还在继续,于是对离别的重量还一知半解。   从初中毕业,还有几天就又升入高中。对同窗情的不舍,也被对高中校园的好奇与憧憬冲得无比浅淡。   许佳宁正唱着歌,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风铃也被牵动,一时响个不停。   夕阳昏黄,傍晚的风吹开了窗,她抬起头,认出这个昨天见过一面的男生,倒像是盼了许久,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   薛瞻依旧是昨天那副戴着墨镜的冷傲模样,扶着花架粗喘着气,呼吸有点不稳,像是跑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许佳宁就将那把伞递到了他的面前,如释重负般道:“给,你的伞。贵重物品以后请收好。”   “谢谢。”薛瞻接过伞,却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吗?”许佳宁不解地望着他。   薛瞻突然有点不会说话了,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我……”   “你们这家破店,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   推门而入的新客人,骂骂咧咧地走到许佳宁面前。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男人动作粗鲁,进门时动静很大。门上留下了用脚踢踹后的脏印子,发出沉闷的噪音,在未停的音响音乐声中显得无比突兀杂乱。   此刻他更是一脸怒气冲冲,眼神里也是平复不下的火气,短暂地搜寻过后,就寻仇般地找上了许佳宁。   “昨天就是你跟我女朋友乱说话了,是吧?”   男人走上前去,几乎想要揪住正和薛瞻说话的许佳宁。   储物间里的段静秋听到了声音,急忙走出来,看见女儿被人指责,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高声喝止那人:“我是店里的老板,有什么事找我,别吓着我女儿。”   比段静秋更快的,是近处的薛瞻,抬步间已经拦在许佳宁的身前。   许佳宁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趟进浑水。   男生即使年纪不大,一米八的个子倒也能成了压制,比面前的男人生生高出一个头。   “人家好端端做生意,哪儿得罪你了,一把年纪这么大火气?”薛瞻的手扶在那把劳斯莱斯雨伞上,嗤笑一声,落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评价。   没摘的墨镜,配上散漫的语调,调侃且轻蔑。   男人受了轻视,不禁更加恼火,可细究前来兴师问罪的原因,气势却瞬间弱了几分:“她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许佳宁从薛瞻的身后站了出来,努力使自己显得淡定些,“我们店只卖花,你要找事,我们只能报警了。”   段静秋此时走到了许佳宁的身边,一只手握住她悄悄在发抖的手,另一只手扬了扬手机,也道:“这里离派出所挺近的,出警快。”   “吓唬谁呢?”男人瞥了一眼她们,“还有你,小丫头片子装什么装。昨天听到我的事的,只有你。”   “她昨晚跟我分手了,把花都扔给我了,也不说原因。不是你捣的鬼?”男人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许佳宁。   不说原因,看来卡片的事,他并不知情。   许佳宁松了口气,变得比方才要坦然许多。   自他进门的那一刻,许佳宁就对他的来意猜出了个七八分,听他终于按捺不住将一切说出,这样“正义”地指责她,她也准备好了说辞:“这么说,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女朋友跟你分手的原因。”   许佳宁确信昨天那幕不会让男人看出里面的门道,继续无辜道:“我昨天安安静静卖花,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你已婚但跟别的年轻女孩交往,我只是在心里鄙视了下。你如果不确定,店里的监控随你看。”   见有人欺负女儿,段静秋脸上已经很不高兴了:“没影的事儿,胡说八道什么?你随意污蔑我女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来我们店里无事生非,造成的损失你来赔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监控调就调啊……”男人嚣张的气焰已经熄了一半。   母女两人称得上是义正词严,倒让他怀疑起原本就毫无证据的推断。   薛瞻也来帮腔,低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要不你再仔细想想,脏事做多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再怎么乱怀疑,也怀疑不到这个女生身上吧。”   “至于调监控……”薛瞻耐人寻味地扫了他一眼,“那不正好展示出来劈腿,哦不,婚内出轨的人是你,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你是想出名吗?”   “你!”被戳了软肋,男人终于还是心虚了。   薛瞻手里的雨伞抬了抬,赶狗似的晃了晃,皱眉嫌弃道:“你什么你,还不走,想找民警调解纠纷吗?要不要到时候让他们帮忙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男人感觉到了危机感,慌张地看着三人,最后还是有了去意,口头要挟几句,就彻底丢了气势,溜出了门。   见男人走了,许佳宁方才的一切淡定从容,都卸了下来,换上忧心忡忡,自语道:“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继续死不承认就行了。”薛瞻随口答道,“看他也是没有证据,纯粹过来找你撒气的。你做了好事,怎么还心虚了?”   “我怕惹麻烦。他如果再上门报复,我也担不起。”许佳宁下意识回了他,等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同一个陌生人聊心里的担忧,实在交浅言深,忙转向母亲,拉住她的手:“妈,对不起。”   做生意最怕惹麻烦,结果她惹了,而且还是主动的。   如果她只是本分地卖花,对那个男人的出轨行径视而不见,今天被找茬的事也就不会发生,花店经营会风平浪静,安安稳稳。   但她不后悔。   薛瞻只定定地看着许佳宁,不带丝毫犹豫地道:“他不会上门报复的。”   “你怎么知道?”许佳宁反问。   薛瞻笑:“我就是知道。”   不会,指的不是主观上的不想做,而是客观上的不能做。   一旁的段静秋则开了口:“佳宁,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怪你。”   “哪怕是萍水相逢,能帮就帮,不用说对不起,如果昨天妈在,妈会跟你一样。”段静秋的目光温柔且平和,毫无不久前那股护犊子的“凶悍”劲儿。   许佳宁的神色轻松下来,紧紧搂住妈妈的脖颈,依着她:“妈,还是你最了解我。”   从小到大,许佳宁做每件事,似乎都会被妈妈懂得。这也是她最安心的地方。   段静秋紧紧抱了抱她,才松开她,望着薛瞻,微微点头:“也谢谢你,刚才帮佳宁说话。”   “小事一桩,没什么可谢的。”被人夸后,薛瞻有些站不住了,踱了两步后,道,“我先走了。”   许佳宁看他往外走,顺着望向店外,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大阵仗,于是一愣:“你的车呢?还有保镖。”   “今天没车,也没保镖,我自己搭公交过来的。”薛瞻停下脚步。   许佳宁讶然:“你也会搭公交啊?”   “嗯……”薛瞻含糊着回。他确实试着搭了,可却一路忙乱,下了车之后也有点摸不清方向,是跑着过来的。   “我们这儿离车站挺远的。”段静秋和善道,“佳宁,你去送送他。”   “行。”许佳宁想也没想就应声,跟着薛瞻往外走。   而段静秋看到,那戴着墨镜的小男生回了头,唇角上扬,临出门时还朝她挥了挥手,仿佛比之前更加开心了。   往车站走的路上,许佳宁总觉得气氛不该太冷清,便想找个话题聊聊。   思来想去,她最熟的还是花花草草,于是问薛瞻道:“花还好着吗?”   怕他忘了,她又补充道:“就是你昨天买的,主要花材是薄荷的那束。”   “长挺好的,我找了个透明花瓶装着。”薛瞻回她。   街上的路灯亮了,同一时间亮了满城。他们肩并着肩,一步步慢悠悠走向车站,在车站处停下时,薛瞻的墨镜有点往下滑,视线对着灯光,他迅速地就将墨镜往鼻梁上推了把,镜片重将双眸遮住。   许佳宁短暂地看了眼他的样子,一时也记不住,只记得他眼里的融融笑意,可以融化冰雪。   “对了,我叫薛瞻,高瞻远瞩的瞻。”他主动介绍。   车还没来,错过晚高峰后,这里等车的乘客并不多,木椅上空出两个位置,他们正好能坐在那儿。   许佳宁回了头,看着薛瞻,周围光线很乱,路灯与偶尔亮起的车灯都打在他们身上,她从他始终未摘的墨镜上,看到了小小的她自己。   “许佳宁。”她道。   “佳节的佳,宁静祥和的宁。”她弯了弯眉眼。 第04章 薄荷   “许佳宁。”   夜色下,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语调悠长绵远,似在唇齿间回味。   凉凉的晚风吹过来,许佳宁的脸颊却有点发烫。   她莫名有些坐不住,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不远处那几辆将要进站的公交车,回头问道:“薛瞻,你要等几路来着?”   “嗯……527。”   薛瞻也站起身,将站牌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随口报出一个数字。   “那已经来啦。”许佳宁看清进站公交车上的数字,伸手指了指第二辆,提醒他道,“对了,你身上零钱够吗?”   “你要零钱吗?”薛瞻反问她,动作迅速地摸了摸衣服口袋。   “啊?”许佳宁愣了下,很快解释,“不是我要,是你坐车用。”   “哦,这样啊。”薛瞻思索片刻,右手按了按眉心,语气浅淡,“忘带了。”   许佳宁终于忍不住开口质疑:“……刚才你真是搭公交过来的吗?”   薛瞻颇为无辜地摊了摊手:“有别人帮我付钱,我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许佳宁这才想起他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小少爷,不是她这样每天需要赶公交上学的人,会临时忘记上车要投零钱这种小事,实在再正常不过。   “好吧,那你拿着。”许佳宁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零钱来,轻轻拍到薛瞻的手上,“借你两张。”   南城的公交费用很便宜,学生坐车只需要五毛钱。   许佳宁很贴心,连他家有可能无法直达,需要中转的事都想到了,也就给了他两张五毛。   “谢了。”薛瞻收下钱,一张拿在手里,走上车投了币。余下的另一张想了想,端正地折叠好,在落座后,默默放进衬衫口袋中。   许佳宁不知道的是,即使中转,也没有能通往薛家的公交车。豪门府邸只有私家车可以前往,又只有薛家的车才能进入。   在527路公交车上,薛瞻看了眼手机导航,沿途挑了个熟悉的坐标,然后通知司机地点,自己没坐几站,就下了车。   司机原本就在附近一带转悠,此刻行动迅速,在薛瞻到来之前,就已经等候在公交车站旁。   司机正和同坐在前排的保镖聊天,但眼神没离开前方,看到一辆公交车停在前面太久,一直下人,还抱怨了几句,嫌车遮挡了他们寻找薛瞻身影的视线。   后一秒没想到,他家少爷也能从这辆公交车上走下来。   难怪薛瞻会让他们在这里等待。   坐在后排的薛瞻显然心情不错,口中哼着小曲儿。保镖适时把车窗降下一半,任晚风吹拂进来,而薛瞻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勾唇笑了下。   保镖压不下那八卦的心,故意问他:“这趟要到联系方式了吗?”   薛瞻睁开眼,却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少爷别不好意思。”保镖口无遮拦,打趣道,“这事儿我们不会告诉先生和太太的。”   明白他意思后,薛瞻整个身体都向后躺去,将脑袋磕在座椅上,心中怅然一片,阖了眼,徐徐道:“我忘了。”   是真忘了。   但好像已经留下旁的东西。比如贴在胸口处的那张零钱,又比如放在卧室窗边的那束花。   尽管,鲜切花会一点点失去最开始的最好姿态,花束里的薄荷也终会干枯,不如种在盆中的那么肆意鲜活。   *   周一19号,是宁远中学高一年级新生入学报到的日子。   有好些学生都是家长开车送来的,段静秋原本也要来送。但花店生意忙,家里仅有的那辆车要用来卸货,最后还是没送成,许佳宁自己坐公交来了学校。   宁远中学的校园比许佳宁的初中要大很多,许佳宁一边走,一边观察。   在通往最中心的那栋教学楼的林荫路两旁,立着好几个宣传栏,上面有事先张贴好的分班名单,是按成绩排的。   许佳宁从一班开始找起,不费多少功夫,因为第一个名字就是她,右下角还标了中考分数。   随后,她继续往下看,找到了两三个初中的同班同学,心中闪过惊喜,而看到最后时,目光则是微微一顿。   最后一个名字,是薛瞻。   会是在花店里,见过两次的那个男生吗?   会有这种巧合吗?   无缘由地,对于高中的班级,许佳宁突然生出了一点额外的期待。   走进教室时,班上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许佳宁特意每一个都看了一眼,没发现薛瞻。   随后她怔了下,想起薛瞻一直戴着墨镜,自己压根没记住他的样子,即使他坐在这儿,大概她也认不出来,她便轻笑出声。   关于排座位,老师没有提前通知是按成绩排。   可许佳宁扫了眼黑板上画的座位表,与她记忆中宣传栏的分班名单排序完全对应上了。   进来的人一个个都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入学成绩从高到低,从靠窗处开始,呈S型拐下去。   作为市中考第一的许佳宁,座位自然是第一个。   那里靠近窗户和讲台,离老师最近。   一班的教室空间很大,两面都是窗,讲台在最角落摆着,不会遮挡许佳宁的视线。   许佳宁朝后望去,只看到与她对角线的位置,班里的最后一个座位,空着没坐人。   薛瞻没来。   “同学们好,我是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杨雪青。”   班主任是个干练的中年女性,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起字来,洋洋洒洒。   写完名字后,又在旁边写了“41”这个数字。   “咱们班,一共四十一人。”   “现在学校提倡精英教育,你们四十一个人的入学成绩,是高一全年级的前四十一名。”   “但别以为到了一班,就能骄傲了,就不用努力了。今天座位这么坐,就是想让大家好好体会下,就单纯在咱们班内部,彼此的差距有多大。”   “只这么坐一周,补课结束会再重新排位置。”班主任补充。   “不过话说回来,以后的高一一年,班里人都不会变了。等高二文理分班,才会有大变动。所以请大家珍惜这一年共同学习的时光。”   “好了,现在大家依次自我介绍一下,简单点就行。”   杨雪青说着,就将目光落在许佳宁的身上。   “许佳宁,和盛中学。”   许佳宁的自我介绍足够简单,但刚一坐下,班主任就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大家都向第一学习,语数英三门主课,没有一门是弱项。”   这样的学生,哪个学校都是抢着要的。   杨雪青看着许佳宁,已经开始畅想起三年后她的高考捷报,不禁笑意更深。   等自我介绍环节结束,选定班委人选时,杨雪青更是直接定了许佳宁:“提名许佳宁当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班上零零星星响起回应。   新组建的班级还没有凝聚力,除去初中同班的几个,绝大多数都不认识许佳宁,对许佳宁的了解,也只局限于刚才班主任口中的“中考全市第一”。   可似乎这一点就足够了。   许佳宁的成绩太过拔尖,即使在宁远中学这一全市数一数二的名校里,仍优越到狠狠甩开班里第二名二十分。   许佳宁本人其实对学委没什么兴趣,但班主任亲自指定了她,她如果开口推脱,就成了不识趣,于是她没有推辞,平静坦然地接受了。   随后其他的班委也都定了下来,就在众人以为今天要早早放学,开始喧闹的时候,班主任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来两个男生,跟我出去搬书,下节课就上课。”   话音一落,全班唏嘘一片。   “怎么了?”杨雪青面不改色,警告般敲了敲黑板,“中考考完以后,疯玩两个月,现在也该收收心了。”   “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以为高考很远?跟你们说,三年很快就过去了。留给你们努力的时间有多少?每个人都好好想想,都自觉点,学习是为了你们自己。从你们坐在这里的这一刻起,就一心只为了高考。”   听到最后那句话,在座的每一个学生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许佳宁也不例外,一直在按动中性笔的右手悄悄出了汗。   高中果然沉重,和此前那九年的学习都不同,需要在高一时就紧绷起来。   只为了他们高中三年的唯一目标——高考。   “想玩儿,那就高考之后痛痛快快地玩儿。上高一了,都挺大的人,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周五下午我们开个班会,到时候都聊一下。”看到班里安静了,杨雪青的语气缓和下来。   “对了,最后排的空位是薛瞻,发书的同学记得把新书帮忙放进他桌洞,不然容易丢。”杨雪青随口道。   许佳宁随之望向那个角落,紧靠着后门的位置,椅子空空如也,桌子和前面的人拉开了挺大的距离,只有桌面上摆了厚厚的一沓书。桌椅摆放都不端正,散漫地倾斜着,像极了那个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转过身。   班主任一心只有进度,数学课本就位后,就开始讲课。   漫长枯燥的数学课一上就是两大节,中间的课间短暂休息,杨雪青还不忘给学生们敲警钟:“我们现在的进度有点慢,要抓紧赶上。”   此言一落,班里不少人都小声吐槽起来:“都提前开学了,还慢啊……”   “就多补一周课,你们以为很占优势啊?”杨雪青冷笑,“隔壁一中上周就开始上课了,人家学了一周了,你们还在这儿鬼哭狼嚎?”   许佳宁听着班主任语气中的恨铁不成钢,觉得几乎她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说出“你们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的经典台词来。   好在杨雪青只是扭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润润喉,然后道:“想上厕所的抓紧,回来我们继续上课。”   趁着这个间隙,倒数第二排里,那个叫“张扬”的男生趴在课桌上,左臂打掩护,眼睛却在往下瞟,右手偷偷用手机单手打字。   “瞻哥,你人呢?不来补课吗?”   没几秒,薛瞻回了张图片。   照片显示,他正躺在家里,开着空调,悠闲地喝着可乐,好不惬意潇洒。   张扬沉默片刻,羡慕嫉妒恨全都涌上心头,打字时有点咬牙切齿:“薛瞻,你是真的牛。” 第05章 薄荷   张扬和薛瞻曾在初中时同班三年,经常一起打篮球。最后一学期里,还做了几个月同桌,由此培养了兄弟感情。   但张扬一直觉得,初中班上最受欢迎的薛瞻,从前压根不缺他这个朋友。   直到现在升入高中,考进宁远中学,班上只有他们两个认识,他才变得特殊了,说话时才敢更亲近一步。   张扬七拐八弯的情绪,薛瞻是半点没察觉,只径自问他:“今天班上有什么事吗?”   他躺在家中养病,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信息的获取途径只剩下张扬。   “没什么特别的,也就补课呗。”张扬看向最前排,心态上有点不平衡,“班里卧虎藏龙,老师很喜欢成绩靠前的那几个,课上也总在叫他们。”   “哦。”薛瞻不以为意,“当老师的,当然更喜欢乖乖的优等生啊。换我我也喜欢。”   张扬无法反驳,一时语塞,后又耷拉着脑袋问起薛瞻:“瞻哥,那你明天来上课吗?”   “不来。”薛瞻果断道,“这周都不会来。”   几秒钟后他又认真补道:“如果可以,下周军训我也不想来。要专心养病呢。”   “啊?”   张扬不知道薛瞻是怎么说服家长,如此纵容他的。一个不算严重的结膜炎,竟然能连休大半个月?   看到班主任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粉笔开始讲课,张扬只匆匆留下一句酸言酸语:“那我祝你早日康复。”   事实上,操心薛瞻急性结膜炎的人,不止张扬一个。   薛家父母虽然相对纵容薛瞻,可也在接到班主任几次三番的电话之后稍觉不妥。   又过两日,薛瞻的母亲秦宛若终于开始“游说”儿子,要他尽快参加学校的补课。   “明天都周五了,妈。”薛瞻拿剪刀修剪着手里花草的枝叶,动作不紧不慢,神色慵懒,“就一天,还有必要去吗?”   “有必要。”想起班主任的几番明示与暗示,秦宛若的态度坚决起来,“我看你的眼睛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明天去学校,能多学一天也是好的,别刚开学让人议论。”   薛瞻自顾自还在将花盆往向阳的窗边挪,秦宛若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疑惑顿起:“等下,你从哪儿弄来的一盆薄荷?”   “我哥最近对薄荷那叫一个情有独钟呦。”薛瞻的妹妹薛颂倚在门口,歪了下脑袋。   “什么?”秦宛若转头看着女儿,像是听到了个新闻。   “我看他买了束花,薄荷叶子干掉都不扔。”薛颂笑笑,“这又在盆里养上了。”   “薛颂,你管的好像有点宽。”薛瞻深深望了妹妹一眼,似在警告,“你属摄像头的吗?”   “妈。”薛颂走到秦宛若身边,撒娇中透着委屈,“你太偏心了,我写暑假作业写到手痛,我哥怎么就能这么逍遥自在?”   薛颂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促使秦宛若表态,朝薛瞻正式施压:“小瞻,那就说定了,明天去学校,一会儿我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伴随着母亲的离开,薛颂诡计得逞般朝着薛瞻眨了眨眼。   见薛瞻面无表情地要将房门关上,薛颂忙上前两步,双手扶住了门框:“哥,别关门呀。”   怕门把薛颂的手夹住,薛瞻瞬间松了力道,薛颂也就趁机会蹿进屋里,他看得分明,却无可奈何,最终冷脸道:“没良心的,亏我还帮你补暑假作业。”   对于这个小他两岁的妹妹,薛瞻的唯一评价就是——“小阎王”。   实在是被父母,当然还有他……宠溺迁就到不像样。在家没大没小惯了,在外面唯一需要管的,就是管住她别欺负别人。   “我也没做什么呀。”薛颂一脸无辜,手里揪着薛瞻放在桌上的手办,“你的结膜炎昨天就好了,医院复查也没问题,我帮你保密到今晚,这还不够意思吗?”   “……懒得跟你说。”薛瞻横了她一眼,眯起眼睛,不想理她。   而薛颂压根不怕他,双手撑在他窗边的那张桌子上,盯着那盆薄荷细瞧,很快心思活络起来,伸手要去摘。   “喂。”薛瞻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将她打得缩了回去,以示警告。   “这么凶干嘛?”薛颂嘟囔着,“小气!”   “一天天无法无天的,窝里横,感觉只有商叙和那个姓顾的能治得住你。”薛瞻头疼道。   薛颂自动略过了哥哥的好友商叙,皱着眉不满地纠正道:“你别那么称呼长风哥哥。”   说来也奇,薛商顾三家,多年交好,薛瞻自然而然就和商叙成了莫逆之交,但却对商叙的表哥顾长风非常看不顺眼。   薛颂的态度则与他相反。   薛颂对商叙敬而远之,不敢招惹,总显得有些怕他。对顾长风,倒是一口一个“长风哥哥”,总爱黏着。   然而此时此刻,薛瞻没心思仔细对比,只想着自己的烦心事,摆摆手道:“行了,你自己玩儿去吧。拜你所赐,你哥我明天六点多就要爬起来上学。”   薛颂知道自己刚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终究有些心虚,于是做了个鬼脸就溜,没继续和薛瞻斗嘴。   夜里。   薛瞻定好闹钟,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留给他睡觉的时间不多,可他却睡不着了。   他侧过身,瞥见天蓝色真丝窗帘旁放着的那盆薄荷,叶子有点发蔫,整株往下垂。   昨天下午出门在公园跑步时,薛瞻瞧见一处路边摊,卖的是些简单好养的花草,大部分都是多肉植物。   摊主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奶奶,没有吆喝,只在摊前摆了一块从纸箱上剪下的黄色瓦楞纸,上面写着价钱。   薛瞻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最初只是路过,却在擦肩而过时,嗅到了那缕熟悉的薄荷清香。   他转过头,正对上一个塑料小花盆,盆里植物郁郁葱葱,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与许佳宁花束中的那簇一样。   或许也有细微的不同,盆里的绿更有朝气,是能够扎下根去的鲜活,是足以长出新叶的鲜亮。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似浓似淡,逐渐被他记住的薄荷香。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薛瞻买下了这盆薄荷。   坐在车里时,他把薄荷放在真皮座椅上,与他平齐。碍于颠簸,甚至抬手握着花盆的一边。后又掂了掂,花盆、土壤、薄荷,加在一起,依然那么轻。   他第一次发现,绿色这样好看。   而现在,发蔫的绿色叶子引起他的紧张,失眠,亦或是次日早起的烦躁,他都再顾不得,只忙着去手机上搜索薄荷的养护方法。   这才知道,薄荷喜光喜水,浇一次水需要彻底浇透,他这两天都没浇,也难怪薄荷“垂头丧气”。   他忙不迭起身为薄荷浇好了水,随后才重新躺下。   窗台离床有些距离,薄荷的味道若有似无,本是提神的,此刻倒是让他有了安稳的睡意……   次日一早,六点整闹铃响起。   假期晚睡晚起了两个月的薛瞻,很不适应这过于正常的作息,勉强穿衣起来后,整个人依然昏昏沉沉。   洗漱后用过早餐,和父母告别,上了车,一路上都如梦游一般飘飘然。   总算到了学校,摸索到班级和座位,他的身体一沾自己的桌椅,就有了趴下的潜意识,仅存的理智让他强撑着没有睡,而是用左手手臂单撑着下巴,打量着这个他无比陌生的班级。   一支蓝黑色中性笔在他右手中打转,粗粗扫了一眼全班后,他悠然落下一句。   “没意思。”   “补课能有什么意思?”张扬大大咧咧地接了一句,正慢步走到他的面前。   “瞻哥,恭喜你,加入我们补课的队伍。”   薛瞻白了他一眼,厌学的情绪快要到达顶点,索性埋低脑袋,阖眼轻声道:“睡了,好困。别吵我。”   张扬忍着笑,正要补上几句幸灾乐祸,却听到班门口处传来了许佳宁的声音。   “今天数学课代表请了假,大家记得把数学卷子交给我。”   话音一落,班上的人都有了动静,卷子的沙沙声一阵阵响起。   还在睡觉的薛瞻倦意未消,但总觉得不远处的声音有点耳熟。   张扬还没回到位置,站在他旁边,连声叨叨:“我的天呐,那张卷子我还没写完,许佳宁怎么这么早就收?谁能借我抄抄?”   “许……佳宁?”   原本是脑中在回忆这个人,随之便像是脱口而出。   张扬听到了他的话,一边头也不抬奋笔疾书抄卷子,一边点头道:“嗯,咱们班的学委,学霸级人物。”   困意被驱散得这样自然,这样快,薛瞻睁开眼睛,直起身体,看向班门口方向。   许佳宁恰巧也正看向他,看清人后,倒是一惊。一副墨镜遮不去对人的整体印象,认出他如此简单。   真是他,“薛瞻”就是薛瞻。   名单上的人名与前些天见过两次的他,相勾连。   四目相对时,他好像也观察了她很久,许佳宁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为着薛瞻也算是个特别的“熟人”。   刚巧有个组已经收齐了卷子,组长站在偏后的位置,许佳宁朝组长走去,接过卷子。   她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到三两步距离间,薛瞻唤着她的名字:“许佳宁。”   她不由停下脚步,手中捧着叠放在一起的卷子,垂眸望着坐在座位上的他。   “要收我的作业吗?”他仍转着手边的那支中性笔,开口时,恍然间还带着乍一睡醒的懒倦。   许佳宁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瞻尽收于眼,笑了下,将笔撂到一边,支起的单臂撑着脑袋,掌心微动,纤长的手指掠过发间,他侧过身,全然面向她,抬起眼眸:“我一直病着呢,就别收我的作业了呗,许佳宁。”   许佳宁一时有种错觉,这家伙说起话来,怎么那么像在撒娇? 第06章 薄荷   是燥热的残夏。   窗户全都大开着,班里后黑板旁的那台旧空调,降温效果极差,还不如头顶的六个风扇齐开立竿见影。   于是“吱呀吱呀”声,和着窗外树上的鸟鸣,同班里的喧闹人声汇在一起,伴着笔盖敲击在桌面的“嗒嗒”。   而许佳宁正望着薛瞻的眼睛。   那是一双森冷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眼波流转间,显得贵气高傲,又疏离神秘。   而此刻,他的笑冲散了那份长相自带的冷峻,眼神清澈而柔软,任谁看了可能都无法对他冷脸。   但或许正是因为前两次见面时,有墨镜遮挡,他们说话才那么自然随意。   如今直面他,许佳宁心中倒是突然多了几分陌生。   “我本来就没打算收你作业……”她低声答了句,就匆匆转身,往班门口走去。   “哦。”   见她走了,薛瞻重新趴在了桌上,将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桌面上。   张扬原以为薛瞻会继续睡觉,可预备铃打过后,薛瞻竟坐了起来,手里攥着笔,还翻出了数学必修一,破天荒看起书来。   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了?   与此同时,抱着卷子出门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的许佳宁,又将卷子抱了回来。   杨雪青跟着也走进教室,一边让小组长分发各组的卷子,一边解释着:“这次作业我就不改了,同桌交换,我来念答案。”   杨雪青扫视教室一圈,不知是夏天的闷热本就容易滋生倦意,还是这几天学生们没习惯早起,班上哈欠连天。   “大清早就这么困吗?”杨雪青问。   “杨老师,昨晚做卷子做的。”张扬立刻就在倒数第二排半开玩笑地接了话。   周围顿时响起哄笑。   张扬成绩下游,但性格活泼讨喜,在班上是活宝一般的存在。   杨雪青单冲着他能活跃班里气氛这一点,也就不同他多计较。   “真没看出来张扬做卷子这么认真啊。”杨雪青走下讲台,在最近处的许佳宁课桌旁停下,在视线范围之内,她终于瞥见最角落处多了一个薛瞻,跟着轻笑道,“今天薛瞻来了?”   “班里其他同学互相都认识了。薛瞻,上来做个自我介绍?”杨雪青看向众人,“刚好大家犯困,讲几句话给大家醒醒神。”   许佳宁听了班主任的话,觉得有趣。   被班主任寄予此等“厚望”的薛瞻,此刻倒像是一株可以使人清醒的薄荷。   薛瞻也没推拒,直接起身走上了讲台。   杨雪青看他眼神在找着什么,就将手里的粉笔递给他,而他眼疾手快,倒是直接从粉笔槽里捡了一根。   他抬手写下两个字,动作行云流水。   许佳宁看着黑板上的“薛瞻”,才知道他写得出一手漂亮的行楷。   和他的人一样,肆意洒脱。   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班里的其他人,包括杨雪青。   同龄人大多只会把字写得端正,以求取考试时的卷面分,没特意练过,应该写不出这种既有行楷之型,又有自家之风的一手好字。   “可以呀。”杨雪青赞叹道,“不过薛瞻,你的数学成绩如果能像字一样漂亮,那更好。”   后一句像是一句不经意的调侃。   但许佳宁其实明白,杨雪青是有意这么感慨。   她隐约记得薛瞻中考各科的成绩,在总分班里倒数第一的情况下,薛瞻的数学极度偏科,成绩最差,差点没有及格。   安排好的一周补课,薛瞻前四天都没参加,无形中又落下了进度,班主任当然会急。   然而这样当众被说,多少都会有伤面子,许佳宁不由看向薛瞻,不知道他会做何反应。   面对调侃,台上的薛瞻面色不改,只懊恼着道:“杨老师,数学可比练字难太多了。”   杨雪青笑了笑,没再说话。   薛瞻接着道:“大家好,我叫薛瞻。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有过来补课,和大家还都不熟,但我很高兴能和在座的所有人待在一个班,还有杨老师。”   他口中说着杨老师,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悄悄落在杨雪青旁边的许佳宁身上。许佳宁瞧见了,倒是微一触碰就低下头,用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班里的同学因薛瞻的话而鼓起掌。谁都喜欢散发热情的人,年轻的学生们尤为如此。   “行了,下去吧。我们开始讲卷子。”杨雪青用眼神示意他。   班里方才响起的掌声还未彻底停歇,走下讲台的薛瞻大胆地讨要起“特权”:“杨老师,我没卷子,能找人借我一张吗?”   “给你。”杨雪青随手就把备用的一张空白卷子塞给他。   “空白的我跟不上啊。”薛瞻又有意见,“还有别的吗?”   杨雪青扫了一眼,只见全班都是两两坐在一起,只有许佳宁的同桌,也就是数学课代表今天上午请了假。   “那就拿上笔暂时坐到许佳宁旁边吧。”杨雪青指了指,“你们俩看一张卷子。”   “好嘞。”薛瞻轻快地应了声。   一分钟后,薛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到了许佳宁右边的座位上。   讲台上杨雪青正要求全班交换卷子。   怕薛瞻看不清,许佳宁主动把卷子往右放。   薛瞻的指尖按在卷子上,却突然把卷子抽走了。   “你干嘛?”许佳宁小声问道。   “没听老师刚才说嘛,让交换改卷。”薛瞻答。   许佳宁望了他一眼,实在没明白他的脑回路:“你又没卷子……”   本来就是两个人看一张卷子,还交换个什么劲儿?   薛瞻却透着一股执拗,硬是要帮她改,忽觉手上一空,过来仓促,没有拿红笔,他就朝着许佳宁摊开了手心,抬抬眉,轻声请求:“能借我根红笔吗?同桌。”   他叫得那么自然,让许佳宁都快忘了,他们不过是临时坐在一起。   许佳宁最终无奈地把自己的红笔递了过去,安静地看着他改卷。   杨雪青依次念出答案,薛瞻手中的红笔在卷子上沙沙作响,从一端到另一端,笔尖全是相同的弧度。   几分钟就改完了,全是选择题,但难度参差不齐。   薛瞻停笔,将卷子重往左挪时,杨雪青开始统计正确率。   最终题全对的,只有许佳宁。   “最后三道题还是很有难度的,等会儿我仔细讲。”杨雪青道,“许佳宁,你过会儿也讲讲你的做题思路。”   许佳宁点了点头。   她始终坐得很直,上数学课时大脑总能特别清醒,出于对数学的喜欢,她甚至会有点兴奋开心。   而一切夸奖,她都习以为常,经历了将近十年的类似的事,心情上自然没什么波动。   如果硬要细究什么特殊的牵动,那便是她卷子上新添的薛瞻红笔批改的痕迹,就在她随手写出的每道题的演算过程旁。   是一整面的流畅的对勾,弧度有股说不出的丝滑,简直像教龄十年的老师批改的。   许佳宁的思维很活跃,一边听讲,一边还能有些余力顺便观察着薛瞻的听课进度。   抬眼望去,薛瞻正在拿着新本子认真记笔记,字写得又快又好,一排排数学公式在纸上跳跃着,成型后却又那么一目了然,整齐到如同印刷的字体,但有着笔锋,潇洒利落。   许佳宁一时好想问问薛瞻,字到底是在哪儿练的……   她也能写出娟秀的楷体,没那么多棱角,相对圆润工整,在作文格子里最是醒目,倍受语文老师的好评。   但她自己却觉得这失了个人特色,只能算应试字体,平时日常生活中写着就少了她想要的感觉。   为了照顾到班上的每一个人,班主任讲起题来非常细致。   第一节数学课很快就结束了,可卷子只讲到三分之二,只好留到下午班会前的那节课继续讲。   下节课上语文,语文老师一向踩点到,同学们也就有了个相对充裕的课间。   许佳宁又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薛瞻,发觉他还沉浸在记数学笔记中,也就没忍心开口赶他走。   而是从书包里翻出语文必修一,还有老师特意让准备的文言文笔记本。   无聊之下,她又拿出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在桌面摊开。   “许佳宁,这道题我没听懂,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薛瞻突然凑到她那边,低声问她。   从上学开始,许佳宁就受不了这种渴望知识的真诚眼神,于是合上小说,立刻扯过一张草稿纸,就开始给他讲题。   “同桌”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   无需任何理由,就可以这么坐在一起,肩并着肩。   哪怕它是临时的。   许佳宁讲题时有种化繁为简的能力,再枯燥的数学题好像也能抽丝剥茧,找出一条清晰的思路,顺着思路展开。   薛瞻正认真听着,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映下一片阴影。   “你谁啊?”   薛瞻开口就带着被打扰的不爽,冷冷望着面前那个陌生的男生。   许佳宁在旁尴尬地介绍:“那个……薛瞻,这是我同桌,南枫。”   她话音一落,薛瞻便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都咽了下去,看了南枫一眼后,踌躇片刻,才慢慢站起身,不情不愿地拿着纸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为期四天的相处中,许佳宁对南枫的印象,就是很要强,学习很刻苦,但身体高瘦单薄,还患有哮喘。   今天上午请假,就是因为南枫的妈妈给南枫挂了专家号,要去医院看呼吸内科。   但许佳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出于对同学的关心,许佳宁问了句:“你好点了吗?这么着急就回来。”   “医院没去成。但我本来就好的差不多了。”南枫侧过头,说起话来,仿佛理所应当,“总不能你们都在学习,我一个人落下吧。”   “哦。”许佳宁看出他对功课紧张在意的样子,没再说话。   然而片刻后,南枫又开了口,这一次是对准了她。   “许佳宁,你也不用这么懈怠吧?就差二十多分而已,小心我超过你。”   正在捧着小说《倾城之恋》开始看的许佳宁,抬起了头,眼神无比茫然:“啊?” 第07章 薄荷   后来两人真正熟了之后,许佳宁才知道,南枫在他以前初中的班里,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同样也是年级第一。   来到宁远中学后,他却成了班里第二,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压一头是何滋味。再细看他的这位生生比他高出二十多分的竞争对手,竟然显得如此轻松,课间还有闲情逸致去看小说……   而此时此刻,许佳宁不知前情,只觉得南枫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   “等期中考试,看看谁是年级第一,你觉得怎么样?”南枫朝她下战书。   许佳宁看了他一眼,只吐出两个字:“无聊。”   不仅无聊,还很幼稚,上高一的人了,竟然还要搞这种比赛,幼稚透顶。   南枫哼了一声,不理会她的评价,埋头打开书,自顾自道:“当你答应了,以后好好学习,有时间不如多刷题,看杂书有什么用。”   “什么叫杂书呢?”许佳宁这下可有了精神,放下书反问。   南枫支吾着还没组织好语言,许佳宁瞥了他一眼,心平气和地问他:“南枫,你不会只看《高中生议论文大全》吧?”   “是又怎么样?”南枫“硬气”地顶了回去,“你搞歧视?”   “那倒没有。”许佳宁笑道,“我只是觉得,如果平时看的书全都围绕考试,那未免太枯燥乏味了。”   “看书不一定要有功利目的。单纯为了开心,不行么?”   许佳宁朝着他歪了下头,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很长,冰蓝色发圈系在头顶,头发柔顺且蓬松,直直垂下,轻靠在书边。   南枫看着她那恬静而又和和气气的模样,倒为自己一开始的那句话感到抱歉了:“许佳宁,我刚才那么讲,没有别的意思……”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踩点走进教室。   唐端己年近四十,个子很高,身形消瘦,性格温和端方,气质儒雅,书卷气很浓,虽然穿着现代,却仍能从言谈举止中隐约透出几分古代文人风骨。   第一单元的几首诗,已在前几天匆匆讲完,布置了背诵和默写,今天则开始上第二单元的《烛之武退秦师》。   唐端己没直接讲这篇文言文,而是从左丘明和《左传》开始讲起,引到“春秋三传”和三种常见的史书体例。   众人以为他要开始强调那些知识点时,他却开始娓娓讲述起历史故事。   许佳宁惊叹于唐老师的旁征博引,旁人应该只记得后人对左丘明“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的赞誉,他却还提及金圣叹单独对今天所讲这篇文言文的评价——“其文皆作连锁不断之句,一似读之急不得断者。”   讲到此处,唐端己神采奕奕,右手持书,走下讲台,在班里踱步:“来,同学们一起通读这篇,一定读出声,来感受下有没有金圣叹所说的‘连锁不断’的感觉。”   分明不是晨读时间,教室里却响起高声诵读声。   唐端己自己也读,他读得很沉醉,饱含感情,洪亮的中年男声,时不时从一片少年男女的清亮诵读声中显出。   诵读结束,他笑说:“和大家一起一口气通读《左传》名篇,回味无穷,情理跃然纸上,也算是得左公真传啦。”   同学们笑起来,课堂氛围轻松且惬意。   许佳宁也笑了笑,觉得唐老师有种与现代不相匹配的特别诙谐,简直换身衣服就能演夫子。   唐端己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纠正起众人对生僻字的发音,又是一番语重心长。   “每次考试,我最怕学生两块内容,一是作文偏题,另一个就是文言文阅读拿不到分。”唐端己老练地一边板书,一边感慨,“跟作文一样,文言文重在积累,所以让你们从现在开始多记笔记,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   于是开始讲解具体的段落、字句,大家埋头记笔记,南枫突然积极地举了手:“唐老师,你还没讲作文该怎么积累呢。”   唐端己朝他点头,简单道:“平时多看点书。读书破万卷,下笔时自然如有神力。现在才高一,万事来得及。”   “OK,单押了。”张扬在座位上小声吐槽道,“一个很好的rapper。”   第一排的许佳宁压根听不到张扬说话,倒是最后一排离张扬很近的薛瞻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笑出声。   “最后排的同学,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唐端己看着他,回忆几秒,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前几天没来的薛瞻吧?”   见薛瞻自觉地站了起来,唐端己挥挥手:“坐下坐下,不用紧张,刚好问问你,那几首诗歌背了吗?”   全班一起的默写,薛瞻是一次都没赶上。   但这些背诵任务,是唐端己通过班主任给家长传达过的。   唐端己走到薛瞻面前,薛瞻纠结几秒,随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背了。”   唐端己便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背了就好,那中午来我办公室默写吧。”   许佳宁只觉得唐老师的笑绵里藏针,心中不禁暗祝薛瞻好运。   下课后,大课间里,许佳宁的后桌两人小声聊起天。有一搭没一搭,渐渐的,连续两节课被点名的薛瞻,成了他们话题的主角。   许佳宁做题的速度跟着放缓,听到斜后方的男生苏知魏感慨,语气发酸:“家里有钱就是好啊,啧啧。”   “怎么突然来句这个?”许佳宁身后的女生乔木然摸不着头脑。   “没发现吗?薛瞻很受老师们关注。”苏知魏展开推断,“无论是班主任还是唐老师,都围着他转,要给他开小灶。还不是因为他家有钱,巴结他。”   “也不能这么说吧,班主任又没干什么,唐老师让他中午去默写,这算哪门子开小灶?”乔木然觉得无法苟同。若论薛瞻,不止老师喜欢他,就连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对他很有好感。   “我是说以后的趋势。”苏知魏翻了个白眼,“我最受不了富二代在班里享有特权,偏偏他还就分在咱们班。”   “他自己不爱学,要老师赶着学,成绩还那个样子,你说这种人进什么宁远?”苏知魏话里是不加遮掩的嫌恶,“上他的贵族学校得了呗。”   许佳宁听了不舒服,手里的题一笔都写不下去。   乔木然也是一愣,无语道:“你嘴也太毒了吧,人家招你惹你了?进宁远也是凭成绩考进来的呀。”   “不是我说,说不定他成绩有问题呢?”苏知魏反问,“你等着看吧,我感觉他这个人绝对有问题。我还听说他初中的时候霸凌同学,细节记不清了,回家我就找人打听。”   “你干脆入行当狗仔得了。”乔木然默默与他拉开距离,“以后这种话题别找我聊了,感觉浪费生命,有这时间不如像学霸他们那样做题呢。”   她说着,就看向前面的许佳宁与南枫,跟着又笑着拍了拍许佳宁的肩。   “许佳宁。”   许佳宁原本还在因苏知魏的那句“霸凌”而不舒服,明知道有可能是捕风捉影,但仍过了心,让她心头觉得透不过气。此时突然被人叫,倒是一个激灵,缓了几秒,才回过头去:“怎么了?”   “一起去厕所吗?”乔木然问道。   女生之间的友谊,似乎都从结伴开始。   宁远中学的学生厕所虽然分了单间,但出于校方的安全考虑,每个单间都不带门,于是女生们往往结伴去厕所,轮流站在前面帮对方挡。   或许是乔木然的语气很友善,又或许是许佳宁自己想出去透透气,前些天一直单独行动的她,很干脆地答应了乔木然的邀请。   路上,乔木然走到一半,就突然捂起小腹:“糟了糟了,我就感觉不对劲,怕不是吃坏肚子了……”   说着就拉起许佳宁加快脚步,狂奔至厕所。   多亏她幸运,算是眼疾手快找到一个空位置,蹲下后长舒一口气。   许佳宁挡在前面,却久久没见乔木然站起来,暗想她的拉肚子真的有够严重。   又过几分钟,却感觉到乔木然悄悄拉了拉她的裤腿,她不好意思地稍稍侧过头去,听到乔木然欲哭无泪:“许佳宁,完蛋了,我来大姨妈了。”   “哦。”许佳宁淡定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卫生巾,递到乔木然面前:“给你。”   乔木然顿时如获珍宝,惊喜接过:“佳宁,我爱死你了,你是哆啦A梦吗?”   等两人从厕所出来时,乔木然彻底在许佳宁面前打开了话匣子,对她的称呼也变成了“佳宁”。   “我还以为学霸都是高冷款呢,不敢找你说话,没想到你那么温柔贴心,愿意跟我等学渣一起玩儿。”   乔木然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不也是班里前二十吗?”许佳宁顺了顺耳边的碎发,思索后问道。   “可我中考是超常发挥,运气好而已,实际上的水平就……嘿嘿。”乔木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几分心虚。   “佳宁,以后我们干什么事都做个伴吧?”乔木然接着主动建议道。   乔木然从相对普通的初中考来,和班上从重点中学考来的所有同学都不认识。   而许佳宁虽然有两三个曾经的同班同学,但他们都是男生,位置又不临近,平时也少说话。   于是这个建议,算是一拍即合。   “对了,你看《兰陵王》了吗?”   走回班里,趁着还没打铃,乔木然继续和许佳宁聊天。   “那是什么?”许佳宁问。   “一个最近播的电视剧,超好看!里面全是帅哥美女!”乔木然抓住许佳宁的手臂摇了摇,“片尾曲也超好听!强烈推荐!我每天都追!”   许佳宁一时没法理解她表现出的那份激动,问道:“你晚上回家还追剧?”   “不然呢?”乔木然好奇,“你回家都干嘛?”   “大概就是……看看书,养养花。”许佳宁掰着手指盘点。   乔木然点点头,一脸赞赏加上星星眼:“不愧是学霸,好高雅的爱好。”   “喂,别老是捧杀我。”许佳宁笑了笑,握起拳头作势要捶她。   “两位够悠闲的,所以谁还记得班主任第一天说的话?”南枫摇了摇头。   “各位,我想起细节了,你们要不要听?”旁边的苏知魏突然插了一嘴。   “对哦。”乔木然自动略过苏知魏,回忆起来,转向许佳宁道,“佳宁,你有没有发现,杨老师对我们,一天比一天宽容了?”   “好像是有点。”许佳宁赞同。   “可能就是为了在一开始吓住我们吧。”乔木然得出结论,“哪有真把高一当高三使的?”   苏知魏敲了敲桌子,不满地重复了句:“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看到他们终于都将视线定在自己的身上,苏知魏压低声音,也藏不住他的得意洋洋:“薛瞻初中是二中的,跟人打架,叫了一群人欺负一个低年级的男生,好像这事儿挺有名的,贴吧都能搜到。”   南枫是不爱掺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中的,早就转身做题去了。   倒是乔木然难掩惊讶,同样压低声音:“啊?为什么呀?”   “霸凌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苏知魏很不屑地反问,“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苏知魏说出这句话时,许佳宁正看向角落的薛瞻。   他手里握着半卷起来的语文课本,像是在背书,估计还发愁着如何应付语文老师,但脸上仍带着轻松的笑意,显得人畜无害,中途放下书,和张扬不知在说些什么。   谈论中,他察觉异样,往前望了望。   他的眼神与许佳宁险些交汇,而她匆匆避开了,心中只剩下一片杂乱。 第08章 薄荷   许佳宁当然知道,霸凌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因为她曾短暂地经历过。   她已经有很久没听到这个词,没回忆过那件事了,现在牵动回忆,才恍然发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忘。   那大概要追溯到初一刚入学的时候。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她和妈妈一起去三亚旅游,回来后变黑了好几个度,还因为近视配了副黑框眼镜。   她不喜热闹,刚进班时不认识人,索性就一个人行动,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不知道她会被人注意到。   班里的几个男生起了搞恶作剧的闲心,对着所有女生评头论足,正在评选“四大美女”。   许佳宁也中了选。   这事情是榜单中的另一个女生告诉她的,最初她不太懂是什么意思,看到女生哭了,她才明白过来,“四大美女”是一种反讽。   原来在那几个男生眼中,她们是全班最丑的四个女生。   当时许佳宁的心惊了一下,从未想过同龄人的恶意会有这么大。   和盛中学不是什么不好的学校,据她了解,那几个男生也并不是所谓的差等生。   许佳宁始终没法想明白这件事,只有把一切的难受都咽进肚子里。   认真听讲,学习,一切如常。   回答老师问题时,她偶尔能听到有个男生在笑她,好像在小声叫着给她起的外号。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继续回答问题,不给一点眼神,没有如男生期待的那样落下一滴泪。   至于这场无缘由的言语霸凌是何时结束的,大概是直到开学第十天。   那天语文老师讲到一首现代诗,当堂布置了仿写。   时间紧,且是大家都没有尝试过的事,当老师开始喊人起来时,同学们没有几个写完的,全都埋着头。   许佳宁第一个举了手。   她轻声地念出了自己仿写的诗,韵律很好,流畅自然,带着天然的诗意。   念完后,她如往常那样坐下,然后抬起眼看向前方时,看到了语文老师目光中的赞赏。   被赞赏,被鼓励,是那时的她最需要的。   教室里响起几声清脆的掌声,是来自语文老师的。   “原来咱们班还有位诗人,写得这么好。”那位卷发的女老师笑着号召大家,“来,我们一起给她鼓个掌。”   教室里响起重叠在一起的洪亮的掌声,是来自全班的。   后来的日子,好像是真的一切如常了。   许佳宁又去医院认真验了一次光,才发现是假性近视,及时治疗后,那副黑框眼镜很快就摘下。   而那被晒黑的皮肤,好像没到一个学期就白了回来,她很漂亮,看起来和刚入学时就像两个人。   “四大美女”的言语霸凌,也跟着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许佳宁思考过消失的原因。   漂亮回来的容貌,她摘掉的眼镜,白回来的肤色。   但她知道,这些都不是。   如果一定要找个消失的理由,她更愿意归因于语文课上响起的掌声,驱散了那些人对她的轻蔑。   可事实上,她不用找理由。   她从头至尾没有做错任何事。   霸凌他人这一行为,只需要心生恶意,从来都不需要别的理由。结束霸凌也是一样。   那几个男生不过是觉得无聊了,自动结束了这场本就莫名其妙的言语霸凌。   所有人都像是忘记了这件事。   许佳宁自己也忘记了。   她从来都很乐观坚强。往后的三年里,她延续着小学的优秀,当了三年的年级第一,又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宁远中学。   在一众同学统一的印象里,她是个聪明漂亮的学霸。   后来毕业那天,翻看班里拍的照片时,许佳宁想起些什么,指着刚入学时拍下的那张像素有点模糊的班级合照,和周围的同学们讲,那个角落里戴着黑框眼镜,又黑又瘦的女生是她。   众人都笑了,压根不信她的话,直说不可能。   许佳宁也笑了笑。   这件事老师不知道,父母不知道,甚至她最好的闺蜜温舒白也不知情,知道的只有她自己。   时间一久,她早忘了当年那几个男生是谁。心中也总在安慰自己,几句话而已,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人打她,也没人真正骂她。   只有起哄的外号和那句“四大美女”。   可言语霸凌就不算霸凌了吗?   精神上的被凌虐,比之肉/体,好像没好到哪里去。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许佳宁永远不会谅解,那就是霸凌他人的人。   初中往事翻涌出来,此时已坐在高中班级里的许佳宁,鼻子酸涩得厉害。   她实在不愿看到,薛瞻会是她平生最恨的那种人。   上课铃响后,周围的谈论早就跟着戛然而止。   许佳宁却忍不住回忆起她所认识的薛瞻。   从第一面的排场大、爱装酷,到第二面的仗义相助,许佳宁怎么都无法把“霸凌”这个词与薛瞻联系起来。   苏知魏的一席话,终究是一面之词。   既然他说薛瞻霸凌人的事贴吧上有,那互联网的记忆确实更可靠些。   先入为主,盲目听信,绝对不是她的风格。   许佳宁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打算用手机自己查证这件事。   物理老师正在上课,而她第一次在课上,偷偷摸摸去找书包里的手机,左右都不见,手感很平,隔层空空荡荡。   每天都带的手机,偏偏她今天忘了带。   许佳宁不由懊恼起来,情绪却不能摆在脸上,生怕被老师和同学看出,于是只能努力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件事,不去多想,专心听课。   但好像很难忘掉。   到了晌午,和乔木然一起在食堂吃饭时,许佳宁仍牵挂着这件事。   乔木然一边吃,一边玩手机,许佳宁吃饭速度比一般人都快,此刻早停了筷子,正喝着酸奶。   犹豫几番,她还是开了口:“木然,我能借你手机用用吗?我想查个资料。”   “行呀,给你。”乔木然爽快地递给她。   许佳宁直接打开了网页版贴吧,找到南城二中后,输入“薛瞻”和“霸凌”两个词,没有结果。   然后她试着单输入“薛瞻”,没几秒,便出来了十几个帖子。   许佳宁按时间排序,从近往远看,看到前面的帖子基本都是一些女生在议论薛瞻,说他长得帅,气氛和谐又有趣。   她不觉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卸下一半,继续往下看。   在看到最后一条帖子时,目光一滞。   时间是去年,标题是“初三八班薛瞻打人好狠啊,没人管吗?”。   她急忙点开,看到里面带着几张图片,光线模糊,好像是晚上拍的,而那光线基本照在了眉眼处。   她对那双丹凤眼记忆很深,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打人的确实是薛瞻。被打的那个男生无助地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血。   薛瞻完全占据上风,背后还站着好几个男生,甚至还有体格壮硕的大人,一起围着地上的男生。   单看照片,再回忆苏知魏的那番话,好像真的对应上了,薛瞻找了一群人,一起霸凌一个男生。   许佳宁的手发了抖。   她迅速浏览着网页下面的回帖,可是只有寥寥几条,几乎拼凑不出事情发展的经过。   “为了什么事啊?真吓人。”   “这年头富二代真的好嚣张,地上的人还好吗?”   “这就是薛瞻,但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看到这层时,外面显示有楼中楼,可许佳宁点开后,却是空的。   回帖似乎有被删除的痕迹。   会是另有隐情吗?   许佳宁最庆幸的一点,就是自己多年以来养成的冷静。   面前的有图有真相,换了别人有可能就会深信不疑,可她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认真分析。   这样的恶性事件,怎么看都不应该这么一丁点顶帖。这么清静,实在诡异。   而且许佳宁注意到了顶贴的时间,基本都是发帖的当天。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又如何了?   “佳宁,佳宁?”乔木然的手已经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哦,手机还给你。”许佳宁把浏览记录删除后,将手机交还。   “你在查什么资料呢?”乔木然疑惑,“看你表情好严肃。”   “没什么。”许佳宁遮掩过去,“有个数学公式我记不太清了,就查证一下。”   “真是够了,许佳宁。”乔木然捂住耳朵,假装懊恼道,“午休时间,禁止谈论学习。”   许佳宁被她逗笑了,连忙道:“好,不谈不谈。我再买杯酸奶给你赔罪。”   虽是朋友之间的一句玩笑话,但许佳宁还是起身去给乔木然买了酸奶。   一来一回,乔木然这边也吃完了饭,还把餐盘放回统一收纳处,然后跟许佳宁会合。   回到班上时,教室里的人还很少。   许佳宁看了眼后门角落,薛瞻不在,可能是去找唐老师默写诗歌去了。   她又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上午的全被擦去,只剩下下午那两行小字。   一节数学课,然后就是班会,今天大概会放学早些。   乔木然显然比许佳宁更有兴趣,拉着她猜测起班主任班会上会让大家干什么。   许佳宁想了想,罗列着可能性,左不过就是分发些纸张卡片,写写人生目标之类的,这属于高一开学班会的常规操作。   这也和第一天时杨雪青讲的话相符合。   果然,到了班会开始时,杨雪青捧着厚厚一沓定制卡片走进来,乔木然拿到手后,直呼许佳宁为预言家。   乔木然好一番冥思苦想,依然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于是拍了拍许佳宁,小声问她,试图从她那儿得到些灵感。   许佳宁倒是坦荡自然,把卡片直接给乔木然看。   只见上面写着“考上清华”四个字,右下角还大大方方地注明了她的名字。   大概只有许佳宁,才会这么自信地在高一就这么写,且班里人也不会怀疑她的能力。   宁远中学每年都有学生能考入清华。多时有过三五人,最少的届也有一两个人。   许佳宁这个年级第一,只要保持住她现在的水平和名次,将来实现这个目标,就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难事。   “哎,本来还想和你一个大学呢。”乔木然长叹一口气,“看来做不到喽,我将来绝对孤家寡人。”   许佳宁开口安慰她:“我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将来的事说不准。如果真不在一个学校,那在一个城市也有可能呀。”   “那也行!”乔木然转悲为喜,“有哆啦A梦·许在,我的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想得够远啊你。”苏知魏凑过来凑热闹,冲着乔木然贱兮兮地扬了扬他的卡片,“要不你填我的学校?”   乔木然看他也写了TOP10的大学,嘴角抽了抽,冷嘲热讽道:“你还是每天烧香拜佛,祈祷自己先能考得上吧。”   三人说话时,南枫始终不发一言,只低头思索着自己的目标。   他甚至特意用别的纸打了草稿,但好像怎么写都不满意,于是一次次用笔划掉,到头来,那张卡片上还是空空荡荡。   又过了五分钟,杨雪青就让每组最后一排的人开始收卡片。   一直收到第一排时,乔木然和南枫才相继写完,匆匆忙忙交了上去。   当杨雪青手握四十一张卡片,站在讲台上静静望着众人时,许佳宁隐隐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下一秒,她果然开口:“本来我打算直接收上来,存放在我这里的。但刚才看到大家讨论得这么热闹,我就来征求下大家的意愿。”   “我想现在念一念每个人的人生目标,然后把这些目标全都贴在侧面的那张黑板上。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公开,想自己收着,那可以现在举手。”   杨雪青扫视众人,全班人中,只有南枫一个人举了手。   于是杨雪青依照承诺,把南枫的那张抽了出来,还给南枫本人。   “下面进行今天班会的第一项,由我来读高一一班同学们的人生目标。”杨雪青缓缓道。   随后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和期待,方才有的人深思熟虑,有的人随手一编。   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杨雪青一开口,说出“人生目标”四个字,一下子平添了太多的郑重。   这本就该是一件十分认真的事。   薛瞻所在的靠墙那组,被摞在最上面,而薛瞻收东西时,顺手就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个。   杨雪青将卡片拿在手里,情不自禁就笑了一下,平复心情后,她道:“薛瞻同学的人生目标很有意思,可能也挺让人羡慕嫉妒恨的。”   “他写的是,继承家业。”   几乎一字一顿,杨雪青笑着念道。   台下的许佳宁却没有和众人一起笑。   细细想来多么神奇。   “考上清华”与“继承家业”,她与薛瞻,他们的人生目标同样是四个字,却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第09章 薄荷   许佳宁并没有能够倚仗的家世。   父亲早逝,母亲只经营着一个普通的花店,没人能为她的人生兜底。   她唯一的底气是她的学习成绩。于是三年后的那场最公平的考试,就成了她改命的机会。   她必须紧紧握在手里,不容闪失。   而或许在座的同学们,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的家庭,全靠成绩才能出人头地,同她一样。   薛瞻这样的,才是个例。   “要加点别的目标吗?”班主任追问。   薛瞻坐在位子上仰起头,沉思一阵,云淡风轻道:“目标太大,先实现了再说吧,现在也想不到别的了。”   “那好,我继续念其他同学的。”杨雪青没再多说什么,将薛瞻的那张卡片直接翻过。   同学们的人生目标五花八门,有写考名校的,也有写心仪的职业的。有人立志成为医生、律师,也有人想当军人。   三组人全部念完,才算到了许佳宁这组。   距离越来越近,苏知魏的人生目标,许佳宁看过,没什么悬念。   而乔木然的,许佳宁倒是有点好奇最终写了什么。   “乔木然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看遍全球美景、拍遍人间俊男靓女的摄影师。”杨雪青念道。   摄影师这一职业透着高大上,可其余的话,倒是更实在,也更符合乔木然一贯的表现。在那些定语的加持下,班里的人自然笑起来。   与之相比,念到最后一个人,也就是许佳宁的人生目标时,则显得太正常,让众人只剩下钦佩。班上没人同她写得一样,也没人同她有一样的自信,敢于写上。写上,需要莫大的勇气。实现,需要莫大的坚持与能力。   杨雪青念完了所有卡片,开始做总结:“我想大家听了其他人的人生目标,才会有对比,真正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刚才有的要考名校,有的设想好了未来的职业,我觉得都很不错,至少听起来契合题目。”   杨雪青正说着,发觉下面的张扬有了小动作,把手缩在桌洞里不知在干什么。   “不像有些人写的,说要买台新游戏机那么随便。”她放缓了声音,暗示无用,就转为明示,“你说是吧?张扬。”   张扬身体一僵,抬头正对上杨雪青,瞬时猛地站起身来。   “在玩什么呢?”杨雪青带着一眼看穿的泰然,“手机这么有意思?”   张扬还想糊弄过去:“杨老师,我没带手机……”   “把手机交上来。”杨雪青冷声命令道。   只有真正在台上站着观察过,才知道下面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   那点遮遮掩掩的小动作,逃不过老师的火眼金睛。   听到杨雪青语气那么严厉,张扬终于放弃了挣扎,把藏着的手机交了上去。   “什么都不认真对待,应付差事,每天在那儿傻乐,让写你的未来打算,就这么应付自己是吧?”杨雪青摇摇头,像是单说张扬,又像是在告诫班上的其他人,“这些卡片我等会儿就让几个班委贴上去,不觉得脸红,你们就一直保持原样贴着。”   班会时间不多,杨雪青绕回学习上的事,说了几句,就又开始嘱咐起下周军训的注意事项。   到了最后,才想起今天的值日生少了人,也就直接指了今天才来的薛瞻。   许佳宁和其他班委一起贴卡片,全站在黑板前,靠墙那组的地一时没法打扫。   她瞧见薛瞻留下做值日,就专等在不远处,单手拿着一把扫把晃悠着,有几分百无聊赖。   张扬本来在等薛瞻,薛瞻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你先走吧,手机被没收,回去又晚了,看你妈不骂死你。”   张扬直接开溜,哀怨两声,很快又乐观回来:“那周末我找你打球。”   薛瞻比了个OK的手势,又将手里的钥匙抛给张扬:“老规矩,你先过去开门。”   张扬一把就接住了,两人算是默契十足。   许佳宁不知道他们是要约在哪里打球,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传言。   贴完一黑板的卡片,看着其他班委都先走了,她仍发着呆,手里还留着最后一张卡片,是薛瞻的。   “许佳宁。”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声音的主人——薛瞻。   “我的卡片这么难贴吗?”薛瞻凑近了去,看清内容后,朝她抬了抬眉。   许佳宁自然不愿直接说出她心里想的事,只借口道:“好像贴不下了,我在找地方。”   她说得也没错,因为她刚才动作慢,这面黑板上已经被其他人贴得密密麻麻。   唯一位置大点的地方,似乎就是她那张的旁边,可依然不够贴下一张。她右边连着贴的几张,同样也不紧凑,之间的距离松松垮垮的。   究其原因,可能是众人不想自己在许佳宁的人生目标旁被对比,所以有意避开。   “啧。”薛瞻从上至下瞧了又瞧,发现果然如她所言,便自我调侃般笑道,“倒数第一就是难呀,连位置都没了。”   许佳宁正要安慰他几句,又听他自己已经得到开解:“没地方,就自己开辟地方呗。”   话音一落,他将许佳宁右边那张卡片,又往右挪了挪,中间的位置,也就腾出了刚好容纳一张卡片的地方。   他终究带了点霸道,动作肆意,不做过多考虑,就这么强硬莽撞地,让他的卡片来到许佳宁的身旁。   许佳宁第一次接触他这种风格,一时愣住了,也没来得及阻止,等他重新贴好了,却也有种恍然。   事情得到变通,总在于人为。   做完了老师交代的事,许佳宁转过身,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其他做值日的人已经走了,班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让她加快步子,想要飞快地从这个环境中抽离。   坐下收拾东西时,薛瞻突然叫住了她,她看向薛瞻,薛瞻又难得木讷起来,半晌后才问她:“你要走了吗?”   许佳宁握着书包的边缘,本要背起书包离去,却从他的语气中体味到几分拙笨的示好。   他好像确实有些傲娇,可从来不傲慢。他甚至脾气很好,待老师或者待同学,都不曾见到他有什么不耐烦,他总是和颜悦色,显出他优越的好教养。   许佳宁实在想象不出来,这样的薛瞻,会做出那些事。   仿佛潜意识地,她松开了书包,重坐回去,改口道:“我刚好要等我妈妈,等会儿再走。”   她和母亲段静秋确实约了在学校会合,然后一起去医院看陈叔的儿子。   但约定的地点其实是校门口。   薛瞻见她坐下了,不觉微微勾唇,提着那把简陋的扫把,往后门那边走。   站在与许佳宁对角线的位置,他从后门开始扫,一点点往前,他们的距离也在一点点缩短,最后,是一条两点间最近的直线。   “还不走吗?”   这回轮到做完值日的薛瞻,成了该走的那个。   低头做题的许佳宁没有抬头,仍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静默的时间久了,她没再听到一丝半缕的声音。   她以为薛瞻走了,心里失落地回头去望,才发现薛瞻仍坐在位子上,趴在那儿,眯起眼睛打盹儿。   许佳宁顿时想到了很不合适,却又在此刻很微妙柔软的比喻。   他好像只小狗。   她还在做题,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又一眼,后来彻底转了身,他也刚巧醒了,就这么睡眼惺忪地望着她。   “我妈妈还没来。”她不问自答。   薛瞻眨眨眼,打了个哈欠,倒像是没了方才的懒散,只认真盯着她,疑惑问道:“许佳宁,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呀?”   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建设的谈话,被薛瞻主动给挑了出来,于是只能生硬地转个话题:“薛瞻,你为什么想来宁远?”   “不去宁远去哪儿呢?”薛瞻反问,“去他们所谓的贵族学校吗?”   许佳宁这才意识到,薛瞻不知何时,其实已经知道了苏知魏对他的议论。   她不知道薛瞻究竟是何态度,心里开始打鼓。薛瞻却比她想象中要轻松快意多了,挑着眉随口道:“到底是什么贵族学校啊?艾利斯顿吗?”   在这种氛围里,许佳宁一时却有点想笑,笑声还没彻底出来,又听到薛瞻恢复了认真,道:“你应该不是想问这个吧。”   许佳宁避无可避,索性试着坦白:“薛瞻,我听说了你在初中的一些事。”   “哦?什么事?”   “就是和人争执的事。”许佳宁回道。   她始终不愿把“霸凌”这两个字直接按到薛瞻的头上,总想听薛瞻自己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话题彻底抛出来时,她自己都觉得太冲动。   她根本还不知道薛瞻是不是加害者,就这么在他面前坦白。   她怕薛瞻真的就这么坦率地在她面前点了头,承认苏知魏口中的一切。   然而好像都没有,薛瞻甚至停顿了一阵,才有点不确定地问她:“什么争执的事?”   许佳宁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听苏知魏说,你在初中霸凌别人,集结很多人,和人打了架。”   脱口而出时,且不论是什么结果,至少她觉得心里畅快。   随后她试图从薛瞻脸上看出他的反应,而他只平静地望着她。 第10章 薄荷   “哦……我想起来了。”薛瞻略一沉思,神色依然未改,尾音悠长,“不过苏知魏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许佳宁的嘴唇都跟着颤抖了,语气沉重下去:“所以你真的霸凌别人?”   “等等。”薛瞻终于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为自己慌张地解释,“打架也不一定都是为了霸凌吧?”   随后的半小时里,许佳宁总算从薛瞻口中得知其中内情。   在此之前,这件事她已经悄悄牵挂了一整天。   薛瞻确实在去年刚升初三时打了人。   起因是他凑巧在学校后门撞见,同班的一个女生被人堵在巷子角落,拽着扇巴掌。   那是周五放学时分,周围人多,那人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女生蹲在地上哭。   正在等司机的薛瞻想了想,还是朝她走过去,低头轻声问她有没有事。   女生起初什么都不说,薛瞻也就不问,见接他的车来了,主动提出送她一程。   她太狼狈,确实也没有精神状态独自回家,便接受了薛瞻的好意。   在车上,薛瞻依旧没有半句对她隐私的窥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始终很安静。   快到家时,安抚下情绪的女生终于自己讲了出来。   她和打她的男生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   对方是外校的,比薛瞻他们低一个年级,还在上初二,身高一般,但块头很大,是体育特长生。   两人是在网上聊天认识的,因为互有好感,很快就背着家长和老师,偷偷谈起恋爱。   可双方年纪太小,心理上不够成熟,总起争执,没过多久,原本的好感被消磨干净,女生直接提了分手。   她没想到,之前还待她温柔的男友,在她提出分手后,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天她被连扇了好几个巴掌,打到跪在地上。她惶恐地望向他,而他恨恨地盯着她,吐出那句威胁:“你就是死掉,也别想分手。”   随后的日子里,前男友经常跟踪尾随她,不断纠缠她要复合,她一旦说出不同意的话,就又是一顿打。   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中,每次见到前男友,怎么也躲不掉,她只觉得天昏地暗。   可因为从小家教严,怕早恋的事跟着被父母知道,她既不敢把事情告诉父母,又不敢告知老师,活成了哑巴吃黄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月,直到今天被薛瞻意外撞见。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豪车内,薛瞻安静地听她讲完了故事,然后问她。   女生咬着唇,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说服我爸妈,让我转校。”   “下学期就中考了,且不论你能不能说服他们,这时候转学都是不合适的。”薛瞻思维缜密,考虑周全。   “可我能怎么办呢?”女生绝望地瘫坐在位子上,“或许是我自作自受。非要谈恋爱,结果碰到这样的人,怎么都甩不掉。”   “我不敢惹怒他,别人知道了这一切,知道我恋爱的事,会觉得我是被欺负吗?只会觉得我不自爱,一点也不无辜吧。”她的哭泣如同嘶吼,带着力竭而鸣的悲戚,“又有谁会愿意帮我呢?”   然后她听到薛瞻定声说道:“我帮你。”   后来的事,大概就是许佳宁看到的那几张图片那样。   薛瞻花钱雇了一群人,把外校的那个体育生堵在校外,教训一顿。   他本可以不出面,但为了把事情解决好,还是站了出来,向男生晓以利害。   商人的儿子最会施压,把控人心,他姿态高调,看着那个站在包围圈中的男生时,眼里是轻蔑与不屑。   男生终于被他的眼神所激怒,起身冲过去试图攻击薛瞻,却被薛瞻一拳重新打倒。   “只有自卑懦弱的人,才会以霸凌他人为乐。”薛瞻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人,冷冷说道。   那一夜,学校贴吧里多了几个帖子,都是说薛瞻打人的事。有心者拍下了照片,将矛头指向薛瞻。单看那些照片,不知情的人,倒真的有可能信了此事,误解薛瞻的为人。   多亏薛家处理舆情迅速,那些帖子很快都消失不见。对于深晓舆论控制的薛家,这事情本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更何况薛瞻并非过错方。而对于薛瞻,他本人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为了不扩大事件影响,薛瞻后来并没有对外张扬,一切只当没发生。   于是除去亲近的人,还有身为当事人的那个女生,薛瞻自认为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个女生后来怎么样了?”听完故事的许佳宁低声问道。   而她心里的一切矛盾难受怀疑失落,都化成一声恍然大悟,舒口气,暗声道,原来是这样。   薛瞻笑:“事情解决了,没人找事,她继续好好上学呗。”   “再后来呢?”许佳宁又问。   “后来大家都毕业了。”薛瞻努力回忆着,但最终摇摇头,“我平时跟她不熟,也没注意她考去哪里。”   许佳宁不说话了。   薛瞻本就站在她的面前,此刻静静等着她继续追问,可她不问了,空气中反而隐隐响起女孩的抽泣。   他顿时慌乱了,低头望着她,看到她低垂着头,眼睛红了,于是他的心也跟着微颤:“许佳宁,你怎么哭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落在她心间却重千钧,让她的泪掉得更快了。   薛瞻立时被吓住了,身体靠到她近侧,单手撑着她的后桌,另一只手拿着张纸巾,却不知该怎样送上,只有围在她身后,试探着小声问她:“许佳宁,你该不会把我当暴力狂了吧?”   许佳宁终于仰起脸,正对上他的眼睛:“好羡慕你的那个女同学。”   “被人欺负时,有你站出来帮她。”她哽咽补道。   被欺负时也不曾落下的泪,在此刻落下。   为相似的经历而共情,而感动。   而她正看向薛瞻,即使眼角挂着泪,表情仍是笑着的。   “同班一场,小事一桩。”薛瞻看她并不是误会了自己,便放松下去,手里的纸巾也敢于递上了。   他用这简单的八个字将此事轻描淡写带过,就好像真是顺手为之。   他和那个女生没什么私交,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同窗,可依然愿意挺身而出去帮忙。   许佳宁情不自禁去夸他:“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薛瞻挠了挠头,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被许佳宁发了张好人卡。   许佳宁自己也感受到话里的粗糙,又补了一句:“就是好呀,人美心善的。”   她说着,就彻底卸下了心里的包袱,朝着他笑了笑,也终于不打算继续在教室里逗留了,背着书包往外走。   她身后的薛瞻三两步就赶上了她,大步走到她前头,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这词儿可不适合形容我。”   他们一起出了教学楼,转到林荫路时,薛瞻率先开了口,有些纳闷:“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苏知魏能从哪里听说。我同学自己是不会说的,快一年过去了,我都快把这事儿忘了。”   “我知道。”许佳宁直接回他。   “嗯?”薛瞻双臂交叠,撑在脑后。   “我知道苏知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许佳宁和盘托出,“你初中的贴吧里,有个旧帖子,被他给翻出来了。”   薛瞻眯起眼睛,停了几秒,颔首道:“好,那我知道了。”   “苏知魏这人太爱道听途说了。”许佳宁皱眉,“没弄清楚状况,他就这么传谣,害我差点误会。不知道他还跟谁说了。”   为了这事,她心中挺生气。   如果不是这么开诚相见说明白,她或许真把薛瞻当做霸凌他人的加害者。   那不仅无辜,而且本是好意帮人的薛瞻,岂不是蒙了大冤?   林荫路不太长,没走几分钟,就快到了校门口。   薛瞻看到不远处站着许佳宁的妈妈,自知该是分别的时候。   “放心吧。”他回头望着许佳宁,最后道,“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好。”   无端的,许佳宁很信薛瞻的话。   他看着玩世不恭,可又很有谋事的逻辑。   许佳宁朝他点头,他则笑笑,同她挥挥手,说了“下周军训见”。   是啊,再见面,就是下周了。   “妈,你没等太久吧?”   许佳宁有些抱歉地快步跑到段静秋的面前,气喘吁吁。   陈叔的儿子陈南星原本是要在周末出院,但情况好转得快,且为了方便办手续,今天下午就要出院。   这期间,段静秋为了花店的生意,也不曾有时间去看望。十几年的老街坊了,陈南星也是段静秋看着长大,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的。   段静秋计划好了时间,料想这会儿陈家人应该是快回来了,便来接许佳宁,与她一起直接去陈家看望陈南星。   “不久,我刚到。”段静秋边说,边要取下她的书包,想帮她背。   许佳宁连忙躲了,道:“没几本书,又不重。”   “好吧好吧。”段静秋作罢,又停在路边回忆道,“刚才跟你一块儿走的那个男生,感觉挺眼熟的。”   “他就是那天在咱家花店帮我说话的那个。”许佳宁介绍起薛瞻,莫名显得有点激动,见母亲想不起来,就一个劲儿地描述,“个子挺高,戴个墨镜,后来你还让我送他去公交车站呢。”   “哦,是他呀。”段静秋有印象了。   是在花店里,很勇敢地挡在许佳宁前面的那个小男生,临走时,还会笑着同她挥手告别。活泼欢脱,很有朝气,她挺喜欢。   “对呀,是他。”许佳宁笑着继续说道,“他叫薛瞻。真没想到,他会跟我一个学校,一个班。”   “而且我今天知道了。”许佳宁面向段静秋,拉住了她的手,莹亮的双眸微微闪动,“他是个很好的人呀,妈妈。” 第11章 薄荷   许佳宁第一次在段静秋面前不吝言辞地夸赞一个人,态度郑重又微妙。   然而段静秋没有多想。   女儿一向乖巧懂事,学习上进,从不用她过多操心,她自然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联想到感情上的事。   她只会为女儿此刻的表现而开心,欣喜于许佳宁对高中环境适应得很好,即使在竞争最激烈的宁远中学也能轻松自在,而不是压力满满。   时间不早,两人会合之后,就急匆匆一起赶去陈家。   许佳宁敲了门,陈婶出来开门,见是她俩,便热络地将人迎了进来。   “陈婶,这些拿着。”段静秋把路上买的水果和营养品送上。   “来就来了,还买这些做什么?”陈婶推辞着,心里也顾念涨房租一事,有些不好意思。   “买给南星的,一点心意,就收着吧。”段静秋将营养品提到了厨房,算是“熟门熟路”,走回客厅后,刚巧撞见从卧室出来的陈叔。   “南星呢?”段静秋问。   “窝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呢。”陈叔叹息道,“没精打采的。”   十五年过去,陈南星今年三十岁了,性格越来越忧郁。   段静秋也早就发觉了,出事后,他就再不像小时候那么调皮爱动。   他很少笑,唯一的笑脸好像就是在许佳宁到来的时候。   于是段静秋主动道:“佳宁,你单独去看看南星吧。”   “哎,年轻人一块儿总比我们有话聊,他不爱跟我们多说话。”陈婶也念叨着。   许佳宁点点头,在众人的期望中敲了敲陈南星的卧室门,可她心里也在紧张。   上次来看陈南星,大概是寒假过年那会儿的事了。   大年初三的傍晚,陈南星难得想要出门,许佳宁推了他去外面,两人一起放烟花。   陈家和他们家一样,都住着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但好在陈家住一楼,帮陈南星出门不算太难。   那天的天气很冷,陈南星的兴致却很高。他买了很多烟花,还有许佳宁点名要的小星星仙女棒。   周围的空气不再只有冷意,绚烂烟火映亮了一方天空,很快便放完了,只剩下许佳宁揣在口袋里的仙女棒。   女孩笑得很开心,将一根星星仙女棒捧在手心,丝毫没留意到羽绒服口袋里的那把仙女棒在往外滑。   陈南星看见了。   那把仙女棒正好掉在他轮椅右侧的雪地上,分外显眼。   似乎最简单且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喊住不远处的许佳宁,让她捡起来。   可此刻的陈南星却有了执念,没有吭声。他弯下腰去,努力将手臂伸长,试图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捡起。尝试一次,发颤的指尖没有够到,就继续将整个身体往前。   他实在尽了全力,也做不到这个旁人眼中简单无比的动作,笨重的羽绒服让他原本就不够灵活的身体显得更加掣肘。他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天,竟然出了汗。   最终,他从轮椅上倒下,幸而许佳宁及时发现,上前扶住了他。   “南星哥,你可以告诉我呀,干嘛做这么危险的事?”许佳宁心有余悸地问他。   而他冷着一张阴郁的脸,扶着轮椅朝后退了退,闭上眼睛道:“回家吧。”   气氛瞬间冷淡下去,不尴不尬。   许佳宁能感觉出陈南星心情不佳,也就没再多言,推着他往陈家那栋住宅楼走去。   他们进了门,回到房间,段静秋还在和陈叔老两口说说笑笑,问起他们出去玩得开不开心。   而陈南星不发一言,只给许佳宁递了个眼神,默默回了房间。   许佳宁担忧陈南星的状态,简单回了长辈们两句,就追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   “以后你别来了。” 他将自己背过身去,全身都笼罩在窗帷的阴影里。   “我这种废物,还是不见的好。”他道。   许佳宁想,人情绪上的崩溃,有时只在一瞬间,但又是长久以来堆叠积压而成的。   肢体上的残疾,是一道可以移动的疮疤,移进人心里,强大的自我厌恶足以将人摧毁。   后来许佳宁回了家,专心中考,确实也不曾再来了。   再后来,就是现在。   许佳宁敲了敲门,门内一开始没有动静,几分钟后,她才听到里面那道低沉且带压抑的男声。   “谁?”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许佳宁靠在门口:“南星哥,是我,许……”   名字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开了。陈南星坐着轮椅过来给她开了门。   “还以为你以后真不会来了。”陈南星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悬许久终于落地的庆幸,也带着见到许佳宁后的雀跃。   许佳宁心里暗想,这人可真有意思,过年时自己提了让她别来,现在却又显得怅然若失。   可转过头来细想,倒也理解他的落寞与孤独,于是收起心中的不快,温声宽慰:“前段时间我在忙中考,也怕贸然上门打扰到你。”   “也对,你在忙学习。”陈南星终于笑了下。   许佳宁正找地方坐下,余光瞧见了他的笑,她才意外发现一个人如果长年累月都阴郁着,偶尔笑时,脸上的肌肉线条都有些生硬,像是被冻僵了。   “我听我爸说,你考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宁远,是吧?”陈南星问。   “嗯对。”许佳宁点头。   或许真是太久没见了,许佳宁说不出太多主动的话,只有被动的一问一答。   陈南星也意识到了,眼神里闪过愧疚:“佳宁,是不是上次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许佳宁连忙摆手,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终于开始找点话题,“这周补了一周的课,我脑子还没太转过来,又在发愁军训的事。”   “军训不用发愁,挺有意思的。我当年……”陈南星有些兴奋地说起他的经历,但很快沮丧下去。   陈南星的高中生活,就止步于高一军训之后的那个国庆假期。   他没有多少经验分享给许佳宁,倒是要向许佳宁询问:“上高中还开心吗?在最好的班,应该压力也挺大吧?”   “挺好的,没什么压力。”对于成绩,许佳宁永远都有这份自信,“反正我是第一。”   “真没有吗?”陈南星却问,“我在贴吧看到,你们班有特殊人物,相处起来不会有压力?”   看许佳宁一头雾水的样子,陈南星又道:“好像姓薛,是朗锋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这个姓薛的同学,自然是指薛瞻。   薛家是南城酒店业巨头。薛瞻父亲薛朗锋一手创立的朗锋集团实力强大,旗下有多家五星级酒店,以总部南城为圆心,商业版图遍布全国。   “那能有什么压力?大家都是学生而已。”许佳宁不甚在意。   但陈南星这话倒也提醒了许佳宁,她还不知道薛瞻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贴吧里的帖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的手机落在家里,没法掌握第一手信息。   陈南星则是摇摇头,说她天真:“你不懂,那种家世,就注定和我们这样的人不同。”   任何人,如陈南星,大概都会这么理所应当地划分薛瞻与她的界限。   许佳宁却没空因这种家世差距而难受,她有更想知道的事,随口就问起陈南星:“你还逛了我们学校贴吧吗?”   陈南星沉默两秒,才应声:“嗯,随便逛逛。”   “你看到有新的帖子在说起薛瞻吗?”许佳宁追问,“说些什么?”   她的提问带着不同寻常的迫切,陈南星便不想答了,甚至觉得厌烦:“我记不住那么多。”   许佳宁于是打住了,但心有杂念,在陈家渐渐坐不住。   又闲聊一阵,段静秋见天色不早了,就叫她出来,两人一起回家。   在路上,段静秋突然谈起陈南星的婚姻大事:“总感觉南星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其实他以前挺有才华,还会画画,如果继续坚持下来,也算有一技之长。再多跟外界接触下,认识些人,总会有女孩会喜欢的吧?”   “妈,你也太能操心了。”许佳宁连声感慨。   “不是我操心,是陈叔两口子刚才跟我聊的。”段静秋道,“他们最近在给他张罗相亲,可他不乐意去,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见许佳宁不言,段静秋又接着问:“这些年,南星有没有跟你提起呀?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之类的。”   许佳宁摇摇头:“他从来没跟我聊过这方面的事。”   她思忖一阵,接着道:“其实我觉得,让他振作起来,比给他介绍女朋友更重要吧。”   陈叔陈婶的用意,许佳宁觉得母亲心里也明白。   所谓介绍女孩相亲,其实更多的考量就是,陈南星残疾,需要人照顾。   父母能照顾一时,却不能一世。眼看着陈南星今年到了三十岁,再往后,不知道本就身体不好的这对老夫妻,还能照顾儿子多久。   想让陈南星结婚,就是在给陈南星的未来铺路。   可抛开两家多年来的私交,凭心而论,这主意完全是出于陈家的私心,却不利于相亲的女方。   陈南星颓丧阴郁,在父母的照顾下,生活都勉强。更不提成家之后,能不能照顾好妻子与孩子。   段静秋也是默然,沉思后道:“你说得也是实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楼下。   许佳宁想起贴吧的事,上楼时步子都快了许多,率先掏出钥匙开门。   进门又直冲她那间小卧室而去,掀了掀枕头,手机果然安安稳稳躺在底下。   屏幕显示电量不足,许佳宁一边充电,一边打开贴吧app。   这是她第一次逛宁远中学的贴吧。   她熟练地输入薛瞻的名字,搜索后出来了几个帖子,她跟着点开最热的那个帖子。   楼主:“评选宁远新一届校草啦!高一一班薛瞻最帅,谁赞成,谁反对?”   层主:“同意,薛瞻最帅。”   随后好几层都是一样的回复,直到一个一级小号名为“天下第一才子”的投了反对:“他不是最帅,他们班的苏知魏才算校草吧。”   许佳宁忍不住将眉拧起:“……”   她好像知道这个层主是谁了。   楼中楼也有人很快回复:“苏知魏是谁?名字都没听过。”   id一株乔木:“强烈怀疑是苏知魏自己提名自己为校草……”   id天下第一才子开始和楼上争执:“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许佳宁没心思看这种披着马甲自我炒作,誓要夺得校草名号的戏码,很快退了出来,去查看其他帖子,试图找到陈南星所说的,大概率提及薛瞻负面信息的帖子。   果然在最新发的帖子里得到了线索。   有个人竟然把南城二中关于薛瞻打人的帖子,截图发到了宁远中学贴吧。   万幸,目前帖子还没有人回复。   而许佳宁扫了眼发帖人的昵称,顿时心里冒起火来,那名字正是“天下第一才子”。   想也不想,她就顶着刚注册的还是默认一串乱码的id私聊了“天下第一才子”,开口直接了当:“苏知魏,你把那个说薛瞻的帖子删了。”   “你谁啊?说让我删我就删?”苏知魏回道。   跟着又慌忙补道:“我也不是什么苏知魏,我单纯替天行道,揭露恶人恶事。”   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许佳宁懒得跟他掰扯,索性坦白了身份:“我是许佳宁。”   在贴吧和人私信,还聊这么多,这对于许佳宁也算是极为特别的体验了。   随着一番深刻的长谈,苏知魏对许佳宁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但总算答应先将帖子私密隐藏起来。   “许佳宁,那些也只是薛瞻的一面之词,我去找原帖楼主问问好了。”苏知魏最后道。   在等待的过程中,许佳宁自己也去了南城二中的贴吧。   她没有找到中午看见过的那个带有薛瞻打人照片的帖子,甚至半点信息也找不到,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跟着,她刷新了下贴吧首页,看到那个曾发过照片帖子的楼主,发了新的帖子。   点开后,竟是一张手写的道歉信。   那个人承认了自己曾经霸凌他人的事,最后写着:“为我曾经带给X的伤害,我在此真诚道歉,请求原谅。”   X只是一个代号,没有真名,而这个道歉信的最后倒是署了作者的真名。   许佳宁一下子全明白了。   去年这个欺负前女友的体育特长生被薛瞻教训后,大概心有不满,当晚就发了贴,本想带节奏网暴薛瞻,却没想到薛家行动迅速,直接找上了他,要求删帖。   他可能是耍了个心眼,只将帖子隐藏,而没有删除,近期才又偷偷公开。   这也正是苏知魏能够搜到帖子,且帖子里的评论很少的原因。   至于今天的道歉,大概就是薛瞻再次介入,想给此事画一个彻底的句号吧?   许佳宁总算安了心。   没过多久,苏知魏贴吧的私信消息也发来了:“许佳宁,你有薛瞻的联系方式吗?我好像需要找他道个歉……”   许佳宁知道苏知魏是信了她刚才的解释,但也表示爱莫能助:“刚开学,我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不你当面给薛瞻道歉吧?”   “啊?”苏知魏一顿哀嚎,“当面?许佳宁你杀了我吧!”   苏知魏终于体会到,乱说话的代价不浅。   他一边通过各种同学关系,顺藤摸瓜询问着薛瞻的联系方式,一边头疼地看着刚才那个评选校草的帖子。   那个叫“一株乔木”的人显然已经认定了是他自吹自擂,而且也看出刚才发截图的是他了,在底下一直吐槽他。   “真服了这个苏知魏了,校草不沾边,自恋第一名。”   “不止自恋,还爱八卦造谣,话太密了!”   “苏知魏,你怎么不说话啦?我知道你在看帖子。”   “我靠,这人又是谁?”看到这几条点赞不少,而且逐渐有人应和,苏知魏怂了,默默把自己发的回帖一条条删除。   他脑子里反复回忆着班里的同学,一株乔木……怪耳熟的。   他删回帖的手悬在空中顿了顿,好像有了思路。   半分钟后,他私聊了“一株乔木”,发了一长串的大哭表情:“同桌,我求你了,我全删了,就当我没发过,行吗?”   乔木然一时没有回复他,而薛瞻的联系方式倒是有了消息。   班上也有几个他的初中同班同学,其中一个认识张扬,也就刚好顺着线要到了薛瞻的号。   苏知魏输入那串数字,点了添加好友,硬着头皮写道:“你好,薛瞻,我是苏知魏,通过一下。”   半分钟后,他的手机弹出提醒。   “您的好友申请已被拒绝。”   发给薛瞻的好友申请没通过?苏知魏呆在原地。 第12章 薄荷   Q-Q这边被薛瞻拒绝,那边被乔木然回复。   一株乔木:“删就删呗,别发消息骚扰我,不熟。”   苏知魏没心思专门和乔木然斗嘴,心里还在为薛瞻拒绝好友的事而介怀。   “不能吧,手滑点错了?”苏知魏猜测。   他接着又编辑了相同的文字,重新点击申请,这次,薛瞻继续秒拒。   “好好好,你最拽。”苏知魏咬牙。   再自我催眠,他也知道薛瞻是故意的了。   偏偏他有错在先,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软着态度换了一句:“薛瞻,麻烦通过一下呗,我想给你道个歉。”   这下行了吧,言辞够恳切,态度够卑微了吧?   苏知魏抱着手机等了两分钟,这次确实没再被薛瞻拒绝了,可也没同意。   此时是晚上十点,申请好友那栏一点动静也没有,苏知魏保持原有的姿势等了半个小时,生怕错过薛瞻第一时间的通过好友。   “薛瞻这家伙作息这么规律?睡这么早?”苏知魏口中念叨。   后来挨不住,他这才去洗漱,后来躺在床上,睡觉都不安稳。   大周末里,苏知魏顶着两个黑眼圈,硬是熬到快三点,最后没忍住困意这才睡过去。   饶是第二天醒来,薛瞻那边也没消息,苏知魏一直等到早上十点,手机才弹出好友通过的提醒。   “睡那么早,这才刚起吗?您老人家可真懂养生。”苏知魏感慨。   薛瞻不接他话茬,只打了个问号,冷漠问道:“有事?”   苏知魏赶紧进入正题:“我承认班里的谣言是我传的,可我那时也不知道是假的。许佳宁昨晚跟我聊了,我也看到那封道歉信了。”   “是许佳宁告诉你的?”薛瞻只问。   他好像不那么在意苏知魏乱说话所造成的影响,倒是更留意其他。   “对啊,她从贴吧里找到我的。”苏知魏回,“误会了你,还胡乱诋毁你……对不起啊。”   “嗯。”薛瞻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事。”   他显得漫不经心,又或者是大度宽宏。   因着脑中的想象与偏见,苏知魏也想过薛瞻会揪住不放,得理不饶人,如今这么轻轻松松就结束谈话,倒有些意外的虚空。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苏知魏不放弃地邀请,“别太高冷。”   “真没空。”薛瞻决绝地拒了,“约了张扬打球。”   “……”总在被拒绝的苏知魏表示很受伤。   可这理由也并非是专门编出来哄骗敷衍苏知魏的。   此时的张扬,已经先一步来到室内篮球场,拿钥匙开了门,给薛瞻发了条消息后,便先一步去更衣室换上球衣。   这处室内篮球场,是薛家专门为薛瞻所建,与外面的室外篮球场相连通。   今天气温高,当然还是在室内吹着空调舒服些。   而且论起规格,也是室内更讲究些。   全场场地符合国际篮联标准,地板材质是北美硬质枫木的,还是可拆卸式结构。   又配有NBA官方比赛用球和斯伯丁Arena系列篮球架等整一套装备。   撇开这些不谈,场地内还安装了高清直播系统。张扬问起薛瞻用途时,他竟回复说,那不过是找了个省事的法子,捕捉进球的精彩瞬间……   是他不懂有钱人的情调了。   张扬正玩着手机,听到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瞧见来人果然是薛瞻。   薛瞻将门口冰箱里拿出的冰镇饮料扔给张扬一瓶,张扬接了,看了看他身侧,问道:“叙哥今天不来吗?”   “那是大忙人。”薛瞻灌了一口饮料,将盖子拧紧放下,慢悠悠往更衣室走,“你说怎么还有人高中时就在谋划做生意的事啊,卷死了!”   张扬站在他身后,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他们聊的是商叙。商叙与薛瞻的交情更深,是从未同校,却又亲密无间的多年旧友,从小一起长大。   张扬是在初中时才和薛瞻成了朋友的,也连带着认识了商叙,知道商叙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明晰了自我身份,处处以商氏集团继承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严苛到令人发指。   商叙过于早熟,比一般同龄人都更冷静沉稳,心思深沉,用薛瞻的话来说,那便是“活得累”。   可又不得不说,商叙不过是比薛瞻更早一步进入正确的状态。   薛瞻早晚也是要继承家业的,薛家父母也总是拿商叙这个例子来鞭策薛瞻。   静默间,薛瞻已经换好球衣走出更衣室。   他穿着14号球衣,似乎也只穿14号球衣,不止因为1月4日是他的生日,还因为14是他的幸运数字。   “瞻哥,听你上次说,家里还给你安排了篮球教练?”张扬站在罚球线接球投完篮,正往中场线那边跑,“怎么也没见人?”   薛家为儿子请来专业的篮球教练,当然不是为了提升他的打篮球技术,单纯为了给他找几个玩伴而已。   薛瞻一听这事就抱怨,冷哼道:“谁爱和职业选手打啊?”   打篮球是为了放松,不是为了自找压力。   去跟职业选手打,似乎只会被碾压。   张扬也笑,正又跑回至罚球线,进行接球投篮:“我投中两个了。”   这是两人热衷的投篮练习,以每人分别进十个球为目标。   薛瞻闻言,总算认真起来,全神贯注对待,又一连投中三个球,生生追回了比分。   “对了,苏知魏找你了吗?”张扬好奇,“苏知魏昨晚跟我抱怨,说你十点就睡了。”   跟着,他又回忆道:“可我记得那时候咱们不是在联机打游戏吗?”   薛瞻看了张扬一眼,答案不言自明。   话题也就一带而过,两人又接连投篮,薛瞻善于进攻,而张扬更偏向防守,不同路子总更适合打球。   空旷的篮球场上,除去篮球入篮的声音,只余下两人的交谈声。   各进十个球的目标很快达成,薛瞻比张扬稍稍领先。   两人并没有真正比赛时的那种严肃劲头,体力上总在收着,又打了一阵后,就伸直手臂,松松筋骨,在长椅上坐下休息。   “你说咱们班为什么还没建个群呢?”薛瞻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张扬大感意外:“什么时候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了?”   初中时也有班群,可薛瞻压根懒得看,怕麻烦,直接设置了免打扰。张扬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从那时起,每次有通知,他都会顺便转给薛瞻。   “我只是觉得很不方便。”薛瞻解释,“比如平时找人之类的。”   “你想找谁呀?”张扬敏锐地嗅到了异样,“总不可能是老师吧?是哪个女生?”   “滚。”薛瞻笑骂一句,“和苏知魏看齐,好的不学学坏的是吧?”   张扬知道薛瞻是在说他八卦又乱猜,可他总觉得薛瞻现在的表现更带着些遮掩的意思,于是继续故意道:“但我这里倒是加了好几个女同学的联系方式,本来还想问问你想要谁的来着。”   他有意给薛瞻挖陷阱,但没想到薛瞻棋高一着,压根不上当,反而眯起眼睛,胜券在握般道:“想加的人,我会自己加。”   “所以到底是谁啊?”张扬几乎跳起来,好奇心瞬间无比旺盛。   “没谁。”薛瞻随口答道,跟着,他便站起身,直接把篮球抛给了张扬,往淋浴间而去。   花店内。   正在忙着修剪花枝的许佳宁,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哎呦,让你少吃几个雪糕,这不会是吃感冒了吧?”段静秋在旁唠叨。   “这么热的天哪会感冒呀,而且我吃的雪糕又不多。”许佳宁揉了揉鼻子,小声反驳,“可能是花粉太重了,鼻子有点痒。”   “那就放下休息会儿,先别干了。”段静秋拿过许佳宁手里的剪刀,“学一周了,好不容易到周末能放松下,本来不该让你来店里的,你回家吧。”   “来花店也是一种放松呀。”许佳宁手里没了剪刀,便去收拾包装纸,“我挺喜欢在花店干活的。”   喜欢各类鲜花拼凑在一起的秾稠色调,喜欢修剪花枝时的清脆声响,喜欢空气中弥漫着的花草汁液味道。   喜欢买花的客人们捧着心仪的花束,最终满意离去。那份精神上的满足感,足以打消肢体上的乏累。   段静秋没再劝了,只道:“那就吃完午饭再回去。”   “行。”许佳宁笑着点头答应,她动作迅速,手里的那沓包装纸已经整理好了。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   快马/在江湖里厮杀   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   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   ……   ‖   音响里正放着周杰伦的《红尘客栈》,江湖侠气千百年间仍令人神往。   然而回归现实,许佳宁望着面前刚刚走进来的中年男人,眼里却只剩惧怕与紧张。   男人身高一米七几,长得结实彪悍,穿着件polo衫,两只手臂上都是龙虎纹身,大概是另一种“江湖气”。   经历过上回那次“一身黑”男人找茬事件后,许佳宁心有余悸,其实很怕接触这类人物。   段静秋也觉得不妥,眼神示意许佳宁,想把许佳宁支走,自己独自招待这位看着眼神凶悍的客人。   但来人已经开了口,直接叫住许佳宁,话里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小朋友,你能帮我挑一束花吗?”   已经上高一的许佳宁突然一窘,她好像已经有几年不曾被这么称呼了。   毕竟她个子高,如今已经接近一米七,比她日日操劳的母亲还要高一点。   但这声客客气气的称呼,也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许佳宁的紧张。   不看外貌,单论态度,这位客人好像并没有那么凶。   她立刻给了段静秋一个“放心”的眼神,迎上前去,细心询问他买花的用途:“先生是要给谁送花呢?诉求如果能更明确,我觉得收到花的人也会更满意些。”   “我第一次买……”花臂男人稍显局促,“是家里小闺女过六岁生日,说想要抱着玫瑰花拍全家福。”   许佳宁听完他的花,心瞬间柔软下去,不似刚才那么惧怕了。   看着再凶的男人,如果对女儿能有这样温柔的一面,那他就不至于太坏。   “你女儿她喜欢什么颜色呢?”许佳宁站在十几种现成的玫瑰花前,转头问花臂男人。   “粉色。”花臂男人想想回道。   粉色玫瑰花,确实很适合六岁的小女孩。   许佳宁在粉色系的玫瑰中认真挑选,很快选中了戴安娜玫瑰。   “这种怎么样?”她建议道。   花臂男人对鲜花了解不多,只觉得这该是女儿喜欢的那种粉色,连连点头。   “那我帮你把花包好。”许佳宁从桶中把花取出,抱到工作台处。   她选了十枝玫瑰,满满一簇。那簇玫瑰是通透纯正的杏粉色,花瓣多,花型饱满圆润,有着梦幻感,甜而不腻,洋溢的满是温柔的爱意。   花枝经过修剪,比在桶中时要短些,过于冗杂的叶子也去掉了一部分。   用来包装的包装纸也选了粉白色,和玫瑰花相得益彰。   “祝你的女儿生日快乐,今后的生活十全十美。”许佳宁真诚地将花递给花臂男人。   花臂男人接花时很小心,先是把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抱住,生怕会将漂亮的包装纸蹭脏了。   “忘了问了,这要多少钱呢?”花臂男人单手摸索着口袋。   在工作台前,许佳宁看到他在不断掏出纸币,一张十块,接着是两张五块,还有一块和五角的硬币……   看出他经济状况一般,许佳宁心中默默打了折,道:“给我二十块就行。”   “好好。”花臂男人咧嘴笑了,将钱给了她,“钱够了。”   看着花臂男人捧花高兴离去,许佳宁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段静秋正在旁边打扫卫生,听到许佳宁突然来了句:“妈,我用省下的零花钱帮刚才那个叔叔把差价补上,不会让咱家亏本的。”   “傻丫头。”段静秋笑起来,“还不用你来节衣缩食。”   对于女儿的“自作主张”,段静秋很是包容:“一次两次也没什么,今年生意总体挺好,够咱们娘俩生活了。”   有余力时,能够帮一帮他人,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她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女儿笑了,她便拉住许佳宁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妈,其实我有点羡慕那个叔叔的女儿。”许佳宁低声说道,“她的爸爸真好。”   许佳宁能够感受到,抱着她的段静秋身体突然颤了下,随后,将她抱得更紧了。   “佳宁想爸爸了吗?”段静秋问,她的声音带着些哭腔,似在哽咽。   许佳宁原本不想哭,硬生生被母亲感染,鼻子也有点发起酸来:“妈,爸爸为什么去世那么早呢?我见不着他,也从来没被他抱过。”   怕母亲伤心,许佳宁从来没有主动提过父亲的事。   段静秋自己确实也很少提,她总是一个人悲怀,不忍与许佳宁分享,怕她原本一个乐观快乐的孩子,被自己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痛苦难过。   这也是第一次,母女两人一起追忆许佳宁去世的父亲。   许佳宁其实对父亲知之甚少,她只知道父亲是名警察,在母亲怀孕时,就不幸因公殉职,很年轻,年仅三十一岁。   许佳宁也算熟悉父亲的相貌,但那是张二十多岁成为警察时拍的证件照,他英俊正气,身体挺拔,眉毛很浓,眼睛里带着和她相似的笑。   而那张证件照,后来成了他的遗像,摆在家里的小角落。   “能一起拍全家福真是幸运。”许佳宁幽幽道,“咱们家从来没拍过,也再拍不成了。”   “不是的。”段静秋定定地摇头。   在许佳宁目光的追随中,段静秋回到里面隔断的一小间休息间,从里面捧出一本相册。   两人坐在圆桌前,段静秋翻着相册。前面绝大部分都是段静秋与丈夫的单人照片,两个人的加在一起都不太多,到最后一页,却是一张二人合照。   在九十年代末,拍照还不算日常。   而段静秋与许佳宁的爸爸许松云,不年不节,却特意去照相馆拍了张双人合照。   两人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三十一岁,都正值壮年,相处感情很好,即使在照片里也能看得出来。   他们紧紧相依,许松云握着段静秋的手。   许佳宁看着这张合照,突然有点感慨:“那时候你们都好年轻。”   “是啊,很年轻。”段静秋叹道。   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容颜渐渐老去,唯一不变的,似乎就是对爱人的情意与追思。   而她看着失落怅然的女儿,兀自开口:“但是佳宁,你知道吗?你也在场的,这也算是咱家的全家福。”   许佳宁盯着那张合照,满眼疑惑。   “我怀孕了。”段静秋低头道,“你仔细看,爸爸妈妈的手,都在悄悄靠向你呢。”   许佳宁认真望着合照,只见母亲的小腹微微隆起,父亲牵着母亲的手,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又一起轻靠在母亲的小腹上。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母亲的眼神为何那样温柔似水,也明白了母亲将此称为全家福的原因。   那时,虽然她还没有出生,但是父母早已经期盼许久,把她归为家庭中重要的一员。   她真真正正和父亲“相处”过,隔着一层肚皮,父亲的手试图触碰到她,这种微妙的实感,让许佳宁心头一热。   “打光好像不太好。”段静秋笑笑,眼眶却在泛红,垂眸望着照片上两人的脸颊,“总感觉太亮了,那时候你爸爸说,等你出生了,再挑家更好的照相馆,他要抱着你拍全家福。”   说完又是默然。   几个月后,许佳宁出生,段静秋抱着许佳宁去照了相。而那时,因公殉职的许松云却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记得吗?妈妈跟你说过的,你名字的由来。”段静秋用手背拭了泪,努力让自己笑着,“是你爸爸取的名字呢。”   当时两人都在为取名的事发愁,议论了很久,才定下来。   许松云说,一来段静秋的预产期是过年那阵,适逢佳节,二来他们都希望将来一家人的日子能够宁静祥和,于是取名为“佳宁”。   段静秋便笑,说这名字听起来更像女孩。   许松云也笑,说那正合了意。   那时,许松云很喜欢去摸妻子的小腹,感受孩子在里面细微的动静。   一家人的日子确实宁静祥和,如果不是后来的事,许松云一定能够成为很好的爸爸。   “我记得的,妈妈。”许佳宁仰起头说道。   自己名字里寄托的那份感情,在今天,许佳宁似乎有了更深的感受。   有句话,许佳宁一直想问,但却没敢问,而今天也算是隐隐懂了。   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母亲后来也有被人追求,可就是不曾再结婚,大概就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静秋对丈夫的追忆,也体现在这家共同开的花店上。十几年来,她不曾搬走,就守在这里。   “妈,我爸其实一直在吧?”许佳宁轻声问道。   “不是都说,只要有人记着,就不算真正的离开吗?”许佳宁靠在母亲的胸口,反过来安慰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妈,爸爸一直在,因为你一直记得他。”   孩子的声音总带着天真,而此刻却如此踏实地落在段静秋的心里。   “妈,那这张全家福能不能挂起来呀?”许佳宁又问。   家里的照片,段静秋从来都是珍藏,留在花店,以备她随时能看到。还不曾挂在外面,怕落了尘。   许佳宁显然也明白她的顾虑,主动道:“我先去买个好看的相框。”   看女儿这样高的兴致,段静秋不忍驳回,也就松了口:“好,那过段时间我们挂上。”   听到母亲答应,许佳宁说行动就行动,忙着去给温舒白打电话,要她帮忙一起挑个相框。   段静秋连忙又是叮嘱她:“别只记得这件事,也该为军训做点准备。”   许佳宁短促地应了一声,就在继续打电话。   段静秋笑着摇摇头,合上相册时,目光柔和而温婉。   或许许佳宁就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让她在失去爱人之后,仍有一个寄托。   懂事的女儿渐渐长大,为她分担着那些琐事。她们相携相伴,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了。   段静秋默默将相册放回原位,料理好花店的事后,今天就早早打烊。   宁远中学每年新高一的军训,都是在离学校很远的军训基地进行的。   这好像还是女儿第一次单独出门,她要为女儿好好准备军训的东西。   学校让买的迷彩服、鞋子,怕晒伤特意要带的防晒霜,可能用到的卫生巾,餐具餐盒……   她细心周到,全都准备全了,这才算放心。   后来的许佳宁回忆起来,只感觉高一那年军训,好巧不巧,正碰上十年来的最热夏天。   八月底,气温却还是在三十度往上飘,居高不下。   至于雨水,则是半点也没有的。   自打进入军训基地以来,每天不论是站军姿,还是吃饭,又或者是睡前女生寝室里的聊天中,许佳宁都能听到她的同学们在求雨。   可惜求雨失败,一连三天,都不见一点雨水。   第三天晚上,乔木然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洗脚时开口抱怨:“呜呜呜佳宁,我怎么感觉磨出水泡了快要。”   许佳宁去看她的鞋,可能是质地偏硬,又没有什么垫的,所以穿着本来就膈脚。   于是她分享经验:“就这么傻站着吗?往鞋里垫点东西呀。”   “垫什么?我感觉鞋垫一点用没有。”乔木然没精打采。   许佳宁直接从自己床上的包里抽出一片卫生巾,递给她:“你垫这个试试,我妈教我的。”   乔木然试着垫上了,不太确定地伸脚进去,穿上鞋,在寝室里走了一圈,然后欣喜地抱着许佳宁跳了跳:“啊啊啊佳宁你好聪明!真的好多了!”   其他女生听说了这个法子,第二天也如法炮制起来。   甚至于有的男生也在朝女生们借卫生巾,要垫鞋。   于是军训的第四天,许佳宁带来的卫生巾彻底空了,没了东西垫鞋。   上午的站军姿,比前三天都要累。   然而天上的太阳,却比前三天还要大。   最早的那次站军姿还算时间短,因为教官们要开会,他们有了挺长一段自由休息的时间。   张扬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块形状很圆润的黑色石头,自己拿在手里玩着,随后觉得没意思,就故意恶作剧般地扔给了苏知魏。   苏知魏毫不犹豫,就把石头扔给薛瞻。   无辜的薛瞻险些被砸,朝着苏知魏翻了个白眼,本想把石头就此扣下,可又挨不住张扬可怜巴巴的眼神,于是用力一扔,又扔回给张扬。   却没想到无聊的张扬又扔回给他……   “我真服了。”正坐在地上的许佳宁,刚巧看到他们的无聊举动,和身边的乔木然随口说道,“谁要是跟我这样互扔石头,砸我身上,我跟谁绝交。”   “确实挺幼稚的……”乔木然吐槽,“怎么薛瞻也跟他们一起玩这种幼稚游戏……”   又拉了拉许佳宁的手,道:“趁着时间多,我们去上个厕所吧。”   许佳宁与乔木然拉着手从地上起来,准备抓紧时间去趟厕所。   那边被迫陷入“石头战争”的薛瞻,则是默默收回了望向许佳宁的眼神。   “暴露了暴露了。”张扬眼尖,总算后知后觉。   他正要抬高声音,就被薛瞻捂住嘴巴,冷着那双丹凤眼,淡声威胁:“闭嘴,别乱说。”   张扬朝薛瞻拼命点头,薛瞻才松了手。   随后张扬凑过去,压低声音确认:“你是不是喜欢许佳宁啊?”   这一回,薛瞻没开口,虽没承认,但也没反驳。   张扬一脸会意,笑意浮在脸上:“哎呦喂,原来是她呀。快说说,你俩进行到哪步了?表白没?”   “原来你喜欢咱们班学霸,我就感觉到你俩不对劲,果然果然……”   薛瞻不理他,他便更起劲了,问道:“那周天你游戏不上线,是不是在跟她聊天?”   “我连她联系方式都没,聊哪门子天?”薛瞻下意识就回。   话撤不回,张扬更加认定了薛瞻喜欢许佳宁的事实。   薛瞻则是无力多描补,只有沉默下去,听着张扬一个人给他出主意:“天呐,瞻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这都多久了,要个联系方式那么简单的事,只要你鼓起勇气,不是分分钟?”   说话间,班上的教官已经回来,没过多久,连带着去上厕所的许佳宁与乔木然也回来了。   于是又是冗长的站军姿时间。   毒辣的日头底下,许佳宁是越站越难受,一方面脚疼,一方面则是太热,晒得她直发晕。   而此时的薛瞻心中,则经历了百转千回。   趁教官没留意,他偶尔摸着口袋里偷偷带来的手机,似乎一刻也等不及。   终于到了教官宣布可以自由活动那一秒,许佳宁正站在原地昏昏欲睡。   不提防有个东西就这么朝她砸了过去!没砸中,掉到了她的脚边。   许佳宁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回头望去,只看见后排的薛瞻正紧张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心虚”。 第13章 薄荷   动?静太?大?, 教官的视线也随之扫来。   “瞻哥,别被发现了。”   张扬眼?疾手快,又离许佳宁不远, 连忙装作系鞋带,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顺手藏在裤子口袋里。   也是万幸, 其他班的教官有事过来找教官说话, 于是这?番动?静就这?么被?遮掩过?去。   然而薛瞻这?边,就不好过?了。   他隐隐感觉到许佳宁的表情不太?对劲,一时不敢再有动?作,张扬拉着他坐下,他默不作声,满脸愁云。   “快检查下, 屏幕有没有摔碎?”看到教官走远了,张扬将口袋里的iPhone5拿出来,小心地递回给薛瞻。   “无所谓, 一块烂铁而已。”薛瞻烦躁中又带着生无可恋。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手机自然也没什么重要的。   “怎么随便扔手机呀?”张扬疑惑。   薛瞻抬了抬眉,突然有点不知道作何解释。   总不能说, 他刚才头脑一热,就叫了几声许佳宁的名字,想直接把手机抛给她,让她直接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连聊天软件界面都打?开了,毫不在意聊天记录有可能会被?许佳宁看到。可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许佳宁压根没接到。   或者说, 许佳宁根本没意识到要去接。   “咋了,佳宁?”与薛瞻遥遥相隔的乔木然晃了晃许佳宁, “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什么,只是……”许佳宁垂着头。   只是突然觉得朝自己?扔石头,同自己?玩笑的薛瞻有几分莫名其妙,好像与苏知魏之类幼稚的男生没什么不同。   被?这?么对待,许佳宁只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佳宁,你的脸好红,没事吧?”乔木然盯着她望了一阵,接着又道。   “还行。”许佳宁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忽地一阵头晕,心里犯恶心,整个人都在发虚出冷汗。   乔木然扶住了她,她才不太?确定地道:“我可能是中暑了……”   她刚才站军姿时,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但是没举手示意教官,硬撑到自由?活动?时间。   “我去那边缓一会儿就……”   许佳宁话没说完,就听?到乔木然扯着嗓门一本正经朝前面喊:“报告教官,许佳宁中暑了。能不能去医务室啊?”   “行。”走远了的教官生生被?乔木然的声音给召唤回来,看许佳宁确实状态不佳,便多?了句关心,“用不用找个男生背一下?”   话音刚落,薛瞻站了出来:“教官,我……”   “我不需要。”许佳宁开了口,将他主动?的话语生生截断,她挽住了乔木然的手臂,双腿有点虚飘,“谢谢教官。乔木然扶一下我就行了,问题不大?。”   “那好吧,现在还有半小时就到饭点了,你们去医务室吧。”教官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的训练看你身体情况,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先在寝室休息。”   军训以来,队伍里的许佳宁还从?来没有喊苦喊累。   教官知道她不是找理由?装病,自然也就格外体谅。   许佳宁被?乔木然扶着去了医务室,到了之后随行的校医给她一量体温,才发现许佳宁发了低烧。   “现在这?个情况,下午就别参加军训了。”校医开口建议,又看向乔木然,“同学,麻烦你帮忙开下窗。”   中暑的人需要降温,但贸然开空调对身体不好,还是开窗通风使空气流通的方法更温和些。   乔木然过?去打?开那两扇窗户,又在校医的提醒下拿了架子上的电解质水,递给许佳宁,让她喝了补充水分。   许佳宁靠坐在简易的病床上,倒是越看越觉得阵仗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就拉了拉乔木然,小声道:“木然,我感觉我好多?了,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别不重视,中暑严重了会有大?问题的。”校医一脸严肃,“同学,你去帮她打?个饭,别让她去了。”   看校医姐姐如此?郑重其事,许佳宁便不敢再反驳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   在乔木然去给她打?饭的这?段时间里,校医又用湿毛巾给许佳宁冷敷降温。   所幸许佳宁只是轻中度中暑,体温很快降了下来,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恶心了。   等乔木然打?饭回来,两人挤在小小的医务室吃完饭,校医又给许佳宁检查一番,确定她中暑症状缓解,这?才允许她们离开。   回到寝室,许佳宁的几个临时室友也围过?来关心她,见她无事,这?才安下心来,统一午睡一小会儿。   到了下午,寝室的其他女生都走了,乔木然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又拉着许佳宁说了好一会儿话。   “你一个人在寝室确定没问题吧?”乔木然不放心。   “真没事。”许佳宁笑笑,侧躺在上铺的床上,“我躺在寝室能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太?无聊了,手机没敢带。”   说着,她想起什么,指了指储物?柜自己?的那层:“木然,要不你帮我拿下我放在那里的数学卷子吧?三张订在一块儿的。”   乔木然:“……”   许佳宁放松心情以及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就是做数学题。数学能有这?功能?   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识就是力量”吗?   腹诽归腹诽,乔木然还是把许佳宁要的东西找给了许佳宁。   乔木然出了门,脚刚踏出去一步,就又缩了回来,转身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零食什么的。”   在军训这?周里,大?家算是体会到了健康饮食有多?折磨人。   平时吃的零食、喝的饮料,这?里是一点没有,而他们也没几个人能想到提前带来,到了第四天,其实大?家嘴都馋了。   许佳宁也是一样。   但想到军训基地位于郊区,又是封闭式的,也就熄了念头:“可这?儿也没地方买呀。”   “也不是完全没地方。我听?苏知魏讲,基地内部有个小卖部的。”乔木然盘算道,“前几天都没敢去,今天我准备偷偷溜过?去瞧瞧。”   许佳宁也知道那地方,可是不抱希望:“但我听?说,基地的人专门有规定,不让他们把东西卖给学生。”   “先过?去试试嘛。”乔木然不死心,手臂在她床边晃了晃,“所以你想要点什么?”   “冰镇雪碧。”许佳宁毫不犹豫。   她好想念雪碧冰镇之后的畅快清凉,尤其是现在不太?舒服,胃口不佳的时候。   “好。”乔木然笑了笑,“那你先等着哦。等军训完,我尽量带回来。”   说罢,乔木然关门离开。   许佳宁知道,等下午漫长的军训结束,乔木然买回雪碧,估计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将数学卷子在枕头上摊开,才发现忘了把笔拿上来,可又懒得下去,于是索性在脑子里演算,放慢速度做题。   而她没做几道题,就有点失了耐心,发起呆来,究其原因,不是题太?难,而是想到了让她今天不明?所以的薛瞻。   最后题做得磕磕绊绊,躺在床上做题又实在不方便,没有太?久,许佳宁就将卷子收到了枕头底下。   大?概是上午的军训太?累,而且中午没午休,许佳宁昏昏沉沉,渐渐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看看床底下,寝室里其余的六个女生都回来了,只剩乔木然还在外面。   又过?了十几分钟,乔木然也回来了,捧着一瓶雪碧,看许佳宁是醒着的,就高兴地把雪碧抛到了她的床上。   绿色的瓶身有点潮,在床上滚了滚,直滚到许佳宁的面前,冰镇后的饮料让那一小块儿床铺都降了温。   许佳宁立刻拿起雪碧,不顾翻涌的气泡,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一口,任由?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眯起眼?睛,欣喜道:“你真买到了?”   “雪碧不是我买的,是薛瞻。”乔木然回道。   “嗯?”许佳宁喝雪碧的动?作随之一顿。   乔木然懊恼起来:“哎呀,说起来我就气,那个小卖部真管得挺严的。”   “我找到地方了,结果人家看我穿着迷彩服,一眼?就认出我是来军训的学生了,说不卖。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薛瞻和张扬他们来了。”   “薛瞻也来买饮料,一开始,小卖部的老板也不卖他,后来……”乔木然咳嗽两声,望天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他一直加价,那个老板就偷偷卖给他几瓶饮料。”   “结账时,他发现买多?了,又听?我说你想喝,就随手给我两瓶,说让我给你一瓶。”乔木然解释道。   “哦,这?样啊。”许佳宁垂下眼?眸。   “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呀?”许佳宁跟着追问。   “谁知道呢。”乔木然倒是不在意,“反正土豪请喝饮料,恭敬不如从?命喽。”   “喂喂喂,我有个八卦你们要不要听??”寝室一个女生突然兴奋地出声,打?断了乔木然与许佳宁的谈话。   “什么呀?”在又累又无聊的军训生活里,一些八卦成了最好的调味剂,几个女孩都精神起来。   “二班有个女生加到教官Q-Q了。”女生宣布消息,“就是那个最帅的教官,教九班的。”   年级里,有几个女生最喜欢围在教官们身边,很崇拜他们。   许佳宁听?了却兴趣乏乏,还小声提醒乔木然:“现在我感觉,他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私下加女生联系方式,总觉得不太?好。”   乔木然也赞同地点点头。   在军训基地这?个特殊的场所,在军训这?个特殊的期间,严肃紧张的氛围似乎太?容易让学生们依赖教官,进而仰慕教官。   然而归根结底,军训不过?是一项入学传统。教官们也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   抛开教官这?一身份,便都是普通人,大?家实在不需要戴太?多?滤镜。   这?是在军训基地的最后一夜。   晚上,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跟着就聊到明?天的离开。   身体上早就筋疲力尽的她们,到了这?时候,突然流露出不舍,觉得军训其实也有点意思,不用学习,每天的生活规律且单一。   许佳宁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到了次日,氛围不再像前些天那么紧张了。   上午是阅兵仪式。   校长亲自上台,宣布2013年宁远中学新生军训考核大?会正式开始。   许佳宁的班级得了个并列第一。   到了下午该离开的时候,许佳宁与乔木然早早就收拾东西上了大?巴车,然后从?窗户往外看,看着班里的几个女生正围着教官哭。   因为哭得太?凶了,最后好像把教官也感染哭了。   许佳宁没有那么汹涌深厚的感情,只静静坐在大?巴车上发呆。   紧跟着,上大?巴车的人,就是薛瞻与张扬。   两人看了看位子,直接就坐到了许佳宁她们的正后方。   许佳宁微侧过?头,就能看到身后的薛瞻,于是身体不觉绷紧了,莫名其妙就觉得紧张。   好在一路上,都有乔木然叽叽喳喳同她聊天,将她的注意力逐渐转移过?去。   大?巴车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许佳宁背着包,从?车上下来,站在校门口时,才有了一份实感——军训终于结束了。   她看到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等着接她,于是惊喜地跑了过?去,与母亲会合,也就没有看到,在她身后,本想走向她的薛瞻。   母女两人一周不见,此?刻有说有笑,段静秋揽着许佳宁的肩,和她一起上了那辆平时运花材的皮卡车。   军训后休整的那个周末过?得飞快,两天转瞬即逝。   周一来学校时,三三两两归位的学生们发现,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杨雪青换了条红裙子,瞧上去神清气爽。   “怎么样?一周不见,大?家想我了没?”课前,杨雪青同大?家聊天。   “想了想了。”张扬是绝佳的捧哏,夸赞道,“杨老师今天好美。”   “杨老师,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苏知魏也竖着大?拇指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已婚。”杨雪青横了苏知魏一眼?,“满脑子都是谈恋爱,苏知魏,我警告你,你可别早恋啊。”   “杨老师放心。”乔木然毫不客气地损了他一句,“没人会跟苏知魏早恋的。”   班里哄笑一片,杨雪青没忍住,也笑了下,才和大?家说起重新排座位的事。   其实都是些小变动?,仅仅调整了下个子过?高或者视力不好的几个人,其余的人基本都保持了原位。   这?也是杨雪青的意外发现。   座位是她临时定下的,但同学们之间相处还不错,彼此?之间都习惯了。   许佳宁、南枫与乔木然、苏知魏的四人小组,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苏知魏挺开心,倒是乔木然有自己?的小遗憾,说是没能跟许佳宁做成同桌。   至于薛瞻,倒是从?对角线的后门处调整到了许佳宁那组的最后排,但没分同桌,仍旧一个人坐着。   换完座位,班主任才一脸神秘地走到后门附近,朝着众人笑道:“这?周我干了件大?事,没人发现吗?”   倒数第二排顺利吹到冷风的张扬第一个开口:“是不是空调换了?”   “嗯。”杨雪青点头,“找学校给你们换了新的空调,那台旧的早该淘汰了。”   凭杨雪青的三寸不烂之舌,原来铁公鸡也能拔毛。   “杨老师厉害。”众人都夸道,“隔壁二班的班主任就没换成空调。”   “别给我戴高帽啊。”杨雪青走回讲台附近,“我是跟校领导协商过?的,咱们班朝阳,两面都是窗户,本来就比别的班热。而且……”   她脸上隐隐露出自豪的神色:“咱们班成绩也最好。给你们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我觉得不过?分。”   跟着,班上又是一阵掌声。   杨雪青扫视班上,看到窗台那边时,随口又道:“不过?咱们班窗台上太?干净了,光秃秃的。”   “你们谁能从?家带几盆花?算是装饰一下,让班里有点绿意,看着好看些。”杨雪青提议。   许佳宁算是把班主任的提议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特意带了好几盆花,有君子兰和吊兰,也有常春藤和多?肉植物?。为了带着方便,是段静秋特意开车送过?来的,又跟她一起搬到学校里。   段静秋曾经给宁远中学送过?花,门卫认识她,也就放了行。和许佳宁一起,母女两人把四盆花整齐地摆在窗台上,段静秋这?才离开。   许佳宁放下花后,往窗台上一望,发现除了自己?带的那几盆外,其他同学也已经放了两盆。   而在她座位的最近处,就摆着一小盆薄荷。塑料花盆简单随意,而里面的薄荷翠绿葱郁,散发出好闻的薄荷清香。   “佳宁,这?也是你从?你家花店带的吗?”乔木然同样也被?薄荷的味道所吸引,好奇地问起许佳宁。   “不是。”许佳宁摇头,跟着左手托脸,看向薄荷,眼?神柔和中透着欢喜,“但我挺喜欢的。”   在她的正后方,最后一排,坐着薛瞻。   中间那几排同学不在,于是许佳宁的声音,就这?么直晃晃闯入薛瞻的耳朵。   “不过?这?个塑料盆不太?好,你看底下,通气孔特别小,根本不透气,如果长期用,不利于薄荷生长。而且也太?简单了点,摆着总觉得差点什么。”许佳宁思索道。   乔木然感觉自己?潜移默化中学到了知识,讨教般问道:“那要换个盆吗?”   和许佳宁相处确实有意思,她懂很多?养花养草的小知识,瞧上去是很有生活情趣。   “是该换,最好换成没处理过?的陶盆。”许佳宁回道。   晨风吹拂,初阳升起,窗外隐隐有霞光。   在无人发觉的小角落中,某人翻开本子,默默记了下来,漂亮的行楷一行行落下。 第14章 薄荷   实?在是好神奇。   许佳宁周三大清早来到教室时, 就发现?薄荷的花盆被人换了。   原先的普通塑料花盆,被换成了手工的天然红陶盆,外面凸起的一圈雕刻很考究。   红色的陶盆底下, 还有个托盘,同样也是陶制的。这一套都挺精致,像是意大利进口?的。   里面的土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除营养土外, 还配了松针土,撒在花盆的最上层。   土壤很湿润,连带着?托盘里都有水,像是被人浇透了。   “不错嘛,行动好快!”她前脚刚坐,乔木然后脚就进来, “你给它换的?”   “还真不是我。”许佳宁摇头,“我就没?管过这盆薄荷。”   “到底是谁带的呀?”乔木然往后望。   班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但没?人应答, 她便随口?嘟囔道:“怎么跟田螺姑娘似的。”   “田螺姑娘?”许佳宁重?复了句乔木然的形容,一时觉得有趣。   “对呀。”乔木然的身体歪斜向?许佳宁的方向?,笑着?道, “没?人认领,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但又有人照顾。”   “哎呦呦,这什么?灰扑扑的。”刚坐下的苏知魏好奇地指着?乔木然桌上的东西。   乔木然赶紧把?东西拿远了抱怀里,右手朝着?苏知魏挥了挥, 像是在赶蚊子:“把?你的脏手拿开?, 别碰我的东西。”   而她转向?许佳宁后,则是笑盈盈地, 主动朝她介绍道:“我最近刚开?始追的一个韩团,这张新专辑我好不容易才买到。”   苏知魏费了好大劲,才从专辑封面看?出名字,念道:“EXO?”   “E不发音。”乔木然几乎本能地就去纠正他。   “为?什么?”苏知魏挠了挠头。   “Exoplanet,外星球,你读读这个单词就知道了。”乔木然解释了一句,就没?兴趣再跟他多说,只顾着?向?许佳宁展示专辑。   许佳宁瞧见上面贴着?金标,名字是《咆哮(Growl)》。花店也?曾放过EXO这个组合的歌,但许佳宁对组合里的人知之甚少。   乔木然兴致一起来,就有了安利的热情,随手就拿出一张EXO的合照,拉着?许佳宁科普每个人。   许佳宁听了半天,但仍云里雾里,对于乔木然口?中?时不时提到的韩娱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于是乔木然惊讶地道:“你完全不追星的吗?”   许佳宁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回?想自己上月八号时给王菲微博留言的场景。   那条微博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都谢啦,干杯。”配图是一只拿着?酒瓶的左手。   而许佳宁在底下默默留言:“生日快乐,阿菲[鲜花]。”   当初许佳宁注册微博,似乎就是为?了看?王菲的动态。喜欢看?她把?微博当朋友圈发的那种亲切真实?。   这其实?与乔木然一样。   青春好像正是如此。   总会很热烈地喜欢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或是一群人。   望着?偶像的积极向?上与蓬勃生机,好像璀璨星河微微流转,星光也?会同样落在他们的身上。   “我是不理解你搞这个干嘛。”旁边的苏知魏突然来了一句。   乔木然的火瞬间就起来了,冷冷盯着?他,快要发飙,他结巴几句,声音渐渐低下去:“怎……怎么啦?我觉得他们还没?我帅呢,而且谁分得清这12个?”   眼看?着?快上课了,许佳宁怕两人直接吵起来,连忙拉住乔木然:“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乔木然暂时忍下了这口?气,语气幽幽道,“苏知魏,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爱好,不然,你完了。”   许佳宁心里也?暗道,苏知魏果然是天生嘴欠。吐槽什么不好,非要迎头痛骂别人的心头好。   苏知魏得了这么一句威胁,才算是老实?了,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然而冷战也?从此开?始。   一整天里,乔木然都没?跟苏知魏再说一句话。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南枫等各科课代表都把?作业内容写在了黑板上。   然而就在大家?准备走的时候,杨雪青又过来加了张小?测的卷子,抬手就写在黑板最下面。   “内容换一下,先写这张卷子,明?天一定要交啊。”杨雪青嘱咐。   “杨老师,有几个人已经走了。”南枫为?难道,“他们可能没?听到作业改了。”   “是哪几个人?”杨雪青皱眉,“跑这么快,早上来上学怎么没?这么有积极性呢?”   众人算是早习惯了被自己班主任“嘲讽”,这时候没?有反驳。   后排的薛瞻单肩将书包一挎,正走到教室偏中?间的位置,建议道:“杨老师,要不建个群呗。”   这真算是提醒到了杨雪青,她立刻回?过神来:“是啊,薛瞻说得对,咱们班还是建个群方便点。”   说着?,她就创建了一个Q-Q群,接着?就把?拉人进群这一任务布置给了班长。   “杨老师,我们没?带手机呀。”班长为?人谨慎,到了这时候还会装一下。   杨雪青直接点破了:“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们十有八九都带了手机,只要不在课上用,我不管这个。你们也?别往外头传就行。”   “还有,张扬,你手机我明?天早上给你。”杨雪青又道,“办公室门已经锁了,现?在拿不出来。”   杨雪青做这个班主任,是真正意义上的宽严相济。   说完这话,班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扬眼神幽怨,等班主任离开?了,微叹了口?气:“合着?受伤害的只有我一个?”   “没?错,就你一个。”苏知魏拍了拍他的肩,又朝着?正在输入群号的班长道,“班长,我有你好友,你直接拉我进群得了。”   拉苏知魏一个人容易,拉全班却是很难。   这件事,班长一个人做不来,便先加了其他班委好友,把?他们拉进来,大家?分散去拉人进群。   “瞻哥。”刚才还没?精打采的张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隔空喊了一声薛瞻,随后挑了挑眉。   薛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又在调侃他没?能加上许佳宁的联系方式,最终还是要通过班群的渠道。   而他面上仍是笑着?,只抬手默默对着?张扬比了个十分文明?的手势。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大概一定程度上还是拜张扬和苏知魏所赐。   继霸凌一事误会解开?后,苏知魏还挺喜欢主动过来找他,也?想来加入私下里一起打篮球的队伍。   “让我看?看?。”张扬没?有手机,便蹦到了薛瞻的身后,搭着?他的肩膀,眼神往薛瞻的手机屏幕上瞟。   “学霸果然进群了,那你直接从群里加她就行了,瞻哥。”张扬低头看?着?那不断新加入的成员名字道。   张扬就爱凑这个热闹,盯着?薛瞻的动作。   然而薛瞻手上却没?有动,只望向?讲台的方向?。   此时许佳宁正站在讲台处,和几个班委围在一起。   许佳宁虽然也?是班委,但她这边加的人本来就少,实?际上也?就只是把?乔木然和南枫拉进来。   这点工作三两分钟就干完了,许佳宁忙完后,就去查看?周一带到班里的那几盆花草。   其中?一小?盆多肉植物?,大概是她带来时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上面竟然有了蚜虫。   许佳宁怕虫害会传染其他几盆健康的植物?,就赶紧抱起多肉,准备拿回?去先隔离治治虫害。   快走到中?间时,路却突然不通。   薛瞻的手臂搭在两列桌椅之间,肩上的黑色书包松松垮垮的,身体也?是半靠着?,神色懒倦。   见许佳宁走过来了,他才站直了些,眼神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从她怀里拿过了那个多肉花盆,慢悠悠朝前走去。   许佳宁压根没?防备,直到手上一空,薛瞻走出了教室后门,她才反应过来要追。   此时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围在教室前面,也?就没?发现?后门处的异样。   “喂,你这又是哪出?”   许佳宁被夺了花盆,跑了几步终于把?人追上,气得想用拳头捶薛瞻几下。   “这多肉小?小?的,花盆倒是很沉。”薛瞻在手里掂量着?,侧过头问身旁的她,“你抱着?不累吗?”   许佳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   不禁一窘,可又还记得军训时的事,于是没?什么好语气:“端了就跑,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多肉呢。”   “这有什么可抢的?”薛瞻下意识为?自己喊冤。   “也?对。”许佳宁冷静点头,“也?不值几个钱,还病了,堂堂大少爷肯定是不太需要抢这个。”   薛瞻不太确定许佳宁此刻是正说还是反话,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赶紧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着?缓和气氛,又想起班群的事,紧接着?便没?话找话起来:“对了,你应该加群了吧?”   “加了。”许佳宁随口?一问,“你没?加吗?”   薛瞻第一次觉得说谎话如此简单且自然,他定定看?着?许佳宁,点头道:“对,没?加。”   “能加下你Q-Q吗?”薛瞻趁热打铁问道,“你拉我进群。”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哪怕拐了个大弯,舍近求远,他也?想这么做。   他想与面前的女孩建立某种关联。   许佳宁却犹豫了,道:“苏知魏他们那群男生,肯定会拉你进群的。天天围你身边,真的没?想到拉你?”   薛瞻终于退了一步,含糊道:“就算拉了,我就不能单独加你了吗?”   “一定要加我吗?”许佳宁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那个……”薛瞻绞尽脑汁,才蹦出来一句话,“军训时的雪碧钱。”   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薛瞻很想抬起巴掌扇自己的嘴。 第15章 薄荷   “好吧……”许佳宁表情微变, 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念出自己的Q-Q号。   薛瞻忙不迭输入后,终于成功添加了好友, 正要改个备注,就听到许佳宁淡声问他:“雪碧多少钱?”   完了。   在许佳宁眼里,他会不会已经成了个斤斤计较的抠门男?   看她真的有了还钱之意, 作势还要给自己发?红包, 薛瞻顿时急了,拦住她?的手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   “但听乔木然说?,你买雪碧的时候老板加了价,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把钱还给你也挺好。”许佳宁眸中多了几分认真。   这本就是生拉硬拽的借口,薛瞻说?什么也不想收这个钱, 于是道:“你不是也借过我车钱吗?扯平了。”   “啊?”许佳宁想了又想,才隐隐记起薛瞻说?的是多天前坐公交车借他的钱,“那才一块钱, 能扯得?平吗?”   “我做人,就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走至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薛瞻把花盆重又交还给许佳宁,而后轻快说?道。   隔着几米的距离,许佳宁还想再?说?什么,但校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银灰色迈巴赫拦住了她?的路。   车门开了,里面后排坐着的人没有下来, 而是半探出身体, 抬高声音,笑?着去唤不远处的少年:“小瞻。”   许佳宁随之?望去, 那是个极其会打?扮的漂亮女人。常听人说?,有钱人的衣裳只?穿舒适的,并不会那样追求件件高奢。这位就是如此,只?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丝绒长裙,瞧上去面料柔软又舒服。   而该有的格调也是不缺的,脚下那双黑色麂皮玛丽珍鞋踩在车内的绒毯上,微微挪动时,复古华丽的金线刺绣在光中隐隐闪耀。她?的手上拿着石青色Dior半哑光鳄鱼皮手提包,脖颈上配了条铂金天然珍珠配钻石项链,每一颗珍珠都莹润光滑,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种优雅隽永的气质。   她?以为那是薛瞻的姐姐,却听到薛瞻亲密地?嚷嚷了一句:“妈。”   许佳宁想,人与人确实不同?。   在相似的岁数里,薛瞻的妈妈保养得?宜,连头发?都如缎子一般柔顺,双手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她?的妈妈却因为数十?年起早贪黑的劳作,一双手长满了茧子,还有不少被花刺和剪刀不小心?碰伤的小口子。   许佳宁没有自卑,只?是对比之?下,多了几分恍然。   某种意义上,校服是这世界上最绝妙的设计。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穿上相同?的衣服后,好像原有的阶层差距都消失了。   于是在校园里时,许佳宁几乎不会感受到她?与薛瞻家庭条件上的差距。   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回家的路。   她?的路通向小小的公交站牌。   他的路通向门口的顶级豪车。   是啊,穿着一样校服的他们,本就来自不一样的阶层。   看着薛瞻上车离开,许佳宁转了身,静静等着进站的公交车一点点迫近自己,然后她?仰起头,走了上去。   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的迈巴赫车内,薛瞻同?母亲秦宛若一起坐在后排。   “热死?了,空调没开吗?”薛瞻躺靠在座椅上,将校服外套脱掉,连声抱怨着。   秦宛若抬抬手示意保镖去开,又将车上的水递给薛瞻一瓶,才好奇地?问道:“小瞻,刚才跟你一块儿说?话的那小姑娘是谁?”   他不知道母亲的车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关?于他与许佳宁的相处,又看到多少。   如今猛被问起,薛瞻保持着该有的警惕,阖眼散漫道:“哦,我一同?学。”   “学习成绩好吗?”秦宛若问。   薛瞻想了想,道:“非常好。”   秦宛若笑?了,追问他道:“有多好?”   “中考市里的第一,现在班上的第一。数学最好,是满分。”薛瞻不假思索。   “是嘛。”秦宛若接着又问,“你还记得?你中考数学多少分吗?”   薛瞻摇摇头,把戴着的腕表取下,吊儿郎当地?在手指间转悠着:“忘了,考得?一般,有什么好记的?”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秦宛若耐人寻味地?望着他。   薛瞻预感母亲是要问他话,但她?没问,过了很久后,才突发?感慨:“成绩好又懂事的孩子,真是不用让父母操心?呀,自己就知道现阶段学习有多重要。”   “太?太?,咱们少爷也很懂事的。”保镖转过头去,为薛瞻说?好话。   “妈。”薛瞻也搭腔,半开玩笑?地?道,“合着您这是点我呢?嫌我不够刻苦?”   “点你什么,你心?里知道。”秦宛若的指尖最终点在薛瞻的额头上。   薛瞻便彻底不说?话了,秦宛若同?样也没再?开口。   到了家后,薛瞻看一楼客厅空着,一向喜欢在晚餐前坐在这里的父亲今天不在,于是问起母亲。   “还能因为什么,在集团开会呢。”秦宛若无奈。   “我爸他人不累吗?”薛瞻惊讶,“昨天不是也睡得?很晚吗?”   秦宛若哼了一声:“他怎么会累?你爸他精神的很,还能一心?两用,这边开着会,会上还在打?电话给秘书,掐着点儿要拍下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   薛瞻哑然失笑?。   他都快忘了,父母从昨天开始在冷战。   或者严格点说?,是母亲在单方面跟父亲赌气。   原因无他,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晚餐时,原本说?好了要一家人一起吃。秦宛若在家等了很久,薛朗锋也不见回来。   后来集团有人传来话,说?是有紧急会议。   到了后半夜,薛朗锋这才归家,又因为太?累,倒头就睡,没跟秦宛若解释。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秦宛若也不至于生气。   可?今天同?样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偏偏薛朗锋还有兴致去关?心?拍卖会的事……   薛瞻在旁听了,也是有点一个头两个大。   他父亲薛朗锋平生没什么爱好,经商之?余,也就爱翻腾点书画文玩,美其名曰:看中了其中蕴藏的巨大商业价值。   委托秘书为代?理人,在拍卖会现场电话沟通,最终花重金买下书画的事,已经不止这一桩了。   “对了,赵姨,晚餐把多余的餐具撤掉,免得?浪费。”秦宛若又吩咐道。   “妈,你还跟我爸置气呢?”薛瞻口无遮拦,“俩人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   “你这是要站薛朗锋那边了?”秦宛若冷眼望他。   薛瞻赶紧摆手:“没,妈,我中立。”   晚餐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就匆匆上楼的薛瞻火速给薛朗锋发?了消息: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成年人感情上的事,瞧上去很复杂。   两人之?间,心?思总那么难以捉摸,彼此的想法也天差地?别。   想来也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有着不同?的大脑,两套思维。   或许能够投契,可?想要永远心?有灵犀,岂不是完全遥不可?及的一种理想化?   然而明知如此,人们依然渴望彼此探寻、了解,为的又是什么呢?   他跟着就想到了许佳宁。   而他猜不到,在他捧起手机,静静看着联系人那栏时,许佳宁同?样也在看他。   最初不过是在班级群里闲逛。   许佳宁初中时的Q-Q被人盗了,暑假里才建了新号,星级很低很低,看上去也有种机器号的感觉,无论是空间说?说?还是签名,全都是空的。   就连她?的头像,都不过是临时从动漫里截的。   在群里翻看完班主任发?的信息,许佳宁就退了出来。   底下一小列,都是今天刚加的好友。   那个最新加的好友就明晃晃地?摆在外面,让她?一眼瞧见了,正是薛瞻。   他的昵称还是一个法语词,许佳宁扫过去总记不住。   思来想去,好像确实还是应该给这家伙改个备注。   她?初时备注了“高一一班薛瞻”,随后把“高一一班”删了,只?留下“薛瞻”。   不用什么班级,单看他的名字,就足够了然。   她?细细端详着,薛瞻的头像瞧着像是她?很喜欢的电影《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点进去后,空间明了简洁,只?有几条文字说?说?,底下的赞却那么多,需要许佳宁不断往下滑。   “真够受欢迎的。”许佳宁小声念叨道。   宁远的一切都才刚开始,薛瞻受人欢迎的属性好像还没彻底散发?出来。   而初中却不同?。   在与他共同?学习、相处过的那群同?学们眼里,薛瞻如此夺目,是缀在南城二中的一颗星辰,吸引他们在毕业以后仍在他的留言板留言,尽管薛瞻很少会回复他们。   “瞻哥毕业快乐,一切顺利啊。”   “不在一个学校了,但有空一定找我一起打?球,好吧?”   “祝一切都好,顺遂平安。”   “可?以呀你,去宁远了,以后前途无量!”   ……   “最无助的那段日子过去啦,谢谢你帮我。”   最后那条许佳宁隐约认出了,她?有可?能就是薛瞻帮助过的那个女孩。   语言隐晦,感激却是真切的。   许佳宁的好奇心?仿佛在与薛瞻成为Q-Q好友后,不断滋长。好奇薛瞻,跟着好奇关?于他的一切。   正在这时,Q-Q弹出一个提醒。   “薛瞻赞了您。” 第16章 薄荷   许佳宁仔细一看, 原来?是他点赞了自己的Q-Q名片主页。   点赞的符号在她的主页飘着,她随即退了?出去,点开薛瞻的主页, 用同样的方式给薛瞻点了?赞,以示友好。   点完赞后,许佳宁就去洗漱了。   不久后从卫生间回到卧室, 在靠窗的那张小书桌旁停下。   桌上放着一束花, 橙红色的玫瑰层次高低错落,白色郁金香点缀其间,明亮又温柔。   这是她下午放学后在花店的练手之作,全是自己构思设计的,对?于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还?算满意。   临打烊时,许佳宁越看越喜欢, 索性直接将花抱回了?家。   直到此刻,她看到花时的心情仍是雀跃的,不由拿起不远处的手机, 把这束已经插进花瓶中的花束拍下。   紧跟着,几?分对?美的分享欲,伴着几?分冲动?, 许佳宁将这张照片发到了?空间里?,成为了?自己的第一条说说。   文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   这样一个?新号,又是在深夜这样的时间,想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许佳宁正要将手机关机,放在枕边, 然后睡下, 就?看到了?页面上的提醒。   她简单的文字与图片下,多了?一个?小小的赞。   这正是她的第一个?赞, 来?自于薛瞻。   距离她发出说说,其中大概还?不到半分钟。   是巧合吗?许佳宁突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有点不受她的控制。   他好像格外?关注她,又好像只是顺手为之,身为这个?时间同样没有睡的熬夜党成员之一。   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她因这微妙的举动?而心中渐起的涟漪。   一周的时间里?,每至周三,时间似乎都会加快些,于是很快,这周就?结束了?。   学生们归家心切,连周五下午的大扫除都效率极高,不用杨雪青催促,大课间时就?自觉地悄悄干了?起来?。   乔木然和许佳宁一起出了?班,一路聊天,从她追的《兰陵王》最新进度,到她所追韩团快要发新专辑的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直走到了?校门?口才与许佳宁告别?。   许佳宁与其他任何一个?同学一样,这周都无比期待这终于到来?的双休。   然而她还?有自己私人的缘由。   教师节前的这个?周末,花店的杂活照例都会很多。   段静秋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自己平时上学,少有再去花店帮忙的时间。周末就?成了?她唯一能够长时间为母亲分担劳累的难得时刻。   周六大清早,天还?没亮呢,许佳宁就?跟着母亲来?了?花店。   段静秋听到她打哈欠,显然是没睡够,就?心疼起来?,让她趁着没客人时再去里?面的小休息室补个?觉。   许佳宁正单手将手腕上的发圈取下,随手一个?利落的扎起,马尾辫又高又直。   扎起头发后,她就?径自走向花架,细心地收拾起来?,缓缓道:“妈,你忘啦?回笼觉我?可睡不来?。”   许佳宁在睡觉方面,体?质算是特殊的。   她习惯早起,且因为上学时的自律,这种早起已经成为生物钟一般的存在。   正如她今天并?没有刻意强迫自己爬起来?到花店里?,她是自然而然就?醒了?。   “今天七号,我?也就?只能帮这两天忙。”许佳宁计算着时间,“到了?下周二,那就?教师节了?。”   节日季就?是卖花季。   因着家里?干这一行,许佳宁对?所有的节日都如数家珍,熟悉得很。   时间长了?,她都不用看日历,就?能知道近两个?月都有哪些或热门?或小众的节日。   “对?了?妈,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聊过的微信支付。”摆弄花架的许佳宁回过头来?。   段静秋还?在回忆,而许佳宁已经积极地畅想起来?:“要是把那个?二维码印出来?,贴在工作台上,客人们买花就?能扫码付款了?,那岂不是要方便很多?”   平日里?,现金交易真的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   一方面是找零,大家手头上带的钱很少有金额刚刚合适的。零钱又经常就?这么找给了?客人们。这种交换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   而另一方面则是真假问?题。凡是做生意的,都怕收到假-钞。接触钱多了?,无论是段静秋还?是许佳宁,都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可人眼还?是会看走眼,一旦大面额钞票收了?假-钞,损失加在一起也不算小了?,总归觉得肉疼。   许佳宁对?新近出现的事物很有探索欲,认为这种支付方式方便快捷,能精简繁琐过程,值得一试。   而段静秋虽然想了?起来?这回事,但还?是顾虑重重:“现在用微信的人都不知道多不多,费这个?劲,万一不安全……”   “所以就?要试试嘛。”许佳宁在她身旁坐下,身体?朝她前倾过去,“来?,让我?先?找找,设置下。”   她对?这件事的兴趣很浓,而且胆子也大,一番操作之后,段静秋的微信绑上了?花店平时收钱的卡,收款二维码也被许佳宁保存在自己的相册里?。   “妈,我?先?去找个?打印店去。”许佳宁拿起手机,就?出了?门?。   虽然一开始偏于保守,但到了?此刻,段静秋其实已经默许了?女儿的这一通尝试。   她们这一代人,才算是经历了?中国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的一代人。   亲眼见证着互联网兴起,接着从无到有,有了?大哥大,有了?智能手机……   科技发展迅猛,有时往往几?年的发展,会比从前几?十年要多的多。   但原先?这批人却在岁月中上了?年纪,段静秋渐渐有些跟不上这发展的速度。   却也深知道,一切都会随着时代的潮流而前进,新兴的微信支付就?是如此。   许佳宁做事讲效率,很快就?捧着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回来?了?。   她坐在圆桌旁,拿剪刀把纸裁剪成几?小份,算是备用。   她用胶带将裁剪好尺寸的二维码图片贴在工作台上,又用自己的手机试了?试扫码。   “好了?,没问?题,能正常使用。”许佳宁对?着不远处的母亲笑着比了?个?OK。   “那就?先?试试看吧。”段静秋想想道,“这几?天过渡一下,效果要是好,咱们教师节就?轻松多了?。”   又道:“不过这两天可就?要更累了?,客人们没看过这种模式,只怕还?要跟他们讲。”   许佳宁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笑道:“这些我?不怕,比起这个?,我?更开心以后现金能少掉,也安全点。”   说到这里?,许佳宁其实一直都觉得她们家的花店存在安全隐患。   店里?存放现金的地方不是那种专用的结实柜子,而是普通的抽屉。   自从前些日子听说临街有家小超市半夜被人偷了?钱后,许佳宁就?更担忧了?。   如果微信支付真能在一定程度上打开市场,用于交易,那么她再也不用发愁那一抽屉的钱要怎么保管。   那边母女俩还?在盘算着,这边就?来?了?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认出她是老顾客了?,彼此之间熟悉,似乎更方便开口,于是指了?指台子上贴的二维码。   “姐姐,我?们店正在投入扫码付款,你如果也用微信支付的话,可以尝试一下这种新方式。”许佳宁说道。   看客人不抵触,甚至还?非常配合,她才继续引导对?方如何扫码付款。   付款完毕后,还?不忘送上一朵云南昆明新培育的玫瑰花。   待这位客人离开,许佳宁欣喜地和母亲分享着感受:“感觉大家不会太?抵触,他们自己也觉得很方便的。”   段静秋亦是点头微笑,看着女儿在花店中进行着这小小的变革。   一连两天下去,许佳宁与段静秋都习惯了?这套引导客人扫码付款的模式。   不过这并?非强求,而是给顾客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花店里?的客人也分许多类,其中有本身就?走在潮流最前方的人,不止会微信支付,而且还?开始在段静秋那儿微信聊天线上预定,大概便是另一种形式的触类旁通。   也有上了?年纪,或者真的不习惯的客人,许佳宁与段静秋便依然用老方法?收钱。   总体?而言,不得不说,加入微信支付后的花店,效率提高了?些,营业额也在随之小幅提升。   单冲着这点,许佳宁也越来?越有干劲儿,周天下午和母亲忙到很晚才回家。   于是周一开学,上午时许佳宁尚且还?能努力打起精神,但下午午休时趴在桌上短暂一睡,就?有种睡不醒的恍如隔世的困倦感。   午休结束,英语老师终于还?是伴着铃声走进教室。   许佳宁仰起头,双手覆在脸上,正准备擦点清凉油清醒下脑子,就?听到了?英语老师拍手的声音。   “来?来?来?,这节英语课放松下,我?给大家放个?电影。”英语老师宣布道。   话音一落,全班轰动?。   氛围瞬间从课堂的枯燥,转为小型电影院的轻松,许佳宁也就?随之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而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和课代表一起摆弄多媒体?,插入U盘开始调试。   没过多久,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电影已经被打开,暂停着画面。   英语老师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温声吩咐:“来?,把窗帘拉上。”   随后,第一排的许佳宁和最后一排的薛瞻,同时拉动?窗帘,将窗外?的阳光尽数遮去。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第17章 薄荷   教?室里的窗帘, 一共只有三面。中间拉好后,前后的窗帘都需要调整,好把?那些缝隙全都遮挡住。   薛瞻与许佳宁摆弄了半分钟, 两面?窗帘都晃动着,窗外有飞鸟凑巧经过,视线随之被牵引。   越过天蓝色的帘幕空隙, 两人的眼神轻轻碰撞在一起。   微微一怔, 又慌着散开了。   许佳宁很快就坐了下来,将头扭向拉下来的白色幕布。   英语老师徐文君更喜欢大家叫她的英文名Andy。平时最爱打扮,气质优雅,几乎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今天是一身金棕色的流光裙,坐在讲台那个小角落, 方?才被一缕阳光照耀着,显得整个人都流光溢彩,而此刻倒是隐在了阴影中。   “这两节课都是我的, 中间课间就不暂停了,争取把?它看完。”她说着就点了开?始播放,然后下了讲台, 搬了椅子坐到最后一排。   Andy今天选的电影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   班里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虽然电影是黑白片,但赫本刚一出?场,那惊为?天人的美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于是大家聚精会神,在光线昏暗的教?室里, 将这部老电影看得津津有味。   许佳宁先前听过这部电影, 据说是喜剧片,但因?为?年代久远, 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找来看。   故事展开?其实很快,赫本所饰演的公主安妮到罗马进行访问,因?为?受够了皇室那一套繁文缛节,夜里在被医生注射了镇静剂后,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跳窗出?逃。   许佳宁正看得入神,身后被乔木然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乔木然竟拿着一小桶爆米花。   “吃不?”乔木然摇了摇桶,小声?兴奋道,“我本来是想留到晚自习的,但看电影怎么能不吃爆米花?”   许佳宁不禁笑?了,道了声?谢谢,就伸手接过乔木然递给她的一把?。   苏知?魏也将脑袋探过来,讨好道:“姐,也给我分?点呗?”   “谁是你?姐?”乔木然白了他一眼,但这几天的冷战终于还是破冰,“是我大人有大量,给你?。”   苏知?魏连忙接过了,压低声?音小口吃着爆米花。   乔木然眼看四人小组三人都有份,不好无视南枫,便也拍了拍他的肩。   南枫回了头,不等乔木然说话,就皱眉问道:“在教?室里吃爆米花,你?不嫌声?大吗?当心Andy看到了。”   “可我感?觉前排电影的声?音好大,我耳朵嗡嗡的,应该没人听那么仔细吧?”乔木然回道,“而且Andy不是坐在后面?吗?挡住了,她看不到的。”   “但我看旁边的人也会有意见?。”南枫又道。   乔木然听他这么说,也就急了,失去耐心:“那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算了。”   她这么说后,南枫却默默伸了手,也拿了几个爆米花。   四人小组是真正把?这处小角落变成了私人影院。   有了乔木然分?享爆米花的插曲,许佳宁只觉得看电影更加欢乐了。   电影正演到公主半夜出?逃后,被一位踌躇不得志的记者撞见?。镇静剂很快起了效,公主昏睡过去。记者最初以为?公主是喝醉了,出?于好心,将公主带回了自己的家。   次日,记者得知?公主的真实身份后,惊喜万分?,自以为?得到了发表独家新闻的好机会。   为?了表示亲近,拉进距离,记者陪着公主在罗马游遍大街小巷。   第一节课下课时,正演到这里。   在欢快轻松的氛围里,许佳宁趴在桌上,枕着原本带来放在后面?的靠垫,仰头看着幕布。   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大,虽遮住了光芒,但那份温热仍从左边传来,晒得人渐渐困倦。   许佳宁昨晚没睡好,经不住晒,很快就犯了迷糊,也顾不得看什么电影,就将脑袋埋进柔软的靠垫里。   课间一到,班上的人有了悉悉索索的响声?,与偶尔响起的交谈声?。   为?了让大家课间尽量安静些,原本在后面?的英语老师重新回到讲台处坐下。   学?生们有人出?去接水,也有人去上厕所,还有人觉得教?室里太闷,喊着乔木然后排的人要开?窗。   教?室空间大,靠窗这组的桌椅实际上并未紧靠着窗台,而是留出?了一人可走的路。   有人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微风吹动窗帘,将那抹天蓝色时不时撩起,外面?的阳光由此不受阻碍地落在许佳宁的后背上。   许佳宁身体下意识朝右前边挪了挪,眉毛蹙起。   正在这时,后排的薛瞻也站起身,沿着那条窄路,一点点走到讲台那张桌子旁。   “Andy,我想问下这句的被动语态怎么改?”   他走上前去,距离许佳宁不过半米的距离,拿了张卷子,低声?问起英语老师问题。   英语老师见?他课间这么好学?,终于会主动来问自己,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笑?着给他讲解。   窗外的风始终不止,那蓝色的窗帘布的一角,掠过睡着的许佳宁,跟着掠过站着的薛瞻,还有窗台上摆着的那盆薄荷,一来一回,就这样吹拂着。   不久后,薛瞻不动声?色地攥住了那窗帘的一角,好使它规矩地停靠着,遮去所有的强光。   后又觉得不够,他略微靠后了些,以身体作为?重叠的帘幕,试图将那份夏末秋初的炎热也挡住。   电影没有停,仍奏着跳跃欢欣的曲子。   然而上课铃声?响起得这样快,薛瞻结束向英语老师的请教?,抬步往后走去。   许佳宁也被铃声?吵醒了,坐起身时隐隐嗅到一股薄荷香。   她抬头看着电影,影片中的两人仿佛无忧无虑,公主因?为?不熟悉平民生活,充满了探索欲,什么都要试试,也因?此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而记者陪在她左右,逐渐被她的可爱与美好所吸引。   他们一起骑摩托横冲直撞,一起躲避皇室派来寻她的人,落入水中成了落汤鸡。   而当两人从水中出?来,互相望着对方?湿透的头发,想到这一整天的相处,终于情不自禁相拥接吻。   这大概还是大家第一次在学?校这种场合,见?到这样的画面?,教?室里随之响起一阵阵起哄声?。   而许佳宁静静看着,却突然有点红了眼眶。   她为?他们真挚的感?情而感?动,也隐隐意识到后面?的剧情会发生什么。   公主获得了为?期一天的自由,而现在,自由要结束了。   已经爱上记者的她,依然果断地选择了身为?公主的责任,忍痛与记者告别。   正如公主在回去之后,对随行臣子所说的那样,“要是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对家人和国民还负有责任的话,今晚我就不会回来了,或者应该说是永远不会回来。”   人之为?人,各有各的责任。   回来的公主注定?重新过上从前的生活,保持优雅端庄,那一天无忧无虑的打闹嬉笑?都如梦境一般飘渺不真实。   这或许是一种悲哀,阶级的沟壑终究无法逾越。   公主与记者,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更不提这样相爱。   然而即使相爱,也因?身份而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许佳宁的心情变得沉重。感?时伤事,为?电影铺开?的结局而难过,但难过的好像又不止电影。   次日。   公主接受公众采访,再被问及最喜欢的城市时,她顺着准备好的台词说着:“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之处,令人难忘。这很难说……”   跟着,她望见?记者的眼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容且坚定?:“罗马。”   在皇室随从的惊讶中,她仍坚持带着笑?意说完了:“不管怎么说,就是罗马。我将会永生永世珍惜我访问此地留下的回忆。”   许佳宁想,官方?有着自己既定?的外交辞令,身为?一国公主,她原本不该说罗马,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所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任性。   电影太长,又一次响起下课铃,跟着又是上课铃。   英语老师和下节课的老师正在聊天,要对方?再等等,等学?生们看完最后几分?钟。   电影结尾,一向厌恶繁文缛节的公主,主动和在场的所有媒体人士握了手,最后站在记者面?前。   他们仍是笑?着,却也深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相见?。   电影看完了,窗帘也被新进来的老师拉开?。   阳光重新笼罩住许佳宁,而许佳宁侧过身去,正默默用纸巾擦眼泪。   “佳宁,你?看喜剧片也能看哭啊?”乔木然很敏锐地发现了。   许佳宁原想反驳她,演到最后的故事早已不算一个喜剧,但已经上课,她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缓两秒,她才小声?道:“是外面?太阳太刺眼了。”   “那还是继续拉着吧。”乔木然拽着窗帘,努力?往许佳宁那边拉,要帮她遮住阳光,“等太阳下山就好啦。”   “你?好迟钝啊,乔木然。”旁边的苏知?魏摇头道,悄悄指指许佳宁,“学?霸明显是在感?伤电影结局。”   趁着乔木然思索之际,他将手伸向爆米花桶,然而爆米花还没拿到,就被化学?老师盯上了。   “咱们班人吃什么好东西呢?”化学?老师问道,“闻着还挺香。” 第18章 薄荷   “张老师, 上课快十分钟了。”后排的张扬拔高了嗓门喊道。   许佳宁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增进了友谊,张扬明显是在帮苏知魏脱困。   “哎,还真是。大家把昨天作业拿出来。”   化学老师怕耽误进度, 也就没?再追究。   下课后,张扬更是围到苏知魏座位旁边,和他聊着正在追的?动漫。   手里做着数学?题的?许佳宁听了一耳朵, 原来两人爱上了同一部动漫, 似乎是叫什么《进击的?巨人》。   动漫第一季共25集,从?四月播到九月,如今没?剩几集了,苏知魏显然?爱得深沉,回味无穷,趁着等更新时, 就把前面播过的?集拿过来反复看。   “我去?我去?!一集比一集精彩,我熬夜追完前面的?了。”张扬坐在隔壁空位上,聊起动漫可比学?习要热情多了。   “不是我吹, 谏山创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苏知魏也是整个人都精神振奋,且神色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认真庄重,“他的?设定怎么那么牛啊?我真的?跪了。第二季赶紧出!我直接接上继续看。”   “我最喜欢艾伦, 你是喜欢兵长吧?”张扬问道,“我看你头像都是兵长。”   “对啊,我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换头像了。”苏知魏得意?道。   “好魔怔。”前面的?南枫冷淡地?点评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辈子换不换头像。”   苏知魏看他竟然?放下了笔,便急着见缝插针朝他安利:“别不信, 你看了你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南枫不过是放松一阵, 这时候早就埋头继续学?习了,徒留苏知魏费劲口舌也没?安利出去?。   倒是乔木然?朝他上下打量几眼:“哦~你原来喜欢这个呀。”   “对啊, 我喜欢。”苏知魏刚应声,就发觉不妥,警惕地?望向?她,“你想说啥?不会是要骂我兵长吧?”   “兵长是谁?”乔木然?学?着从?前苏知魏的?语气,“这动漫里人物?不少吧?这么多人,我哪里分得清呀。”   苏知魏一下子就想起他上回吐槽EXO的?事了,捂住脑袋:“多久的?事了,你还记仇啊?你是天蝎座吗?”   “你管我是什么星座呢!”乔木然?继续乘胜追击,“我看你别等第二季了,咱们?毕业都不会出的?。”   “乔木然?。”苏知魏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我恨你。”   “干嘛?”乔木然?无辜地?望着他,“我已经很善良了,还没?说烂尾之类的?呢。”   乔木然?的?预言好像不幸言中,这部动漫出第二季时,已经是17年的?四月。   那时他们?早已高中毕业,甚至大一都快读完。   至于烂尾的?争议,又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   入秋以来,许佳宁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只要高中的?节奏适应了,日子都是按部就班,上课、下课,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干着一样的?事,日复一日。   作为重点高中,宁远高一年级前面那几个尖子班的?晚自习很早就开始了,虽说晚自习时间不长,且是主?动报名,可不参加的?人也少。   许佳宁放学?回家的?时间逐渐往后延,又因为周六开始上课,休息时间减少,平时周末也少去?花店了。   不过段静秋在她的?劝说下,总算请了一个男助手,但不是全职,每天只在固定的?时间帮忙四个小?时,大多是做卸货之类的?事。   这也解了许佳宁的?后顾之忧,得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   闺蜜温舒白总也见不着她,到了国庆放假时,便主?动冲到了她家里,许佳宁自然?欢迎,假期这几天直接把温舒白留下住了几天。   夜里,温舒白与许佳宁都睡不着,许佳宁打开网易云音乐APP,坐在床头准备听会儿歌,顺便刷刷题,于是拿了耳机,一只给温舒白,一只给自己。   “好耳熟,佳宁姐,这是王菲的?歌吧?”温舒白原本是眯着眼睛的?,听了几句就睁开,身体往许佳宁那边靠,“你好喜欢她哦。”   “是《致青春》。”许佳宁笑了笑,入秋后天气转凉,便把同盖的?那条薄被往上拉,“之前我们?看过电影的?。”   许佳宁拉温舒白一起看电影,原也不是冲着电影去?的?,而是为了王菲。   温舒白年纪比她小?,看不太懂电影,倒是在影院里就记住了这首歌。   许佳宁想,有此收获,那两张电影票也就没?白费。   而至于《致青春》,好像在她的?心里意?义渐渐不同。具体她说不上来,却也总在听到时,想起在花店第二次见到薛瞻的?那一幕,红色旧音响里刚巧放到的?前奏。   “我看网上说,王菲离婚了?”温舒白问起,眼里都是迷惑,“真搞不懂大人之间感情上的?事。”   许佳宁早就听过这个消息,温舒白说出时,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跟着又回忆了一遍。   王菲9月13日宣布了和李亚鹏离婚的?消息,两人和平分手。   许佳宁很喜欢王菲的?清醒,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爱就分,彼此保重。   王菲是享受生活的?人,今年基本处于半退隐状态,许佳宁既为她生活充实而开心,又有点担心今后再看不到她开演唱会。   于是许佳宁只道:“那些都是她个人的?私事,我更遗憾前几年她的?演唱会,我一场都没?赶上。都在外地?,一趟要很多钱。”   家里的?花店,直到今年才能说得上宽裕点,有了起色,前几年都是咬牙坚持。   许佳宁心里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再想去?演唱会,也没?朝母亲开口。   “早说呀佳宁姐,我当时可以给你买票。”温舒白是一贯的?大小?姐豪气,“我妈妈也会支持的?。”   许佳宁却并非什么时候都能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她的?赠予,摇摇头认真道:“但我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我觉得那样更有意?义。”   “但我想陪你去?呀,佳宁姐。”温舒白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自从?多年前在一个舞蹈班认识,成为朋友,温舒白就很依赖她,把她视为亲姐姐。   许佳宁还不曾发现温舒白有什么偶像追什么星,倒是一个劲儿黏自己,为了自己想去?王菲的?演唱会,于是笑笑:“那等将来王菲再开演唱会,我请你一起去?看。”   “好!就这么说定了。”温舒白要同许佳宁击掌。   许佳宁击了掌,又拿起笔,在数学?卷子上随手演算。   温舒白凑过来看了两分钟,竟打了一个哈欠,像是有了困意?:“佳宁姐,还是数学?催眠啊,我看了就发晕。”   “你又没?学?过,当然?看不懂……”许佳宁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胸口一沉,她低头一瞧,原来是这小?家伙歪倒睡着了。   *   到了高中后,世?上绝没?有不学?习就能考出的?好成绩,那属于童话?,或者是科幻片。   全靠这种外人不知的?刻苦努力?,在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里,许佳宁毫无意?外地?考了年级第一。   南枫比她低十几分,虽然?仍是第二名,没?有退步,但自从?成绩下来后,就有点沮丧。   苏知魏比进班时还退步了十名,但心态良好,还过来安慰南枫,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厉害了。”   没?两秒,又诚实地?补道:“只是没?有许佳宁厉害而已。”   原本已经缓和了神色的?南枫,顿时脸都绿了。   乔木然?听了憋不住笑:“苏知魏,你也太会安慰人了吧?把人都安慰到自闭了。”   “实话?实说而已。”苏知魏朝着许佳宁的?方?向?努努嘴,“宁神太强了,不服不行。”   “你看,下节体育课就体测了,人家现在还是淡定做题。”苏知魏感慨。   然?而被讨论的?当事人许佳宁,却并非他们?想象得那么淡定,她攥紧了笔,手还是在悄悄发抖。   自从?初中开始,许佳宁最怕的?就是体测。   跑八百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每次跑完都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乔木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要和她一起下楼,才发现她的?手心都湿了。   “木然?,等会儿记得扶住我,求你了。”   还在懵着的?乔木然?听到一向?淡定从?容的?许佳宁竟然?在低声请求她。   她连声答应,一再保证,然?而……   到了跑八百时,许佳宁才意?识到她实在高估了乔木然?的?运动实力?,等她拼着全力?跑到终点时,乔木然?还在后面慢慢晃着,距离足有小?半圈……   班里的?男生们?多是站在跑道附近,已经跑完的?女生们?则都在阴凉处的?草坪上坐着,许佳宁却再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往那边走了,双腿一发软,就地?就要歪倒。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她身体的?重心不禁歪斜,不自觉靠向?那人,几乎歪进他的?怀里,随之听到他比跑步时还要急促的?呼吸声。   “谢谢……”许佳宁一边道谢,一边仰起头,瞧见那人竟然?是薛瞻。   她瞬时就紧张起来,忙要推开他站直,可双腿不听使唤,使不上力?气,脸也涨得绯红,只有开口:“你放开我,我坐在地?上缓缓就好了。”   薛瞻却仍扶着她,执意?把她往阴凉处带,温声解释:“刚跑完不能立刻坐下,你还是站着或者走几步好些。”   许佳宁只好听了他的?建议,和他一起往阴凉处走。不过几步路,却觉得比跑步时还要紧张,他搀着的?手开始发凉,早恢复了平和状态,而她却是一团滚烫,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让许佳宁的?脑子一团糟。   “我去?给你买点喝的??”薛瞻低下头,手撑在膝盖上,看她始终红着脸,不由紧张起来,低声问她,“觉得哪儿不舒服吗?许佳宁?” 第19章 薄荷   “我没事, 也不用给我买水。”许佳宁摇摇头?,正要多说点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旋即从他掌心中抽离了手臂。   跑完八百米的乔木然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站在阴凉处的许佳宁,走到?她面前, 喘着粗气:“佳……佳宁, 我刚才……我差点晕在跑道上。”   “还好吧?”还没彻底缓过来的许佳宁,这时只顾着去搀扶乔木然,她转头?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体育老师,听?清话后,向乔木然道?,“跑完的人可以解散了, 我们直接回班吧。”   秋天的太阳只在体测时最大,活成了秋老虎。塑胶跑道被炙烤得有些发烫,旁边遮挡很少, 那点阴凉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从薛瞻身旁路过时,许佳宁刻意没有再?看他,眼神始终只盯着前方, 脚步也急匆匆的。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薛瞻收回眼神,眉头?依然紧蹙着,若有所思。   “瞻哥。”张扬过来和薛瞻勾肩搭背,“成绩下来了, 你?看了没?”   “没看。”薛瞻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方面, 顿了顿,才不经意般问道?, “第一是谁?”   “南枫。”张扬张口就答,看到?薛瞻表情都不好了,便忍着笑道?,“不逗你?了,第一当然是你?的许佳宁。”   “别?乱说。”薛瞻神色严峻。   以为他真生了气,张扬瞬时噤声,后又窥见?他勾起的唇角,胆子便全?都回来了,戏谑笑道?:“对了,瞻哥,我看了你?的成绩,你?也是第一。都是第一,你?俩挺配啊。”   张扬是知道?薛瞻一向不把成绩的事放在心上,才敢打趣他的成绩。   却见?今天的薛瞻瞧上去并不轻松,反倒在低声喃喃:“我们差得好远。”   “什么??”张扬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薛瞻抬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回班吧。”   “哎,等等……”张扬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不是说体测结束打会儿篮球吗?”   “你?找苏知魏吧,我有事。”薛瞻轻描淡写,“不想?打了。”   张扬素来唯薛瞻马首是瞻,没犹豫多久,就又跟上他:“苏知魏那家伙水平太次。算了,天怪热的,我也不想?打了。”   两?人回来时,班里已?经回来了不少女生,大家都累到?走不动?,教室各个角落里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许佳宁趴在桌子上,其实口很渴,但懒得起身去接水,只好抱着自己的空保温杯,打算忍忍,下节课再?去接水。   没过多久,看见?原本回了后排位子的薛瞻拿着水杯朝前面走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还在发烫,撑起手试图挡住视线,少年却直接停在了她身旁,还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不得不放下遮挡的手,佯装镇定问他:“怎么?了?”   “我去接水。”薛瞻晃动?手里的水杯,眼神径直望向她,“有人要我帮忙带吗?”   她迟疑几秒,终于还是把手里的水青色保温杯递给他:“那麻烦你?了……”   “好。”薛瞻接过保温杯,将杯子同他的那个一起抱着。   “要热的。”她补道?。   薛瞻轻笑:“我知道?。”   “我也要我也要!”乔木然摇了摇自己的杯子,“渴死了。”   还没等薛瞻反应,他身后的张扬立刻把乔木然的水杯接过,拍拍胸脯,递给薛瞻一个我懂的眼神:“薛瞻拿不了那么?多,我帮你?接。”   “那我们也要!”   周围的女生们都把水杯拿了出来。   张扬来者不拒,硬是全?都接了过来,最后实在拿不下了,碰到?门口的苏知魏,二?话不说就给他匀了几个杯子。   “先等等……”苏知魏手忙脚乱,“你?这些都是谁的?到?时候我又该怎么?还?而且也不能全?给我吧。”   “这是你?同桌乔木然的。”张扬下巴点了点其中最花里胡哨、上面还印了EXO字样的杯子,“旁边那几个是……”   “行了,就这几个。”苏知魏把乔木然的杯子和旁边那几个都接了过去,散漫道?,“等接完了回来,到?时候让她们自己认吧。”   三?人这一趟,其实没费多长时间。   此时还没打下课铃,其他班都在上课,他们接水不用排队,自然能快去快回。   不多时,三?人抱着一堆水杯回来了。   乔木然的眼神一直在张扬抱着的那堆里找,没找到?,才发现杯子是在苏知魏那儿。   “这是我的新杯子,你?小心点拿。”乔木然嘟囔道?。   “我好好拿着呢。”苏知魏把杯子递了过去,“给你?。”   “谢啦。”乔木然总算客气了些。   随后其他几个女生也来认领自己的水杯,向他们道?谢。   有了薛瞻他们作为带领,班上其他的男生也主动?出去给旁边的女生接热水,班上的人显得少了许多。   薛瞻总共就拿了两?个杯子,但愣是等其他人散了,才走到?许佳宁面前,把杯子放到?她的桌上,还垫了纸巾,嘱她道?:“小心烫手。”   “谢谢。”许佳宁隔着纸巾把杯子挪近了点,看薛瞻这就要走,急忙把他喊住了,“你?先等我一下。”   薛瞻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从桌洞里拿出几个小茶包,先分了乔木然一个,然后向他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做的花茶茶包,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想?要。”薛瞻眉梢带笑,朝她伸平了手掌,“也给我一个吧,许佳宁。”   许佳宁把茶包放在他掌心,他拿了茶包,依然没走,倒是靠到?窗边去了,顺手从红陶花盆里揪了两?小枝薄荷,一排排叶子柔嫩而翠绿。   “薄荷泡水,是不是挺好喝的?”他问。   许佳宁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才提醒他道?:“你?别?乱揪,人家有主人的。”   薛瞻把其中一枝给了她,随意道?:“没事的,又没人认领。”   这倒是实话,开学几个月以来,就没人说这盆薄荷是自己带来的,可能平时浇水也只是值日生顺手为之。   “不想?要吗?”薛瞻的手垂在半空,好半天没见?她接,便显出一丝落寞神色,手捻着薄荷叶,“你?之前不是说,它的味道?很好么??”   “薄荷味道?当然好了……”许佳宁接道?。   左右都已?经被他揪掉了,叶落不可复生,似乎没有不接的道?理。   她终究还是接了过去,和茶包一起放进保温杯里,盖上盖子开始泡茶。   薛瞻这才满意离开。   他将那一小枝薄荷衔在口中,在回座位的路上时,就开心地嚼了,清新的薄荷香气溢满口腔。   回到?座位,他将茶包放进他的透明水杯里,摇了摇,茶包就在水中上下漂浮翻飞。   水渐渐变了色,重新打开时,是扑鼻的玫瑰花香。   “这玫瑰花茶我好喜欢。”前面的乔木然也正喝着,赞不绝口,“佳宁,要不你?量产吧,我买。”   “真的假的?”许佳宁被她逗笑,“有那么?好喝?”   “当然有!”乔木然郑重其事,“我甚至能尝出来一点点甜味,跟买的就是不一样。”   “那我也不能量产啦,假期时才有空做。”许佳宁的手抚过保温杯杯身。   铃声打过一遍后,她坐直身体,打开杯子喝了一口茶,最先捕捉到?的却不是浓郁的玫瑰,而是那夹杂着的一缕清幽的薄荷香。   薄荷让她心神安定,自心底滋生出一种特别?的从容。   她跟着瞥见?右边的南枫还在闷闷不乐,显然是不高兴期中成绩的事,便开解道?:“有时候十几分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名次。”   这次期中考试其实很难,客观而言,南枫考了第二?已?经很优秀。   南枫却摇摇头?:“不,很重要。”   许佳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他只是叹了口气:“身体已?经这样了,结果学习还做不到?拔尖。”   体育课上,全?班唯一没有参加体测的就是南枫。他怕哮喘加重,直接提前找体育老师说明了情况。   “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许佳宁很不理解,“这么?想?考第一吗?”   她说话时,从没有趾高气扬的高傲,也并非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于是南枫听?了,心里只觉得更堵。   “你?不懂。”南枫扭过头?,不再?瞧她,“不考第一,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许佳宁更是奇了:“合着你?之前九年的安全?感?,都是考第一带来的?”   南枫垂着头?,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不说那么?多了,期末见?吧。”   南枫显然对期末抱着很大的决心,把超过许佳宁,成为年级第一视为唯一目标。   然而世人太过渴望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到?了这学期的期末时,南枫仍是第二?,年级第一的宝座仍归许佳宁。   苏知魏名列第十九名,而乔木然则是第三?十名。   至于薛瞻和张扬……则分别?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这考试结果一出,班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危机感?。   张扬抱怨成绩出太早,这下肯定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佳宁,我的成绩还有救吗?”乔木然拉着许佳宁的手,眼巴巴望着,“感?觉每次考试都比我入学排名差,我有点害怕,等升高二?我不会被踢出去吧?”   “有救。你?把物理和数学再?补补,能提很多分。”许佳宁安慰她。   看乔木然愁眉不展,她跟着又主动?提议:“实在不行,寒假你?来我家找我,我给你?补课。”   “谢谢佳宁!我有救了!”乔木然激动?地把她紧紧抱住。   然而许佳宁担心的,却不止乔木然一人的成绩。   无论是十一月的期中考,还是现在一月的期末考,她都有关注薛瞻。   薛瞻的名字就这么?安静且稳固地躺在最后一个,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看了总觉得心急,感?觉薛瞻对他自己的成绩不够上心。   可她转头?又想?想?,以薛瞻这样的家世,他好像根本不用堵死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于是压下了想?找他聊聊的冲动?。   “这道?历史题真的好魔幻。”苏知魏大概是成绩下来后,除许佳宁之外,心情最稳定的,还凑过来找许佳宁问题,“我怎么?记得曼德拉早就去世了,我就把这个选项排除了。”   “他是上个月才去世的,有新闻可以翻到?。”许佳宁严谨道?,“不过全?世界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记,所以才会有人提出曼德拉效应的概念。”   “看来人的记忆也不一定准确呀。”苏知魏沉思细想?起来,“历史就像《进击的巨人》一样博大精深。”   能把历史这一学科同最爱的动?漫相提并论,虽然没什么?逻辑,但足以显示苏知魏对历史的热爱。   “你?对历史这么?感?兴趣吗?”旁边的乔木然问道?,“高二?想?学文科?”   “没有,我业余爱好而已?。”苏知魏朝她含笑挑眉,“怎么?了?担心我学文科,你?失去一个这么?好的同桌?”   “要多远滚多远。”作为回应,乔木然迅速地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你?的自恋劲儿又起来了。”   “我才不担心失去你?呢。”乔木然无语地补道?,“走了更好,我要申请跟佳宁坐同桌。”   “最毒不过妇人心。”苏知魏幽幽道?。   乔木然立刻反呛:“典型的语文没学好,是最毒负人心,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意思。”   趁着苏知魏没想?出词来回她,乔木然直接拿了本书挡在二?人之间,扭过头?去,专心问许佳宁:“佳宁,我想?读理科,你?应该也会读理科吧?”   高一过去一半,也确实该有个初步选择了。   许佳宁纵观全?班情况,大概估算出,实际选文的同学其实屈指可数。   毕竟他们这个尖子班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理科成绩占优势,又加上考虑将来的高考择校与?就业,家长和主课老师们都会劝着学理科。   至于许佳宁自己,则是早就毫不犹豫:“当然学理科,清华本来就是偏理工的。”   “霸气!”乔木然竖起大拇指,“学霸果然理想?坚定。”   许佳宁听?着这句调侃,莞尔一笑,倒是随之联想?到?其他人的理想?,譬如?薛瞻。   她转头?朝右望去,认真扫了一眼靠门那面墙上的黑板,上面的人生理想?卡片没有涂改的痕迹,所有人的都没有改。   那么?薛瞻的,自然也还是“继承家业”。   他是真的不在意成绩了吗?   遥遥看着那第一张卡片与?紧挨的第二?张卡片,许佳宁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   成绩下来,班主任讲话,各科布置寒假作业,忙忙碌碌一天下去,薛瞻回到?家时,只剩下困倦无力。   然而刚一进门,就被妹妹薛颂给堵住了:“我听?妈妈说,你?期末成绩还是班里倒数第一,这位帅哥有什么?心理感?受?”   薛颂小学的时候迷上了新闻采访,天天卷起本子举着当麦克风,追着人要采访,薛瞻从来都迁就她,也就成了她“御用”的采访对象。   那几年,她干得最多,也是最爱干的事,就是采访哥哥薛瞻考试考砸后的心理感?受。没想?到?现在上初二?了,还是这么?兴致勃勃……   薛瞻头?都大了,皱眉推开举到?他胸前的本子:“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你?是小学生吗?还玩这一套。”   “我已?经叫你?帅哥了,你?就不能让让我?”薛颂不满道?,“要不你?投资给我买个真麦克风吧,哥。”   “行了,颂颂,你?哥正烦着呢,别?吵他。”母亲秦宛若把女儿轻轻从薛瞻那儿拉开。   薛瞻抬眼直问:“我烦什么??”   “烦期末成绩呀,我开家长会都觉得烦,你?不烦吗?”秦宛若说完后才恍然,“哦,不过仔细想?想?,咱家也不要求你?在成绩上出类拔萃,考得烂就烂吧,顺其自然。”   “你?们不是一直都不强求我成绩吗?”薛瞻敏锐地嗅出了母亲的阴阳怪气。   “对呀,不强求。说到?底也就是开家长会时丢人些,下次让你?爸去。”秦宛若抱起脚边的波斯猫,亲了亲,瞧上去悠闲自得。   薛瞻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等了等,果然听?她暗示道?:“不过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你?在尖子班确实压力大,高二?分班后,去别?的班也好。”   “什么?去别?的班?”薛瞻一愣。   “高二?分班的事你?自己没想?过吗?”秦宛若将波斯猫放回地面,慎重其事地说道?,“高二?理科会单独分出一个火箭班,这样算下来,你?们现在班上一半的人都会离开,最终只会留下二?十个人。”   “薛瞻,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能留在这二?十个人里吗?”秦宛若柔声问他。   她素来温柔慈爱的声音,原来也能如?同一道?惊雷。   怔在原地的薛瞻终于不得不意识到?,如?果不改变,他必然会离开一班。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压根不会有多在意这种班级变动?的事。哪里都是学,哪个班对他都一样。至于他的那几个朋友们,当然也不会因为不在一个班就与?他疏远。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下意识第一个就想?到?许佳宁。   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现在的一班对于他而言,就是特别?的。   他想?长久地留在一班,随时能看到?她,哪怕他们坐在一开始的对角线,亦或是如?今的竖直线。   薛瞻沉思许久,久到?地上卧着的波斯猫眯上眼睛打起盹来,然后抬起头?,望着母亲秦宛若,坚定道?:“妈,给我请个家教吧。”   有了薛瞻的主动?上进,秦宛若请家教的计划落地效率极高。   寒假第三?天,她就让秘书谈定了一位家教,单独给薛瞻补习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弱项,寒假这个阶段的补课费直接商定在六位数,其中还不包括薛瞻成绩提高后的奖金。   据说这位家教当年在清华时,本硕连读,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帮薛瞻这个高一学生补习,自然轻轻松松。   薛瞻跟着他先初步学了一周,算是互相了解与?磨合,一周后给了秦宛若和薛朗锋正向反馈,说是讲课还算细致,能让他听?懂。   秦宛若夫妇也就放下心来,彻底敲定此人。   于是这个寒假,一直到?过年前,薛瞻每天都在补习,经常打的游戏不打了,甚至连那个装修奢华的室内篮球场也很少去。   撇开张扬三?天两?头?的邀约未果,就连大忙人商叙,也能感?觉到?薛瞻的反常。   “对,叙哥,我最近忙,打球的事我先看看计划表再?定吧。”   商叙难得主动?打电话来约薛瞻出来,而薛瞻虽然惊喜,但仍是罕见?的没有一口气答应商叙的邀约。   “你?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商叙疑惑不解,捕捉到?关键词后,就眯起眼睛,细细询问,“计划表?”   “补习呢。”薛瞻终于忍不住叫苦,“再?不学,我就要从尖子班滚蛋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尖子班了?”商叙抬眉,嘴毒道?,“明明一年前,你?还说想?出国水个文凭,不受高考的苦了。现在改过自新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想?留在国内,不行啊?”薛瞻遮掩道?。   “行,当然行。”商叙语气淡定,“那祝你?成长愉快,再?见?。”   薛瞻是和商叙之间互损惯了,也不介意,反而想?起些事来,急着拦他:“等等,咱们聊会儿天呗,给我解解闷儿。我刚好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先别?挂。”   商叙于是静静听?着他问,他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支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划拉。   “叙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吗?”薛瞻问。   万年铁树不开花的商叙沉思一阵,冷声回他:“鬼知道?。”   问商叙算是问错人了,这人宛如?冰山,性格冷淡,压根不主动?社交,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年,就他一个真心朋友。   据薛瞻了解,商叙在学校也没少收情书,可他全?都无感?,面无表情地把情书全?还给了那些女生们,铁石心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确实鬼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的另一半此刻身在何方了。   薛瞻笑了笑,缓缓道?:“我可能也不一定说得对啊,就是我感?觉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草稿纸上写着些什么?字,瞧上去却又不像是在演算数学题。可态度倒是很认真,一笔一划,比平时习惯的行楷要端正许多。   “会悄悄看她,喜欢看她的笑。会想?方设法在她面前转悠,和她说几句话。”   “会心疼她,总在猜想?她的需求。”   “会想?努力朝她靠近……”薛瞻停下了笔,看着草稿纸,低声总结道?,“想?拥有和她一起的无数个明天。”   抬头?时,那张草稿纸上,铺满的三?个字,全?是“许佳宁”。 第20章 薄荷   “怎么, 在学校有情况?”商叙听着好友如孔雀开屏似的倾诉,不?禁也?起了好奇心。   “随口说说。”薛瞻咳了一声?,“这不?是在跟你探讨嘛。”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心得, 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商叙说起话来,简直比成年人?还成熟,“我的时间很宝贵。”   “好吧。”薛瞻有些悻悻, 但也?深知道商叙的性格, 于是道,“那就不打扰你的宝贵时间了。我也?准备继续做题了。”   匆匆挂断电话后,薛瞻开始看明天补习的计划表。   他的家?教做事很有条理,每天都标注了补习进度,连几?天后的年三十上午都不?放过。   他正拿笔圈画着日期,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便直接道:“进来吧,门没锁,薛颂。”   知道薛瞻这一次用功是动真格, 薛家?其他人?平时都怕打?扰他学习,也?就薛颂觉得不?太适应,一个?人?又太孤单, 偶尔过来找他。   薛颂进门时,见薛瞻正专注地做题,连头都不?抬一下,备受冷落后,她的恶作剧心思顿时滋长起来:“哥, 你的薄荷叶子怎么黑了?”   “有吗?”薛瞻立刻转头去观察薄荷, 很快反应过来是薛颂的恶作剧,冷声?道, “无聊。”   “无聊的人?是你吧。”薛颂百无聊赖地从他书架上拿起本书,“上学时搬过去,放假时搬回?家?,真不?嫌累。”   她翻了一本,原是解闷儿,看清是高中?数学,便烫手般丢了回?去,又拿一本,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诧异道:“天呐,你这里怎么摆的全是教辅书?”   “哥,你这么用功,要考清华啊?”薛颂最后惊叹。   薛瞻始终没有搭腔,听到她最后那句,才随口回?道:“尽量吧。”   薛颂沉默许久,才道:“志向远大,失敬失敬……”   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又只差两岁,其实彼此间的成绩如何,都再清楚不?过。   薛瞻确实也?算成绩上游,不?然不?会考进宁远,可这擦线才勉强进一班的成绩,只怕高考想去清华有点悬。   “爸妈最近一直夸你,说你懂事了,学习上进。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明明刚开学时你还不?乐意去补课。”薛颂颇有些追忆往昔的感慨,又看薛瞻天天晚睡早起,多少有点心疼,“哥,你可悠着点,这都快十二点了。”   “做出最后这道大题我就睡。”薛瞻抬眼?,终于把话题转到薛颂身上,“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   “明天长风哥哥要来家?里……”薛颂双手搓着衣角,“我有点睡不?着。”   “他过来,你为?什么睡不?着?”薛瞻压根没深想妹妹的反应,单想到顾长风这个?人?,倒是眉头紧锁,“现在我也?有点睡不?着了,明天不?能在家?里待了,免得碰到他。”   薛颂听出薛瞻对顾长风的不?喜,“哼”了一声?,不?满道:“反正他不?是来见你的,你想出去就出。”   薛瞻乐了,戏谑笑道:“不?是见我,是专门来见你呀?”   “当然不?是!”薛颂突然一下子慌乱成一团,“他是来给爸妈送东西。”   “送什么?”薛瞻追问。   “我哪知道。”薛颂拔腿就跑,“我回?我屋了。”   “你又能睡着了?”薛瞻在她后面悠悠追问。   薛颂早没了踪影,房间一刹那间恢复方才的寂静,空气里唯有滴答的钟表声?。   *   尽管在宁远高一年级中?,许佳宁始终保持着第一的优势,但她还是坚持在假期每天做点题。   假期刚开始时,是为?了保持手感,而这几?天,则是特意为?了乔木然这个?“学生?”备课。   在多年苦读的经?验之下,许佳宁体会到,有时候会做题不?是最难的,会讲题才是。   这不?仅需要提前一步理清自己的做题思路,而且还需要转换立场,设身处地,站在乔木然的知识高度去想,这道题该怎么讲。   许佳宁为?此也?排出了一个?计划表,每周去花店帮忙三天,给乔木然补课三天,剩下一天自由安排。   乔木然每次来时,都给她带了吃的,一般是些零食,像今天这样的炸鸡配雪碧,还是第一回?。   “来,帮我接一把,许教授。”乔木然手里提着几?个?透明的一次性食品袋,背上背着书包。   许佳宁接过了,对她的称呼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叫我教授干嘛?”   “人?家?是都教授,你这是许教授嘛。”乔木然提醒道,“《来自星星的你》。”   许佳宁恍然大悟,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又看到两点了?”   《来自星星的你》是从去年年底开始播的,但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准备期末考,追更?的人?比较少。   现在寒假了,这部韩剧似乎比一开始还要火爆,迅速席卷整个?亚洲,剧中?的千颂伊成为?国民女神典范,几?乎人?人?皆知。   就连许佳宁都趁着风大,跟着乔木然看了一大半剧集。   乔木然在看剧方面忍不?住,近期的《继承者们》《来自星星的你》一部也?不?想落下。硬是每天熬夜去看,加速看完《继承者们》后,再追《星你》,进度依然比许佳宁要领先太多。   “不?,是三点。”乔木然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但我还是坚持来你家?报到,我是不?是很勤奋好学?”   “是是是,所以把那套卷子拿出来吧。”许佳宁手里的红笔蓄势待发。   “不?着急。”乔木然笑盈盈道,“这是我妈买的,学习之前,咱们先吃点儿?你Q-Q上不?是说也?没吃午饭?”   “好吧,买都买了。”许佳宁将手一摊。   乔木然便从袋子里拿出自己买的炸鸡,又将一次性手套分给许佳宁一副,最后打?开了易拉罐装的雪碧。   两人?啃着撒上辣椒粉的炸鸡,另一只手举罐碰杯。   乔木然喝了一口,遗憾道:“炸鸡该配啤酒的,可我爸妈不?让喝。”   “做得没错,未成年禁止饮酒。”许佳宁点头回?道。   乔木然一惊:“佳宁,你这话跟从我妈嘴里说的似的,也?太乖乖女了吧。”   “不?是。”许佳宁一窘,想了想,认真道,“我只是记得,酒精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未成年喝酒,我怕会影响智力发育呀。”   乔木然拿着炸鸡的手一顿,仰头叹息道:“那算了,我智商本来就不?够用,还要留着高考呢。”   许佳宁忍着笑,喝雪碧时差点呛到。   两人?吃完后,就专心学起习来。   许佳宁提前有所准备,讲题思路非常流畅,不?止帮了乔木然,而且连带着她自己的知识也?被巩固了一遍。   下午一连学了三个?小时后,乔木然才离开,又在离开前说好,年前要去许佳宁家?的花店帮忙几?天,大年初三之后,则继续来许佳宁家?补习。   一来二去,等这个?寒假结束时,乔木然无论对花店还是对许佳宁家?,都算是熟门熟路了。   两人?之间的友谊因此又深了一层,开学报到时乔木然也?会特意拐去许佳宁家?,和她一路去学校。   “这花盆沉吗?”乔木然看许佳宁端着盆常春藤,怕冻伤,上面还套了袋子,“要不?要我帮你拿会儿?”   “不?沉。”许佳宁摇摇头,“也?多亏其他的绿植有同学们带走,就一盆其实挺方便的。”   算是意料之外,许佳宁带去的那几?盆放在窗台上的绿植,靠窗的同学们都有时不?时的照顾,日子长了,也?有感情了。   放假前,担心许佳宁一个?人?不?好拿,有几?个?人?就主动挑了带回?家?,说会好好养着。   留给许佳宁的,便只剩下一盆,她安下心来,跟着又想到那盆无主的薄荷,却发现薄荷不?见踪影,可能也?是被热心的靠窗同学抱回?家?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从公交车上下来后,见时间不?早,就加快了脚步。   等许佳宁把怀里的绿植放下,眼?神微一流转,就瞥见左边窗台上已经?摆上了其他的绿植,包括那盆薄荷。   细细一瞧,它比假期前抽出了更?多的叶子,长得更?加旺盛蓬勃,枝叶几?乎伸展到了她的面前,显然是营养充足。   她悄悄为?薄荷转了一个?方向,花盆明显是刚被浇了水,于是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托盘里面的水洒出。   但好像无论哪个?方向,薄荷都长得过于茂盛了。   乔木然在旁边瞧着,就直接递了剪刀:“给它修修吧,寒假我看你在花店里就是这么做的。”   “确实该修剪了,不?然叶子只会乱长。但我修恐怕不?太合适。”许佳宁很是为?难。   “这是为?薄荷好,田螺姑娘不?会介意的。”乔木然把剪刀又往前递了递。   许佳宁自始至终都找不?到薄荷的主人?,平时也?碰不?到那人?过来照顾,又加上乔木然这么一怂恿,便壮起胆子,接了剪刀,简单给薄荷修剪了下。   至于修剪下来的叶子,自然也?没浪费,全都收起来后面泡茶用。   “对了对了,我要改个?人?生?目标。”此时离早读还有十分钟,乔木然站起身,拿着笔飞快地奔到侧面的小黑板处。   许佳宁的视线追随着她,刚巧要跟英语课代表沟通事情,就也?从座位出来,走到靠门那边。   “考上中?传。”乔木然认真写道。   经?过寒假补习的洗礼,乔木然的志向已经?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固然还是热爱摄影,但也?想努力一下,考入名校。   许佳宁看得明晰,又随意一扫旁处,不?想就看到了同样被改动的薛瞻的卡片。   他的人?生?目标卡片上,在“继承家?业”前多了一行字。   “高二一定要留在火箭班,一定。”薛瞻写道。 第21章 薄荷   薛瞻终于开始对学习上心了, 许佳宁发自内心?觉得欢喜。   和乔木然一起回到座位时,她的视线不由悄悄落在最后面的角落,落在薛瞻身上。   他正将?数学寒假作业扔给旁边那组的张扬, 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   “一个多月都干嘛去了?数学卷子一道题都没做。”薛瞻笑骂道?。   马上早读就开始了,张扬却还在扯着薛瞻的数学寒假作业抄,边抄便为?自己找补:“我好多都不会做, 就拖延症发作了呗。”   “真服了, 早读结束后必须交给我。”   身为?数学课代表的南枫站在张扬身边等了等,看他工程量巨大,终于放弃了在早读前把寒假作业送去办公?室的打算。   他把其他组收上来?的作业都抱在怀里,重回到座位上。作业整齐地摞在课桌上,稍稍占去了许佳宁那边的一点“地盘”。   许佳宁不介意?,反而把自己的书往左边挪了挪, 又问道?:“就剩张扬了?”   “对啊,就他一个。”南枫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要抄作业, 那就跟其他人一样早点来?。来?这么?晚,还不写?。”   他跟着放低了声音,有几分不屑:“而且抄谁的作业不好, 抄个倒数第一的。”   许佳宁刚才全都看到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薛瞻。   她?心?中很快升起不悦,反驳道?:“一个寒假过?去了,说不定人家认真学习,成绩进步了呢?”   “学了又怎么?样?”南枫很不服气?, “跟咱们班谁寒假没学习似的。”   南枫寒假有多努力, 只有南枫自己知道?。   为?了超过?许佳宁,他放假比上学时学得还猛。   “而且我才不相信他能认真学习多久。”南枫笃定道?, “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学习上能有多大毅力?高二分班他肯定就不在班里了。”   南枫跟薛瞻没什么?来?往,倒是因?为?薛瞻过?于显赫的家世,而对薛瞻抱有成见。   许佳宁深知言语上的辩论根本无法让南枫转变观念,于是只冷静道?:“那我们等着看好了。”   她?的声音平和中带着一丝坚定,好像深信薛瞻会留在这个班。至于为?何这般坚信,她?自己也不知道?。   其余几个课代表,多半都已经把作业交到办公?室。   今天的早读是语文早读,唐端己已经站在门?口,和门?口的几个学生闲聊几句后,就拍了拍手掌。   “来?,早读大家背一下《离骚》,我看一个假期过?去,都忘了没。”   他说着,就自己高声背出第一句,为?大家起头:“长太息以掩涕兮……”   他的声音收了,紧跟着,全班响起整齐的背诵声:“哀民生之多艰……”   尖子班的学习进度快,上学期快结束时,就已经把必修二的《离骚》学了。   如今横跨一个寒假,班里绝大多数人还能背得出来?,大概成了一种肌肉记忆,脱口而出。   待早读结束,南枫一刻也没等,就抱着全班的数学寒假作业往外走。   “南枫,你等一下!”张扬哀嚎一声,赶紧追上,把他没补完的作业和薛瞻的作业隔了位置堆上去。   南枫着急,也有原因?,早读下了之后的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   其他老师查不查作业上交本数,南枫不知道?。可杨雪青是基本每次都要亲自数的,这大概就是身为?数学老师的一种执念。   然而这么?一上交,南枫的心?是安了,张扬的心?则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五分钟后,看到杨雪青是空着手进来?的,而且也没提寒假作业的事,张扬这才松了口气?。   “寒假作业比较简单,我们就不讲了。今天直接上课,赶一下进度。”杨雪青简单说明?了几句。   话?音一落,她?就开始拿着三?角尺在黑板上作图,开始给大家复习立体几何。   接着,又将?市里某年的模考卷子中的一道?立体几何证明?题写?在了黑板上。   “这道?证明?题,谁想试试?”杨雪青问道?。   一开始,全班举手的人不少。杨雪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许佳宁,随后注意?到,就连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薛瞻都慵懒地举起手来?。   她?便加了一句,故意?给众人降下压力:“这道?题其实挺难的,有陷阱,想好了再上来?。”   她?这么?一说,原先举手的绝大多数人,都放下了手,怕在讲台上出错会很尴尬丢人。   杨雪青扫了一眼,看到最后还坚持举手的人只有四?五个。   许佳宁和南枫这种优等生自不必说,其中最让她?惊讶的,还是薛瞻。   此刻薛瞻还晃了晃手,与她?淡定地对视了一眼。   杨雪青当即定了人选,指了指最后一排,道?:“那就薛瞻上来?做这道?题吧,其他人在底下自己做。”   这并非是薛瞻第一次上黑板做题,但却是他表现最轻松的一次。   他的手自拿到粉笔之后,就没有停止书写?。   画图,作辅助线,写?证明?步骤,每一步他都有条不紊。   他在做题。与他同步,不远处的许佳宁也在低头做题。   不久后,许佳宁停下手,抬头看到讲台上的薛瞻证明?到了倒数第二步,高而挺拔的身体将?证明?过?程的绝大部分遮挡着。   她?静静等着薛瞻,直到他写?完了,在杨雪青的示意?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许佳宁抬头又低头,认真对照着薛瞻与她?做题的每一个步骤。   最后发现,除去对辅助线的命名习惯,其他分毫不差。   “还真做对了。”南枫惊讶道?。   “我就说他认真学习了吧。”许佳宁默默看着黑板上那一排排潇洒漂亮的字,语气?中透出些微妙的骄傲。   杨雪青在旁边显然也在同步看过?程,拿着红色粉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薛瞻的证明?过?程,完全正确,而且很严谨。”杨雪青夸赞道?,“这个寒假,看来?没有只顾着去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不止杨雪青,大概全班同学都多少有点惊讶。   一个数学一直在班里成绩倒数的人,现在竟然能在黑板上做出有难度的立体几何证明?题了。   被夸奖的薛瞻笑了笑,不发一言,只是悄悄望向前方。   “薛瞻,你这做的辅助线还挺有意?思的。”杨雪青有了点小发现,“XJN?这是什么?缩写?吗?”   乔木然也有点联想到了,扭头看向许佳宁:“不会是……”   许佳宁的心?也跟着轻跳起来?,但很快又镇定下去,心?里暗想着不过?是字母随意?的排列组合。   在各种猜测袭来?前,薛瞻自己开口解释:“想见你,华语歌唱组合无印良品的一张专辑。”   无印良品这个组合的名字,实在有点小众,小众到他一开口,班上的人基本都只能联想到MUJI这个日本杂货品牌。   而在1999年,组合出的这张解散前的专辑《想见你》,却红遍了整个华语区。   班上的人只当薛瞻是有小众音乐爱好,却未注意?到,他的目光追随着窗边薄荷随风摆动的枝叶,落在旁边的许佳宁身上。   XJN。   想见你。   许佳宁。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对无印良品组合的好奇也被驱散。   苏知魏和乔木然聊到元宵当天放假的事,跟着又聊到今年的春晚。   “今年新上来?的岳云鹏挺有意?思的。”苏知魏道?,“长得就很有喜感。”   乔木然则摆摆手:“但是没有赵本山,我现在已经不看春晚了。”   许佳宁也点头:“赞同。”   细细想来?,赵本山上次上春晚,已经是三?年前,也就是2011年的事了,当时他的小品叫《同桌的你》。   许佳宁感觉,自从那年开始,春晚就一届比一届无聊。   “那年好多人还说赵本山退步了,但我觉得《同桌的你》还挺搞笑的。”乔木然跟着就发散了思维,道?,“对了,三?班那对同桌情侣分了,你们知不知道??”   “真的假的?他们感情那么?好,什么?时候的事?”邻组的女生听到八卦,隔着桌子都要加入讨论。   “我假期刚开始就看出苗头了。”乔木然得意?道?,“但忍着没说,前几天发现他们在空间发说说,写?了好长……还在底下吵起来?了。”   许佳宁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外班的八卦消息,但听乔木然多说了几句,她?也就对上了人。   原来?是隔壁班的学委,她?也算认识。   那个男生学习成绩还不错,跟同桌女生恋爱后,两人感情特好,在班里都不遮掩,好几次被老师撞见。   但说来?也是感慨,恋爱后,那个当学委的男生依然成绩优秀,可是同桌女生的成绩,却比之前更差了。   于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跟家长们委婉地提起此事,结果两边都很不满意?对方孩子,说是另一个会耽误了自家孩子的成绩。   在父母之间的夹击下,这对同桌情侣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棒打鸳鸯?”苏知魏找了个很经典的词来?形容。   “不太准确。”乔木然道?,“他俩不是因?为?父母的原因?分的。说到底,可能真是两人性格不对付吧。男生真的一点没被影响到,平时也不怎么?在恋爱上耗太多精力,把学习和恋爱分得很清。”   “他本来?就是他们班前三?,然后期末成绩还进步两名,到了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下学期就进火箭班了。”   “反而女生本来?就焦虑差距,结果还被恋爱的事分散了精力,去跟男生诉苦,男生根本不理解她?的心?思。”   “感觉男生谈恋爱后期就疲了,女生提分手,最后也没挽留,就这么?很平静地分了。”   乔木然说着,却又突然笑了:“对不起,但我忍不住损一下,我听他们班人说,这回开学了,但他们还坐在同桌的位置。” 第22章 薄荷   听到隔壁女生?的境遇, 许佳宁想到了语文老师反复念的那首《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   一场恋爱带给男生与女生的影响,原本就是?不同的重量。   “天呐,那?场面我简直不敢想象……”隔壁桌女生?也忍不住脑补起来。   已经分手的情侣, 还继续坐同桌, 怎么想都尴尬。   乔木然和女生?两人聚在一起再一推理,总感觉上学期那?对同桌能在被班主任发觉后还继续保持原位,这本身就是?班主任的“阴谋”。   “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他?们不长久?”乔木然一副沉思状,“老谋深算呀。”   许佳宁则忍不住想到更多。   如果恋爱换来的,不是?共同进步,而是?其中一方的退步, 未来在这个年纪被无限透支掉,那?这危险无益的恋爱还不如不谈。   如果过于外露的喜欢一个人,会?不可?避免地影响那?个人, 那?是?不是?隐秘的喜欢,会?更安全?   许佳宁越想越深,几乎呆住了, 连乔木然叫她,她都没听见,直到乔木然碰了碰她的手臂。   “怎么了?”许佳宁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大课间?去堆雪人吧?”乔木然摇着她的椅子, 浑身活力满满, “趁着现在还有雪。”   因为?校园里的雪还没清掉,大课间?是?不做操的。   此时还是?正月, 离元宵就差几天,还处在残冬,上学路上还能感觉到冷意。   许佳宁对可?行性抱有怀疑:“就我们俩,能堆得出来吗?”   “当然不止我们俩,我多叫几个人。”在玩儿方面,乔木然是?外向中的外向,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到时候我们堆十个雪人都不在话下?。”   “那?好吧……”许佳宁嘴角抽了抽,“那?就试试看。”   等到大课间?时,乔木然早就迫不及待了,在班里招呼着,还真让她号召了好几个女生?。   许佳宁被乔木然拉着走?出班门,差点与门口的女生?迎面撞上。   看着有点眼熟,倒是?乔木然一眼认出了,小?声?附在许佳宁耳旁:“二班班花林秋心哎,就是?她军训时要到教?官Q-Q的,我看她手里拿着信封,看来是?转移目标啦,还是?咱们班的。”   在八卦的驱使下?,乔木然不由放缓了脚步,许佳宁也随之停下?,紧跟着,就听到林秋心鼓起勇气,抬高了声?音喊道:“薛瞻,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东西给你。”   她的勇敢喊话,让班里响起了起哄声?。   众人也熟知林秋心的魅力,好像就没有她拿不下?的男生?。   于是?也有人帮她喊起坐在最后面的薛瞻,要他?快点出来。   许佳宁却面色一僵,不敢往后看。   她突然有点害怕知道薛瞻是?何反应。   “原来看上薛瞻啦。”乔木然没有觉察出许佳宁的异样,只笑着道,“上学期一直没人堵在班门口,我都快忘了,薛瞻是?开学时贴吧投票选出来的新任校草来着。”   这才高一,身在最看重成绩的一班,班主任又是?将他?们管得最严的杨雪青,班上的人都如豚鼠一般安分,外班的人也少有来招惹他?们的。   薛瞻无形之中似乎避过了很多桃花,却又在第二学期开学第一天被人当众喊出教?室。   “薛瞻怎么还没出来?”乔木然看了看班里,见某人竟然岿然不动,还在低头做题,不禁失了耐心,道,“佳宁,我们还是?干正事去吧。”   正事自然是?堆雪人。   昨晚下?了场小?雪,薄薄一层铺在校园路面的地砖上,有点滑。   她们穿着冬季校服的厚外套,互相搀扶着彼此,跟班上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往塑胶跑道那?边走?。   跑道中间?就是?整个寒假里始终没清理的积雪,好多场雪堆在一起,雪搓在手里就感觉很瓷实?。   这种雪比蓬松的雪要更容易滚起来,堆起来后也更稳定。   几个女生?一起堆,确实?效率要高出许多,众人边玩边笑,还时不时分心去打?起雪仗。   雪人在被一点点修饰好,有了鼻子、眼睛和嘴,远远看去咧嘴笑着,乔木然又找来废弃的扫帚,插进雪人侧面,成了手臂。   “看吧,我就说能堆成。”乔木然正向许佳宁说着,就突然被不远处的女生?砸了雪球,不禁燃起斗志,抓了团雪就冲着那?边追过去,“好你的,搞偷袭,让我追到你就死定了!佳宁,你也来呀……”   许佳宁朝她离开的方向笑了笑,却没有随着她一起加入打?雪仗的阵营之中。   在心有旁骛的情况下?,她对这种热闹毫无兴趣,只愿静静站在雪人旁,远离喧嚣。   她开始细细打?量这个与她几乎同高的雪人,终于发觉雪人脖子上太空荡,显然差一条标配的围巾。   但没戴围巾的她,注定是?无法弥补这个细节了。   许佳宁转身准备回班,却听到雪地上响起了脚步声?,一道熟悉的男声?啧叹着,似乎离她越来越近:“是?谁堆的雪人,还挺好看。”   她回了头,看到薛瞻正站在她面前,他?没有穿校服外套,而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纯羊毛大衣,系着条咖啡色的围巾,正沉思道:“就是?感觉少点什么。”   他?低头瞧瞧自己,很快有了灵感,抬手就把?围巾解了,上前两步,系在了雪人的脖子上。   “评价一下?,有没有更好看,许佳宁?”薛瞻打?了个响指,抬眉望着她。   “有。”许佳宁下?意识就回他?,可?又想起郁结的心事,总觉得不舒服,于是?旁敲侧击问起,“你怎么出来了?”   “我为?什么不出来?”   太阳升至高处,雪地被照得亮晶晶的,微光闪烁间?,薛瞻伸了个懒腰。   “你跟乔木然一走?,班里好多人都跟着出来玩儿了。”薛瞻道,“一直坐在班里又没别的事,出来转转呗。”   他?三言两语间?,是?半句都不提林秋心找他?的事,许佳宁的淡定渐渐被消耗殆尽,终于绕着弯子问起:“看外班有人找你,没多聊一会?儿吗?”   “哦。”薛瞻极自然地应了一声?,眯起眼睛,对着许佳宁,竟是?毫不介意地提起,“林秋心吗?是?来找我表白的。”   果然。   这一瞬间?,许佳宁仿佛能听到雪人被太阳炙烤后,悄悄融化的声?音。   不远处打?雪仗的嬉闹声?渐渐模糊,她胸腔里心脏的“扑通”声?反而变得明显。   “你答应了吗?”许佳宁脱口而出,带着些急切。   她说完后才觉得不妥,毕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乐于打?听旁人隐私的人。   于是?她飞快补道:“当我没问,我就是?有点好奇,这种私事本来就不用回答。”   薛瞻却不顾她的种种后续补丁,盯着她的眼睛,反问她道:“你希望我答应吗?”   许佳宁不说话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心里的焦灼不安却又催着她想逃。   她抬腿就要走?,身后的声?音便又立刻响了。   “我当然没有答应了。”薛瞻道。   她回过身来,脸上不自觉轻松释然下?去。   原来只需要几个字,就能让她的心情有了微妙的转变。   “为?什么呀?”许佳宁低着头,手轻轻揪着雪人脖上的围巾,小?声?问道,“她那?么漂亮。”   “有多漂亮?”薛瞻反问。   许佳宁懵了,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她对林秋心了解不多,便生?硬地重复着她的名号:“她是?他?们班班花呀,这是?公?认的漂亮。”   薛瞻一笑,只望着她瞧:“你说,怎么咱们班这么不积极,没有定一个班花呢?”   她和他?认真说着事,他?倒是?在那?儿顾左右而言他?。   许佳宁一时哑然,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漂亮的人多了。”他?道,“可?这与我无关?。我又不需要个个都喜欢,我只需要……”   他?似乎越说越外露,几乎要泄露了心事,于是?微一转折,回到冠冕堂皇的说辞上去。   “整天学习都忙不过来,当然不会?谈什么恋爱。”他?道。   这答案突然正经起来,让许佳宁一愣,但她琢磨一阵,又觉得安心。   薛瞻肯在学习上努力,她自然惊喜又开心。   可?好像又埋下?某种模棱两可?,好像薛瞻对林秋心的拒绝,并不是?由于真的不喜欢,而是?为?了学习的一种忍痛为?之。   但他?顺着他?的思路在继续说着:“目前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是?想在这学期期末考到前二十名,哪怕是?第二十名。可?从四十一名,到第二十名,是?不是?挺难?”   许佳宁的思绪终于跟随着薛瞻回归到她最熟悉的理性上,道:“乍一听是?很难。但你的数学已经在进步,我能从你数学课做题的速度上看出来。至于成绩排名,其实?咱们班同学之间?的差距才是?最小?的,挤在一个班里,单看排名不明显,看分数才能知道。”   就像上学期期末考最后一名的薛瞻,总分上和前面的五个人也就只差几分。   她正分析得投入,听到薛瞻突然压低了声?音,垂眸问她:“那?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单纯的成绩分析,猛一转变,就成了单一对象的期望值询问。   许佳宁像是?被拷问,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薛瞻就嘟囔起来:“那?你希望我被踢出去啊?”   “当然不了。”许佳宁抬起头,莹亮的双眸正对上他?,“我希望你留下?。”   原来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她内心的期望,但说出来后又总觉得太难为?情。   然而薛瞻已经得了最想得到的答案,冲着她弯了眉眼,往前迈步走?去:“这就够啦。”   “喂,你的围巾!”许佳宁喊。   薛瞻并不回头,只轻快地嚷嚷:“你帮我拿着吧。” 第23章 薄荷   薛瞻走远了, 而那在远处打雪仗忙到不可开交,勉强刚从战场下?来的乔木然,才大声朝许佳宁喊了句:“佳宁, 我们回?班吧,冻死我了。”   “好。”许佳宁也抬高声音回了她一句,然后把雪人脖子上的围巾取下?, 拿在手中。   等乔木然走到近处, 许佳宁看见她双手冻得通红,额头却出了一头的汗,外套半敞着?,像是在散热。   “你不怕感冒吗?”许佳宁皱眉,抬手就把拉链给她拉上了,“一边喊着?冷, 一边不穿好衣服。”   “是只有手冷!”乔木然着?重强调道,她的眼?神落到许佳宁胳膊搭着?的那条围巾上,“你不也是一样?有围巾怎么不戴上?刚才也没注意到你拿在手里。”   没等许佳宁解释, 猝然间毫不提防,乔木然就把那条围巾圈到了她的脖颈,笑道:“还挺好看?, 佳宁眼?光不错嘛。”   许佳宁心说,那她夸的人该是薛瞻。   她不觉低下?头去瞧,属于薛瞻,曾被薛瞻围着?的这条咖啡色围巾,正?紧紧围在她的颈间, 初时还带着?薄薄一层冰雪的凉意, 很?快就被她的体温暖热了。   她感触到柔软的温暖,发红的鼻尖也被遮住, 走在路上,吸了下?鼻子,立刻有一股非常浅淡的薄荷味闯进鼻腔,大概是某种香水。   怕人看?到,走进教学楼之后,许佳宁就把围巾摘了。   她和乔木然走上楼,一道回?教室,快走到班门口时,想了想,便突然改变了方向,一个人从后门溜了进去。   趁着?没人注意,她飞快地走到薛瞻的座位前,把叠好的围巾塞进他怀里。   正?看?向窗外的薛瞻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见是她,才愕然问道:“你怎么还我了?”   “那不然呢?”许佳宁疑惑。   预备铃打响,许佳宁再不久留,装作路过般,往第一排走去。   她身后的薛瞻只好收了围巾,拿在手上,没立刻放进书包,而是将叠好的围巾又散开了,手掌握住时,微凉的指腹似乎碰触到些许属于她的余温。   比起隆冬,近来天黑得晚了些,晚自习放学后,路灯被白茫茫雪地映照,显得出校的整条路都亮堂堂的。   经常一起回?家的乔木然今天有其他事,许佳宁懒得另约别?人,索性一个人走。   在出校的路上,就恰好碰上了同样一个人的薛瞻。   薛瞻没有戴围巾,那围巾被他放在了书包里,拉链没彻底拉好,露出一角。   她不禁加快脚步,靠近他时,悄悄替他拉上了。   而这一靠近,才看?清他是在低头背单词,手里拿着?一本小单词书,聚精会神,难怪连她拉他的书包拉链都察觉不到。   “走路还背单词吗?”许佳宁终于主动开口了,“你小心近视。”   薛瞻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抬起头,将单词书合上,语气得意又自豪:“不会近视的,我家三代人都天生视力特别?好,眼?睛很?健康。”   “那看?你的眼?睛也没多健康。”许佳宁提起前事,“不然当?时也不用戴墨镜装酷了。”   初遇时的第一印象,好像很?快就被冲刷掉。后来许佳宁补课时就听说了,薛瞻得了急性结膜炎。   “喂,许佳宁。”薛瞻将单词书卷起,轻轻碰了下?她的脑袋,“你学会讽刺人了啊。”   他的手太轻,许佳宁没感觉到有什么实?在的痛感,反而是他羊毛大衣的宽大袖子扫到了她的脸颊,是绵软的,有些痒。   她抬头,眸中闪过认真:“学习拼归拼,身体可是第一呀。”   她的关切如此?具体,让方才还玩笑着?的薛瞻也严肃起来,把单词书收进口袋:“知?道啦。”   显然是看?到了薛瞻出来,门口的迈巴赫按响了喇叭。   不用说,又是薛瞻的妈妈亲自来接他了。   许佳宁正?要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却被薛瞻叫住了,试探着?邀请道:“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家吧。”   迈巴赫离她并不远,许佳宁瞧见,那车上的人也降下?车窗,朝她笑了笑,好像抱着?与薛瞻同样的心思。   但?许佳宁没有朝车旁走。   “谢谢,不用了。”许佳宁没有丝毫犹豫,“我们不顺路,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而且公交车也很?方便。”   她说完,怕薛瞻还要挽留,就急匆匆径直往车站走去,没再看?薛瞻。   公交车确实?方便,但?在冬天也很?挤,需要排着?长队往里进,进去后,很?少有位子,她便找了个能抓扶的地方,站稳脚跟。   她不知?道薛瞻走了没有,试图透过紧闭的车窗往外看?。然而内外温差大,车窗上全是雾气,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迈巴赫内。   体贴细致的保镖早已经自觉将空调调试到温暖适宜的温度。   薛瞻上了车,神色却显得有些失落。   “好像是第二次见到你的这位女同学了。”秦宛若突然道。   薛瞻一言不发,沉默着?卸下?肩上的书包后,把围巾拿了出来,一个人发起呆。渐渐的,又笑了。   秦宛若也瞧见了,纳罕道:“看?你刚才脸色阴沉沉的,现在倒是望着?围巾发呆又傻笑了。”   薛瞻不好意思地把围巾重新收回?书包,思忖一阵,含糊问道:“妈,我要是留在火箭班,你能让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不能。”秦宛若回?答干脆。   “我还没说呢。”薛瞻不满。   秦宛若看?着?他,仿佛将他看?穿,悠悠道:“因为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可能的,至少现在这个阶段别?想。”看?到薛瞻失望的眼?神,秦宛若还是不得不把话说明些,“在你爸面前藏好点,不然他会扒了你的皮。”   “行了,妈,别?念了。”薛瞻低下?头,压不下?心底的烦躁,便又将口袋里的单词书翻了出来,一页页看?着?。   秦宛若全看?在眼?里,笑道:“还挺有毅力,其实?在妈妈看?来,无论因为什么,你能努力上进,那就是好事。”   两人都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薛瞻没再说话,阖上眼?,靠在椅背小憩,可心里什么都懂了。   *   三月初积雪融化,草长莺飞,好像一切都欣欣向荣。   周六上课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恰逢当?天又是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许佳宁还特意从家里花店带了几?束玫瑰花,送给女老师们。   而她多带了一束,原本是摆在窗边的,后来乔木然嚷嚷起来,说喜欢。   “今天妇女节,妇女才收花吧?”第三排的男生嗤之以?鼻,“你一个女孩,要当?妇女啊?听着?难听死?了。”   闹着?要花的乔木然呆住了,第一排的许佳宁则回?过头去,头一次带着?火药味儿和同学说话:“妇女怎么了?一个为了庆祝女性取得成就而设立的节日,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骂人的话?”   “可听着?就是很?八婆呀,不是结婚的女人才这么叫吗?”男同学嘴硬反驳。   “咱们国家法律规定,年满14周岁的女性被称为妇女。”许佳宁不卑不亢,“我是妇女,木然也是,班里的女生基本都满14岁了,一个简单的词,怎么就不敢叫了?”   “给,木然,妇女节节日快乐。”许佳宁将花束里的一枝玫瑰抽了出来,递到乔木然面前。   乔木然终于笑了,边接花,边回?了许佳宁一句:“节日快乐!”   旁边的女生们,见状也过来要花,许佳宁把那束玫瑰全散了,原本只落在一处的玫瑰花香,如今散在全班的角角落落。   那个男同学悻悻地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不久后,从门外回?来的苏知?魏突然惊呼了一声,把正?跟许佳宁聊天乔木然吓了一跳。   “你鬼叫什么呢?”乔木然扔了书想砸他头上。   苏知?魏把书接住了,才一脸严肃地回?她:“你们快看?新闻吧,有架飞机消失了。”   趁着?大课间,许佳宁立刻拿出手机看?新闻,苏知?魏口中消失的飞机是马航MH370,于今天凌晨失踪了,机上有239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都不知?生死?。   一时之间,这个消息成为全中国最大的新闻。   网上铺天盖地,都在追踪,外交部也时不时就有发言。   这新闻好像具有持续性,几?个月以?来,无论是纸媒还是互联网上,最新消息都在时不时冒出来,似乎每一次大家都是抱着?能够找到这架飞机的希望,最后又失望。   而伴着?这些消息,六月的期末考很?快到来。   时隔多年后,许佳宁对高一高二的很?多考试都一概印象不深,唯有这次期末考,也就是分班考,她记得很?清楚。   整个考试期间,她仍坐在这个教室,坐在窗边的位置。考语文时,她一边构思着?作文,一边望着?薄荷发呆。   她考试前揪了片薄荷叶,含在嘴里,脑子也清醒不少,将卷子答得很?流畅。   薛瞻把卷子交得很?快,而且神色轻松。   那时她就有种预感,薛瞻会留在了火箭班。   贴出成绩的那天,她站在讲台看?了很?久。   他果然留在火箭班,排列第二十名。乔木然和苏知?魏也在。   然而张扬离开了,去了一班。 第24章 薄荷   班主任杨雪青对张扬的离开很是不舍。   评价道:“他成绩没那么好, 但是个好孩子,到?哪里都?能带去欢乐。”   又跟分配好的未来?的高?二一班班主任道:“张扬是我带的,很有潜力, 沉下心来?成绩能提高?的。”   一直在班里对成绩有点自卑且认命的张扬,从旁人口中得知杨雪青的这番评价,终于?有点后悔高一这一整年没拼尽全力留在这个班。   期末考成绩出来?后, 就离暑假没几天了。   班上洋溢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班集体花费一年的时间?培养出了凝聚力与感情,却?又不可避免地?在高?二?分流重组。   虽说离别是常事,但张扬还是情绪大为失落,最后的几天,在薛瞻面前来?回晃悠。   夏天难得的清爽阴天,他窝在班里不出去, 手里拿着篮球,却?连转球都?没心思转了,落寞问道:“瞻哥, 不在一个班了,你?不会忘了我吧?”   薛瞻受不了煽情,侧过身去:“班里竞争这么激烈, 早说了让你?抓紧学习。”   苏知魏也凑在旁边,但丝毫没被张扬的情绪所感染,还故作油腻地?去跟张扬开玩笑:“薛瞻忘了你?,还有我呢。来?来?来?,以后哥哥我罩你?。”   张扬转过头, 无语地?望着他, 冲着他竖起中指,冷笑一声, 顺着他的话道:“行啊,要不你?跟学校申请,跟我一起去一班。”   苏知魏连忙推拒:“那不行,我凭本事考的,费了好大劲呢。”   火箭班只有二?十个人,上学期他曾考过二?十名以外,当时他就意识到?,再不上心,他真的会有被踢出去的可能。   “你?哪儿费什么劲了?”张扬问道,“明明每天课间?跟我一块儿出去打球。”   苏知魏于?是不说话了,然?而张扬还是反应过来?,一把揪住苏知魏的校服衣领,气愤难抑:“你?小子回家偷着学是吧?”   苏知魏被他揪着,挣扎身体,说着些软话,但愣是没反驳这句。   张扬便看透了,神色凄凄。   原来?这一年扎扎实实真的不学习的,只有他自己?。   “行了,张扬,分班而已,又不是你?搬去了外星球。”   薛瞻终于?开了口,轻描淡写一句调侃,将弥漫的悲伤气氛冲散不少。   “下课继续一起打篮球,你?知道的,苏知魏打球贼烂。”薛瞻说着,就瞥了旁边的苏知魏一眼,又与张扬对视。   两人相视一笑,唯有苏知魏不满地?吵嚷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打球技术差点怎么了?”   课间?的班上很是热闹,三人吵闹着,仿佛分班的事不曾发生。   暑假很快来?了。   假期里,巴西世界杯如约而至,许佳宁通过班里同学们?的空间?说说可以得知,绝大多数同学们?都?在熬夜看世界杯。   决赛那天,大家都?熬到?凌晨3点,在电视机前见证了德国与阿根廷焦灼角逐后的结果——德国国家队时隔24年再夺冠。   而本届赛事的最佳球员是梅西。   许佳宁是少有的不看世界杯的人,连决赛后的说说,都?是第二?天一早起床时刷到?的,同学们?有的为阿根廷叹惋,有的为德国欢呼。   她特意留意了薛瞻的说说,看到?他发的是世界杯现?场的照片,她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与坐在电视机前的普通人不同,为了一场决赛,薛瞻飞去了巴西现?场观赛,且坐在前排最好的位置。   不过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又是相同的,薛瞻这样的行程,原本就是他眼里的平常,是早已习惯的他的生活。   许佳宁也在过着她所习惯的生活。   假期里,花店成了她最好的自习室。   店里有三个人忙碌,主要还是母亲段静秋和那个男助手出力。许佳宁只做些辅助工作,做题乏了就去帮忙打包花束,干活累了就又坐回到?圆桌旁休息。   如此度过了夏日的一个多月,眼看着花店里的应季花都?换了一小茬。   期间?温舒白和乔木然?都?有来?找许佳宁,一小部?分是为了学习上的事,而另外一多半,则是为了玩儿。   临开学时,就连许久都?不曾来?过花店的陈叔,竟然?也来?了。   可许佳宁见了他,心里猜到?他的来?意后,就有点不太舒服。   又是八月了,花店租期到?期,陈叔多半是为了要钱。   一进门,大概是还记着段静秋母女?对他儿子平时的帮助,陈叔没直入正题,而是笑呵呵地?问起生意情况。   段静秋性格温和,还真就这么同他聊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陈叔还是忍不住拐了弯儿,说到?钱上去。   租金又要涨。   这一次,不单是许佳宁心里不乐意,就是段静秋也有些为难。   今年上半年的生意一般,且店里还雇了个助手,原本就赚不上什么钱,如果还要涨租金,家里经济上是真的有点吃紧。   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段静秋只是沉默。   许佳宁心里不平,很想说几句,却?又被段静秋的眼神劝了回去。   陈叔看到?段静秋不说话,一时便也不好意思开口继续说了。   他走到?花架旁,打量着这家许久未见的花店,随后意外地?发现?了一张段静秋与丈夫的合照。   陈叔已经十多年没有再见过许佳宁的爸爸许松云了,这时见了照片里的许松云,记忆便回到?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倒有很多感慨:“松云那么年轻……人就没了,真是老天不长眼。”   在此之前,段静秋还从未跟陈叔一家谈起这些伤心事。   现?在终于?垂下眼眸,几乎自揭伤疤:“可能都?是命吧。在认识我前,他就坚定地?选择了这一行,报效国家是他的心愿,哪怕赔上性命。”   附近街坊邻居,其实都?知道段静秋有个当警察的丈夫,但具体做什么,她从来?都?不提起。   陈叔听?她主动说起往事,多年以来?,他心头的那点好奇与疑惑,都?重新袭上来?,忍不住问道:“松云到?底是做什么的?说是警察,可当年他的丧事未免也太简陋了些。”   “他的丧事一切从简,那是每次出任务前写的遗书上,他亲自嘱咐我的,我当然?要照办。”段静秋手里剪花根的活没停,幽幽道,“至于?他具体的工作……从前他在世时是要保密,可现?在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我只是不喜欢把这种事说给别人听?。”   “东南亚那边的诈骗,一直都?很猖獗,你?也是知道的吧?”段静秋道。   许佳宁注意到?,母亲说出这句话时,陈叔的手抖了下。   “知道,知道……”陈叔在靠近门口的圆桌旁坐下,声音很低沉,“在新闻上经常能看到?的。”   “是呀,其中缅甸闹得最厉害,想方设法把国内的人弄到?缅甸,从事电诈。”段静秋缓缓道,“有的人是自愿,心里一清二?楚。也有的人是被连蒙带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路,就为着他们?嘴里说的,能赚钱。”   陈叔再不说话了,只静静坐在那儿听?着。   “自愿的人,用不着救,反而很多做到?了头目位置,沾了无辜人的血,该抓起来?。可被骗着出去的,尤其那些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的,当然?还是要尽可能救回来?。”段静秋语气微顿,道,“我丈夫的工作,就是在缅甸尽可能救下后面这类人。”   “他每次出任务,我都?提心吊胆。对于?有的人来?说,缅甸有好风景,有东南亚的异国风情。”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可对于?我来?说,缅甸不过是随时可能葬送我丈夫性命的罪恶之土。”   段静秋的眼眶早就红了:“刚结婚那几年,家里只有我俩,我虽然?悬着心,可也没别的牵挂。等?后来?我怀了佳宁,心里的害怕就再没停过。”   “我怕佳宁很早就没了父亲,从小享受不到?父爱。可是……人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最后一次出任务,据说是去解救一个刚15岁的孩子,那孩子被骗去缅甸,花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他出发前,我真的有种预感,总觉得不安。后来?不久,我就接到?消息……”   坐在椅子上的陈叔掏了掏口袋,像是压力极大,想抽口烟,但最终口袋空空,他不过是下意识做了手指夹烟的手势,然?后把手放下。   “7月26日。”段静秋念出一个日期,“佳宁的爸爸,我的丈夫,在那一天,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7月26日?”旁边的陈叔重复着她的话,嗓音竟是沙哑的,像秋天被风吹皱的树皮。   段静秋拭了把眼泪,然?后点头:“对。”   随后,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刚进花店的客人们?也被吓了一跳。   陈叔站起身,对着段静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段静秋慌着要把他扶起来?。   可他泣不成声:“作孽呀……我今天才知道,松云是为了救我儿子死的。我们?陈家,欠你?一条命啊……”   一旁的许佳宁早已懵了,始终没回过神来?。   陈叔已经哽咽着继续解释:“7月26日,南星时隔几个月,终于?从大使馆给家里打了通电话,说他获救了。他当时逃跑,摔断了一条腿,被那群人关在狗笼里,疼到?昏死过去。”   “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了。”   “病床前有中国警察和他说话,说有人拼着性命,救了他。” 第25章 薄荷   许松云21岁入伍。   拥有云南边防武警这一身份, 是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东南亚毒/品泛滥,肆虐不止,有人为了巨额利润铤而走险, 暗中将毒/品走/私至中国大陆。   云南紧邻“金三角”,许松云入伍的最初几年,负责守护界碑、边境巡逻, 日常的执勤也有抓捕毒贩等任务。   后来, 则随着当时云南边境的发?展,逐渐开始接触到电诈相关。   那还是九十年代末的最后几年,中国大?陆经济正迅猛发?展,但家?里?有电脑的家?庭还是少数,就连手机也都是稀罕物。实际上绝大?多数人,连电信诈骗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更不可能有什么防范意识。   然而与之相对比,台湾省的诈骗“产业”却发?展蓬勃,为了扩大?市场, 开始试图向大?陆转移。   他们转移的首站,便是沿海地区,特别?是福建福州。   但这?不是终点。早有诈骗集团的头目“高瞻远瞩”, 觉得大?陆也不够安全?,所以开始在海外建设大?本营,看中了地区封闭、利于藏身、便于逍遥法外的缅甸等?东南亚国家?。   他们计划建成这?样?一个框架——“首脑在台湾,机房窝点在全?世界,而受害人在大?陆”。[1]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陈南星被骗了。   陈南星一直都算是很聪明的孩子, 比别?人上学早,14岁就开始读高一, 是老师口中的“天才儿童”。   陈家?当时条件还算不错,又宠儿子,在96年时就咬牙给他买了电脑,花了家?里?很多积蓄。   他一沾上电脑,就沉迷不可自拔,整日里?研究个不停,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更精通。   高一开学,他参加完军训,正值国庆节放假。   他嚷嚷着想去福建旅游,父母直接给了他钱,怕路上不安全?,还请了位远房亲戚陪同他一起?去。   到福建福州后,陈南星意外结识了一个与他住在同家?宾馆的台湾人。   在此之前,陈南星对台湾的印象,太过简单遥远,其实只有两点,一是课本里?“宝岛台湾”的名号,二是漂亮的日月潭。   据这?个台湾人自己讲,他是台商来大?陆办公司,专门过来投资赚钱的。他身边跟了好几个人都唤他阿昌哥,很威风。   陈南星对阿昌哥没什么防备,因为头一次见?到这?种真正有钱的大?老板,心生敬佩,每天夜里?都跟阿昌哥聊到很晚。   期间,阿昌哥的电脑坏了,正愁耽误工作,陈南星主动帮他修理,捣鼓一阵,还真的好了。   两人的关系又近一步,阿昌哥请他在一家?咖啡厅喝咖啡,室内装潢偏异域风情,陈南星觉得很时髦。   阿昌哥哈哈笑了,直言说:“这?算什么,东南亚那边才是真的美。”   他提起?自己在缅甸有大?公司,手头正好有项目,可惜身边就缺些信得过又聪明的年轻人,问他有没有兴趣过去。   高薪酬、高回报,比他这?样?辛苦地读书要快捷多了。   “知道我的公司每年能赚多少吗?”阿昌哥伸出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咖啡,然后在玻璃桌上写下一个数字,随后在陈南星艳羡的目光中,画了一串的零。   “大?陆的高考嘛,考上了名校又怎样??出来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不如跟我去那边看看,见?见?世面?”   陈南星动摇了。   他的家?庭,在周围人看来算是宽裕了,可仅仅是买台电脑,想赶上时代发?展潮流的第一波浪潮,都要如割肉一般。   父母对电脑格外珍惜,生怕磕了碰了。   而眼前的人,每年赚的钱都可以买几百台这?样?的电脑了。   “阿昌哥,能遇见?你,真是遇见?贵人了。”单纯的陈南星最后这?样?说道。   打定?主意的陈南星和阿昌哥商量好,甩掉那个远房亲戚,就一路辗转去缅甸。   过境费了很大?功夫,几乎算是偷渡,但总算是在十月底来到缅甸。   谁知人一到,一切就全?变了。   这?位阿昌哥面对他时,与先前相比活脱脱变了一副嘴脸。   陈南星跟着才了解到,阿昌哥有钱不假,可却是在台湾省贩/毒,又搞诈骗,名声坏透了,待不下去才跑去大?陆,开始谋划把大?本营往外国迁。   阿昌哥在缅甸站稳脚跟后,就有心再网罗些人才,形成稳固的产业链。陈南星这?种懂电脑、又单纯好控制的年轻人,成了他的意外收获。顺便带走,当然也不错。   十月刚到缅甸时,陈南星才14岁,个子又高又瘦。   阿昌哥是那块小?地方的王,关了陈南星几天后,被吓坏的陈南星就屈服了。他失去了为人的尊严,出于求生的本能,只能围在阿昌哥面前卑微乞怜。   翻过年后,陈南星已经15岁。后来跟里?面的人聊起?,听到这?里?目前的建设还只是个雏形,未来只会更加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时,陈南星终于意识到,再不想着逃出去,可能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于是他趁着深夜爬上高墙,将心一横,跳了下去。   谁知高墙外也有阿昌哥的人巡逻,半死不活的他被抓了回去。   阿昌哥气恼他的逃跑,也不着急送医,而是把他关进了狗笼,任由他摔伤的右腿恶化。   陈南星快死在狗笼里?时,中缅跨境的一个贩/毒案,牵出了其中的头目阿昌哥,也牵出了被骗至缅甸的陈南星。   后来,那些跨境查案的缉毒警和边防支队的许松云,一起?救下了他。   许松云在那次行动中牺牲,时年31岁。   *   花店里?,跪地的陈叔迟迟不起?,多年来积压的难受与此刻的愧疚一起?倾泻而出。   “丢人呀。南星回来后,右腿没保住,可算是捡回了条命。我们也记得这?份被救的恩情,但恩人始终找不到。可这?事儿,我和他妈怎么好意思跟街坊邻居说?”   “又该咋说?我们老两口心疼儿子,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可到底是南星贪财,才中了圈套。回来后,人也几乎废了,精神气儿全?没了,活着都算勉强。”   “这?些年,为了给他治腿,卖了好几套房子,现在也就只剩下家?里?住的,和这?商铺。可哪里?知道,恩人一家?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小?段,陈家?真是欠了你们很多……”   陈叔声泪俱下,段静秋终于还是又一次去扶他,带着隐约的哭腔低声道:“说什么欠不欠的,松云是在工作,不是为私情。这?些以后都别?提了,都过去了。人还是往前看吧。”   许佳宁向来早慧,听明白当年的原委后,不至于去怨陈南星与陈叔他们,只觉得心头有种沉甸甸的无力?。   命运把他们拧结在一处,不能说怪罪谁,只能说造化弄人。   “不说这?些了,我去拿钱。”段静秋转了身,去抽屉里?翻着。   租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涨的那部分没预备上,段静秋又从抽屉里?额外抽出一沓一百,低头数着。   陈叔匆匆起?身,发?麻的腿跛了一下,忙上前止住段静秋的手:“别?数了,这?钱我拿着觉得丧良心。”   “南星的命都是你丈夫救的,我们哪有这?个脸,要这?些你辛苦干活为家?里?挣下的血汗钱?”陈叔满面自惭。   他把下一年度的租金拿在手里?,一张张数着,数完后,把其中一多半都还给了段静秋。   “花店的租金,就按前些年咱们定?好的那个价钱算。”陈叔道,“这?几年涨的,我必须全?部还给你,一分也不能收。”   陈家?如今困难,靠着花店的租金赖以生存。陈叔把这?上万块还给段静秋,已经是在向她?表明陈家?的态度。   往后再艰难,也绝不会涨她?们的租金。   段静秋想要拒绝,至少想把陈叔还过来的钱再还回去,可陈叔说什么都不肯收,最后只好妥协,将钱放回抽屉里?。   看她?收下,陈叔心里?才算好受些,妻子不在家?,怕陈南星一个人在家?太久不好,他这?就准备离开。   临走时,段静秋叮嘱道:“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南星。”   陈南星当年还没成年,许多事也并非他所愿。   她?不想让陈南星知道了这?事,为此愧疚。   陈叔连连点头:“不说不说。”   又转向许佳宁,局促地邀请她?:“佳宁,有空来家?里?坐坐吧,南星挺想你的。”   *   经此一事,陈家?从此待许佳宁与段静秋都是客客气气的,感激又愧疚,时不时就主动上门送东西,还去花店帮忙。   后来陈叔夫妻又提了让许佳宁来看望陈南星的事,许佳宁答应了,趁着暑假去了陈家?。   她?刚进陈南星房间,就察觉到他不对劲,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却不是在做手工,而是准备在手腕上划,见?她?进来,他也并不遮掩,只是停下手,颓丧地望着她?。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15岁,这?些年不过是虚长了年龄,心智上甚至不如快要17岁的许佳宁成熟。   “佳宁,我从没想过你爸爸是因为我才死的。”陈南星难过道,“我很想把这?条贱命还给你爸爸。”   陈叔还是把当年许佳宁爸爸救下他的事告诉了陈南星。而陈南星想到的关于愧疚的解脱办法,是自杀。   “人命没有高低贵贱。”许佳宁一步步朝他走近,看到那把美工刀贴在他手腕时,双目一刺,可仍努力?镇定?下来,在他面前站定?,“我爸爸救人,也绝不是为了那个人有朝一日自杀。”   陈南星的手在抖,刀片偏斜,不小?心在手臂上划出一条血印。   “爸爸永远是我的骄傲。”许佳宁温柔平和的声音充满着无限的力?量,“我一直拼命学习,是为了妈妈,还有在天上的爸爸,希望他们能为我骄傲。”   “那你呢?南星哥。”她?问。   她?沉默许久,又轻轻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我爸爸在,他也会为你现在的状态而难过的。”   “嗒啦”一声,美工刀竖直掉在地上。   许佳宁弯腰捡起?,将刀收了,手在悄悄发?抖。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别?告诉我爸妈。”陈南星闷声道,“我怕他们担心。”   “我知道。”许佳宁坐在他身旁,“叔叔婶婶,还有我,我们所有人,都盼着你好起?来。”   “但真怕他们担心,就试着振作起?来吧。”她?道。   自许佳宁来过后,陈南星似乎真的开始尝试改变。   没过多久,许佳宁就听说,陈南星主动跟家?里?提出要去医院检查,评估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安装假肢。   八月底,陈南星已经成功安装上了假肢,开始磨合期的过渡,后面再逐步加上康复训练。   截肢多年再装假肢,康复过程会更艰难些,但好在陈南星年轻,身体新陈代谢快,扛得住这?持久难熬的岁月。   许佳宁也经常得空了就去看他,鼓励他坚持住。   一个暑假过去,九月开学时,许佳宁抱着绿植进班,看着班里?少去一半的桌椅,一时愣住,有种走错班的感觉。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火箭班只有二十个人,自然用?不上从前那么多桌椅了。   他们的教室位置没有变,仍是那个两面都是窗的大?教室,据说是年级主任特意安排的,哪怕到了高三也不会变。   如此一来,班里?显得更空旷了。   不久后,班里?的同学们都到齐了。相较于高一的班级成员,离开了二十三人,留下了十八个人,新进了两个人,一个是林秋心,而另一个则是原先三班那个跟同桌谈恋爱的学委徐一凡。   班主任杨雪青简单说了几句,又向新进来的两人介绍各个班委的名字。   各科课代表们都在,自然也就不用?换。   然而等?她?介绍到学委许佳宁时,徐一凡咳了一声:“杨老师,我在三班时,也是学委来着。”   学委对上学委,火箭班上有了两个学委。   乔木然本就不太看得上徐一凡,又听他把矛头隐隐指向许佳宁,便立刻开口:“那是在三班,你来了我们班,学委当然是许佳宁。”   “凭什么?我在三班干的好好的,来了火箭班,学委自动没了?班委人选一切如旧,这?不公平。”徐一凡提出异议。   班里?渐渐响起?议论声,话题的焦点就是许佳宁与徐一凡的学委之争。   与徐一凡相比,许佳宁倒是没太渴求学习委员这?一班委职务,更不愿为了这?个争论,于是平静地望向班主任,想看看她?的意思。   “是不公平。”后排的薛瞻突然道。   大?家?转过头,齐齐望向最后一排的薛瞻,听他煞有其事地建议道:“杨老师,不如我们投票吧,大?家?选谁就是谁,够民主够公平了。”   这?一提议全?班都赞成,杨雪青也点了头,道:“那同意许佳宁继续担任火箭班学委的同学举手,好……1、2、3……18票。那同意徐一凡的……没人举手吗?好吧,徐一凡自己的也算,嗯,许佳宁也举手了,那就算2票吧。”   许佳宁没投自己,反倒给徐一凡投了一票。   大?家?都知道这?是她?客气礼貌,怕没人投徐一凡,徐一凡一个人下不了台。   杨雪青一切了然,在黑板上写下18:2,匆匆结束这?个话题:“好了,许佳宁继续担任班上的学委。”   后排的薛瞻笑了,轻轻拍了拍手,对着徐一凡道:“看吧,火箭班学委,许佳宁当之无愧。”   “这?还是不公平,你们绝大?多数高一都是一个班的,当然偏向许佳宁了。”徐一凡不满道。   “真够赖皮的。”乔木然在座位上小?声嘟囔道,“说我们偏心,可人家?同样?外班进来的林秋心也没选他呀。投票选学委的事,明明他刚才自己也同意了。看最后结果不利于自己,就又反悔。”   徐一凡就坐在离她?不远处,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第26章 薄荷   “徐一凡, 大家是一个集体。已经举手表决过的事,不能全凭你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杨雪青将此次事件盖棺定论。   听完杨雪青的这句话,徐一凡再心有不满, 也不好开口了,怕自己显得太过较真,会?让全班同学对于新进班的他有了不好的印象。   但刚才的争执其实已经埋下了种子。   乔木然课间都还在聊这?件事, 不齿道:“徐一凡这个人啊小肚鸡肠的, 我真是醉了,他女?朋友……哦不,他前女友跟他分得不亏。”   “别?管他了。”许佳宁自动略过徐一凡,关心起乔木然的学习,“暑假我比较忙,又想着你的进度之前寒假时已经跟上?了, 就没多问你,你应该有好好学习吧?”   “学了学了,基本每天都有刷题, 我还预习了呢。”乔木然回?。   许佳宁接着又看?透般问道:“那有没有每天熬夜追剧?”   “我忍住了!”乔木然坚决否认,但很快又松口,心虚道, “好吧,我还是追了,但只有一个《古剑奇谭》,感觉苏苏好帅!”   苏知魏仍是乔木然的同桌,此刻摸着下巴陶醉道:“我知道我帅, 但我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不想声张。”   “我说?百里屠苏……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乔木然对苏知魏登月碰瓷的技术表示无语。   “哦,这?剧我没兴趣。”苏知魏开始转移话题, “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分析下马航坠落的地点呢。”   他翻出一张简易版的世界地图,用铅笔在上?面画圈:“我感觉就掉在印度洋了。”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世界地图?”乔木然眼?神复杂。   “是你太不关注我了,我一直拿着呀,历史和地理我都爱。”苏知魏回?道。   乔木然终于依稀想起,其实苏知魏的文综成绩真的相当不错,历史和地理这?两门他都考过第一。   看?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只不过一切兴趣都要回?归现实,为高考服务。   “说?起来,那面黑板上?的一些同学应该去了文科班吧?”乔木然沉思道。   许佳宁随之望向右边,那些人生目标卡片都还在,有的人却?去其他班了,她心中不禁悄悄怅然。   又想起薛瞻曾经改动过的那张,许佳宁远远望了眼?,好像卡片又被改了,只是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   下一个课间,她仍记挂着这?件事,走过去细看?,但又不敢直接去找薛瞻的,便?索性把全班的都重新看?了一遍。   南枫依然没有把自己的人生目标贴上?。   至于其他人,绝大多数都还是高一刚开学时写的内容。而那几个当时随便?乱写一通的人,后来则都把内容悄悄改了。   譬如离开的张扬。   他可能就是在上?学期成绩下来后改了人生目标,把“买台新游戏机”改成了“参与研发受玩家欢迎的新游戏”。   爱好由?此成为了一个志向。   许佳宁一张张看?过去,最后眼?神落在自己旁边的那张上?。   “高考TOP2;找到人生的乐趣。——薛瞻”   这?家伙,雄心不小。   许佳宁笑了一下。   TOP2她知道,无非清华北大。   而这?人生的乐趣……   “佳宁,你去看?书画展吗?”出门接完热水的乔木然刚好就在门口看?到许佳宁。   “什么书画展?美术馆的吗?”许佳宁反问。   “不是,是咱们学校自己举办的小活动,你可能上?学期没注意这?个事儿。”乔木然解释,“是面向全校征集书画作品的兴趣展,不评奖,所有人都可以报作品,虽然最后能不能挑中展出另说?。报名的人快开学时就把作品都送到学校了,刚才我听外班的说?,展都已经在一楼大厅布好了。”   许佳宁有了点印象,杨雪青好像是在班里提过,但当时没什么人积极响应,便?问道:“那咱们班有人报吗?”   “不知道,我们大课间下去看?看?呗。”乔木然最爱热闹。   于是两人在大课间时下了楼,这?次展上?征集的书画作品还真不少,摆了大半个大厅。   许佳宁也是第一次发现学校里还有这?么多擅长书画的人,有临摹王羲之书法的行书,有素描,有油画,还有中国传统的国画。   大课间时间紧,两人走马观花,只在水平较高的作品前停留久些,然后继续看?下一幅。   走到转角时,许佳宁再一次停下。   那是一幅国画,上?面画着一只狸花猫,写实感很强,猫咪的毛发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狸花猫正卧在牡丹花架下睡觉,右下角则是一簇生长茂盛的薄荷。   而在薄荷的上?方?,则用毛笔题着几句诗,行楷朗俊飘逸。   觅得狸儿太有情,乌蝉一点抱唇生。   牡丹架暖眠春昼,薄荷香浓醉晓晴。[1]   这?首诗是元代唐珙的《猫》,但这?幅作品右下角的标签上?,却?标着作品名是《薄荷》。   许佳宁往下看?,作者是薛瞻。   “咦?这?是不是标错名字了?难道主体不是猫吗?”乔木然停下,同样也发现了作者名,哎呦一声,“这?是薛瞻画的!?没想到薛瞻还会?画画。牛啊,毛笔字也写得这?么好。”   “他平时的字就很好看?呀。”许佳宁下意识就回?。   她的声音温煦和暖,目光也是如此,径直落在画上?。   乔木然看?到她竟然拿出手机,便?问道:“你要拍下来留念?”   “咱们班不是只有他参展了吗?挺难得的。”许佳宁一窘,找理由?解释,又望着薄荷笑了笑,“多可爱呀。”   “猫是挺可爱的。”乔木然也拿出手机。   许佳宁和乔木然一样,拍下了一张全局的照片,然后又偷偷拍下了独属于薄荷的局部?照,在心里嘀咕道:“薄荷也很可爱呀。”   那小小的一簇薄荷,连同“作品名:《薄荷》,作者:薛瞻”一起,从?此就这?样悄悄地收藏在她的相册里。   大课间很快结束,许佳宁与乔木然急匆匆上?楼,迎接连上?两节物理课的洗礼。   期间,她没空看?手机,也就没瞧见温舒白发来的Q-Q消息。   等中午和乔木然去外面的小饭馆吃完午饭回?来,快到校门口时,许佳宁被突然冒出来的温舒白给吓了一跳。   “佳宁姐,我想你了,你怎么也不回?我消息?”温舒白委屈地抱住许佳宁的胳膊。   “舒白不哭,我上?午上?课,没来得及看?呢。”   许佳宁拿出手机一看?消息,才知道温舒白是孤单寂寞了。   温舒白的初中学校离宁远中学很远,觉得开学后平时再难见到许佳宁,便?有了小孩子脾气,哭着求了妈妈帮她请一天假,特意来找许佳宁玩。   她在外国语学校的国际部?学习,家里一早就是打算好了让她走国外留学这?条路,自然比普通的中学要轻松些。   然而许佳宁这?边,就为难起来,问道:“你来找我,可我下午还有课呢。”   “我能进学校里面吗?”温舒白蠢蠢欲动,“我想看?看?你的学校。”   按照规定,外校的人是进不去的。   但在温舒白面前,许佳宁却?没回?绝,而是大着胆子考虑可行性:“应该也不是不行。我们学校的门卫都挺松懈的。”   旁边的乔木然都看?呆了:“佳宁,你要带你妹进学校呀?”   许佳宁笑着一边跟乔木然解释温舒白的身份,一边商量着,要乔木然一会?儿帮忙配合行动。   走进校门时,乔木然靠右走,许佳宁走在中间,两人一起遮挡住了最左边的温舒白。   温舒白顺利进了校园,却?没想到,走至教学楼门口时,会?和班主任杨雪青迎面撞上?。   “许佳宁,怎么带着妹妹上?学?”杨雪青好奇地问了句。   许佳宁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冲着杨雪青尴尬笑笑。   经此一遭,许佳宁不敢把温舒白带到班里,只说?让她转着玩一会?儿,四?处看?看?,等自己放学。   温舒白一口答应,这?一等,就等到许佳宁上?完下午的课,甚至上?完了晚自习。   “佳宁姐,高中要上?这?么久的课吗?”   等许佳宁背着书包来到校内约定好的地点时,温舒白已经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   “久等了,温大小姐。”许佳宁慢慢拉起她,“我请你喝奶茶。”   听到奶茶,温舒白眼?里有了光。   她出身豪门,父母宠爱她,但也注重她的饮食,平时根本不会?让她接触到不健康的食品。   温舒白在初中之前为数不多的喝奶茶体验,都是许佳宁带她去的。   两人步入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内,许佳宁掀起门口老式的珍珠门帘,找了两个位子,又点了两杯奶茶,一个芒果味,一个草莓味。   “快喝吧,一会?儿我打车送你回?家。”许佳宁哄她道。   温舒白低头小口喝着,却?道:“不想打车,我身上?没带钱,佳宁姐也没有多少零花钱吧?我们走路好了。”   许佳宁还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志气,抬眸笑道:“走路回?你家吗?腿要走断了。”   “不是。”温舒白猛吸了一口芒果奶茶,眯起眼?睛回?味几秒,才慢吞吞回?道,“想和你散会?儿步嘛,我给司机打个电话就行,让司机送咱们回?家。”   许佳宁想想,道:“这?样也好,安全。”   于是两人喝完奶茶后,就这?么手挽手散着步往家的方?向走。   温舒白不想那么早回?家,迟迟没给司机打电话。   走了足足二十分钟后,温舒白在路口的一家奶茶店前停下。   “你不会?还想喝吧?”许佳宁诧异道。   见温舒白点头如捣蒜,许佳宁无奈地摇摇头,但又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往里走。   “你好,两位想喝点什么?”前台男生的声音温润而干净,向她们礼貌询问道。   许佳宁听着觉得很耳熟,抬眼?仔细一瞧,发现这?人竟然是南枫? 第27章 薄荷   “南枫?”许佳宁惊讶地喊出他的名字。   南枫原本带着的职业笑容, 一下子全僵在脸上?,缓了缓,才重复起刚才的问询:“两位要喝点什么?”   许佳宁看他不想说话, 点好后就拉温舒白找位置坐下。   温舒白这时才问:“佳宁姐,你认识刚才那个前台哥哥吗?”   “嗯,他是我同桌。”许佳宁简单答道。   南枫身患哮喘, 平日里?身体素质很弱, 没想到放学后还会?在奶茶店勤工俭学。   许佳宁心里?正想着,旁边椅子多了个人,原来是南枫坐下了。   “我在这里?当暑假工,每天四小时。但东西都没拿走?,今天过来拿东西,顺便再给店里?帮忙几个小时。”南枫向她坦白。   许佳宁不禁更惊讶了, 原来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奶茶店忙碌。   而以南枫的拼劲儿?,估计奶茶店四小时兼职结束后,他会?立刻回家学习, 苦读到深夜。   “你身体不好,还这么辛苦。”许佳宁心中五味杂陈。   南枫却没太在意自己身体的事,只介意今天被许佳宁瞧见了, 忧心忡忡地叮嘱她:“我暑假在这儿?打工的事,你别?告诉其他同学。”   “这有什么的?”许佳宁淡然道,“我假期也在家里?的花店干活。”   “那?是你们家自己的店,不像我。”南枫表情?冷淡,“在奶茶店打工, 听别?人的差遣, 就?为了赚点钱,挺丢人的。”   “你也是为了家里?吧?”许佳宁满眼坦荡, 认真反驳道,“用自己的劳动换钱,有什么丢人的?”   南枫一时哑言。   许佳宁继续道:“但这也是你的隐私。如果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就?帮你保守秘密好了。”   见她答应了,南枫这才安心,向她感激道:“谢谢。”   他说完就?匆匆起身,回到前台去招呼客人。   等他走?后,温舒白小声向许佳宁打听:“你同桌为人怎么样呀?看他表情?好冷,平时你们俩在学校相处还好吗?”   “他那?其实?不是冷脸,是身体虚弱,看上?去比较憔悴,可能也不想做什么表情?。”许佳宁回忆了下,评价道,“平时我们相处挺正常的,会?互相请教问题。他也就?是好胜心强点,一门心思想考第一,其实?人挺好的。”   不同于?乔木然与苏知魏的叽叽喳喳,南枫在学校里?显得很安静。   他极少关注学习之外的事,许佳宁曾觉得他死板,但现在想想,焉知不是平时生活的繁重促使?他必须将有限的精力全放在学习上?。   许佳宁很共情?他的辛苦,也渐渐理解他的焦虑。   *   次日一早,许佳宁到班里?时,周围乔木然等人都已经来了。   只有南枫没来,数学作业没人找小组长收,许佳宁主动代他去收作业,差不多收齐后,就?放在他的桌子上?。   直到快早读时,南枫才姗姗来迟,慌张地放下书包。   乔木然看他一脸倦意,显然是熬夜起晚了,笑道:“南枫,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也不像是熬夜打游戏的人呀。”   “你懂什么?学霸熬夜那?肯定是为了学习。”旁边的苏知魏道。   南枫压根没看他们两人,目光所及,只有许佳宁,他怕许佳宁说出他在奶茶店打工的事,但许佳宁只是低头看书,仿佛他们的谈话与她毫不相干。   南枫松了口气,坐下在书包里?找起各科作业,淡然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已经高二了,学习当然要更努力。”   他把其他科的作业都交了,只剩下数学,回到座位才发?现数学作业早就?整齐地堆在他桌角。   “许佳宁,你帮我收的?”他问。   “嗯。”许佳宁头都没抬,“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收了,这么惊讶干嘛?”   然而这情?况也确实?是极少数,南枫喜欢做好自己的事,每天都会?按时到,许佳宁仅有的两次帮他,一次是现在,另一次是高一刚开学他去医院看病那?次。   “那?次是班主任发?话了。”南枫很较真,“总之……谢谢你,同桌。”   高一坐了一整年的同桌,他们好像都没有这么称呼过彼此,都是直呼其名。   到了今天,态度终于?柔和下去。   “不谢,小事。”许佳宁催促道,“你快抱去班主任那?儿?吧,马上?早读了。”   “嗯,我知道。”南枫起身,临走?时压低声音对她道,“也谢谢你真的帮我保守秘密。”   *   高二的节奏果然比高一要快很多。   除去语文课,其他科目老?师都把进?度赶到飞起,几乎想要立刻开始总复习。   每周只放一天,其余六天都紧绷,大家都缓不过劲儿?,于?是步入9月中旬之后,想到离国庆放假不到十天,大家都开始有所倦怠,悄悄倒计时。   9月20日,互联网上?迎来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那?是许佳宁第一次见到微博热搜词条上?带“爆”字,#谢霆锋王菲复合#的词条,在热搜第一挂了整整9天。   他们的复合被称为“世?纪大复合”。   许多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的普通人,也都在聊这件事,说句全网沸腾,也不为过。   至于?许佳宁,她的感受很微妙,一开始是惊愕,后来又觉得奇妙,从?当年的“世?纪牵手”到分手,再到“世?纪大复合”,这种感情?怎么看都有种令人唏嘘感慨的宿命感。   消化?了这个消息后,许佳宁开始抱着与王菲经纪人一样的想法,只希望王菲快乐。   而这股沸腾,很快就?传至班里?。   “佳宁,王菲和谢霆锋复合了!搜狐娱乐与风行工作室曝出来的。”乔木然知道许佳宁喜欢王菲,迫不及待告诉她消息。   “我知道。”许佳宁一脸淡定,“看到热搜了。”   “真的假的?他俩竟然会?复合?”苏知魏大为震惊。   这事就?连南枫也听说了,扭头道:“双方经纪人都证实?了,他俩确实?已经复合。”   “两个单身,破镜重圆很正常。”许佳宁今天话多了许多。   “笑死了。”乔木然正抱着手机看新?闻,看到视频笑得合不拢嘴,“怎么基本所有明星都在被问关于?锋菲复合的看法呀?”   她正要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许佳宁看,教室门口就?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什么事这么好笑呀?”   来人是一班的数学老?师,乔木然的手一僵,对老?师有种习惯性的惧怕。   许佳宁连忙帮乔木然把手机藏起来。   “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天天关注什么娱乐八卦。”这位男老?师摇头道。   苏知魏胆子大些,半开玩笑似的反呛回去:“老?师,您不止给一班上?课,还操心我们班的事儿?啊?”   “我也不想操心,可你们杨老?师这两天有事,委托我给你们上?两天数学课。”男老?师走?到讲台上?,对南枫道,“但作业就?不用给我了,我改不完那?么多,就?先堆在办公室吧,等你们杨老?师回来。”   “得,有时间骂我们,没时间改作业。”苏知魏在底下不高兴地叨叨。   男老?师深深望了他一眼,却没把他点出来,只恨铁不成钢道:“你们有些男生,都高二了,还真别?总是吊儿?郎当的。”   他清清喉咙,继续道:“就?拿数学说吧,本来男生比女生占优势,思维偏向理性,更容易出成绩,不像女生那?么感性。你要是不认真学,让人家后面的女生超过了,看看丢不丢人。”   这一番以性别?区分成绩的言论,在座的所有人都好像曾经听过,在小学,在初中,直到高中被女数学老?师杨雪青教了,才算是没再听过这番话。   如今旧话重温,班里?的女生们听了都有点不太舒服,可碍于?面前是老?师,一时没人开口反驳。   “是说女生天生数学差的意思吗?”身为数学课代表的南枫突然开了口,还主动提起许佳宁,“我认真学了,可我们班数学第一一直是许佳宁。”   “许佳宁啊……许佳宁这是……”男老?师怎会?不知道年级第一许佳宁,顿时被问住了,半天吐出一句,“她那?是个例。”   “但分班考我们班数学前十,有六个是女生。”旁边的许佳宁直接摆数据,算是与南枫打了个配合。   后排的薛瞻也懒散道:“倒数十名,倒是有七个男生。”   当然也包括薛瞻自己,他不惜自黑。   这原本就?不是什么能归因性别?的事,男老?师有自己的歪道理,他们就?反过来举证,单纯罗列客观事实?而已。   眼看着要被围攻,男老?师彻底聊不下去了,摆摆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徒手画圆:“你们班成绩跟我没关系,我就?帮杨老?师上?好我的课。来,不闲聊了……”   底下的议论声其实?没停,甚至还有压得极低的笑声。   “真是奇了,南枫竟然主动提起佳宁的数学成绩。”乔木然纳罕道,“以前他最忌讳这个了,说他万年老?二,他会?自闭。”   “可能是学霸被宁神的成绩深深折服了。”   在苏知魏口中,学霸能称呼很多人,但他只喊许佳宁“宁神”。   根据他的解释,比学霸更厉害的是学神,而宁远中学屹立不倒,永远守住第一宝座的,只有许佳宁一人。   数学课下课后,一班男老?师风一般地“逃”走?了,根本不想在火箭班待着,好像连作业都忘了布置。   “吓死我了,差点撞上?他。”已经分在一班的张扬时不时还会?来火箭班串门,正倚在门口和人说话,瞧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活成了火箭班的编外人员。   外班有人喊语文课代表与薛瞻去办公室,两人去了以后,很快带回来一个消息。   “最近上?到《雷雨》,唐老?师想排话剧,让我和薛瞻看看谁想报名演?”语文课代表问道。   唐端己在火箭班的老?师中算是比较宽和的,还有闲情?逸致搞话剧,美其名曰帮助学生理解课文。   也多亏现在是高二,否则班主任杨雪青就?算是有事请假,也要打个电话过去,让唐端己把这话剧取消。   语文课代表平时就?要负责其他事,再加上?话剧,难免忙不过来。   因为薛瞻写得一手好字,懂书法和国画,唐端己很喜欢他,也就?建议话剧的事由薛瞻负责组织。   “唐老?师教的其他班排话剧吗?”乔木然好奇问道。   “不排。”门口的张扬回道,“同时排几个班挺难的,而且班主任都不太同意这事儿?。我听唐老?师说,就?在火箭班排,到时候大家给我递个消息,我来看啊。”   薛瞻则回归正题,道:“大家想报名的可以告诉我。”   说完话,他原本要回座位,可张扬站在班门口,挽留他不让他走?,两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   “《雷雨》的话,是不是四凤这个角色更抢手?毕竟跟我们同龄,漂亮又单纯的小女孩。”乔木然思索道,又怂恿许佳宁,“佳宁,要不要试试竞争一下?”   与此同时,张扬也在门口问薛瞻:“瞻哥,你就?负责组织,不打算演个角色吗?”   “我可能演周冲或者周萍吧。”薛瞻随口回他,语气很轻。   那?边的许佳宁略一思索,摇头道:“不想演四凤,我更想演繁漪。”   “这我真没想到。”乔木然惊讶。   许佳宁一笑:“你不觉得繁漪这个人最有‘雷雨’的特质吗?极端、彻底,敢爱敢恨,一个被逼疯的绝望的女人。她很复杂,也很有值得挖掘的点。”   教室门口。   张扬拍了拍薛瞻的肩,赞同他方才的选择,道:“我觉得可以,挑得好。”   “我改了。”薛瞻却对张扬道,“我现在想演周朴园。”   “啊?这老?渣男有什么好演的。”张扬就?如乔木然一样惊讶。 第28章 薄荷   “那人物才比较复杂, 值得演呢。”薛瞻道,“再说了,某种意义上, 周萍这个角色不也是渣男的一种吗?算中号渣男?演话剧就不考虑什么角色的道德了,自然是什?么?出彩演什?么?。”   张扬想想也是,便点头道:“那确实, 不过瞻哥, 你不会是看许……”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瞻捂了嘴,直接带出班。   张扬人被拖到楼梯口,背靠在消防栓旁的白墙上,才勉强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你不会是看许佳宁演繁漪,才二话不说争着去演周朴园吧?”   “去你的。”薛瞻笑骂道, “我单纯喜欢话剧。”   张扬没理会薛瞻的嘴硬,只挠头继续道:“为了许佳宁的话,那?我觉得有可能你挑错了, 演周萍其实也能有很深的羁绊。”   “喂,都说了是喜欢话剧。”薛瞻抬手,把?人推搡到更远处。   *   下一个课间时?, 班上已经开始有人过来找薛瞻报名了。   演员人选很快定了个七八成,薛瞻演周朴园,许佳宁演繁漪,南枫演周萍,苏知魏演周冲。   鲁大海是由班上的体育课代表王立德演。   徐一凡也争来了一个角色——鲁贵。   乔木然想演四凤。林秋心原本也想演四凤, 不知为何后?面又改了, 主动去演暂时?没人报名的鲁侍萍。   如此一来,《雷雨》的八个主要角色就?都定下了。   薛瞻既是演员, 又是话剧的导演,还兼了制片人。用班里人的话来讲,制片人就?是拉投资出钱的,薛瞻家最?有钱,自然当之无愧。   按唐端己的计划,是十月中旬开始排,十一月中旬演。   但火箭班的人执行力强,有自己的主意,觉得十一的时?间不能浪费。   于是在国庆放假之前,八个人就?聚在教室里开了个短会。   制片人薛瞻给全班同学都买了《雷雨》原著剧本,现在是人手一本书,然后?他先把?故事情节给理了一遍,大致剧情是:   周公馆老爷周朴园(薛瞻饰)经营煤矿生意,曾在年轻时?与家里的侍女侍萍(林秋心饰)生下大儿子周萍(南枫饰),又将侍萍抛弃,并对外说周萍的生母已经早逝,却不知侍萍当年带走?的另一个快断气的孩子鲁大海(王立德饰)还活着。   周朴园后?与新一任太太繁漪(许佳宁饰)结婚,生下二儿子周冲(苏知魏饰)。   在周家压抑的氛围下,繁漪与周萍发展了一段不伦禁忌之恋,却因周萍的懦弱而夭折。   新来到周公馆的四凤(乔木然饰)是鲁贵(徐一凡饰)的女儿,后?与周萍相恋,又被周冲暗恋,也因此让繁漪有了将她辞退的心思,便找来四凤的母亲。   谁知四凤的母亲正是侍萍,一段陈年往事被牵出。   一个雷雨天?的悲剧,无法阻止地发生了……   “原来全篇故事是这样?的。”乔木然有种发现新世界的惊讶,“其实咱们课本里就?选了一小段,我都看不出繁漪和周萍有继母子之外的关系。”   “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薛瞻默默道。   体育课代表王立德翻着剧本,乐呵呵道:“还好我演的鲁大海台词最?少,不然背词多费劲。”   南枫则道:“我看其他人的台词都不算少,还好我们开始得早,趁国庆假期把?台词背熟。”   “也需要查些?资料,把?角色理解透,最?好是能写?出人物?小传的程度。”许佳宁已经开始用青绿色的荧光笔标出繁漪的台词。   “等?下,鲁贵有什?么?写?小传的必要吗?”徐一凡将手一摊,“我看男角色里只有周朴园和周萍才值得写?。”   “再小的角色都值得写?。”许佳宁平静道,“你既然争取到了角色,就?该认真对待。”   薛瞻赞同道:“许佳宁说得对,如果单纯背个台词就?完事,敷衍了事,毫无感情,那?排这话剧又有什?么?意义呢?小角色如果演崩了,也会影响整出演出的效果。”   “对呀,我的四凤人物?也相对简单,可我也有好多想写?的。”乔木然也点头。   “我的周冲也是个单纯大男孩。”苏知魏笑道。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好好准备就?是了。”徐一凡开始低头看自己的台词。   “我们都没有表演经验。”林秋心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要参考人艺版的话剧,还有之前的电影、电视剧之类,那?些?演员比我们要专业多了,知道该怎么?呈现。”   “还可以从原著作者角度出发。”翻书时?,许佳宁又有了灵感,“《雷雨》的序里,曹禺写?了他对各个角色的看法,还有他认为该怎么?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激烈,对排话剧的事充满了热情。   国庆假期里,大家都没闲着,建了一个群,各自把?自己写?的人物?小传上传到群相册里。   开学后?又开了个小会,这次语文老师唐端己也来参加,还帮他们指出了一些?问题。   “还有,《雷雨》的篇幅太长了,整场演完要四个多小时?,估计同学们看时?也坐不住。”唐端己思索许久,拍手道,“我斗胆来操刀删减,只留下最?重要的情节,到时?候你们排练也方便。”   有唐端己作为编剧,到了十月中旬时?,改编后?的剧本已经成型,基本把?时?长控制在了一个半小时?内。   薛瞻这个导演兼制片人当得称职,已经提前定制好了演出服装和道具。   但为了不影响期中考试,众人没有那?么?早就?聚在一起排练,而是个人先背熟自己的词,设计好走?位和神态表情之类。   等?十一月第一周考完期中考,次日?的晚自习上,众人在学校的多功能厅开始第一次排练。   所有人都挺紧张,他们都是第一次参演话剧。   饰演鲁贵的徐一凡应该也做了准备,可演起来总有些?滑稽,像故作丑态,用着油腻沙哑的声音喊着:“四凤!四凤!”   乔木然原本就?紧张,听到他的古怪声音,勉强忍住,冷冰冰看着徐一凡,极厌烦地回?道:“是!爸!干什?么??”   没想到徐一凡听到乔木然叫他爸,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排练状态一下子全崩了。   “重来,徐一凡,你要入戏,她现在不是乔木然,是你的女儿四凤。”薛瞻不想耽误后?面,忍着脾气提醒徐一凡。   徐一凡答应下来,结果接下来又接连NG了好几?回?,开幕就?如此,底下更是没法排。   薛瞻终于火大起来:“台词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笑。演成这样?,不如早点换人。”   “刚开始演就?这样?呀,我又不是国家一级演员。”徐一凡也不太高兴,“都是同学,你怎么?直接开始训人了?”   “别给自己找借口,木然状态就?比你好。”苏知魏道,“再说了,人家也不算训吧,指出问题而已,你可别太娇气说不得。”   薛瞻不想起争执,态度缓和了些?:“这样?吧,你的戏先放下,我们先走?后?面其他人的戏。”   又补道:“如果过会儿你还是进入不了状态,那?我只能换人。”   “薛瞻有这个权力。”许佳宁也道,“这是唐老师说的。”   徐一凡只好撤到一边熟悉剧本,腾出中央的位置给接下来的同学。   王立德上场了,他从外形上就?很符合饰演的鲁大海,结实刚硬,台词不多,说话干脆,把?那?质朴直爽的性格也体现了出来。   他和乔木然直接对台词,自动把?徐一凡鲁贵的部分跳过了。   紧接着,苏知魏也上台,他演周冲和平时?截然不同,是个最?理想主义,对一切都充满憧憬的年轻男孩。又有点相同,在于他身上本就?有的欢快乐观。   再往后?,许佳宁上场了。   往日?温和冷静的人,眼神变得阴鸷,轻轻咳嗽,喘着气。她还没有说台词,周围的人就?已经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与沉闷。   她同情且尊敬繁漪这个女人,如火花般短促美丽,如雷雨般轰轰烈烈,鲜活且具有生机,在压制之下仍有主动的反抗,只为喘一口气。哪怕做了恶事,对于这个人,她也不忍指责,只剩怜悯。   从某种意义上讲,许佳宁演戏的天?赋极高。   她与繁漪像是融合在一起,接连和四凤、周冲演对手戏,都能准确表达应有的感情。   扮演她儿子的苏知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出戏。   紧跟着,南枫上台,他饰演的周萍脸色苍白,面目清秀,有种怯弱感,这种气质与南枫本人多年的病弱异曲同工。   还没到戏份的薛瞻坐在观众席,看着他们排练。   他看到苏知魏复述周萍的话,说从前爱过一个决不应该爱的女人,然后?许佳宁怅然自语:“从前?”   他看着南枫无视了许佳宁,然后?许佳宁抬高声音急切地喊南枫:“萍!”   繁漪和周萍之间总有种暧昧不清的氛围,被呈现出来后?,薛瞻敏锐地捕捉到了,心里不自觉就?多了一股很不专业的酸劲儿。   但这股酸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该薛瞻上场了。   站到台上时?,薛瞻突然发觉,戏与现实的界限那?样?模糊,那?不是他们的人生,可台上的情绪却又那?么?真实。   他出场的第一件事,与许佳宁的对手戏,就?是逼他戏里的太太繁漪喝药。   他的态度冷峻,对许佳宁步步紧逼,而许佳宁试图拒绝,却又在一步步往后?退,近乎于卑微。   他厉声让南枫跪下劝许佳宁,眼神峻厉,而许佳宁终于绝望痛苦地落下泪来,急促地拿了碗,灌一般喝了两口,然后?哭着跑开了。   排练的时?间够长了,是到了该中场休息的时?候。随后?薛瞻喊了卡,发出声音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是沙哑的。   他立刻就?去找坐在观众席的许佳宁去了,看她脸上还挂着方才的泪珠,手忙脚乱地将纸巾递给她。   她擦泪,而他气愤骂道:“我刚才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可千万千万,别因为周朴园讨厌了他。   许佳宁一下子破涕为笑,抬眸看着他:“是周朴园,不是你。”   “可我感觉好难受。”薛瞻在她身旁坐下,闷声说道。   许佳宁想了想,安抚道:“演周朴园确实难受,他是少有的,几?乎对不起里面所有人的角色。”   “嗯。”薛瞻淡淡地应了一声。   也对,也不对。   薛瞻早就?后?悔了。   周朴园与周萍给繁漪施加了两份不同的绝望,而若要论最?重的一份,周朴园当仁不让。   他分析过繁漪与周朴园四次正面冲突。他逼迫她吃药;催促她看病;她深夜从鲁家回?家遇见他;然后?就?是第四幕末,一个失望的女人被逼得太狠,有种鱼死网破的反抗欲,她把?他叫来,揭开了他与侍萍的秘密,也引发了无辜人的悲剧。   为了演好戏,薛瞻需要不断揣摩这些?冲突,这好像是薛瞻最?难的对手戏,比面对林秋心所演的鲁侍萍时?要难太多。   而最?重要的原因似乎是,他舍不得如周朴园那?样?待许佳宁,始终有种自我的挣扎。   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在理性的许佳宁看来,会不会显得很幼稚呢?   想到这里,薛瞻不觉笑了下。   台上的新上来的林秋心已经开始和乔木然对戏,而接下来,则要反过来让徐一凡重新上台,看看他状态怎么?样?了。   光全都打在台上,台下的观众席被阴影遮蔽住,教人看不清。   薛瞻突然翻腾起书包,过了一阵后?空手转回?来,懊恼道:“想听歌,耳机忘带了。”   许佳宁刚好带了有线耳机,犹豫几?秒后?,还是给了他:“用我的吧。”   “谢谢。”   坐在她左侧的薛瞻将耳机插进孔里,打开网易云音乐,随口便问她:“那?听点什?么?呢?你有推荐吗?”   “《匆匆那?年》。”许佳宁说出了王菲近期发行的新歌。   “你喜欢王菲啊?”薛瞻跟着回?想起先前在她家花店音响里听到的歌。   “对呀,很喜欢。”许佳宁将身体往前趴了趴,闭着眼睛休息。   下一秒,耳垂忽地一暖,有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左耳塞进一只耳机,轻缓的音乐声闯进耳道,让她有股不适应的酥麻。   ‖   匆匆那?年我们   究竟说了几?遍   再见之后?再拖延   ……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   ‖   太过熟悉,她早听了无数遍,可今天?是第一次跟着红了脸,幸而黯淡的光线帮她藏住那?些?心思。   她埋着头,细声细气问他:“你也喜欢王菲吗?”   “喜欢。”薛瞻垂眸望着她,嗓音是带着低沉的温柔。   因为你,好像喜欢又多了点。 第29章 薄荷   “你最喜欢她的哪首歌呢?”   双耳一边是现实中台上的排练台词声, 一边是《匆匆那年》的歌声,在昏暗中,许佳宁胆子?大了些, 主动探寻般问道。   他不答却反问:“那你呢?”   许佳宁的答案毫不犹豫:“当然是《红豆》。”   这算是她的入坑曲,柳重言作曲,作词人林夕那细腻缠绵的笔锋和王菲的声音搭配在一起, 简直就?是王炸。   调子?里带着散不?去?的哀愁, 可又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   有时候,许佳宁也不?觉像歌中的女孩那样?,思索世上?是否会?有地久天长的爱情。毕竟在她家那小小的花店里,每天就?在上?演着谎言与背叛。   思绪转回,她也想听听薛瞻最爱的歌是什么,但?就?在这时, 台上?的徐一凡叫了声薛瞻的名字。   薛瞻急忙按了暂停,取下耳机,对她笑道:“看来要让大家评价下这家伙演得好?不?好?了。”   许佳宁也跟着取下耳机, 却?没有挪动位置,就?这么在原位看薛瞻上?台跟徐一凡沟通。   “这回不?错吧?”徐一凡自信道,“我在旁边琢磨好?久。”   “还行。”薛瞻与苏知魏双双评价。   其他人轻声在笑, 但?按徐一凡最新的表现确实可以留在剧组了。   紧接着,就?该薛瞻和林秋心饰演的鲁侍萍演对手?戏了。   薛瞻能演出周朴园对鲁侍萍做戏式的怀念,而这种戏太真,让观众误以为真情,不?自觉对周朴园原谅了几分。   林秋心演得也不?弱, 有种收敛的悲苦。   终于能休息的乔木然坐到?许佳宁身旁, 告诉她秘密:“她本来不?想演鲁侍萍的,还给我买吃的让我别争四凤。感觉就?是为了薛瞻才演的。”   “是吗?”许佳宁轻声道。   “对啊。”乔木然啧啧两声, “听说薛瞻没收她的情书,可能她还是没放弃吧。”   许佳宁不?说话了,看着台上?正在演对手?戏的两人。   周萍和鲁大海等人跟着也上?场了,今天时间已晚,也就?刚好?排练到?几人争执的时候。   戏散之?后,林秋心还站在薛瞻身旁,给他递上?一瓶雪碧。   “谢了,但?你留着自己喝吧。”薛瞻却?没接,只笑笑指了指舞台角落他买的那件矿泉水,“我还是爱喝矿泉水,更解渴。”   他自己径直走了过去?,拿到?一瓶后,想了想,先扔给苏知魏,又扔给南枫,然后扔给乔木然……   到?了最后,拿着两瓶回到?自己刚才坐的位子?,像是单纯去?拿书包,顺手?把其中一瓶矿泉水放到?旁边许佳宁的桌上?,没说一句话。   许佳宁默默接了,紧紧握在手?里。   “这么晚了,末班车应该都没了吧?”乔木然发愁道。   “没事,我给大家打车。”薛瞻低头打开手?机。   一线城市已经?开始有网约车了,比前些年方便太多。   薛瞻叫的都是专车,一叫就?是好?几辆,苏知魏不?禁夸了句:“瞻哥,阔气!”   八个人一起往校外走,在校门口停下后,就?开始等网约车来。   许佳宁有种习惯性的谦让,车每来一辆,她都让其他人先上?。   不?知不?觉,她和薛瞻就?成了最后两个。   又等了一会?儿,网约车还是没来,倒是初见薛瞻时他坐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来了。   薛瞻斜挎着书包,把车门打开,倚在那里,解释道:“可能太晚了,打车也打不?到?,委屈你坐我的车吧。”   许佳宁心说,他可真会?说话,坐豪车也成了委屈。   可她笑笑,犹豫着一时仍不?敢上?去?。   “怕什么,我妈不?在。”薛瞻道。   这听起来更有种古怪感,仿佛她和薛瞻在躲着家长谈恋爱,怕被发现。   “我有什么好?怕的?”许佳宁反驳。   “不?怕还不?上?来?”薛瞻抬抬眉,打了个响指。   前面的司机降下车窗,也探出脑袋,帮薛瞻劝她:“这位同学,我家少爷可是个性子?犟的,什么事认准了就?不?会?妥协,您要是不?上?来,我今儿晚上?估计就?在校门口睡了。”   许佳宁望着面前的马路,果?真是半天没见一辆出租车,偶尔有黑车朝这边按喇叭,可她不?敢上?,于是对薛瞻道:“上?来就?上?来。”   她先上?车,坐在靠左侧,薛瞻紧跟着也上?来,坐在她右边,将车门关上?。   薛瞻口渴,拿起车里的水仰头猛灌两口,然后问许佳宁:“你家在哪儿呀?”   许佳宁才反应过来司机还在等着她,连忙报出小区地址,车子?这才启动。   两人并排坐着,前面的司机一句话都不?说,无比安静,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   许佳宁好?像突然变得局促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低头用双手?揪着校服的衣角。   “嗯……”薛瞻似乎也没有放开,身体坐得笔直,“放点歌吧。”   司机听到?命令,打开车载音响,一首筷子?兄弟的《小苹果?》响起,让车内有种广场舞的热闹氛围。   “笨蛋,放王菲的。”薛瞻扶额轻骂道。   许佳宁在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比一开始要放松很多。   那司机立刻换歌,从《匆匆那年》开始放起,歌单自动切换着,都是王菲很出名的歌。   许佳宁偶尔跟着小声哼了几句,而薛瞻靠在椅背,眯起眼睛悄悄听她唱。   路上?的时间不?知为何过得那么快,车子?停了下来,就?在许佳宁家的楼下。   许佳宁下了车,朝薛瞻挥挥手?,然后往楼上?走。   薛瞻没有直接让司机开车离开,而且看到?楼梯间的声控灯一楼楼亮起,四楼的屋子?亮了灯,这才道:“回吧。”   *   排练每天都在进行,但?为了让大家早点回家,再没有像第一天那么晚了。   排练时,矿泉水是常备的,除此之?外,薛瞻还经?常给大家买奶茶和各种零食。   剧组所有人每天磨合,到?了十一月中旬时,终于能在台上?相?对流畅地走完一个半小时体量的剧情。   唐端己过来看了好?几次,由于太满意大家的表现,做了个郑重决定?,把薛瞻叫到?办公室。   “这真能在多功能厅公开演出吗?”一个月里忙前忙后的薛瞻听到?语文老师的打算,多少有点激动。   “只让咱们年级的来看,不?然地方坐不?下。一切自愿嘛,其他老师应该也不?会?阻拦。”唐端己合计道,“只是要苦了你们了,这样?一来,为了尽可能不?影响其他班上?课,演出时间必须定?在中午午休时间。”   “我和大家商量下吧,看看他们的想法。”薛瞻道,“不?过唐老师最好?也跟我们班主任商量下。”   “那是当然。”唐端己笑道,“你们杨老师可不?喜欢我先斩后奏。”   正说着,杨雪青走进办公室,将事情听明白后,无奈道:“这一个多月我都答应了,还差这一个中午?放心吧,其他老师我也会?帮忙说说,高二难得还能喘口气,他们有这个精神劲儿,我不?反对,只要不?影响成绩就?好?。”   “看嘛。”唐端己性子?清高,难得也会?为了学生?去?恭维人,“杨老师就?是深明大义,体谅学生?的好?老师。”   说定?了杨雪青,薛瞻回班也将事情告诉班里人。   虽说主要演员是八个人,但?加上?一些龙套角色,还有幕后人员,基本上?火箭班是全员参与。   大家忙碌一个多月,一听到?能在学校公开演出,自然都同意。   苏知魏是相?当积极:“大不?了大课间就?提前吃点东西垫垫呗,一个半小时我觉得问题不?大。”   “行,那到?时候我来安排。”薛瞻给大家吃下一颗定?心丸。   很快到?了在多功能厅公开演出的那天。   所有人都换上?演出服装,进行最后的走位,舞台上?的道具布景也很专业。   在开始前,就?有高二的学生?们走进来坐下。   原来有的人想看整场,甚至也只是课间匆匆吃了几口点心垫垫肚子?,就?为了在他们正式开始前赶到?。   《雷雨》开演,拉开帷幕时,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学生?,也有老师。   台上?的所有人尽情表演着,因为是中午,台下的观众席有进有出,但?人数上?还是越来越多,最后将多功能厅坐满了。   唐端己一直坐在台下中央的第一排,杨雪青和Andy后来也来了,都欣慰地笑着看向他们。   演出结束,火箭班所有人登台鞠躬谢幕时,场上?响起掌声,许久未停。   薛瞻让唐端己上?台说几句,向来意气风发、情感充沛的人,今天自然是被感动到?眼眶发红,握着话筒道:“火箭班演《雷雨》是我临时的一个想法,很不?成熟,是薛瞻、许佳宁、南枫……火箭班每一个人的努力和用心,让这个演出得以完美呈现。刚才我看到?繁漪时就?哭了,周萍和周朴园也都很好?,大家演得都很好?。我想谢谢大家,谢谢班里每一个人。”   杨雪青也上?台了,看着在深秋天气额头满是汗水的学生?们:“我觉得这次看到?了火箭班的凝聚力。只要有心,没什么事是干不?成的。大家这次也学到?了坚持,我相?信未来的高考,只要也能保持这股韧劲儿,火箭班的每一个人都能考出好?成绩。我杨雪青永远为大家骄傲!”   这一次,换火箭班全员为两位老师的讲话而鼓掌。   回班的路上?,众人都还没从刚才的激动情绪里抽离。   而杨雪青在旁道:“这次算是破例,以后可就?不?能这么玩了。”   众人听了虽然遗憾,但?也知道杨雪青承受的压力。   他们把晚自习用来排练话剧,估计其他任课老师是不?太高兴的,也多亏成绩都还保持着,特别是期中考成绩平均分进步了,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今天,火箭班大概再没有像这样?的集体活动了。   回到?班里,杨雪青说起元旦晚会?的事,果?然就?在严格把关。   “我打算好?了,咱们班只报一个表演节目,形式越简单越好?,人数也要少。大家有什么想法?”杨雪青在台上?道。   “要多简单?单纯唱歌吗?”苏知魏问道。   杨雪青想了想,道:“唱歌是最好?,独唱或者?二人对唱。实在想加别的,加个乐器伴奏也行。”   她这么一说,几乎就?是把表演形式框死了,班里众人的兴致顿时都不?太高。   “但?也不?能不?报,校长说每个班都要有人参与的。”杨雪青补充道。   南枫做事节制,这次并不?打算报名。   至于其余人,好?像一时都没个主意。   只有薛瞻举了手?:“杨老师,要不?我上?去?弹吉他,我想弹王菲的,然后再找个同学唱歌。”   “这样?也行。”杨雪青同意了,又面向讲台下众人,“那大家谁想负责和薛瞻搭档唱歌?” 第30章 薄荷   “许佳宁!”乔木然推荐的声音比谁都大, “老师,她几乎会唱王菲所有的歌。”   班里?同学们的眼睛,一双双齐刷刷朝许佳宁望过去。平日里大家多少都有了?解, 知道她是个实打实的菲迷。   杨雪青也是若有所思:“许佳宁能唱那最好,毕竟她成绩稳定,我很放心。”   又问起许佳宁本人:“辛苦你和薛瞻代表咱们班表演节目, 如果?对歌都熟, 你俩简单排练几次就能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看行?吗?”   话说到这里?,看到杨雪青的期盼眼神,许佳宁终于还是点了?头。   “那就这么?定了?。”杨雪青笑道,“都不用压力太大, 反正我们不争名?次,重在参与。”   能把对火箭班的影响降到最小,也?算皆大欢喜。   许佳宁回头去望薛瞻, 看到薛瞻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未出声的唇语好像在道:“排练见。”   许佳宁转回身,心跳不由自主就加快起来。   然而薛瞻所说的排练, 在十一月一直没有开始。   到了?十二月,杨雪青把节目报了?上去,全?校只有高三不用参加,而其他年级,有的班活跃度高, 直接报了?十几个人?上场的小品节目, 或者大合唱。也?有的像他们火箭班这样,报个简单节目。   但好像无一例外, 他们最晚在十二月第一周就都开始私下排练了?。   薛瞻这边是毫无动静,一直没说排练的事。   真是全?凭自觉,许佳宁自己下载了?音乐伴奏,课余时间一边做题,一边跟着伴奏清唱。   等到12月15号那周,离31号的元旦晚会只有半个月,许佳宁按捺不下,准备找薛瞻主动问问。   结果?大课间时,他终于发来消息:“许佳宁,午休我们排一遍?我带吉他了?。”   许佳宁往后望,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薛瞻还真抱着一把吉他,正在调音。   于是她低头在桌洞里?偷偷回他消息:“可以,我吃完饭早点回班。”   同学们午休时很多都不在班里?,也?不会影响其他人?休息。   同乔木然一起吃完午饭,乔木然还在外面逛着,而许佳宁为了?排练已经往回赶。   进班时,班里?果?然没几个人?,薛瞻已经一个人?在练习弹吉他。   走近时,她听出薛瞻是在弹《红豆》。   她略懂点音乐,认出薛瞻手里?的那把吉他是马丁D-28,阿迪朗达克云杉面板,巴西?玫瑰木背侧,是一把几万的高端吉他。   是不是限量款她不确定,如果?是,便要更?贵些。   而薛瞻听到背后的声音,扭头瞧见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弹吉他一般。”   “所以前几周是在一个人?练吗?”许佳宁一听就明白了?,问他道。   想也?知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能够把技能点点满。薛瞻擅长的字画有可能是从小就学的,可一个人?如果?“琴棋书画”都会,还要勤于攻读,考上宁远,那未免太难。   “对。”薛瞻也?没反驳,坦然道,“初中时学过几天,都丢差不多了?,可不敢就这么?上台。”   “那你还主动报名?要表演?”许佳宁笑他。   “我喜欢呀。”薛瞻低声回她,他将琥珀色的吉他架起,轻轻拨动弦,“想登台演出。”   跟你一起。他在心里?补充。   “表现欲挺强。”许佳宁在旁道,“你弹一遍,让我听听。”   她就坐在薛瞻同桌的椅子?上,把椅子?往外拉了?拉。   靠窗的薛瞻面向她,神色沉静认真不少,又调试几下,就开始从头弹起《红豆》。   一共四分?多钟,为了?稳妥起见,用手机低音量放着原声。   他轻轻弹着,她静静听,声音很舒缓,像是风吹过麦浪,到后来,她跟着吉他声哼出来,和他一起收尾。   “挺好听的。”许佳宁夸他道。   薛瞻是一个新手,可弹起吉他沉稳、优雅,她能感觉出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家?里?练得很认真。   “我也?觉得。”薛瞻抱着吉他道,“挺好听的。”   许佳宁顿时出自本能地吐槽他:“有点不谦虚呀你。”   “我是说你唱的。”薛瞻纠正她。   她轻飘飘的哼唱,落在他耳中永远十分?清晰。   许佳宁这才知道,在悄悄喜欢的人?面前,他简单的一句夸赞,也?会让她不知所措。   尽管他的话里?应该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延伸。   “那我们每天中午一起练练吧?”薛瞻建议道。   许佳宁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答应道:“行?,这样不耽误学习。”   先前排话剧,透支了?杨雪青的宽容。他们都不敢再碰晚自习,而课间时间又太短。   思来想去,午休是唯一且最好的时候。   于是每天中午,他们都会围在这个小角落练习半个小时。   一般他们都是配合对方?去练,一遍着重于一个人?的弹,而另一遍着重于一个人?的唱。   许佳宁最初几天觉得这种练习应该足够,可周六彻底关掉辅助的原声后,单纯听着薛瞻的吉他声,她总觉得唱歌时容易进错。   这需要大量的磨合,而他们每天用于排练的时间其实很短,《红豆》只有几遍。   当天许佳宁思考了?很久,觉得要加练,放学后给薛瞻发消息:“我们要不要周末也?练下?”   每天的练习都在班里?,总会受人?影响。   可偌大的南城,许佳宁一时想不出一个适合排练的地方?。   双方?的家?里?肯定是不合适的,家?长一定会追问。   现在十二月中下旬,天已经冷了?,在室外的公园显然也?不适合,只怕会把某人?弹吉他的手冻住。   她正犯着愁,薛瞻给了?她一个答案:“我的秘密基地,还算清静。”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周末那天,许佳宁沿着薛瞻发的定位过来,终于得以知道,薛瞻口中的秘密基地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处室内篮球场,干净宽敞,由于太安静,他们说话都会有点回音。   “你的?”许佳宁算是见识到了?这位豪门少爷的随心所欲。   薛瞻却摇头:“不算我的,是我爸妈的钱。”   “将来等我有能力了?,自己赚到的钱,才算是我的吧。”他道。   “那这一天应该会很快到来。”许佳宁笑道。   她好像很信他的将来会光明灿烂,信他前程似锦。   薛瞻的眼眸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烁,低下头后,随口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日子?啊?”   许佳宁想了?想,回道:“明天冬至,大小算个节吧。”   “冬至我知道,不过也?有别的。”薛瞻敛眸思索,温声问她,“许佳宁,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呀?”   “今天12月21号?”许佳宁一愣,看了?眼日历,倒是想起了?,“最近太忙,我都快忘了?。”   她的生日是公历的12月21日,偶尔会和冬至那天重合。可她自己从来没有特意去记这个日子?,有时候会到晚上母亲提起时才想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她多少有点惊讶。   “我早上出门前,看到乔木然卡零点发的说说了?,你可能还没看空间。”薛瞻解释。   “该怎么?说呢,时间好仓促,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薛瞻放下吉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递给她,道,“十七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她从来没想过,薛瞻会留意她的生日,还会这样郑重地祝福。   “谢谢。”许佳宁接过了?,看到上面印着名?字“HINT-MINT”,小声问他,“这是什么?呀?”   “美国HINT-MINT暗示薄荷糖。”薛瞻道,“薄荷味儿?很重,吃到后面会有点苦,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毕竟许佳宁喜欢薄荷,比起糖精类的,她会更?喜欢薄荷的原有味道,越真实越好。   随后他又纠结道:“总感觉礼好轻,后面我再补点别的吧。”   “不用了?,其实一句祝福就很好啦。”许佳宁连忙阻止他,然后珍重地握着那盒薄荷糖,“更?何况我还有它。”   小小的糖果?比所谓的大礼更?让她心动。   能被人?记得,被人?在意,永远都是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事情。   他碰巧看到了?,然后挂在心上。好像这就足够。   “好吧。”薛瞻起身要去拿吉他,却被许佳宁拉住手臂。   “伸手。”她道。   他乖乖伸手,掌心接住了?她拆开的一颗薄荷糖。   许佳宁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道:“现在我们开始吧。”   吉他声响起时,她的唇齿间回味着薄荷糖的味道,化到最后,分?明应该是苦的,可许佳宁尝着,却有点甜。   他们排练了?两?个小时,从室内篮球场走出时,外面飘起了?雪花。   这似乎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也?叫“初雪”。   他们并肩走在雪地上,步子?放得极慢,许佳宁恍然有种错觉,他们能一起走很久很久,是像《红豆》里?的地久天长。   脑子?里?闪过的,也?全?是《红豆》的歌词,她突然有些惊喜地跟薛瞻分?享:“你看这像不像《红豆》的第一段歌词?”   她跟着哼唱起来:   ‖   还没好好地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   唱到后面才想起来,歌里?讲的是情侣,她这么?做比较,显然不合适。   于是她自动收了?歌声,却听到薛瞻笑:“是挺像的,我俩都没穿那么?厚,走在雪地里?,是要冻到颤抖了?。”   他说话总是那么?轻松,能驱散许佳宁的紧张与小心。   两?人?在雪地里?被寒风吹着,还真的有点发抖。   所幸当他们快走到公交车站时,来接薛瞻的司机也?到了?。   这正如来时约定的那样,许佳宁要直接去家?里?的花店,不要他送,怕他家?的车太显眼。   他们挥手作别,大雪落下,遮住了?两?串脚印,就好像他们从未来过一样。 第31章 薄荷   回到花店时, 许佳宁才发现有人等了她很久。   “佳宁姐,你?终于回来了!”温舒白正揪着桶里的废弃玫瑰花瓣玩儿,看到她, 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去忙什么了?”   “学校的元旦晚会。”许佳宁怕她追问,并没有过多解释, “跟同学排练节目。”   “生日快乐!”温舒白朝她扑过来, 紧紧抱住她,又盯住她瞧,“今天佳宁姐好像挺开心的?”   许佳宁的手悄悄伸向口袋,握住了装着薄荷的小盒子,温和?的声音里,是她压不住的雀跃欢喜:“因为我今天收到了很?好的生日礼物。”   “谁呀?”温舒白疑惑。   “没谁。”许佳宁拉着她来到桌前, 岔开话题,“你?还给我订蛋糕了?”   “那?当?然。”温舒白很?快就被蛋糕吸引去注意力,“漂不漂亮?”   蛋糕是花朵的形状, 像是各色碎花铺在青绿的草地?上。上面插着一支蜡烛,写着小小的“17”。   “超级漂亮。”许佳宁感动地?回道。   她的母亲段静秋也?走过来,把一条鹅黄色的围巾搭在她的脖颈上。   那?是段静秋新织好的, 她一向擅长这?些?手工,一条围巾也?能?做出花样,尾端用线绣了绒绒的迎春花。   三?人正要切蛋糕,风铃响了。   许佳宁原以为是买花的客人,但到门口时才发?现是坐着轮椅的陈南星。   原来虽然外面下着雪, 但陈南星还是坚持过来给许佳宁庆生, 陈叔陈婶放心不下,就跟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段静秋招呼着他?们坐下, “你?们也?来两块。”   众人围坐在花店里,给许佳宁唱着生日歌。   而几小时后,热闹散去,大家离开后,许佳宁收拾着桌子,忽然想起?什么,问段静秋道:“妈,咱们家有木头吗?”   “木头?”段静秋想了想,“哪种木头?要多大?”   “也?不用多大,但是质量尽量好点的。”这?事情在许佳宁这?儿也?只是个想法上的雏形。   “你?去储物间?看看?好像有做花架的木头。”段静秋道。   许佳宁进了储物间?,找到了母亲所说的木头,可那?些?都太笨重。又翻腾一阵,才在角落里找到几小块手掌大小的榛木板,存放倒是很?用心,用塑料膜包了好多层,密不透风。   许佳宁取了出来,见它们纹路很?特别?,还有股很?淡的榛木香。   她欢喜地?捧了去问母亲,母亲略一失神,回她道:“这?其实都是你?爸以前有阵子对雕刻感兴趣,试着上手雕刻时买的材料。”   “他?工作那?么忙,最后也?没出个成品,还剩下这?些?板子。”段静秋看女儿犹豫,把榛木板都放进她手里,“没事,你?要是有用,就拿去用。我放在那?儿,是找不到用处,又舍不得扔。”   许佳宁听?到这?段原委,自然是舍不得多用了,只拿了其中一块,把其他?的都放了回去:“这?就够用了,谢谢妈妈。”   *   14年最后一天的元旦晚会终于到来。   薛瞻嫌校服不够好看,提前订了学院风套装作为他?们的演出服,他?与许佳宁一人一套。   快到他?们时,穿着白衬衫、及膝黑裙子的许佳宁还在整理领口的条纹蝴蝶结,她扎着长长的双马尾,额头特意放下了些?许刘海,稍稍掠过眉梢。   薛瞻是同样的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领口则是有点歪斜的条纹领带。   薛瞻一看就是自己没系过领带的人,摆弄半天依然不成个样子。许佳宁早就观察到了,看后台其他?班的人都在紧张自己节目的事,大着胆子走到薛瞻的面前。   薛瞻见她过来了,倒是反应很?快,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仰头望着她,放下了手。   后台一片吵闹,而舞台前面应该是在表演小品,从观众席隐隐传来笑声。   角落里,许佳宁帮薛瞻系起?领带,动作轻快熟练,领带几下就变得平整服帖。   “你?怎么这?么熟练?”薛瞻半开玩笑地?问道,“找人练过手?”   “给花系过。”许佳宁回道。   “花?”实在是个让薛瞻惊讶的答案。   “领带花束。”许佳宁解释道,“就是一个式样,会在花上做领带造型,在花店卖挺好的。”   正说着,两位主持人的串场词已经响起?。   两人上了台,降下的帷幕还没拉开,他?们坐在特意备好的两张相对的道具椅子上,互望一眼,都深吸一口气。   “下面有请高二年级火箭班的同学薛瞻与许佳宁,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节目——《红豆》。”   主持人报了幕,舞台帷幕拉开。   薛瞻的吉他?声率先响起?,接着许佳宁的歌声缓缓进入。   为了表现出互动,她唱着的每一句,都会望向正在弹吉他?的薛瞻,偶尔与他?的视线相撞,都有种佯装镇定的慌张。   越往后唱,台下就越寂静,到了最后,许佳宁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听?到他?的吉他?声。   眼前景象也?像是回到那?个两人一起?走的雪天,而此刻她被歌词感染,心里有种止不住的悲伤。   她在慢慢收尾,凝望着薛瞻,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   ‖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薛瞻也?望向她,始终只安静弹吉他?的男孩,伴着她一起?唱出最后的一句:   ‖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   《红豆》结束,曲终人未散,他?们一起?起?身,向台下鞠躬,在热烈的掌声中退场到后台。   大厅里有空调,但待久了,冬天穿裙子还是有些?腿冷。许佳宁提着袋子就去卫生间?换衣服去了。   等她出来,一路靠边从后台回到班里坐着的位置,乔木然就小声“哎呦”着:“佳宁,你?知不知道刚才班里人怎么说?”   “说什么?”许佳宁一愣。   “说你?俩这?表演就跟情侣似的。”乔木然连连感慨,“我也?是第一次发?现,你?俩好配啊!”   或许是许佳宁在班里平时都太安静了,在成绩上又太突出,所以班里的人从来没联想过这?方面。   许佳宁一下子就慌了,说话都快要结巴:“我俩?我俩哪有……”   “开个玩笑嘛,瞧把你?吓的。”乔木然碰了下她的肩膀,把手机相册偷偷给她瞧,“不过你?看……还真挺好看的。”   许佳宁低头看到,那?是乔木然刚才拍下的她与薛瞻在台上弹唱的合照。   喜欢摄影的乔木然拍起?照来,构图好美。   他?们在唱最后一句的对望,被乔木然的镜头精准捕捉到了。   许佳宁几乎看到出神,她好喜欢照片里薛瞻的那?双眼睛。   在台上时,他?专注的眼神全落在她身上,时间?上或许不过一时一刻,却是那?时那?刻的永恒。   她很?想找乔木然要到这?张合照,却没有个理由?,最终只能?眼看着乔木然把手机拿走。   心里怅然若失,但又峰回路转,听?到乔木然自言自语着:“难得拍这?么牛,上传群相册作为元旦晚会的留念,杨老师应该没意见吧?”   班级群相册是记录班里日常活动的地?方,时不时就有同学上传照片。   乔木然的这?张很?快也?上传了,与从前那?些?一起?,藏在厚厚的相册里。   在下一个节目开始时,许佳宁悄悄点进群相册,将这?张合照存了起?来。   元旦晚会结束,就到了放假的时候。   学校难得给了高二年级三?天假,于是1月4日时,大家才返校。   而这?一天,是薛瞻的十八岁生日。   同学之间?互送礼物都很?普遍,又加上薛瞻的人缘好,大清早就有人过来。   谁知薛瞻提前说明了:“我什么都不缺,大家心意到了就行,不用准备啦。”   他?倒是洒脱,但有的人却开始为难。   临到放学时,许佳宁犹豫许久,手里的东西也?没敢送出去,终于决定走了。   谁知出班没有几步,就有人追上她。   “怎么元旦晚会之后,你?就讨厌我了?”薛瞻和?她并肩走着。   许佳宁听?他?说得突兀,立刻反驳:“没有讨厌你?呀。”   “那?你?今天怎么一直没来给我祝福呢?”薛瞻反问。   他?说起?话来,竟带着孩子气,让许佳宁不禁笑了:“有那?么多人祝福你?,你?还差我这?句祝福吗?”   薛瞻不答,沉默了几秒,才淡定道:“我想集齐全班的。”   “好吧。”许佳宁顺着他?,停下脚步,祝福道,“生日快乐,薛瞻。”   “还有呢。”薛瞻伸出手朝她讨要,“我看你?手里拿着东西,是给我的吗?”   “你?不是不收礼物吗?”许佳宁揣在口袋里的东西还是没拿出来,面对薛瞻的疑问,她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承认。   “确实不收。”薛瞻补道,“但礼尚往来的不算。”   她跟着想起?十多天前,薛瞻曾给她送过的礼物。回想着这?句“礼尚往来”,倒是多了份坦然。   “那?给你?。”许佳宁终于把拿了一天的礼物送出手。   但刚交到薛瞻手里,没等薛瞻打开,她就说回家有事,下楼走远了。   薛瞻无奈笑笑,低头去瞧,那?是一个深黑色的精致小礼盒,比他?的半个手掌还要小。   打开后,里面是片榛木的吉他?拨片,是许佳宁手工打磨的。   这?样的原木拨片,薛瞻知道做法,但嫌麻烦,从没做过。   要描出圆润的三?角形轮廓,先用大锉刀加工修型,再用由?粗到细的砂纸,一遍遍细致地?打磨后,才能?摸起?来这?么光滑。   这?片吉他?拨片躺在他?掌心,看起?来真的很?漂亮,木质细密,木纹清晰雅致,色泽明亮。   他?看了很?久,随后珍重地?合起?手掌。   隔着手掌,将吻轻轻落下。   像羽毛,像初雪,像那?天舞台上,打下的那?道柔和?的光。 第32章 薄荷   夜晚, 薛瞻打开自己空间的留言墙,一条条翻找着,最终找到混杂在其中的许佳宁那条:   “生?日快乐, 希望你能肆意地活着,光明灿烂,前程似锦。——2015.1.4”   与光明灿烂, 前程似锦相比, 肆意地活着成为第一优先。   这好像与薛瞻自己的愿望不谋而合。   十八岁的他在家庭里,高度依附家庭,依赖父母,还做不到肆意地活着。   或许外?人眼中,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真正想要的那种自由,还离他很远。   那天会?早点到来吗?   *   冬去?春来,15年的春天来得早, 积雪消融,天暖和?起来。   3月8日妇女?节的那个周末,又注定是忙忙碌碌一整天。   但好在陈家一家三口每逢节假日都会?善意地过来帮忙, 到了下?午时,四人都默契地催许佳宁去?休息,忙她自己的事。   许佳宁拗不过大?家,就?坐下?刷题,离升高三没几个月了, 学业压力确实是越来越紧张。   正做着物理题, 听到门?外?传来母亲和?人聊天的声音,倒不像是单纯在招待客人。   “谁呀?妈。”许佳宁往外?望, “熟人吗?”   “你看?看?是谁?”段静秋笑着把人往里领,“你同学来了。”   “薛瞻?”许佳宁一下?子?站了起来。   自高一刚开始在花店见?过两面,薛瞻还从来没有再到过花店。   她一时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低声问他情况:“你来干嘛?”   “我来买花呀。”薛瞻走到云梯花架旁,理由充分合理,“今天过节,又是我妈妈生?日,我想买花送我妈。”   他看?了许久,最终选定一束紫色康乃馨,拿到段静秋面前。   薛瞻付款,段静秋包花,许佳宁在旁也看?着,道:“紫色确实很适合你妈妈。”   高贵典雅,是许佳宁对薛瞻妈妈一贯的印象。   薛瞻则道:“记得你家卖花会?送小卡片,你还会?写诗祝福,怎么这束没有?”   许佳宁低头确认,还真遗漏了,连忙找了卡片递给薛瞻:“你自己写吧,想写什么写什么。”   “我手?不方便,而且脑子?不灵活想不到,你帮我写一句呗。”薛瞻推回给许佳宁。   许佳宁在脑中搜罗起适合的古诗词,最终挥笔写道:“且唱迎春乐,祝慈母、千秋岁。”[1]   写完后?,她将卡片插进花束,薛瞻满心欢喜地将花抱在怀里,又有了小发现,盯着包装纸上的小字:“咦?现在还专门?印了花店名字吗?”   “这样有利于品牌营销。”许佳宁指给他看?,“还有地址呢。”   薛瞻一瞧,“许你一枝花”底下?果然标着花店的详细地址门?牌号。   花买好了,薛瞻没了逗留的理由,两人都不好意思多说话,倒是段静秋看?到薛瞻抱着花出门?不方便,主动让许佳宁帮薛瞻开门?。   出门?时,许佳宁想起从前的事,笑道:“你这次不会?再忘拿伞吧?”   “我就?没带伞。”薛瞻也笑,“今天又不会?下?雨。”   站在门?口,许佳宁看?到薛家的车早已经停在那儿等他,她便转身要回店里。   而薛瞻突然抬高声音,兴奋地喊她:“许佳宁,你看?上面!你家花店竟然有燕子?来搭窝。”   薛瞻往后?退了两步,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许佳宁仰起头,见?家里花店招牌“许你一枝花”的“一”字上,竟然有一对燕子?飞来筑巢,它们时不时衔来泥,鸟巢已经有了一个简陋的雏形。   这一惊呼,便让店里的人都出来了。   陈叔满面笑容,连声赞叹:“听说家庭和?睦有福,才能招来燕子?筑巢。”   段静秋也在旁边静静地瞧,这两年家里确实是越过越好了,花店生?意不错,佳宁也快升高三,等高考考个好学校,她就?该轻松了。   “不过这燕子?飞来飞去?的,会?不会?影响生?意呀?”陈婶替母女?俩担忧,“万一拉了一地鸟屎……”   “妈,别拆燕子?窝。”许佳宁怕母亲也想到这层,赶紧拦道,“找块板子?遮一下?也行?,就?是别拆了。”   “不拆。”段静秋下?了决定,笑道,“哪有平白拆人家的家的?”   燕子?窝保住了,许佳宁高兴地靠近去?瞧,那对燕子?也不怎么怕人,当着她的面,就?站在窝里梳理羽毛。她赶紧拿出手?机拍照,把窝里的燕子?拍了下?来。   薛瞻头一次观察到这种人与大?自然里的小动物和?谐共生?的景象,也很是好奇,道:“一旦筑了巢,是不是每年都会?飞回来了?”   “当然。”许佳宁应道。   每年春天,燕子?都从南方飞来,秋天则飞回南方过冬。如此年复一年。   “那我可真想每年都看?它们飞回来。”薛瞻道。   众人仰着脖子?端详了好久,久到花店来了客人,久到薛瞻的司机不得不催促薛瞻回家,这才四散而去?,进店的进店,回家的回家。   回到店里,许佳宁坐在小角落,低头整理着手?机相册。   有关她与薛瞻的一切,她都另外?新建了一个相册收藏。里面有薛瞻的画,他们的舞台合照,再加上刚才的燕子?搭窝。   “在看?什么呢?”   许佳宁正翻到相册里的国画《薄荷》,身后?冷不丁响起陈南星的声音,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陈南星如今已经不那么依赖轮椅了,可以凭借假肢自主站立,已走到许佳宁身旁坐下?,问她道:“你喜欢国画?”   他显然是看?到了她相册里的那张《薄荷》,或许也看?清了上面写着薛瞻,不等她回答,就?抱着期待问她:“其实我也会?画国画,你记得吗?”   “记得呀。”许佳宁回道,“陈叔在家里挂了好几幅,他和?婶婶都很喜欢。”   “那你呢?”陈南星把话题转向许佳宁,“你觉得,我的画更好看?,还是他的?”   “为什么要这么比呀?”许佳宁不理解。   陈南星叹了口气,不答她,眼神则变得忧郁又愤恨:“有钱人都太精明,我担心你被骗。我也见?过有钱人,心都是黑的,吃人不吐骨头。”   许佳宁终于听出来陈南星的暗指,道:“可薛瞻他不一样。”   “你喜欢他?”陈南星望着她的眼睛,眼里带点审视。   他问得如此直白,她自然不敢承认,摇头道:“我没有。”   少女?的心思又怎能藏得住,陈南星还是感觉到了许佳宁待薛瞻的不同,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上流社会?的腌臜事太多了,全是算计和?利益交易,他确实年轻,可从小耳濡目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是个善良的人呀。”许佳宁为薛瞻反驳,“学校里哪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高中校园是一个环境,社会?又是另一个环境。”陈南星像是在叩问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有不一样的生?活规则。富人的善良都是有条件的,如果有一天涉及利益,他又会?是什么样?”   他一股脑地问下?来,几乎将许佳宁问懵了。   她从未想过进入社会?之后?,薛瞻会?有什么变化,陈南星的种种设想,都绑定了薛瞻的圈子?,她一时也想不出任何否认的理由。   良久后?,她才道:“反正他不会?……”   “算了。”陈南星直接止住她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但反正你不喜欢他,我也用不着操这个心。”   这话又扯到许佳宁刚才没承认的那句话,看?来陈南星是不打算继续聊下?去?。   没几秒,陈南星果然慢慢走开了,却弄得许佳宁情绪上不上不下?。   又有客人进门?,旁人手?里都在忙,许佳宁收拾好情绪,去?帮客人选花。   康乃馨确实卖得不错,许佳宁去?取花时,眼神落在旁边的紫色康乃馨上,不由想起离开的薛瞻。   *   秦宛若没想过,儿子?薛瞻会?送她这么大?一束花。   初时,她赞不绝口,满心惊喜,亲手?去?找了珐琅花瓶插花,却在收拾包装纸时,目光短暂地僵了下?。紧跟着,那张祝福卡片也印入她眼帘,是很特别的娟秀小楷。   薛瞻比从前要懂事太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自律地上楼学习去?了。   薛朗锋被琐事缠身,难得也操心起薛瞻的交际,不放心地道:“看?他总爱出去?找朋友玩儿,还以为又是找那群人,原来是给你买花去?了。”   “但小瞻现在读高中,总需要年纪相仿的玩伴的。”秦宛若说了句缓和?的话。   这也是薛朗锋现在不怎么管薛瞻交朋友的原因?。   “他的朋友要是都像商叙那样,我们就?省心了。”薛朗锋无奈道,“像其他的,什么叫张扬的,你说了高中需要玩伴,没办法,也就?罢了。等他大?学,可要让他明白道理,在交友方面懂得挑选。”   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到底,薛朗锋是嫌弃薛瞻与普通家庭的孩子?做朋友的。   商人看?重利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能成为利益的网。   在薛朗锋看?来,同阶层的人际关系才是良性的,他们持有同等分量的资本,能够持续互动、利益互换,最终达到双赢。   至于像儿子?薛瞻那样越过阶层,则是笔亏本的单向输出。   “放心,我心里有数。”秦宛若手?里叠着包装纸,直到将上面的小字叠到看?不见?,笑着和?丈夫提起另一件事,“朗锋,上次那块没人要的地,我又想了想,觉得不错,不如我们买下?开发?”   “不是找团队评估过吗?”薛朗锋有点印象,可却并不看?好,“咱们家从来不做什么无意义的投资。”   “但我想要呀。”秦宛若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走到薛朗锋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又不贵,不能让我试试吗?”   “你想要?”薛朗锋眯起眼睛,一旦事关妻子?,倒是轻易就?松动了态度,笑道,“那就?试试。给了你,哪怕是玩儿,也不算是无意义。”   这时薛瞻从楼上下?来,倚着楼梯问他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生?意上的事,你哪儿听得懂?”秦宛若一句就?遮掩过去?,“又急匆匆下?楼有什么事?”   薛瞻便轻声提醒她:“妈,花里还有个卡片,上面的字很好看?,一定要看?呀。”   秦宛若朝他点点头,温婉笑着,待他上楼后?,才冷了脸,隐隐露出担忧神色。   “小瞻都成年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薛朗锋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秦宛若,他不知?前情,倒是朗声笑起来。   薛朗锋的生?活秘书对秦宛若是一样的马首是瞻,听到薛瞻刚才的话,就?殷勤地捧了桌上的卡片过去?,要给秦宛若。   秦宛若没接,连看?也不愿再看?,只侧过身,在薛朗锋面前维持着一切如常的淡然。   “刚才看?过了,不过是花店附带的几句好听话,丢了吧。” 第33章 薄荷   “同桌, 杨老师让我们?中午吃完饭去帮她?改卷子。”从办公室回来的南枫对许佳宁道。   火箭班高二下学期以?来,平时考试的次数似乎就越来越多。   杨雪青还教其他班数学,实在改不完时, 会叫班里的前几名一起帮忙改。   想到每次也不会太久,大概二十多分钟,许佳宁就应了下来。   她?又听到南枫在咳嗽, 便担忧地问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咳, 严不严重呀?”   “可能现在是春天,我本来就有哮喘。”南枫勉强一笑,“没?事的,每年都?这么过来,我也习惯了。”   “中午你?也去改卷子吗?”许佳宁劝他,“留班里好?好?休息吧。”   “我当?然要?去。”南枫摇摇头, 态度很坚决,“我是数学课代表。”   劝他劝不动,许佳宁只好?罢休。等中午吃完饭, 许佳宁先去了杨雪青办公?室,不一会儿,南枫和其他几个人也来了。   他们?改了二十分钟左右, 就差不多改完了,将?卷子交给杨雪青后,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   许佳宁和南枫走在最后面,聊到数学选择题最后一道埋下的陷阱,两?人有不同的思路, 便交流起看法。   正说着, 南枫不说话了,突然一阵剧烈的干咳, 呼吸也急促起来。   许佳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南枫停下脚步,把身体靠在墙上,他慢慢调整着呼吸,觉得休息一下就会好?。   可似乎咳嗽越来越严重,呼吸愈发急促,手脚也开始发麻,不听使唤,终于还是求助于身边的她?,话也含糊不清:“许佳宁,我的口袋里……”   许佳宁急忙从他口袋里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沙丁胺醇,给他吸上,但依然不管用。   她?再没?有犹豫,直接给120打了电话。   等120救护车到来时,杨雪青和校医也已经赶到,南枫瘫坐在地,手脚发麻没?有知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佳宁放心不下南枫的状态,跟着杨雪青等人一起上了救护车。   所幸到医院后,南枫的情况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严重,护士给南枫吸上氧,半个多小时后,南枫就缓了过来,可以?正常说话了。   再细问原因,原来是南枫最近学习熬夜太严重,身体素质差,日积月累再加上季节因素,才哮喘发作。   看他状态平和了,杨雪青走出病房去跟已经到了医院的家长沟通。   而许佳宁坐在病床旁,小声问他:“不止是学习的事吧?你?寒假又去什么店里打零工了?”   他们?的寒假并不长,有的人拿来休息都?不够用,看到南枫沉默着没?反驳,许佳宁开始有些生气:“现在就这么透支身体,高三一年还能撑下去吗?你?父母放心你?这样吗?”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南枫转过头平静道,“门口的是我继父。”   许佳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知该说点?什么。   而南枫自顾自道:“这两?年他俩感情越来越差,可我妈没?什么经济来源,我和我妈都?只能靠我继父,所以?我妈连离婚都?不敢提。”   “我就在想……”南枫的声音里渐渐带上哭腔,“如果我能赚点?钱,我妈的负担也就轻点?,就不用总看那?个男人的脸色。”   “我知道的。”同样父亲早亡的许佳宁在这一瞬间无比共情南枫,“我努力学习,也是为了让我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还没?等到我出生,我爸就去世了。”许佳宁也跟南枫说起心里话,“但比起透支健康,换来眼?前的一点?钱。不如把全部重心放在学习上,考上清华,找份好?工作,这才能让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南枫只知道许佳宁家有花店,却从来不知道她?的父亲也去世了,突然有种找到同类人的亲近感。   又听她?后面那?么说,便不自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考清华?”   “那?就是北大?”许佳宁打趣他,“一直想超过我当?第一的人,不考清华北大,还要?考什么?”   “真是够了,许佳宁。”南枫终于也笑起来,“我以?前初中从没?考过第二。来宁远后,万年老二已经在你?后面当?了两?年,不知道高三是不是还要?再当?一年。”   “别?这么说,我要?有压力了。”许佳宁思索道。   “你?也会有压力吗?”南枫反问。   “对啊,尤其是看到你?假期在打工,结果还能考第二。”许佳宁故意说道,“就在想……说不定你?专注学习后,我的第一会被你?夺走。”   南枫笑笑,自然知道许佳宁是在委婉劝他。道理他其实也全都?想通了,经过今天的事,他确实不敢再拿身体冒险。   “我不会再这样了。”南枫开口,随后他看向许佳宁,感激道,“今天谢谢你?,同桌。”   许佳宁说得对,长远来看,只有他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才能给妈妈更好?的生活。   *   南城很快由春至夏,暑假短到就像没?放,高三就这样匆匆忙忙到来了。   升入高三后,火箭班的课被排得满满当?当?,晚自习也被延长到晚上十点?。   黑板上早就写上了高考倒计时,当?天的值日生负责更新上面的数字,擦去旧的,写下新的,日子一天天就在这“一擦一写”里,过得快极了。   苏知魏已经许久不见乔木然抱着EXO的专辑来学校了,问她?道:“脱粉了?”   “哎,好?像又退团一个,但我没?时间关注他们?了。”乔木然连声抱怨,“每天把卷子写完都?不错了,今年的剧一个也没?敢追,《何以?笙箫默》《花千骨》,《琅琊榜》应该也快要?播了。”   “你?没?看,记得倒是挺清楚。”许佳宁默默评价道。   “因为我想看呀!”乔木然欲哭无泪,又立下雄心壮志,“我全记下来,准备毕业那?个暑假全补完。全为了考上中传啊,老天保佑。”   乔木然其实是个受不了学习枯燥的人,可为了明年高考,如今也是拼尽全力。   她?重新念起自己高一就写下的人生目标,这启发了前排的南枫。众人只见南枫手里拿着那?张迟迟没?有贴上黑板的卡片,走到侧面墙上的黑板前,将?卡片认真贴上。   而如果大家近些去看,就能看到上面的那?行字。   “考上清华,给妈妈更好?的生活。——南枫”   当?理想足够坚定,目标也真正定下后,南枫不再遮掩。   被班里同学看到也没?什么,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动摇他的目标。   至此,火箭班全员的人生目标都?清清楚楚摆在那?里。   苏知魏在旁,话题毫不沾边地抒发个人感情:“我只想看《进击的巨人》,天杀的谏山创。”   “不就是一直没?有第二季嘛。”乔木然笑盈盈道,“你?再等两?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是吧?”苏知魏趴在桌子上,“我感觉都?是自我安慰。”   可能是大家自升入高三后,就有意识地在积累作文素材,这已成?为看书时的下意识动作,大家开口闭口也都?开始冒出鸡汤式金句。   就连许佳宁也没?有闲心看小说了,日常最多关注一下时事新闻。   宁远中学很看重每年的高考,到了许佳宁这届,连明年1月开始的模考都?很紧张。这份压力传导到杨雪青这里,也就从8月开始,班里小考不间断。   杨雪青的目的是让大家适应考试氛围,算是一种脱敏训练,好?让大家不在大考上情绪太紧张。   伴着窗边那?盆又长高太多的薄荷,许佳宁一场一场考下去,很快就入了秋。   又是一次小考结束,成?绩下来后,老师也发了标准答案,只不过还没?进行细致讲解,就陆续有同学拿着卷子过来请教班里的前几名尖子生。   许佳宁是被人问题最多的,她?性格温和,又有耐心,讲题总能顾及到来问题的人是否理解。   标准答案给的解法,一般都?很死板老套。而许佳宁的解法会更简单,南枫也时常跟她?互相切磋交流具体解法。   至于人群中的薛瞻,可能是少数不问数学,只问语文的。   许佳宁很惊讶,握着语文卷子的手犹犹豫豫:“语文有什么要?讲的?等唐老师讲更好?吧?”   薛瞻只是笑:“不用你?讲,我就借来看看。”   他顺利要?到了许佳宁的语文卷子,又迅速回到座位,翻到背面,默默看着她?写下的作文。   语文老师唐端己总爱把高考作文比作“戴着镣铐跳舞”,薛瞻深以?为然。   尤其是命题作文,留给大家发挥的空间更是局限。   但许佳宁总能把命题作文写出新意,结合时事的同时,还夹杂着她?自己的思考,也难怪总能成?为年级拿来各班展示的优秀范文。   上次考试她?写了8·12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事故中义无反顾的消防员和公?安民警,而这次作文里,她?将?屠呦呦获得2015年诺贝尔医学奖的事作为议论文的论据。   她?不止写屠呦呦及团队锲而不舍的科研精神?,还点?出屠呦呦是第一位获诺贝尔奖的中国籍女性,赞颂女性力量。   薛瞻从文章的字里行间得以?窥见许佳宁灵魂深处的小小角落,看到她?的所思所想。   她?总带着理想主义,最后却又能落地现实。   她?外表柔弱,内心坚毅。像一株顽强生长的小树苗,起初大家看她?柔弱,以?为是小草,却见她?一日日长高,生出枝干,抽出叶子,迎着风雨成?为高大挺拔的树。   薛瞻喜欢这样的许佳宁。   也渴望紧跟她?的步伐,在她?身旁,也成?为这样的树。 第34章 薄荷   16年1月中旬, 一模成绩出来后,算是给火箭班全员一个巨大打击。   满分750,排名第一的许佳宁考了670, 这个成绩,以往小考时是班上第六的成绩。   然?而许佳宁已经算是把成绩尽量保住的人了,南枫分数不到?650, 再往后的其他?人则更差。   其中经常考倒数第一的薛瞻, 只考了602分,只差一点就要到600分以下。   一向严厉的杨雪青这次也没有骂大家,而是尽量安抚鼓励。模考本来就有难有易,一次模考没考好,不代表以?后模考的成绩,更不代表高考成绩。   但努力那么久, 成绩却不理想,大家还是忍不住难过。   许佳宁拿到?卷子后就在反复复盘,标出丢分的地方?, 查漏补缺。   薛瞻则是有点心慌了,以?他?现?在这个成绩,只怕连清华的边都?够不上。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来串门的张扬倒是很开心:“瞻哥, 我考了600整啊这次!超常发挥!”   看薛瞻一副失意黯然?模样,张扬小心问了句:“你多少?”   “没考好。”薛瞻脸色不佳。   张扬把他?桌上的一模成绩条抽出来,看了眼后,彻底陷入沉默,然?后受骗般嚷嚷起来:“比我高两分……果然?说没考好都?是骗人的。”   薛瞻却依然?满面愁容, 感慨道:“你说学习这事儿, 是不是真的看天赋啊?”   “不能?这么说,这次确实难。”张扬是极少数超常发挥的, 有些?题是侥幸选对,实际上也知道题难,“你看年级第一许佳宁,不也很不开心吗?”   薛瞻望向座位第一排,许佳宁看上去也确实怏怏不乐,没过一会儿,她站起身,和乔木然?说了句话,就出了班。   薛瞻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忍不住多想一层,走到?乔木然?旁边询问:“许佳宁人呢?”   乔木然?仰起头:“心情不好,说是去图书馆了。”   身后的张扬还在喊他?,可他?全无其他?心思,也往外走。   宁远中学图书馆与他?们的教学楼并不在一栋楼,是与几个活动室同楼,近两年趁着假期修得不错,还安了电梯,但阅览室每周只有周二、周四下午对学生开放。   今天正是周四,在宁远上学也快三年光景,薛瞻是头一回进图书馆。他?不知道许佳宁去了哪层,也就一层一层找着,从三楼找起。   与此?同时,身在二楼阅览室的许佳宁在散步。   她穿梭在书架之?间?,这里?安静、人少,很适合静下心来,偶尔拿起一本书,翻两页,又放回去,并不借阅。   她只是享受这种悠长的散步,傍晚的夕阳低垂,昏黄从窗格落下,影子也是暖的。   晚自习前?的时间?依然?短暂,许佳宁转了几间?阅览室,就有了回去的意思,楼层不高,她在电梯和楼梯之?间?,却因为今天的情绪不高而偷了懒,按下了电梯。   电梯正停在三楼,随后缓缓向下,打开门时,里?面竟然?是薛瞻。   许佳宁走了进去,惊讶地问他?:“你也来图书馆吗?”   薛瞻点了头,没多言语,徐徐关上的电梯门却映出他?雀跃的神采。   阴差阳错,他?找到?了许佳宁。   然?而电梯却没能?顺利把他?们送到?一楼,图书馆突然?停电,电梯停在二楼与一楼之?间?不上不下。   这状况是薛瞻始料未及,打开手机手电筒,一遍遍按着紧急呼叫按钮。   “别怕,是全校停电,等会儿他?们就会切换备用电源了。”薛瞻站在许佳宁面前?,和外界通话后,就及时反馈她消息。   停电导致的电梯暂停,至少要比电梯本身的故障要安全一些?。   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只能?在电梯里?等待。   被吓一跳的许佳宁背靠在电梯壁上,轻声叹了口气?:“早知道不坐电梯了。”   又低声补道:“看来懒人是要被关电梯的。”   “怎么这么说?”薛瞻问。   “就一次,走楼梯半分钟我就能?下去了,结果偷懒坐电梯,老天果然?会惩罚懒人。”许佳宁答。   薛瞻听她这么说,突然?有点想笑,可又觉得不合时宜,于是收了笑,问起自己的好奇:“你突然?来图书馆干什么呀?”   “散步。”许佳宁回道,“考完试压力挺大的。”   “可我也没见你以?前?来过。”薛瞻想想道。   “以?前?我也没考过这么低呀。”她的沮丧也带着素来的平静,很坦然?地接受了考差的事实,“我初中就有这习惯,喜欢考差了在图书馆静下心。”   她说着,就抬头望向薛瞻,停电之?后,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没什么光,只有薛瞻打开的手机手电筒。   在昏暗中,她第一次发现?薛瞻那样高,好像比从前?他?挡在自己身前?那次又高了些?,她摸不清他?的身高,不禁迷茫地问他?:“你到?底有多高?”   “比高一长高了点,现?在183。”薛瞻垂眸望着她。   “这不公平。”许佳宁小声道。   凭什么高一时她快170,到?了高三她还是170?   “什么?”薛瞻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许佳宁遮掩过去,又问他?道,“你又是为什么来图书馆?”   他?自然?无法说,他?是担心她,才一路追到?这里?。   他?只是笑了笑,双手撑在脑后,倚靠在电梯壁上:“我想着三年没来过,毕业前?来看一看。”   他?提到?毕业,许佳宁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确实没多久了。   三月初二模,五月初三模,五月中成人礼,紧跟着六月就是毕业,高考。   时间?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前?的日子,或痛惜,或眷恋,都?会这么一天天过去,仿佛都?是一眨眼的事。   而仅存的不到?五个月,她与薛瞻,与乔木然?,与大家共同相处的时光,在悄悄流逝着。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落寞。   正在这时,她看到?薛瞻站直了身体,舒了口气?般对她道:“门开了。”   电梯里?的灯亮了。他?原本站在她身前?,到?了能?出来时,反而走在她身后。   跨出后的那一瞬间?,许佳宁看到?薛瞻好像朝她伸出手,她回头望,却没看见,仿佛只是幻觉。   两人一起回到?班里?时,各个班已?经喧闹一片。   应急电源没有及时补充,根本供不了这么多高三的班,整条走廊里?都?是黑漆漆一片。   学校从前?也停过电,可好像没有一次,学生们像现?在这么兴奋狂躁。   大概是高三的压力太大了,又刚考完一模,大家都?急于寻找一个情绪的出口。   火箭班人只有二十?个,老练的杨雪青勉强还能?压得住场子。   可外班的声音已?经吵得不行,又有老师直接给自己班提前?放学,让其余班更是没了心思等电来。   “行了,看你们一个二个心思早不在班里?了,今天不上晚自习了,都?回家吧。”杨雪青犹豫很久,终于还是松了口。   她一声令下,班里?众人高呼“老班威武!”,随后就如脱缰野马,三五成群往外走,生怕她改主意。   薛瞻也算是难得回家这么早,还能?赶上和父母妹妹一起吃晚饭。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母亲秦宛若对他?的成绩愈发上心,但不敢给他?任何压力,只是随口问起他?,觉得一模哪几科知识有缺漏,可以?让家教着重补习。   倒是薛颂突然?冒出一句玩笑话:“妈,我哥是不是早恋了?”   一句话下去,秦宛若和薛瞻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这么说?”秦宛若笑了笑,“你哥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从高一下学期就很用功了,哪有什么早恋?”   “不都?说早恋会影响成绩吗?”薛颂随口来了一句,察觉到?薛瞻的眼神后,又改了口,“妈,我开玩笑呢,我就是看别人家谈恋爱都?挺早的。”   “你哥我很放心,婚姻大事又有我们安排筹划。”薛朗锋发了话,算是给这话题收尾,“倒是你,让我跟你妈担心会早恋。”   薛颂没想到?战火会牵连到?自己,立刻辩白起来,话题渐渐被扯远……   而晚饭之?后,薛颂悄悄溜到?薛瞻的房间?,老老实实接受哥哥的数落。   “正吃着饭,抛下个炸/弹。”薛瞻是真有些?生气?,仍心有余悸,“想害死我啊,薛颂。”   “好啦,对不起,不该谈这种话题。”薛颂认错之?余,又在怀疑薛瞻,“可我只是开个玩笑,而你的反应是真不对劲。”   她忘不了哥哥的闪躲眼神,如果没什么事,大可不必那么心虚。   “所以?你在学校谈了女朋友吗?哥。”薛颂问道。   “你管我呢。”薛瞻淡淡瞥她一眼,“就算谈了,看你这漏风的口风,我也不告诉你。”   “哥!”薛颂的声音终于抬高,“你真谈了?连我也不告诉吗?多久了,高一开始的?”   “没谈。”薛瞻听她已?经自己脑补起来,连忙将她打住。   “我只是喜欢她。”薛瞻掀开心事的一角,尾音轻柔扬起,“她不知道。”   “原来是单相思啊。”得知哥哥秘密的薛颂如获至宝。   “让我猜猜,我嫂子一定人很漂亮,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薛颂坐在沙发上,拉住薛瞻,想要探听更多。   “乱叫什么?”薛瞻的斥责多少有点显得轻飘飘,而他?靠在沙发上,阖起眼睛,轻笑道,“她是很漂亮,但更聪明?。”   “她,很好很好。”他?总结道。   薛颂顿时好奇心暴涨,推测不断:“她是谁呀?跟你同班的?”   见薛瞻不答,机灵的薛颂心里?有了数,道:“哥,哪天我也去你学校,让我见见她呗?”   “你?”薛瞻望她一眼,立刻摇头,“高三了,我们都?很忙。你还是别给我添乱了,就你这架势,我怕她被你吓跑。”   “好吧好吧。”薛颂叹口气?,又拍拍薛瞻的肩,“那我等着,高考后你争取早点把她追到?!” 第35章 薄荷   校园里的桃花开了, 一簇簇争先恐后,深浅浓淡总相宜。   乔木然和许佳宁课间刚去看过,回来?后心情大好?, 开始哼起歌: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旁边的苏知魏紧跟着就接:   ‖好?像那是一个春天/我刚发芽‖   被接歌的乔木然立刻停下不唱了,不满道:“以后唱歌自?己?起头。”   苏知魏噤了声,可也不痛快, 撇嘴道:“怎么三年同桌还这么嫌弃我?”   “因为你自?恋。”乔木然回道, 又指向?南枫,“看?看?人家南枫,谦虚上进,再看?看?佳宁……”   “你不自?恋吗?”绕过这些成绩一骑绝尘的人物,苏知魏默默道,“你刚开学?就把校服裤腿偷偷改了。”   “你竟然能看?得出来??”乔木然紧张地弯腰查看?裤腿, 她?的小幅度修改明明连班主任都骗过了。   “我家开裁缝店的。”苏知魏得意道,“想不到吧,我的眼睛就是尺。”   “挺好?。”乔木然点头, “将来?要是混不下去了,好?歹是门手艺。”   乔木然的嘴平时也不算毒,但跟苏知魏说话是个例外。高一刚开学?的梁子可能她?始终没能忘怀, 许佳宁听着他俩每天叽叽喳喳吵闹,也觉得有趣。   旁边的南枫则是在埋头算分。   三月刚考完的二模难度适中?,接近平时小考。所有人在一模丢掉的自?信,都又找了回来?。南枫发挥不错,和许佳宁同分, 都在700分以上。   而这三年来?, 南枫算是真正?见识到,考过许佳宁这个目标有多难实现。   如今能跟许佳宁并列第一, 好?像已经很难得。   但当他紧盯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倒数第二问,扭头看?了眼许佳宁的答案,又看?看?自?己?的答案,不禁皱了眉:“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答案,但都被红笔划了对号。   苏知魏适时送上了自?己?的卷子,南枫一翻,他也是对的,答案则跟许佳宁一样。   一时之间,宛如晴天霹雳。   为了确认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南枫直接冲出教?室去找杨雪青。没几分钟,南枫拿着卷子回来?了,迎上几人目光时,脸上多了抹苦笑。   “我的卷子改错了。”南枫望了望天花板,“许佳宁的才是对的。”   话音一落,大家都知道南枫的总分要减去四分了,分数再一次比许佳宁低,正?愁该怎么安慰他,他已经自?己?释然了:“没事,这么多次考试了,我就是想着能不能考第一,哪怕一次。但仔细想想,我每次都是尽全力了的,所以没什?么可难过。”   “其实啊……”南枫坐在座位上,笑着看?向?许佳宁,“也多亏你给我激发出的这股拼劲儿?,我一直在进步。”   方才好?像是南枫对于第一的最后一次执着。   确认完结果后,有种异常的平静。   他此刻将卷子铺在桌面,心里有的情绪早不再是不甘心。   “为了高考,继续努力吧,同桌。”南枫道。   “继续努力。”许佳宁念着这一句,念给同桌南枫,念给身后的乔木然,念给苏知魏……   当然最想的,是与她?远远相隔的薛瞻。   *   二模结束没几天,南城就开始变了天,气温骤降,几场春雨携风而至,像是倒春寒。   大雨过后,趁着是周末,许佳宁去了趟花店,想看?看?燕子窝。   听陈南星前段时间讲,今年燕子还没回来?,那燕子窝在招牌上有点摇摇欲坠。   今年以来?,她?在学?校与家之间两点一线,根本没有时间再来?帮忙。平时倒是陈家人,特别是陈南星经常过来?。   昨天那场雨,一直下到后半夜都没停,许佳宁也是起床后才想起燕子窝并不结实,急着过来?查看?。   而刚一到花店门口,她?就看?到有人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好?像正?在动那个“一”字上的燕子窝。   许佳宁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城管来?检查拆除,等看?清了人,才恍然大悟:“薛瞻,是你呀。”   “对呀,是我。”薛瞻站在梯子上,其实有点恐高,不敢往下望,只凭声音认出她?,“它们飞回来?了,许佳宁,趁他们去找吃的,我在加固窝。”   许佳宁看?他手里停了动作,要下来?,连忙帮他扶稳梯子。   “你怎么一个人就上去了?”许佳宁又惊又怕,“也没人扶你。”   “这梯子其实很结实,扶不扶都行。”薛瞻拍拍手,云淡风轻道,“有的人没多大用,毛手毛脚,我让他们车里待着去了。”   “是少爷非要自?己?来?。”走过来?的保镖委屈地抛下一句,默默将梯子扛走。   “我自?己?,轻轻松松。”薛瞻笑着挑眉。   许佳宁却在冷静地看?着他:“还装没事呢,我看?你的腿还在发抖。”   薛瞻:“……”   许佳宁笑了笑,又问道:“你怎么今天过来?了?是来?买花?”   “昨晚下雨,我是专门为了燕子。”薛瞻摇摇头,随后仰头看?着被加固之后的燕子窝,回她?道,“我说过的,想每年看?燕子回家。”   嘿,和她?想的一样。   店门口好?像无处可坐,地上又都是雨水。   许佳宁从店里搬出两条小凳子,两人坐在凳子上,抬起头看?着燕子窝。   “每年都看?有点难。”许佳宁道,“高考考去了外省,三月份早就开学?了,是碰不到它们飞回来?的。”   薛瞻一笑,想想道:“那暑假回来?,它们总还在吧?”   距高考只有不到80天了,他们悄悄在畅想未来?。   每年看?燕子从南方回来?,像是一个并未敲定,却已默认的约定。   “佳宁,阿姨说,不是让你在家专心复习吗?”陈南星走出来?,再一次与薛瞻打?了个照面。   “啊……”许佳宁不自?然地站起身,把凳子搬回店里,“我这就回去了。”   大家都紧张她?的学?业,一见她?来?花店,全都催她?回去。   她?只好?尴尬地朝薛瞻挥挥手,先一步往家走。   等她?走后,陈南星看?向?薛瞻,见他也起身,就一把抽走了他坐着的那条凳子。   “这里太简陋,路都不够平,当心把你的豪车磕了碰了。”陈南星淡声道,“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你是……”薛瞻后退一步,打?量着面前这个语气不善的男人。   男人瞧着羸弱纤瘦,去年就见过一次,好?像是许佳宁邻居家的哥哥。   平时很照顾许佳宁母女,可此刻对他的敌意,薛瞻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着佳宁长大,算是佳宁的哥哥,我们一家都会护着她?。”陈南星回道,“所以不要总想着她?好?欺负,好?欺骗,随口就编出什?么每年春天一起看?燕子的谎言。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承受不住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一时兴起的玩心。”   “可我从来?没有什?么玩心。”薛瞻客气地反驳陈南星道,“你想象出的这个形象并不是我。我从来?不会骗许佳宁,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陈南星张张口,最后冷笑:“随便你怎么说。”   他显然还是不信,而话不投机,薛瞻也不愿与他再多说,转身上车。   春雨过后,春风不暖。   一双燕子不惧寒冷,一路飞飞停停,最终落在“许你一枝花”的招牌上的燕子窝里。   *   四月底,高考倒计时四十多天。   宁远中?学?趁着五一劳动节前的几天,举办校运动会。   校领导难得给高三开了个口子,说复习到这个阶段,也该短暂地松口气,准许高三年级适当参加运动会,自?愿报名参赛。   火箭班的同学?积极响应,主要的项目都有报。杨雪青怕他们身体不舒服,还派了几个不参赛的人去接,其中?就有许佳宁。   薛瞻报了第一天比赛的高三男子组1500米,从小组赛开始就势头很好?,得了小组第一。   下午紧跟着就是决赛,连外班的张扬都觉得中?间隔的时间太少,跑太猛对身体不好?,准备在终点接薛瞻。   杨雪青素来?知道他们关?系好?,有张扬在,另一边还有火箭班其他项目,也就让班里其他人先回。   可许佳宁却放心不下,留在了塑胶跑道内侧的草坪上。   她?看?到在太阳底下,薛瞻已经出了汗,开跑后,他并没有领先,而是跑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然后不久,他渐渐反超前面的人,蓄力往前冲!   校运动会青春昂扬的音乐声,还在场上吵闹着,看?着往前跑的薛瞻,许佳宁突然有点想哭。   她?在塑胶跑道内侧的草坪上也跑了起来?,在靠近薛瞻时,在风中?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薛瞻,加油!”   她?丝毫不确定薛瞻能不能听到,放慢脚步,随之停在原地,看?着薛瞻在跑最后那半圈,开始冲刺。   草坪上的几步路,在薛瞻是一个大半圈。   许佳宁等在终点,看?着薛瞻第一个撞线,缓缓刹住步子。   1500米大概还是累人的,薛瞻停下时有些踉跄。   许佳宁连忙过去接他,扶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阴凉处带。   像极了高一她?跑八百米那次,只不过这次一切反过来?。   原本要第一个冲过来?接的张扬,这时候犹犹豫豫没过来?。   “累吗?”许佳宁扶着薛瞻回班,两人走得很慢。   “当然累。”薛瞻抱着许佳宁的手臂,身体有气无力地朝她?那边偏,“累到走不动了,许佳宁。”   “真的吗?”许佳宁觉得他好?重,但还是努力撑住他,“但我觉得你跑得好?快,4分多少秒?”   “4分27?还是17?”薛瞻记了个大概,跟着低声笑道,“我只顾着往前跑了,因为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为我加油,这人是谁啊?”   如今走到阴凉处,许佳宁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冲动又中?二。   她?真不愿承认那是自?己?,含糊道:“没人吧,谁知道呢。”   一路慢悠悠回到班里,全班都在给薛瞻鼓掌。   薛瞻4分17的成绩,竟刷新了宁远中?学?校运动会记录。 第36章 薄荷   薛瞻回到?班里后, 许佳宁又在杨雪青的安排下去接别人。   设置在主席台附近的校广播电台除去播加油稿的时候,一直在放歌,学生们可以自?由点歌, 有?时出现空档,一人就能点很多首,一连串都是同一个歌手的歌, 大家将其?笑称为“专场”。   许佳宁和乔木然站在跳远的场地旁, 正等苏知魏,广播里响起了一首《致青春》。   放完后,紧接着就是《匆匆那年》《红豆》《执迷不悔》《因为爱情?》《笑忘书》……   连乔木然都听出来了,笑着对许佳宁道:“看来有?人放王菲专场啦。”   许佳宁静静地听着,微风中,王菲的歌声在整个运动场回荡。   *   高三是青春里的一瞥, 早已定好的离别。   高三是做不完的卷子,讲不完的题,用完的一大把空笔芯, 一箱的废弃草稿纸。   高三是睡不够的觉,倦怠的体力,紧紧遮住的窗帘, 安静无声的午休。   高三是越来越快的倒计时。   五月底时,离高考还有?十几天?。   大家的桌上早已堆着厚厚的书,几乎要把自?己埋进这?书海里。   课间睡觉时,有?人在班里的多媒体小声播放着视频,是即将上映的电影《大鱼海棠》的印象曲——周深演唱的《大鱼》。   ‖   看你飞远去/看你离我而?去   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   为了这?首歌, 许佳宁后来看过这?个电影。   多年后, 她对椿与“鲲”与湫的爱情?故事都已经淡忘,却记得鼠婆说的那句话:   不要预设和别人共度一生, 就自?然的相处,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1]   歌放完时,杨雪青刚好走进班,叫大家出去参加毕业典礼。   宁远中学把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安排在高考前,同时也是成人礼,特意把室外草坪铺了铺,搞得很认真,大概是为了最?后激励一下大家。   男生全?穿了成套的西服,女生也是正式的礼服,大家聚在草坪上,小声聊着天?,台上校领导的致辞一句也听不进去,只等着等会儿一起拍照。   许佳宁穿着温舒白专门送她的礼服,是一条真丝素绉缎的绿色长裙,面料丝滑细腻,在日光下光泽明亮,华丽高贵。   她原本就高,脚下那双鞋稍微有?点根,再穿上这?条裙子,更衬得她在人群中很显眼。   校领导致辞完毕后,外班已经迅速开始拍照,许佳宁看到?他们班的一对情?侣公开站在一起,手拉手拍了合照。   旁边就站着班主任,直摇头,可好像也不敢多说什么。   杨雪青看了忍不住笑,那外班的班主任连声感慨:“就十几天?了,不敢再棒打?鸳鸯了,怕高考出问题。”   又远远朝那对情?侣喊:“你俩保持好学习状态,高考一起努力考个好大学。”   正沉浸在幸福里的小情?侣顾不上回班主任的话,倒是许佳宁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旁边的薛瞻穿着一套英伦风浅色格纹西服,已成了大家合影的焦点人物。   乔木然却是直奔许佳宁,拉着她拍个不停,拍到?最?后竟还哭了,在许佳宁怀里难过:“怎么就要毕业了……”   吓得许佳宁赶紧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千万别哭,不然你这?妆可要全?毁了。”   “你怎么这?么冷静呀?”乔木然不敢哭了,可看到?许佳宁淡定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平衡,“你不爱我了,佳宁。”   “爱的爱的。”许佳宁哄她,“但我觉得和你的感情?不会散,我们还有?以后呀。如果?在一个城市,会经常见?到?。”   乔木然听她这?意思,大概是非常相信她能考上中传了,不禁又感动起来:“佳宁,我要跟你好一辈子。”   和许佳宁合完影后,乔木然这?才去找别人,而?南枫又过来找许佳宁。   火箭班本来人就不多,大家互相找,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跟其?他人的合照。   但到?了最?后,许佳宁与薛瞻才站到?一块儿,一班的张扬来给他们合照,还不停地指导让他俩站近些。   两人原本不紧张,被张扬这?么一指导,都开始紧张了。   合影前,他们互相望了一眼,觉得该说点什么。   “你今天?,超级漂亮。”薛瞻拘束地来了句。   “你也是,超级帅气。”许佳宁也拘束地回。   张扬笑着招呼他们:“好了,两位新人,看镜头!”   两人也没听清他究竟说着什么,就本能地朝前看。   合影成功。   几秒后,两人反应过来,脸上都是一红,伸手指向张扬,异口同声:“张扬你闭嘴啊……”   “新人新人,是新毕业的人……”张扬把他们一起指他的那幕也拍下了,抱着手机乐呵呵的。   一句玩笑话,好像谁也当不得真。   杨雪青通知火箭班全?员集合,一起拍了班级合照。随后,大家把礼服换下,重新穿上夏季校服,褪回青涩少男少女,又拍了正式的毕业照。   摄影师站在前方,而?同学们笑着高呼着:“我们毕业啦!”   青春在此刻定格。   距离他们实际意义上的毕业,其?实还有?十几天?。高考还没到?,拍完照,大家还要老老实实回去上课,进行着最?后的冲刺。   三模的成绩刚下来,但关注的人已经不多。毕竟这?次题很简单,是给高三生提振信心?的,也致使火箭班这?次的平均分高到?吓人的地步,竟接近700分。   回教学楼的路上,许佳宁走在薛瞻侧后方,中间隔了几个人,但她还是能听清薛瞻与张扬的聊天?声。   勾肩搭背,热热闹闹,在聊着高考与未来。   “真快啊,就好像昨天?我们才从初中毕业,我俩被分一个班。”张扬回忆道,“我还记得分班考我有?多难受呢,想留在火箭班可真难啊。”   “你小子也够可以的,三模不是在一班考了第一吗?分数也不错。”薛瞻笑着拍张扬的肩,“只要好好学习,认真对待高考,在哪个班都不重要。”   “等等……”张扬回想着从前,“怎么感觉这?很像我们宁神的口吻呀?在火箭班你也被熏陶出来了?”   许佳宁听到?他们谈及自?己,倒是不好意思多听了,也跟着放慢脚步。   却又听到?张扬话锋一转,抬高声音,叹口气,道:“说起来……瞻哥,太离谱了,你家到?底要给你介绍几个女孩?这?还没毕业就排队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薛瞻沉默着不说话,张扬还在继续惊讶:“难道想让你高考完就跟人订婚不成?婚姻大事这?么急匆匆的,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有?钱人。”   “还给你安排未婚妻……”张扬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口吻,“或许哪天?就追到?学校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未婚妻?   许佳宁的整颗心?都颤了下,而?后泛起酸涩。   好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薛家那样的豪门望族,对于薛瞻的婚事很可能早有?考量,如果?真的有?合适的门当户对的人选,两边家长做主,早早订婚,再等大学毕业结婚,应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而?她……   她对薛瞻的喜欢,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场克制的暗恋。   她与薛瞻所?有?的相处,都建立在他们是同班同学这?一交集上。   随着毕业季的到?来,好像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许佳宁。”班主任杨雪青在她身?后喊,打?断了她的心?事,等她停下脚步回了头,继续道,“你找下南枫,去把三模卷子抱回班,下节课我们讲卷子。”   “好。”许佳宁应下,去人群后面找南枫。   说完事后,南枫留意到?了她的异样:“眼睛怎么红了?刚才拍照还好好的,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没事。”许佳宁低着头往前走。   “真没事吗?”南枫有?些担心?,“快高考了,有?事可以告诉我的,我能帮就帮。”   “谢谢了,同桌,我真的没事。”许佳宁抬起头,勉强笑了下,“我是想到?毕业后大家分开的事了,情?绪不太对。快高考了,我会调整好的。”   “那就好。”南枫放下心?来,“你刚才真是吓我一跳。这?时候不管什么事,都别多想了,考完高考再说。”   此时远远走在前方的薛瞻,已听不下去张扬的幸灾乐祸,终于皱眉回了句:“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他随之回过头,在人群的最?后找到?许佳宁,她好像正在跟南枫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望了望许佳宁,然后回过头来,心?里所?有?的焦躁与不安,好像都在被抚平。   张扬也明白他的心?事,搭上他的肩道:“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只喜欢许佳宁。”   只喜欢许佳宁,所?以绝不会接受父母的安排,不会愿意因为家族间的利益牵扯,去跟不爱的女孩订婚。   “有?时候真觉得,这?种事蛮可笑的。”薛瞻沉思道,“父母们坐在一起聊几次,就把儿女的终身?大事定下。结婚也能成为一桩生意,一件小事。”   “真的算是小事吗?不相爱的两个人未来却要携手共度一生,一起生儿育女。这?对男方不公平,对女方更不公平,这?是什么所?谓幸福的婚姻吗?这?真就成了……婚姻即囚笼。”   “可他们,谈笑间,就想决定我们的一生。”薛瞻嗤笑道。   这?样的模式或许在其?他人可以接受,甚至于在不认识许佳宁前,薛瞻觉得自?己未来也能接受。   豪门间早就习惯了如此操作,薛瞻从小就见?了很多例子。家族之间联络有?姻,确实有?利于巩固关系。   而?他认识了许佳宁,终究注定他会成为其?中的异类,拼尽全?力也想去抗争。 第37章 薄荷   给?全班同学分发同学录, 是中学毕业季最流行的事。   班里每个人都?买了一本,课间时,经常能听到传递同学录内页的沙沙声。   薛瞻给许佳宁填了满满一大?面, 全是给?许佳宁的祝福。   许佳宁填起收到的同学录,效率很高,唯独卡在薛瞻那张, 迟迟没有填完。   其实正面的信息很快就填好了, 犹豫的是背面。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薛瞻留言。   对他,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写不下?的倾诉,可那些都?是她的秘密。   到了今天,在他有可能已经被家里定下?未婚妻的情况下?,她更没有了向?薛瞻袒露心事的理?由。   她犹豫两天, 晚上回?到家里背《逍遥游》的时候,想起十七岁生日那天,她在薛瞻的秘密基地排练弹唱, 他表露出自己的拘束和对未来的期望。   许佳宁想起李白的一句诗,这时候好像无比恰当。   于是她将同学录铺在桌面的卷子上,写下?那句乍一听有点中规中矩的祝福。   “希君生羽翼, 一化北溟鱼。”[1]   他希望有能力?,自己赚到钱,不做家族的笼中鸟。   她便?祝他展翅高飞,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成为《逍遥游》中藏在云里, 一飞冲天的鲲鹏。   她落了笔, 同学录上只?留下?这短短的一句。   写完只?需要不到一分钟,好像她与薛瞻的种种相处, 都?凝结在这一分钟里。   太短太短,祝福只?给?薛瞻,却无关?她与薛瞻。   真不写点别的了吗?   许佳宁想,她真的是一个很怂的人。到了最后这几天,还不敢对薛瞻说?一句“喜欢”。   怂久了,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怕薛瞻听了回?应她,还是怕薛瞻听了拒绝她。   薛瞻的什么反应她都?怕,最后也?就什么都?不敢多写。   那天晚上,许佳宁梦到了高考后。   她与薛瞻去了不同的学校,甚至不同的城市,多年来再未见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许佳宁记不住,只?记得梦醒时,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梦的后劲太大?,吃早饭时心里都?还不舒服。   许佳宁收拾书?包准备上学,看?到桌上那张同学录时,终于改了主意?,想再写点什么。   不是为了让薛瞻看?见,而是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给?自己一个交代。   在那句祝福下?,许佳宁用隐形笔悄悄藏起下?一句:鲲鹏藏在云里,你藏在心里。   字迹干后,什么也?看?不见,但许佳宁的心里痛快了许多。   这天课间时,总看?不见薛瞻的影子,大?概是去办公室问老师题。   下?午快放学时,许佳宁才有机会匆匆把填好的同学录还给?薛瞻。   离高考还有最后几天,为了让大?家调整好高考的作息,杨雪青把晚自习取消了。   重新回?到傍晚就能回?家的日子,大?家反而有些不适应,没有一个人踩点离开。   许佳宁正收拾东西时,听到苏知?魏大?声喊了句:“今天有晚霞哎!”   大?家陆续转向?教室里的那两面窗,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夏天的晚霞染了半边天,靛蓝与火红交相辉映,色彩绚丽夺目。   窗近处的桌椅,还有人的脸颊,也?却染上霞光,柔和中带着脱离现实的陆离斑驳,像是自动加了层特别的滤镜。   许佳宁跟着就往最后一排望,看?到薛瞻也?在望向?窗外,他的脸颊与自己一样被晚霞映红了,眼里是快乐的神采。   许佳宁也?跟着扭回?去看?向?窗外,第一次在班里看?晚霞看?得这么入神,也?是第一次,发现火箭班的晚霞这样好看?。   然而这样的晚霞,还有几回?呢?   往后还能见到很多人,还能见到很多晚霞,却不是今天一起围在教室里的这群人,也?不再是今时今日,独属于火箭班小小两窗的晚霞了。   离别季。   实在易伤感。   放学后,许佳宁又一次走在薛瞻后面,但这时的顾虑增加,想像以前那样靠近他,拍下?他的肩,都?要犹豫。   而这犹豫的功夫,薛瞻已经先一步走到了校门口。   照例仍有豪车来接他,后排车窗降下?,一个穿着漂亮晚礼服的女孩正大?声喊他:“薛瞻!”   薛瞻原本散漫地走着,这时候倒是加快了脚步,走向?那辆车:“别叫了,小祖宗,来了来了。”   许佳宁早就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她只?是悄悄观察着薛瞻。   看?上去,薛瞻对那个女孩有种特别的迁就。   薛瞻上车后,也?是同她并排坐着。两人离得很近,关?系很好,时不时打闹推搡,氛围融洽。   等车离开了,许佳宁才挪动脚步,心情沉重地往公交车站走。   她还记得前些天张扬的话,“追来学校的未婚妻”,只?不过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影,也?是侥幸心理?,觉得薛瞻未必真的有未婚妻,或者即使有了,他也?未必情愿。   可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太多。   该为薛瞻感到高兴吗?   她不知?道,却在此刻明确地感知?到自己藏在心底的难受。   夏天的傍晚,公交车上拥挤闷热,装了满满一车人,往前开晃晃荡荡。也?载着许佳宁,像是一叶江湖上漂泊无依的孤舟。   *   上了车的薛瞻算是受够了妹妹的称呼,出言教育她:“没大?没小。”   薛颂倒不在意?,无辜道:“不叫你名字,你能听得出来是在叫你吗?”   这话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于是薛瞻跨过这个话题,问她道:“你怎么想起来到学校找我?”   多年来,薛颂还从来没有到过他的学校。   实在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爸妈非要我们去参加那个晚宴,我来接你呀。顺便?……”薛颂上下?打量薛瞻,眼神意?味深长,“偷偷看?看?我嫂子长什么样子。”   晚宴的事,薛瞻压根没过心,他和薛颂都?是露个面就回?家,他连衣服都?不想换。   而这后一句……   “我看?你是闲的。”薛瞻瞥了她一眼。   “那我不去你学校,就单纯看?看?她照片,行了吧?”薛颂好似做出巨大?妥协,“暗恋人家三年,就没存什么合照吗?”   “没有。”薛瞻才不愿给?她看?。   “毕业照有吧?”薛颂摊手,“给?我看?看?,我就不来了。”   “鬼才信你。”薛瞻二次否决。   薛颂的小算盘,他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了许佳宁的样子,只?怕她偷偷去找许佳宁就更方便?了……   想到这里,薛瞻只?感觉到头大?。   “哼,等我哪天雇个黑客,把你手机黑了,看?个够,看?你害不害怕。”薛颂威胁道。   “在此之前,先担心你自己。”薛瞻面无表情提醒道,“你想学文,爸妈可是想让你学理?。”   薛颂下?学期就读高二了,和当年的他一样,面临文理?分科选择。   相似的场景在一幕幕重演,薛瞻突然不说?话了,想起了许多从前。   他真正开始对学习上心,认真为期末考做准备,全始于高一时遇见那个勤奋学习,永远上进的女孩。   “哥,你要考哪个大?学?”薛颂问。   这事情他说?过多次,可妹妹总觉得他没那么认真,于是他只?好重复回?答:“一直都?是清华啊。”   “如果考不上呢?考清华那么难。”薛颂看?问题倒是很现实。   薛瞻想了想,便?道:“那就考北京其他的大?学。”   “那些也?没考上呢?”薛颂追问。   还没发生的事,薛瞻却生了惧怕心,拍了下?薛颂的头:“你盼我点好。”   “哎呦。”薛颂捂着脑袋,“我也?希望你考上呀,看?你这架势,我嫂子绝对是个学霸。可凡事都?有万一,再说?了,爸妈那边……”   “他们怎么了?”薛瞻疑惑。   薛颂却不细说?了,只?含糊道:“这种大?事,他们说?不定会插手。”   而一旦插手,其结果就是薛瞻无法左右的了。   薛瞻听了倒没太警觉,不在意?道:“那是我的高考,他们没理?由阻止我选我想上的大?学。”   “好吧好吧,还是祝你考上清华吧,这他们绝对不反对。”薛颂回?道。   *   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学校通知?放假。   杨雪青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嘱着高考注意?事项。   语文老师唐端己在黑板上写下?诗句赠予全班: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2]   是奏高山流水,以酬满座知?音。   是说?山水托壮志,长风破浪会有时。   是愿青山不改水长流,以期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高三生要把书?和资料全都?拿回?家,每个人左右手都?抱得满满当当。   宁远中学作为高考考点之一,要把教室提前清空,就连窗台上的绿植都?被暂时挪到杨雪青的办公室里。   这里面有许多是许佳宁带来的,许佳宁建议绿植以后全都?由杨雪青养着。   杨雪青却摇摇头:“全拿回?家看?着也?是伤感,还是暂时帮你们养着,等高考后你们返校,再还给?你们。”   老师与学生的组合是特殊的。   老师,被困在重复的三年里,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而年轻的学生们,却会一个个去往远方。   夏天这季节是特殊的。   毕业、高考,一个个人生转折,推着刚成年的学生们往前走。   而当许佳宁坐在高考的考场上,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高中彻底结束了。   她心情平静地走出考场,接过母亲段静秋掐着点给?她买来的雪糕。   是红豆味的,给?燥热的夏天降了温,解了渴。   “佳宁,假期要学车吗?”段静秋问她。   是啊,一个阶段终结,另一个阶段还未开启。   暑假还能做很多很多事,不用那么早去想未来。   她还有时间去眷念着那过去的三年,回?想着班里的每个人。   哪怕以后,天各一方。 第38章 薄荷   为了不影响考试状态, 许佳宁从高考前一天开始,就把手机关了机。   8号晚上,回到家里, 她才开?机,点进Q-Q查看消息。   班群早就热闹起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都在抒发着高考终于结束的感慨。   读书十二年, 好像就为着这一天的到来。   苏知魏:“怎么?高考结束就是端午,考好的人吃粽子,考砸的人估计更想见屈原。”   乔木然:“喂,现在就聊成?绩是不是太煞风景了?管理员把他踢出去。”   苏知魏:“我错了我错了,换个话题,大家考完后假期打算干什么?呀?(其实?我就是管理员之一)”   乔木然:“补剧!先把《太阳的后裔》看了!双宋好甜!看剪辑磕死我了!”   林秋心:“想去毕业旅行。”   徐一凡:“学车, 考个驾照。”   王立德:“学车+1”   苏知魏:“+1”   南枫:“+1”   看到那一排的+1,许佳宁也在后面默默跟发:“+1”   薛瞻紧跟着就发言:“原来在线吗?”   随后他又飞快地撤回了,而后面继续一排的+1让众人没来得及注意?到薛瞻的消息。   “我的天……你们都要考驾照啊?”乔木然感慨着。   而许佳宁则记挂着薛瞻的那句发言, 退出群聊后,往下划,看到薛瞻那栏显示了三?条未读消息。   “明天高考加油, 许佳宁。”   “终于考完了,这两?天有空出来玩吗?”   “原来在线吗?”   原来那条错发到班群的消息,是发给她的。   许佳宁赶紧回复他:“对不起,手机刚开?机,还没细看消息。”   “没事?儿。”薛瞻秒回, “驾校报名?应该不着急吧?”   许佳宁看他竟还记着刚才她回复要考驾照的事?, 不好意?思道:“学车只是一个打算,还不一定呢。”   难得考完了没事?干, 她想见见有好一阵没见的温舒白,还想看几本花草种植的专业书,还有去妈妈的花店帮忙……   “那这两?天你有空出来玩吗?”   得到她的回复,薛瞻紧接着就重复起那句邀约。   明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可许佳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去哪儿呀?一起的还有谁?”   “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去游乐场,或者去骑马去。”薛瞻道。   “你还会骑马吗?”许佳宁惊讶道,“在哪里能骑马?”   “南城的野马基地。”薛瞻感觉到她对此感兴趣,就向?她介绍,“就骑我的那匹。我有一匹新疆的汗血宝马,是爸妈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还不到两?岁,特别漂亮。”   “那还很小呀。”许佳宁笑?着回他消息,“只怕要被我们一群人给骑趴下。”   “没有一群人。”薛瞻道,“就我们俩。”   许佳宁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他很快又解释:“其他人都对骑马没兴趣,就剩我们俩了。”   “所以你想去看看我的小马吗?”薛瞻问道,“他很调皮,我还给他起了个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许佳宁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薛瞻神秘地回道。   面对阴差阳错的独处,许佳宁想想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答应了,回他道:“我们什么?时候去?”   “后天好不好?”薛瞻看完天气预报后道,“后天是个阴天,没那么?热。到时候我来接你。”   “行。”许佳宁回。   集体活动变成?两?人活动后,简直就像是约会。   许佳宁考虑到骑马应该有套专门的衣服,她原本想穿的裙子肯定是不合适了。   她不知道薛瞻会不会准备她的这份,以防万一,先给温舒白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   “有是有,但我们尺码不一样。”温舒白道,“不过?佳宁姐怎么?突然想起骑马了呢?”   “是有个朋友约我出去玩。”许佳宁含糊回道,“感觉全都要别人准备不太好。”   “那好办。”温舒白的想法简单干脆,“我让人按你的尺码订一套就行了,什么?时候要?”   “后天。”许佳宁有点担心,“来得及吗?”   “没问题。”温舒白回,“明天下午就给你送来。”   她跟着想起许佳宁今天考完高考的事?,吃醋道:“我约你出去旅游,你还没答应我,倒是让别人抢先把你约走了。”   “这不一样。”许佳宁红着脸,“他约的骑马才一天。你说?的旅游要出去一个多月,家里还有花店生意?,我当然要考虑一下。”   “知道啦。”温舒白软声回道,“不过?你再考虑下吧,我真的不想跟大人们一起出门……”   许佳宁知道温舒白家教其实?挺严格,下学期都要初三?了,但出门长途旅行,父母陪伴还不算,还要再派一堆保镖。温舒白身边没个玩伴,只怕会郁闷死。   再论温舒白身边的朋友们,好像能让她父母放心信任的,只有许佳宁。   “我争取。”许佳宁心软松口道。   对面随之传来温舒白开?心的欢呼声。   听到温舒白的笑?声,许佳宁突然有点羡慕起温舒白。她的高中还没开?启,还是个小孩子。而自己已经快要过?上成?年人的生活。   大学校园会是一个小社会吧?要操心很多事?,再没有可以一心只需要专注于学习这一件事?的日子了。   *   这晚,是许佳宁高三?以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   她原本是想尽量睡到十二点,可生物钟还是起了作用,九点她就醒了。   段静秋早就出门了,给她留了早饭,她热了热,吃完后也往花店赶。   早上这阵子,以往花店已经开?始有客人,夏天天热,门也会是打开?的。   可等许佳宁走到花店门口时,却见门掩着,门把手上还挂着打烊的木牌子。   “妈?”许佳宁疑惑道,“今天这么?早就关店吗?”   旁边陈南星也在,沉闷道:“对啊,关店了。”   许佳宁觉得他语气有点怪,又看母亲坐在那儿不言语,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心整个都揪起来。   “这事?儿谁也没料到。”陈叔开?口了,“这片确实?早些?年就说?要开?发,可地理位置其实?一般,没人要这块地,大家也都觉得真要开?发肯定等到猴年马月了。”   “但昨天晚上我接到消息,有人去年就接下这个项目,买了地,今年计划启动,这块地要整体开?发,所有的商户都要搬走。”   这消息对于许佳宁母女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难怪段静秋坐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要求我们什么?时候搬走?”许佳宁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陈叔道。   “已经出了告示,限期15天内搬离。”陈叔很是愧疚,“他们把拆迁补偿标准定得很高,我听周边其他商铺房东的意?思,他们都同意?了。我知道这花店对于你们母女很重要,但我……”   “陈叔,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段静秋终于说?话了,止住陈叔的解释。   如果周边有其他人坚持不愿拆迁搬离,那陈叔这边也不会孤立无援。   眼下如果陈叔坚持不搬,影响开?发项目大局,让人拿不到高额的赔偿款,只怕要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房东唾骂。   而退一万步讲,她们对花店的留恋,其实?与陈家无关。   陈家经济条件也不算好,如果能通过?这次搬迁多得些?补偿,那对陈家是好事?。   段静秋觉得不该慷他人之慨,陈家同意?拆迁,也是人之常情。   “小段,好在赔偿款高。你看看你想把花店搬去哪儿,重新选个好地方。钱要是不够,我们家出钱,再把花店开?起来,是一样的。”陈婶在旁安慰道。   “不一样。”段静秋垂下眼眸,在女儿面前?一直在隐忍情绪,可还是难受,“这儿是我和佳宁爸爸一起装修出来的。”   她在这片地方坚持了二十年都没有搬走,就是为了当年那点原本就不多的回忆。   “哎!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那么?大的集团会要咱们这片小地方?”陈叔叹气。   “哪个集团?”许佳宁问道。   陈南星把告示直接递给她,她把“朗锋集团”那几个字看得清清楚楚,眼眶跟着一红,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正是薛瞻家的集团吧?   是他家要拆掉这片地方,要拆掉她和妈妈的花店。   他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约她一起去骑马。   如果他不知道……   她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跟妈妈细说?朗锋集团与薛瞻的关系,更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薛瞻……   整屋的人都静默无声,不发一言,许佳宁正难受着,听到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   她走过?去,来人的样貌看着很眼熟,她回忆了下,依稀认出她是薛瞻的母亲。   “是许佳宁吧?”秦宛若朝她正式介绍自己,“我是秦宛若,薛朗锋的太太,薛瞻的妈妈。”   陈叔对薛朗锋的名?字很熟悉,没想到朗锋集团董事?长夫人竟会亲自过?来,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招呼她,给她倒茶。   秦宛若却一挥手,客气地拒绝了,温和笑?道:“我今天是顺路过?来,很快就会走,就不浪费你们的茶了。搬迁的事?,大家没有什么?困难吧?真不好意?思,但事?关朗锋集团的未来发展,还请你们体谅。”   她的话语是官方的,很漂亮,就像她身上华美的衣裳。   但段静秋母女实?在说?不出回应的客套话,也笑?不出来,只有陈叔在搭腔。   秦宛若径直走到许佳宁的面前?,语气比方才亲近了些?,道:“说?起来,我儿子跟你还是同学呢,以前?我也见过?你,想跟你聊两?句。”   许佳宁能感觉到,秦宛若是有话要同她说?,正要请秦宛若坐下,就见秦宛若环视花店一圈,然后眉头轻轻皱了下:“换个地方吧,我看隔壁有家咖啡馆,你觉得可以吗?”   许佳宁点了头,和段静秋说?了句话,然后就跟着秦宛若往外走。   坐下后,秦宛若就表露出对她的心疼:“好巧不巧,就刚好牵扯到你家。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也知道会对你家产生影响。为了不影响你高考,特意?考完了再公布这个消息。”   “嗯,我知道。”许佳宁低头简短地回道。   面对秦宛若这一薛家利益的代表人物,她好像天生就低一头。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没有幼稚天真的想法,觉得凭借她与薛瞻的同学关系,能向?秦宛若求情,请求薛家把项目叫停,取消开?发计划。   秦宛若说?完这话,就把话题转回许佳宁的身上,问她道:“高考结束了,像你这种成?绩特别好的女孩子,高考正常发挥,应该稳清华了吧?”   许佳宁自己心里确实?有个估量,于是点了头,又听秦宛若继续问道:“又聪明又漂亮,现在毕业了,是不是很多男孩子追?”   她竟然聊到这话题上,许佳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觉得局促。   “别不好意?思,阿姨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其实?高考一结束,我们做家长的都不反对孩子谈恋爱,早点找个才好呢。”   许佳宁其实?无心讨论这些?事?,面对秦宛若,她好像唯一想做的,就是趁此机会问几句薛瞻的情况,哪怕打着“老?同学的关心”这一幌子。   “阿姨,那薛瞻呢?”她问。   秦宛若表情僵了下,还没说?什么?,许佳宁又小心试探着问道:“听人说?,薛瞻都有未婚妻了?”   听到这个词,秦宛若反而神态放松下来,笑?道:“他确实?有未婚妻了。相亲是双向?选择嘛,刚好那个女孩,小瞻挺喜欢的。”   薛瞻喜欢吗?   那应该就是她上次在薛瞻车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吧?   果然是他的未婚妻啊。许佳宁鼻子突然一酸。   “说?句实?话,我们这种人家,一般婚姻大事?都定下很早,毕竟门当户对,结婚走形式不过?就等个法定年龄而已。”秦宛若接着道,“订婚倒是可以早点安排,大一就订,两?家人也安心。”   “大一就订婚吗?”许佳宁惊讶,实?在有点猝不及防。   “或许开?学前?就订。”秦宛若回道,“现在就是不确定小瞻能考上上海的哪所大学,那个女孩在上海,他也跟着想去上海,我们考虑着准备跟升学宴一起办。”   “他不是想考清华吗?”许佳宁下意?识就回。   秦宛若顿了顿,才道:“想法都会变的,一方面清华太难,另一方面……比起清华,人生另一半才是更重要的,对吧?”   许佳宁想,想法确实?会变。   薛瞻曾经的人生目标只有“继承家业”,后来改成?“考上TOP2;找到人生的乐趣”,且抱着挺大的决心。   他的TOP2虽没有明写,但班里人都知道,其实?就是指清华。   而许佳宁想,如今他又改了,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吧?   就像那天她做的梦一样,他是真的不会跟她同一个学校,甚至不会同一个城市。   他为了别的女孩去别处了。   “许佳宁,我听小瞻说?起过?你的。”秦宛若眼神慈爱地望着她,“他说?你是他很好的同学,也是朋友,我也很高兴他有你这么?优秀的朋友,催他上进,让他知道努力学习。”   “将来小瞻结婚,我希望你能来。”秦宛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他也是。”她着重补道。   同学,朋友,许佳宁终于悲哀地感受到,这些?词语有多冰冷疏离。   她与薛瞻的关系确实?止步于此,再没有其他词来形容。   她也没有那种贪心,觉得毕业后真正能跟薛瞻在一起。   可要让她祝薛瞻幸福,参加他和别的女孩的婚礼,实?在是难言的酷刑,宛如用刀割肉,戳进她心,是她再如何坚强,也终究无法承受的残忍。 第39章 薄荷   “时间可能八月底吧。”秦宛若还在自顾自说着话, “到时候我?联系你。”   “阿姨,我?跟薛瞻其实没?那么熟。”许佳宁将自己被握住的手?一点点抽离,离秦宛若远远的, 终于开口,“他应该也不需要我的祝福。”   秦宛若尴尬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 就接到秘书电话。   她匆忙起身, 离开前向?许佳宁解释:“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找我?,我?要回去一趟。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什么叫做有机会?   她们?坐在一起又能聊什么?   许佳宁没?再说话,只一个人默默走到咖啡馆前台。   不久后,秦宛若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忘了结账, 我?来付吧,你一个学生?,身上应该没?带钱。”   “这个女生?刚才?已经付过钱了。”前台的女服务员提醒道。   闻言, 秦宛若脸上有一瞬的难堪,倒也坚定了她其他的想法,把手?里的雨伞递到许佳宁的面前:“外面下雨了, 这把伞给你。”   许佳宁愣了下,雨伞算不算她与薛瞻的开始呢?   但到了今天,她至少不想再和他的家人有牵连。   见她迟迟不接,有事?在身的秦宛若也有些急了,补道:“送你的, 不用你还。”   这下许佳宁终于有反应了,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冷冷地?望着秦宛若, 一字一顿地?回道:“我?不要你们?家的伞。”   秦宛若怎会看不出来面前女孩眼里的那份坚定,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孩以后是真的会跟薛家划清界限了。   被门口保镖簇拥着坐进车里时,秦宛若心里的石头基本算是落了地?,但也生?出一种古怪的怅然?。   从那个生?日?收到“许你一枝花”花店的紫色康乃馨后,秦宛若偶尔也在想,这个认真为?自己手?写了祝福的女孩,如果家世再好?些,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去筹划这些了呢?   只可惜,没?有如果。   *   从咖啡馆出来后,许佳宁站在屋檐下,仰头望了望天,天色昏沉得就像晚上。   薛瞻说明天是个阴天,不知怎么,今天就变天了。   夏天的雨来得迅疾凶猛,风也是冷的,大雨瓢泼,好?像根本没?有停下的态势。   许佳宁头一次这么傻乎乎地?淋着雨在路上走。   她总记得咖啡馆距离家里的花店不远,可今天她走得好?慢。   快走到花店时,是门口的陈南星发现了她,赶紧举着雨伞去接。   风雨中?,被加固过的燕子窝还是结实的,只是躲雨的那对燕子应该还不知道,这里要被拆除了。   “没?带雨伞给我?们?打?电话呀,看把你傻的。”陈南星把伞举到她头顶,看她浑身都湿透了,又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就是傻呀……”许佳宁浑身在发抖,站不稳路,靠在他身上,眼泪混着雨水滴在他的脖颈处,“八月底他就要订婚了……”   陈南星这才?看出来,许佳宁是在哭。   “回家吧,佳宁。”陈南星抱住她,“我?先送你回家。”   临近搬迁,花店的事?情太多了,段静秋给许佳宁熬了姜汤,让她喝下后,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守着她,还要返回花店。   许佳宁躺在床上不说话,整个人闷闷的,最后把坐在旁边的陈南星也劝走了,说自己只是有一点着凉,还不至于要专人守着她。   陈南星知道这时候该让许佳宁一个人安静安静,而且花店也需要人帮忙,于是听了她的话离开。临走时,让许佳宁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待所有人都走后,屋里只剩下许佳宁一个人。   她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去想,只躺在床上睡觉。   下午有人敲门,她起身去开门,是温舒白?派人为?她准时送来了衣服。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   她打?开精心包装的盒子,里面是一整套的马术服,还有头盔。   温舒白?附带了小卡片,上面画着笑?脸:“佳宁姐,玩得开心呦。”   许佳宁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薛瞻的邀约原来是昨天的事?,可她却觉得离她好?远。   她合上了盒子,把盒子放在床头不远处。   夜里,她的小感冒开始加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只知道在母亲扶起她时把药吃下去。人躺下后,睡起觉来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恍惚中?,她的手?机好?像响过,窗外好?像也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她只觉得是梦,又睡了过去。   *   花店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下。   薛瞻从车上下来,在进门处又一次看到了陈南星。   “你还有脸来呀?”陈南星劈头盖脸就想骂他,“出去。”   薛瞻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对他怀有的恶意,皱着眉继续往里面走,看到几人在搬着花架上的鲜花,疑惑道:“你们?是在大扫除吗?”   段静秋不在,开车去送货了,只有陈家的三个人在店里忙碌。薛瞻来的时候,陈婶正在储物间收拾东西。   在周边商铺中?,花店最后一个签字,但却是事?情拍板后第一个收拾东西搬迁的。   用段静秋的话来说,就是事?情定死,无法回转,那就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离开。   陈南星分辨了好?一阵,才?感觉出薛瞻并不是在说风凉话,而是他真的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谩骂变了,陈南星心情复杂地?问起他:“你来干什么?”   “我?找许佳宁,我?们?约了今天一起去骑马。”薛瞻回道,“家里好?像没?人,我?就来这里找她。”   “骑马……”陈南星快被气?笑?了,真想告诉他,就因为?他妈昨天那一趟,许佳宁现在正在家里病着。   可陈南星转念一想,就又改了主意,拦住他问道:“你爸妈最近在忙什么呢?”   薛瞻没?明白?陈南星突然?扯到他父母是什么意思,但看在是许佳宁的邻家哥哥,还是回答了:“我?一直在复习备考,不太清楚他们?最近在干什么。”   他往花店里面望了望,看不到许佳宁,心里有点不安:“许佳宁在哪儿?”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陈南星坐下来,把手?机按了录音键,放进上衣口袋。   “什么意思?”薛瞻不解。   “我?不放心你们?这类有钱人。”陈南星答,“你要把她约出去,我?还不能问几句你家的具体情况吗?”   “好?吧,你问。”薛瞻只好?妥协。   “我?听说你家是做酒店的,除了酒店,还有别的板块吗?”陈南星问道。   这听着倒像是查户口,薛瞻耐着性子回他:“也会搞房地?产之类,买买地?什么的。”   “买地?干什么?”薛瞻引导他。   薛瞻想想道:“买地?都是有商业考量,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恐怕不懂。”   “那我?比较好?奇,地?是想买就买吗?”陈南星的表现像是个完全的外行?人。   “有赔偿款呀。”薛瞻想当然?就回道,“中?间会协商多次,达成一致。”   “那要是拿了赔偿款,又不愿意搬走呢?”陈南星继续引导。   “拿了赔偿款就该在限期内搬走,这都是利益互换。”薛瞻客观道,“这些问题在前期的双方协商过程中?就该被解决掉。”   “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支持你爸妈的事?业吗?”陈南星问道。   薛瞻眼神古怪地?望着陈南星:“我?爸妈的事?业,我?当然?都支持。”   “我?回答完了,现在你该告诉我?,许佳宁在哪里了吧?”回答了一串的问题,薛瞻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是这样,佳宁生?病了。”陈南星告诉他道,“小感冒,不太严重,但这几天肯定出不了门了。她正在家休息,你还是别打?扰她。”   “难怪我?叫她的名字,楼上没?人理我?。”薛瞻恍然?大悟,“那我?等她消息就好?了,她好?好?养病,我?以后再约她骑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薛瞻走的时候,陈南星想,这家伙确实挺有礼貌,难怪许佳宁会喜欢他。   可他跟许佳宁不合适,单是一个薛家,就不合适。   陈南星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把录音点了停止。   他握紧了手?机,心里的想法一旦成型,就有种毅然?决然?。   随后他转身,看到父亲正望着他,显然?父亲也全都听到了。   *   陈南星来家里看望许佳宁时,许佳宁还是躺着的状态,人是醒了,但脸因为?发烧有点红。   “感觉怎么样?”陈南星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很难受吗?”   “头晕恶心。”许佳宁回道,“吃不下饭。”   “那心里呢?”陈南星问道,“心里还难受吗?”   作为?大雨里看到她哭泣的人,陈南星什么都知道。许佳宁不说话了。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些有钱人,心都是黑的。”陈南星道,“你以后都别再跟这些人来往了,薛家太有手?段了,有其母必有其子,也别再跟薛瞻来往。”   许佳宁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就像从前一样,无论别人说薛瞻什么,她都有自己的判断。   想了想,她还是执拗道:“可我?还没?听薛瞻自己说几句话。”   “他自己……”陈南星嗤笑?了声。   他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把手?机拿出来,对许佳宁道:“我?今天见到薛瞻了。他亲口承认,他知道他家买地?的事?,而且参与其中?。”   “买地?都是有商业考量,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恐怕不懂。”   “拿了赔偿款就该在限期内搬走,这都是利益互换。”   “我?爸妈的事?业,我?当然?都支持。”   ……   买地?一事?一旦先入为?主,意思就变了样。   这些话都很清晰,许佳宁也听得出来,都是薛瞻本人的声音。   病弱的她分辨不出中?间那些剪辑的痕迹,只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南星:“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随后她闭上眼睛,缓缓道:“为?什么他不在我?面前这么说?”   “当着你的面,他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吗?”陈南星反问,“佳宁,你对他怎么抱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确实有约你出去,退一万步讲,或许也有点喜欢你吧,但那点喜欢,比起他家里的利益来说,一文不值。”   “别忘了,他八月底就要订婚。稍微一示好?,你就要追上去?你跟他在一起又如何?谈两个月限期恋爱吗?他家把地?买下开发的事?,让你妈妈坚持了二十年的花店关门的事?,他全知道,这也无所谓?”   陈南星联想的事?很发散,比许佳宁自己想的还要多。   他想要让许佳宁清醒,看到她床头放着的马术服后,心里更不舒服,道:“他说以后还想约你去骑马呢,你要去吗?”   许佳宁沉默了,扭过头去,把自己遮进被子,声音沙哑:“我?和他没?有以后了。”   和结仇有什么两样?   录音里,薛瞻亲口说出的这几句话,算是断了她最后的妄想。   陈南星听到许佳宁又在哭了,躲在被子里很小声,可整个身体都在抖,像只受伤无助的小猫。   他也有些心疼,甚至后悔,可做过的事?没?什么回头路。   他从许佳宁的房间走出,看到自己的父亲就站在门口,父亲拉住他,直接把他拉出了许佳宁的家。   到了楼下,陈叔才?开口问道:“你费这个劲,录音又剪辑,就为?了给佳宁听?”   陈南星点头:“我?是为?了佳宁好?。”   “但那个孩子他也是无辜的。”陈叔沉重道,“俩人已经很难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误会更深?”   薛瞻他当然?无辜。   见面时,陈南星就试探出来了,薛瞻不知情。   陈南星一时难以相信,在那样的家庭的浸润下,薛瞻整个人竟然?还那么纯净。   “他无辜又怎么样?他家干的,和他干的没?什么两样,他姓薛。”陈南星淡声回道,“还是说……爸,你以为?没?有我?插手?,佳宁就能顺利跟他走到一起吗?”   陈叔无言。   “你也无法肯定吧?爸。”陈南星了然?道,“现在两人还没?在一起呢,他父母就已经出手?了。他喜欢佳宁,但能拒绝家里安排的未婚妻吗?”   “佳宁继续跟他牵扯,对他抱有幻想,就是自己搅进浑水里,且不说薛瞻这个人会不会专情,佳宁首先就会激怒他家,被他家弄得更惨。”   “与其将来被伤得更重,不如现在就逼她彻底断了,让她放下。”   说完话后,陈南星就离开了,继续去花店帮忙。   而在楼下,陈叔徘徊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口气?,没?有上楼。   *   许佳宁原本很快就能康复的感冒,随着一连串的打?击而加重,竟就这么病了一周。   按杨雪青的通知,高考一周后,他们?要返校估分。   段静秋觉得女儿身体吃不消,就提前给老师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却没?想到返校那天,许佳宁还是起来了,说觉得好?多了,想去趟学校。她出门没?有以前那么准时,但大概也能赶得上。   在许佳宁坐上车的时候,班里的其他人早就到齐了。   乔木然?发现许佳宁没?来,杨雪青直接告诉了他们?:“她妈妈说她有点不舒服,今天不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薛瞻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意思,只剩下担忧。   陈南星不是说,只是一个小感冒吗?病了这么久……   “对了,班里的花花草草都在我?办公室。”杨雪青道,“有想拿回家的,记得去拿。”   闻言,已经估完分的薛瞻直接出了班,往办公室走去。   他拿走了那盆薄荷,将薄荷抱在怀里,三年过去,薄荷在野蛮生?长,总感觉重了许多。   抱上车后,一车都是薄荷味儿,前排的司机都变得清醒了不少。   而当他走后不久,大病一场的许佳宁缓缓而至。   班上的人走了一小半,她先是看了眼最后一排,发现薛瞻走了之后,心情瞬间黯然?下去。   乔木然?还没?走,拉住她的手?吃惊道:“佳宁,才?几天不见,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瘦了好?多……”   “感冒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许佳宁勉强笑?笑?,“今天感觉好?多了。”   “那你可以不用来的呀,佳宁,我?听班主任说你妈妈给你请假了,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乔木然?心疼道。   许佳宁一时不语。   是啊,她可以不来的,坚持要来,可能还是想再见见薛瞻,觉得他还有新的解释吧?   但是没?有。   “我?想着……”许佳宁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她看向?窗台,倒是想起来另一桩挂念的事?,“那盆薄荷,如果没?人要,我?想带回家。”   “薄荷呀。”乔木然?拉着她的手?,“咱们?去办公室看看吧,刚才?班主任还说让赶紧拿走呢。”   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去,进屋后,许佳宁一盆盆找起来,却不见那盆薄荷。   “怎么平时没?人认领,这时候反而没?了?”乔木然?格外纳闷,“田螺姑娘抱走的?”   许佳宁却没?有同乔木然?开玩笑?的心了,只觉得无比落寞。   许多事?情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的?像她与薛瞻,像这盆薄荷,强求无用,离开的终会离开,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   她勉强撑着平日?里的正常表情,与乔木然?告别,等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坐在无人的最后排角落时,才?流露出自己心里的悲伤,甚至于凄凉。   连薄荷也没?了。   她戴上耳机,本想听歌转换一下心情,网易云音乐却自动跳转到了那首她听过无数遍,与薛瞻弹唱过的《红豆》。   ‖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   所有的克制都在此刻土崩瓦解。许佳宁放声大哭,意识到或许再也不会见到薛瞻了。   而他也变了。   他不在意小小花店对于她和妈妈的意义?。   花店比房子更像她们?的家。   燕子没?了窝,她也没?了家。   或者这三年,她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是无足轻重。   他们?终究是两个阶层的人,薛家买一块地?,讨论如何买下,大概就像商量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   毕业后的薛瞻,已经迅速进化成为?如他父母那样的,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个脑中?只有利益的商人。   回到家后,母亲段静秋正在收拾东西,看上去不像是日?常的打?扫卫生?,倒像是要搬家。   “咱们?从头开始吧,佳宁。”段静秋和她商量道,“搬花店,搬家,重新开始吧。”   这处老旧小区,其实基础设施很不好?,她们?住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因为?这里离花店近。   如今花店就要不在了,住在这里的意义?也就没?了。   至于花店……   搬迁是大工程,又考虑到选址,经历这一周的疯狂促销清仓之后,“许你一枝花”暂时关店停业。 第40章 薄荷   许佳宁母女经营的花店关门后, 这片地方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状态。   大概是薛家怕事情做得太明显,惹薛瞻怀疑,于?是特?别宽限了其他的商铺, 让他们暂时不动?。   而这里的商业规划也是真的太仓促,事缓则圆,秦宛若并没有太早推进下一步。   毕竟许佳宁家已经搬走了, 大事已经解决。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 段静秋已经在罗列花店未来进货的单子,每写一项,都会问问许佳宁,许佳宁根据市场行?情?,给出?自己的意见。   写到薄荷的时候,许佳宁却停住了, 不说话。   段静秋便问她:“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薄荷吗?”   “我现在不喜欢薄荷了。”许佳宁只是答。   看?到薄荷,好像就?会想到那幅国画、那盒薄荷糖,跟着想起薛瞻。   那天晚上, 许佳宁发了独她一人可见的说说:   -   有时候我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或许我俩毕业后在一起了呢?   薛瞻之于?我的生命中,像是一颗酸甜的薄荷糖。   当?甜消失了,是不是只剩下酸, 甚至于?酸都不剩了,只剩下苦了呢?   喜欢他好痛苦……   我再也不要喜欢薛瞻了。   -   发完说说后,许佳宁退出?界面,看?到她病的这些?天里,Q-Q有很多未读消息, 她其实一直不敢看?, 有点逃避获知更多信息。   和班群一起置顶的薛瞻,发来最多, 点开后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问她生病的事,还有以后的邀约。   许佳宁不想再回?他,直接去?看?了乔木然的消息,然后回?乔木然。   “木然,你?记得?加一下我微信。”   “我以后不用Q-Q了,这个号我不会登陆了。”   许佳宁是有微信号的,只不过很不常用。   现在她有心要把这个Q-Q弃掉,于?是重新启用了她的微信号。   乔木然没有太惊讶,微信的使用人群越来越广,毕业后改用微信,似乎都成?了他们这些?学生的某种潮流。   除去?乔木然,许佳宁给关系较好、经常联系的南枫等人也发了自己的微信号。她习惯断舍离,很多从来不聊天的同学,她没去?打扰,觉得?没有必要。   发完一圈,微信好友申请不断冒出?,许佳宁一一添加,然后把Q-Q签名正式改成?了:“此号不用,已弃。”   做完这些?后,许佳宁直接卸载了Q-Q。   至于?她家里这一连串的变故,她并没有对火箭班的任何一个人讲起。   关花店和搬家的事,她只告诉了温舒白。   温舒白大为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许佳宁早就?想好了措辞,回?她道:“是我们商量着想把老房子卖了,贷款买新房。既然搬了家,那花店肯定也要搬,想挑个更好的地段重新开始。”   薛家买地开发的事,许佳宁没提及半个字。   如果真正摊开说,温家应该有能力阻止薛家,且温舒白是温家唯一继承人,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全力维护她。   但许佳宁从来没动?过这个心。   温舒白年纪太小,知道这些?只会徒增烦恼。而且温家凭什么要替自己出?这个头呢?她这个干女儿的身?份,是源自与温舒白的友谊,并非真正的血缘纽带,她也从来不对外说她和温家的关系。   总不能因为自己家花店的事,让温家与薛家又闹出?不愉快。   “说点开心的事情?吧。”许佳宁道,“温大小姐,我决定跟你?一起去?旅行?。”   “真的????!”温舒白高兴坏了。   “对呀,我家的花店应该要几个月后才能再开起来。”许佳宁回?,“现在我没有其他牵挂的事。至于?学车,我打算上大学以后再学。”   “那好!阿姨去?不去?呀?我现在就?让人订机票酒店,我要玩好多好多地方。”温舒白兴高采烈。   许佳宁的心情?则很平和,问起还在规整东西的母亲,要不要一起去?。   段静秋摇摇头:“我还是留下筹备花店的事吧,想早点重新开起来。”   许佳宁最晚八月底就?要去?大学报到了,段静秋想在此之前把新店开张,让许佳宁看?到也开心些?。   知女莫若母,段静秋虽然没跟许佳宁多聊感情?上的事,可这场大病,却也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心事。   “你?跟舒白去?玩吧,也转换一下心情?。”段静秋笑道,“一切朝前看?。等开学了,又是新的天地。”   一切朝前看?。   是呀,只要朝前看?,就?不会总反刍过去?的回?忆和痛苦。   几天后,许佳宁就?与温舒白离开南城,开启了长途旅行?,也是许佳宁的毕业旅行?。   两人的第一站是云南,会在云南玩两周。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许佳宁和温舒白刚爬完苍山。   下午时,许佳宁一边给母亲打去?电话,一边在酒店的电脑上打开高考成?绩查询网址,输入考号和身?份证号,点了查询。   大概是网络不好,卡顿,结果一直没出?来。温舒白嘟囔起来:“不会是学广东那样,要把省文理科前十名的成?绩屏蔽吧?”   “应该不会,老师没跟我们说这个。”许佳宁又点了下刷新。   屏蔽成?绩是为了防止炒作高考状元,好像很多省市都开始了,但他们这里今年还没有。   刷新之后,分数终于?蹦了出?来,旁边的温舒白看?到分数,立刻激动?地抱住她:“天啊!715!佳宁姐!你?太牛了!”   总分715分,数学满分,理综294分,省理科排名第一。   从高三的历次模考第一,到实打实的高考省理科状元,这个成?绩和许佳宁在学校估分的结果差不多,所以她依然冷静。   而电话那头听着的段静秋,则是喜极而泣。   “看?来清华北大要抢人喽。”温舒白笑道。   “不用抢,我已经想好了,去?清华计算机系。”许佳宁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她的成?绩查得?比较晚,等打开手机微信,乔木然已经发了朋友圈,成?绩也不错,按照中传历年的分数线,算是稳了。   乔木然在私信里问她,她立刻回?了,然后乔木然就?发了一连串“膜拜大佬”的表情?包,怕表达不了情?感,给许佳宁打去?了微信电话。   “看?来咱们学校要拉个横幅给你?了,佳宁。”乔木然还贴心地P了张校门口的图,发给许佳宁,“热烈祝贺我校许佳宁同学……”   “打住打住。”许佳宁看?不得?这些?,笑着回?她,“我只想安静上学。”   “你?什么时候回?来?”乔木然问道,“说不定还有媒体上门采访。”   “我争取八月再回?……收拾下东西。”许佳宁原本还想稍微早点回?,但经乔木然这么一说,倒是更想在外面躲清静。   “咱们班其他人的成?绩怎么样?”许佳宁问道。   “南枫也是700分以上,好像比你?低几分。苏知魏分也还挺高……”乔木然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但都没有说到薛瞻。   许佳宁也不好多问,听到最后时,乔木然终于?想起来了,道:“对了,薛瞻683分,你?可能都不看?Q-Q班群了,班主任还特?意说了薛瞻呢,说去?年清华理科录取分数线687,今年如果稍微低点,薛瞻说不定还真能冲一冲清华。”   “他还想冲一冲清华吗?”许佳宁落寞地反问。   “当?然了。”乔木然不知前情?,肯定地回?道。   许佳宁没有说话,只想起薛瞻母亲口中反复提及的上海。   以薛瞻的分数,那大概是去?复旦或者上交吧?   与此同时。   查到成?绩后的薛瞻,又一次来到“许你?一枝花”花店门口,望着关闭的店门,有太多事都想不通。   他看?到了许佳宁的Q-Q签名,知道她弃了号。听苏知魏说起,许佳宁现在改用微信,也加了班里的一些?同学,其中就?有苏知魏。   可许佳宁却没有加他。   他们之间的联系,像是突然断了,让他无比慌张。为了重建联系,他甚至让苏知魏推了许佳宁的微信名片,可好友申请石沉大海。   许佳宁好像不想理他了,他却不知道原因。   明?明?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他们还可以聊很久。可那天之后,好像就?都变了。   他来到花店好几次,每次都是关门的状态,今天贴近了看?,里面竟像是已经搬空了。   “你?来干什么?”   陈南星过来取花店里没拿走的小吊灯,却又看?到薛瞻,倒是让他既惊讶又心虚。   “许佳宁家的花店是怎么回?事?”薛瞻问道。   “店关掉了。”陈南星进店取了小吊灯就?要走,却被薛瞻一把拉住,不禁厌烦地回?头望着他,“佳宁毕业了,她家搬家了,将来都不一定还在南城,自然也就?关了花店。”   薛瞻一愣,不太信他的话:“她和阿姨舍得?关掉吗?”   “这些?家事跟你?没关系吧?”陈南星甩开他的手,“薛大少爷,关了就?是关了,以后也别来了。”   “好吧。”薛瞻自认没有立场去?管许佳宁的家事,但还是想问一句,“那你?知不知道,许佳宁最近出?了什么事?她一直不理我。”   “她跟朋友在外地旅游,挺开心的,能出?什么事?还有……你?以为你?谁啊?”陈南星笑了笑,“人人都要捧着你??班里那么多同学,她为什么非要理你??”   说完话,陈南星怕他再多问,立刻走远了。   陈南星大概说得?挺对,许佳宁没有一定要搭理他的理由。高考一结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   薛瞻站在门口,望着招牌上的燕子窝,想起他与许佳宁的小小约定,如今却是人去?屋空了。   日子很快过去?。   到了填报志愿的时间后,薛家根据薛瞻的成?绩,已经让专业人士出?了好几套方案。   众人的一致看?法?都是,可以冲一冲清华,但平行?志愿里除了清华的其他院校填报,则产生分歧。   秦宛若与薛朗锋都极力劝说薛瞻填报上海的院校,他们在上海也有人脉和圈子,薛瞻过去?可以迅速融入,有利于?朗锋集团未来的发展。   但薛瞻自己主意已定,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直接把志愿都填成?了北京的院校。   见他一意孤行?,秦宛若与薛朗锋的脸色都不太好,但互望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七月初。   离录取结果查询时间还有半小时,薛瞻和妹妹薛颂就?已经围在电脑前。   薛瞻几乎是卡着点进入网站的,查询后,发现被复旦大学录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被压根没填报的院校录取了?   “怎么会……”   他反复输入着自己的信息,一遍又一遍查询确认着,可还是复旦。   旁边的薛颂比薛瞻更冷静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小声猜想道:“哥,是不是爸妈……”   还能是谁呢?   拥有他所有的信息,且有这个机会的人……   薛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父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说服不了自己,竟然就?这么偷偷把自己的志愿给改了。   他冲到父母房中,秦宛若对他的反应显然并不意外,只遗憾地对他道:“今年清华理科分数线685,就?差两分。”   “爸妈还是希望你?考上清华的,但实在考不上,也安排了其他学校,复旦的金融真的很不错。”秦宛若安抚道。   “那人大的金融呢?”薛瞻反问,“北京就?没有金融好的大学了吗?考不上清华,北京其他的大学我不能上吗?”   “干嘛非要去?北京?”薛朗锋皱起眉,“上海不好吗?”   “对啊。”秦宛若帮腔,“你?考上了复旦,全家都为你?高兴。选上海也是为了薛家考虑,你?不能只凭自己的爱好。”   “为了薛家?所以背着我,把我的志愿改了吗?”薛瞻的嗓音终于?沙哑下去?,抬眸时,眼神里全是冷漠,甚至于?恨意,“爸,妈……在你?们眼里,有把我当?个人吗?”   这样轻易,就?被左右了人生大事,改变了人生轨迹。好像他没有独立人格,不配得?到尊重。   渴望离许佳宁近些?,无法?考到清华,也想在同一个城市,这是他高中三年的唯一目标。   而现在,全完了。   薛颂静静在旁边看?着,见她这个平日最洒脱的哥哥,整个人都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笼罩,他的眼眶红了,双拳紧握,沉默了许久,最后转身?。   “今后,你?们别想再左右我的任何事。”临走时,薛瞻冷声说道。   *   除去?薛瞻,火箭班其余的人绝大部?分都算是得?偿所愿。   许佳宁和南枫都考上了清华,乔木然考上了中传,苏知魏也考上了一所喜欢的985。   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伴着那本《瓦尔登湖》在七月中旬就?寄来了,段静秋签收,笑着给许佳宁拍了照片。   八月上旬,许佳宁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北京。   温舒白想去?看?看?闺蜜将来的学校是什么样,特?意选了这里。   许佳宁想起南枫也考上了清华,就?联系了南枫,没想到南枫在北京有亲人,已经提前来了北京小住。   于?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还发了朋友圈。   等许佳宁返回?南城时,火箭班的同学有不少都已经离开了南城。   段静秋已经选好了花店的新地址,和女儿商量着要给花店改个名字,算是新开始。   许佳宁来回?查看?着东西,结果发现还是少了一样:“妈,门口那串风铃没拿。”   又担忧地问:“现在那边还让人进去?吗?风铃还能找到吗?”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很旧了,可那是许佳宁的父亲买的。   “我给南星打个电话,他家离得?近,让他帮忙看?看?。”段静秋道。   也只好这样了,但没过多久,陈南星打来电话,说在门口没看?到风铃。   “我再去?看?看?吧。”许佳宁不想轻易放弃。   她坐了挺久的车,来到“许你?一枝花”花店门口,她有点意外旁边还有开门的商铺,但没多想,只专心地寻找着风铃。   门口确实没有。   许佳宁试着推了推门,发觉这门并没有被前来收房的人锁住,于?是悄悄走进去?,在地面寻找起来。   万幸,风铃在不远处废弃的架子下找到了,大概是绳子太老旧,断了之后被风吹到这里。   许佳宁将风铃捡了起来,用纸巾擦干净,放进口袋,正要出?门,就?看?到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堵在门口,表情?严肃地望着她。   “这里不让闲杂人等进来,你?不知道吗?”为首的男人开口道。   是薛家的人吧?像是来督办开发项目的。   这个花店已经不属于?她家了,她确实没资格进,成?了闲杂人等。   一种窘迫感袭来,许佳宁拿出?风铃解释:“我是来拿走我家的东西。”   “拿完了吗?”男人淡声问道,“拿完了就?出?去?,别总过来。董事长夫人嘱咐过,这家花店不让人随便进。”   又道:“这是最后一次,也提醒下你?,我们董事长夫人最讨厌事情?不干脆。如果让她知道,她就?会介入其中,你?知道她的脾气。”   许佳宁咬着唇,心里突然有些?委屈,站直身?体,回?他道:“谢谢,我不会再来了。”   她转身?走了,而男人身?旁的人围了过来:“张哥,这个女孩来花店的事,要跟董事长夫人汇报吧?”   另一人倒是纳闷着:“到底什么来头?董事长夫人这么关注她。”   “不止关注,还有点忌惮,一个小姑娘而已,这合理吗?”   “不该问的别问。”张寒山冷声止住他们的猜想,“至于?汇报的事,没必要,人家只是来拿回?自己遗留的东西。”   几人正聊着,一人远远看?到薛瞻走了过来,赶紧通知张寒山,于?是众人躲了起来。   薛瞻刚走到门口,就?又跟放心不下,也过来再次帮忙寻找风铃的陈南星撞上。   俩人总能撞上,陈南星都想直呼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你?每天都来吗?”陈南星没好气地问他,“是在蹲点吗?”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薛瞻看?到他,却点了头:“嗯,每天这个点都来。”   花店是他找许佳宁的唯一坐标,他好像只能来这里。   每天……   陈南星咬咬牙,看?了他一眼,低声评价他:“真是个疯子……”   薛瞻不理他,只是走到花店近处,看?到门口灰尘有门轻微拖出?的新痕迹,突然惊喜起来,回?头问陈南星:“许佳宁是不是来过?”   “没来,她刚从北京旅行?回?来,在家呢。”陈南星下意识就?回?。   看?到薛瞻盯着自己,他才发觉多说了话,果然,薛瞻下一句就?问:“她现在家在哪里?”   “问这些?干什么?”陈南星的脾气终于?暴躁起来,“你?能别再打扰许佳宁了吗?”   “她现在过得?挺好的。”陈南星拿出?手机,为了彻底消除薛瞻的执着,翻出?保存在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摆在薛瞻面前,“她跟男生的双人合照,她私发给我的,还问我帅不帅,你?应该能看?得?出?她的意思吧?”   私聊特?意发来的合照,还会是什么意思,只能是向朋友官宣。   而合照里的男生,竟然是南枫……   薛瞻记得?很清楚,许佳宁与南枫都考到了清华。在高中阶段,他们同桌三年,关系好像一直都不错。所以……许佳宁一直喜欢南枫吗?   “听说就?是同班的,一起在北京上学,将来留在北京奋斗。不比你?们这些?富二代差。”陈南星接着道。   是啊,他们会一起在北京。薛瞻想。   而他已经注定要去?上海了,与许佳宁唯一的联系,好像就?是手里那个许佳宁弃掉的Q-Q号。   “那……”薛瞻紧紧握着手里的信封,将其递了过去?,“我以后不打扰她了,这封信……你?能帮我转交给她吗?”   陈南星本不想接过,但还是受不了他那执着的样子,终于?还是接过。   薛瞻落寞地走了。   而陈南星握着信,却终究还是不愿许佳宁看?到,把信扔到了街角的垃圾箱里,转身?离开。   “张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方才躲着的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就?因为少爷喜欢那个女孩,就?买地?”   身?为秦宛若手下的人,他们只管做事,其实根本不知道秦宛若买地的原因,直到今天听到薛瞻与陈南星的谈话。   “咱们少爷可真是可怜……”旁边的人道,“看?他这些?天每天过来,我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原来……”   “行?了,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薛家内部?的事,咱们这些?打工的……”另一人正说着,却看?到张寒山去?垃圾箱里捡出?了那封信,还把灰擦干净了,郑重地拿在手里。   “张哥,你?这是……”其余几个人都为难起来。   “我做的事跟你?们无关。”张寒山主动?与他们撇清关系,“你?们如果想告诉董事长夫人,那也随意。”   “怎么会……”几人都讨好地笑了笑。   准确而言,张寒山目前是薛朗锋最信任的秘书,和朗锋集团高层联络很深,地位远高于?他们。   “那就?好。”张寒山扫了他们一眼,随后低头望着那个信封。   信封很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应该是少爷的一片心意。   许佳宁家的地址并不难调取,人在屋檐下,忠人之事,其余事他不好做,不敢把这重要的信息告知薛瞻,但送个信,也算举手之劳。   于?是当?天晚上,趁着天色暗下去?,张寒山敲响了许佳宁家的房门。   许佳宁出?来时,看?到白天那个对她极凶的男人站在那儿,一时吓得?要赶紧关上。   而张寒山抬腿就?抵住了房门,双手把信交到许佳宁的手里,冷声道:“少爷给你?的。”   他天生一张冷脸,一身?黑西装,单是站着就?显得?很吓人,又有白天相遇时的那桩事,真是让许佳宁不得?不想歪。   张寒山走后,她回?想着那句话……   “我们董事长夫人最讨厌事情?不干脆。如果让她知道,她就?会介入其中,你?知道她的脾气。”   所以,薛瞻的妈妈知道她回?去?的事,要介入其中了?她很不高兴,甚至让薛瞻写信来警告她?让她不要不知好歹?   握着手里的这封“威胁信”,许佳宁犹豫几番,终于?还是没敢打开看?,将其彻底锁进了箱子里。   而这一锁,就?是七年。 第41章 新绿   七年时间, 足够发生许多事。   当年火箭班的大家,大学分散在全国各地。   许佳宁、南枫四年同校不同系,苏知魏与乔木然也都?在北京, 曾经的四人小组仍能经常见面,关系一直维持着。   而等?2020年毕业时,全都面临着是否留京的人生抉择。   南枫已经拿到了北京大厂的offer, 为了给母亲更好的生活, 打?算在北京打?拼几年,多攒点钱。   乔木然中传新闻系毕业后,去?了大四实习时就很喜欢的一家大型传媒公司,业务与娱乐圈相关,还真如高中时所说,能拍遍人间俊男靓女了。   苏知魏是四人中唯一选择考研的, 且一考就考了跨专业的历史系,也算是一种对高中爱好的坚持。   至于许佳宁,朋友们都?劝她留在北京, 可?她考虑到母亲一个人在南城经营花店,总觉得心疼,毕业后还是投了南城本地的大公司, 最后挑了实力雄厚,且她最喜欢的商氏集团。   这么?一来?,毕业季的一场小聚餐,倒成了其他三人为她饯行。   “佳宁,等?你?回去?了, 可?别忘了我?。”乔木然又是这番话, 像极了高中毕业时。   许佳宁笑了:“整天公费追星,去?看帅哥美女那么?忙, 你?别忘了我?就行。”   “哪有!”乔木然分享起娱乐圈的八卦,“我?虽然工作时间不长,可?已经祛魅了,哪有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呀,好多明星对我?们甩脸子……”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别让我?亲眼看到我?爱豆塌房。当然,他们是绝对不会塌的。”乔木然补充道。   “你?爱豆现在到底是谁?”苏知魏一头雾水,“我?现在倒是把高中那十二个人认清了,但你?真是换爱豆太快了。”   “我?早就不粉他们了。”乔木然手指敲敲手机壁纸,“我?现在改粉SEVENTEEN。虽然目前还接触不到,但我?相信……”   “完了,这又是17个人了。”苏知魏头大起来?。   “SEVENTEEN不是17个人,是代表13名成员+ 3个分队+ 1个团体。”像高一那样,乔木然无语地解释着?。   许佳宁看他们有来?有回,忍不住直白发问:“你?俩有情况吗?”   “有不了一点。”乔木然答道,“你?也见过了,我?历任男朋友的风格都?跟他截然相反。”   “我?也一样。”苏知魏附和。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乔木然跟着?又问:“说到这里,佳宁,大学大家都?谈恋爱了,怎么?不见你?铁树开花?”   “开不了一点。”许佳宁学着?她的话术。   “啊,为什么?为什么?。”乔木然格外?不理解。   “没有为什么?。”许佳宁打?开手机,给商氏集团人事部HR回了条消息,“我?现在要认真搞钱,谈恋爱只?会分散精力。”   “你?真要进程序员那行吗?”乔木然表示担忧,“太累了,还那么?多加班。”   “但是钱多。”许佳宁一句话就晓以利弊。   社会上年年喊着?“逃离大厂”,可?年年清华毕业生都?往大厂跑。   许佳宁拿到的程序开发岗位offer,其实薪资待遇真的不错,工资加上年终奖,再加上签字费,一年能拿到差不多50万。   再加上能回到故乡南城,回到母亲身边,她在现阶段已经无比满足了。   “那你?注意身体。”乔木然叮嘱她。   许佳宁摸了下自己散开的长发,笑道:“我?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头发。”   程序员岗位已定,头发保卫战从?此打?响。   许佳宁回到南城,在商氏集团信息技术部程序员岗位这一干,就是两三年。   干这一行,几乎整个生活都?会被工作填满,熬夜加班都?是常事。   而工作是乏味的,很难喘口气。   踏入社会后,朋友们都?在忙工作,在不同的城市再难常聚。   再加上温舒白从?2019年就赴英国留学四年,许佳宁虽然在部门里发展了好几个搭子,但回到家后,也着?实有点孤单。   好在千盼万盼,2023年7月,温舒白终于毕业回国了。   在温舒白于UCL巴特莱特建筑学院本硕连读学建筑设计的这四年里,许佳宁家里每月都?会收到国际快递,温舒白在英国看到什么?好的,都?想着?许佳宁,让许佳宁直呼有温舒白是她的福气。   而温舒白成长迅速,如今回国,也快要正式踏入职场。   好友相见,依然如四年前在机场离别时那般亲密,但许佳宁很快发现,长大的温舒白也有了烦恼。   温家给温舒白安排了一位准未婚夫,倒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联姻,陈彦迟出?身书香门第,清贵陈家。两人的母亲是多年好友,觉得知根知底,这才想促成儿女姻缘。   许佳宁也听干妈讲起陈彦迟,说他家教良好,性格温和有礼,在南城大学硕士毕业后顺利留校,事业上有自己的前途,又待温舒白一片痴心。   许佳宁却更在意温舒白自己的想法。谁知好友还处于迷茫阶段,对感情上的事很懵懂,虽然对陈彦迟不来?电,但也下意识就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准备转换心态,尽量早点接受陈彦迟这个人。   然而陈彦迟这个人真有这么?好吗?许佳宁对描述得过于完美的人,其实心存几分怀疑。   想到豪门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许佳宁不禁对回国还特意给陈彦迟带了礼物的单纯闺蜜很是担心。   在温家的催促下,没有几天,温舒白就开始和陈彦迟频繁约会。   而许佳宁也开始赶公司的项目,996甚至于007,白天精神高度紧绷,晚上拼命熬夜加班,忙到昏天黑地,每天睡眠不到六个小时。   在汇报半年工作的商氏集团大型会议上,身为信息技术部得力干将的许佳宁走上台,准备将熬夜做好的报表投屏。   电脑却突然卡住,报表投屏没成功,倒是她设置的电脑壁纸正来?回切换。   出?门在外?,都?是会社死的,许佳宁说了几句开场白,试图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然而壁纸暂停,她与闺蜜温舒白的那张合影彻底吸引去?众人的目光……   “哇!两个美女都?好漂亮!”她的男同事发出?一句赞叹。   许佳宁只?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你?该喊漂亮的时候吗?   专业性让她迅速调整好状态,顺利打?开报表后,严肃地汇报起本部门的项目进程。   汇报时,偶一抬眸,竟瞧见端坐在第一排的自家总裁商叙正探究般望向自己,目光幽深,她心里一紧,不禁有些担心刚才的插曲给总裁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怕什么?,就来?什么?,在总裁点评环节,商叙的视线越过无数人,径直来?到她的身上,几乎是毫不犹豫:“许佳宁。”   “商总,您请问。”许佳宁站起身。   他随之问起程序开发上的专业问题,她应答如流,博得众人阵阵掌声?。   而他问完这些,却话锋一转,问起她的个人学习经历,还是从?高中开始。   尽管对总裁的用?意疑惑不解,但许佳宁还是老老实实自我?介绍起来?:“高中就读于宁远中学,高一理科一班,从?高二开始在火箭班。”   “高考分数是715……大学本科是在清华计算机系……”   正说着?,她隐约感觉到面前的商叙眼神有点放空,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禁出?声?提醒:“商总?”   “很好,坐下吧。”商叙回过神来?,由衷评价道,“确实是信息技术部不可?多得的人才。”   商叙很少会有这种直白的夸奖。   闻言,在场的人全都?望向许佳宁,许佳宁的顶头上司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佳宁受宠若惊地坐下,旁边同事十分羡慕,感慨道:“连高中都?问了,我?怎么?感觉你?有可?能快要升职了?”   大概只?有本地顶尖且刁钻的公司,才会连带着?将员工的高中学校都?关注到。   “想太多……”许佳宁却耷拉着?脑袋,“还升职呢,说实话我?现在都?想辞职。”   “开玩笑吧你??”同事一脸不信。   许佳宁是真的优秀,16年高考的省理科状元,大学又在清华计算机系,如今进集团三年了,在他们组里是最拔尖的存在,看起来?职业发展前途一片光明。   “最近有点迷茫,每天都?被工作填满,越来?越没有自己的时间。能完成大项目,确实是会有些成就感啦。”许佳宁伸了伸胳膊。   “但我?有时候就在想,这么?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好像是公司的牛马,这样干五年,十年,最后能得到什么??”许佳宁说了点心里话,“生活里,和姐妹悠闲逛街的时间都?变得那么?难得。程序员不是我?爱的工作,我?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   当年选择进集团,说白了就是为了高薪。这几年,她存下的工资加上母亲经营花店的收益,足够还房贷了。有了余钱,她还买了新车。   可?当经济压力被减轻后,她的迷茫随之而来?。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疲惫至极。   五点匆匆打?完下班的卡,五点半赶去?机场出?差,去?盯现场工作,都?是常有的事。   听到她的倾诉,同事们都?深有同感,不住点头。   先前那个男同事倒是会转换话题,暗戳戳问道:“佳宁,你?姐妹是不是你?电脑壁纸上那个?人挺漂亮。”   许佳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想都?别想,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联系方式没有,订婚喜糖倒是可?以给你?几个尝尝。”   这话可?真是完全不留余地,许佳宁把闺蜜护得很好,男同事只?有悻悻离开。   项目的顺利推进,让近期连绵不断的加班总算可?以稍事休息。   次日一早,许佳宁睡了懒觉,险些没听到闹钟响,匆匆忙忙就往公司赶。   好像就是从?上班后,她就再也没有从?前上学那么?规律的作息了。   她缺觉很严重?,周末偶尔能睡懒觉时,她能睡到中午。   这天清晨下了阵小雨,空气冷而涩,集团门前的绿植叶子被水珠荡涤,显得一片新绿油亮。   “你?好,我?找商叙。”   商氏集团总部一楼大厅前台处,薛瞻穿着?一身灰色休闲风衣,整张脸都?埋在帽檐下,说话时,才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森冷的丹凤眼。   他身上染着?淡淡的薄荷味,比声?音先至,让前台新入职的女孩不禁抬起头,愣了下,才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让……”   “薛总?”经营企划部副部长看到薛瞻,立刻快步走过来?同他握手,脸上泛着?殷勤的笑意,“您是来?找商总的吧?”   在商氏的高层,基本没人不认识薛瞻。这位年轻的总裁是自家总裁唯一深交的好友,进朗锋集团不过三年光景,集团内部人事任免大权竟渐渐归他所有,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是,我?正准备预约。”薛瞻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您来?,哪里需要预约呢?”副部长低头同前台女孩说了几句话,又给商叙的秘书打?了通电话,随后便老熟人一般把薛瞻往电梯方向引,“我?们今天刚散会,这时候商总办公室没人,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薛瞻点点头,两人走进电梯,正赶上电梯快关门,门边的人客气地往里靠了靠,把最外?面的宽敞位置都?让给两人。   于是最里面站着?的许佳宁等?人,空间进一步被压缩。   “好热……”   许佳宁小声?地抱怨了句。   电梯开始上升后,手机没有信号,许佳宁抬头无聊地望着?天花板,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有种迥乎于寻常上班族的悠闲气质,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只?是一个背影,又戴着?帽子,模样却是实在看不清。   但看他身边其他部门领导那副殷勤劲儿,就知道男人身份非富即贵。   信息技术部楼层不高,很快就到了。   门还没开,许佳宁就跟着?前面的同事提前往外?挤。   然而走到电梯门口时,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花店很多年不再进薄荷,可?她依然对这气味很熟悉。   她的心口跟着?揪了下,不禁脚步一滞。右侧的同事拍了拍她,她这才快步往外?走去?。   电梯门跟着?关闭,薛瞻总觉得刚才擦肩而过的某个人有点眼熟。只?是一眨眼的事,快到转瞬即逝,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等?电梯到达顶楼时,只?剩下薛瞻一人。   薛瞻刚一走出?电梯,就看到商叙的第一秘书邹阳亲自过来?迎接。   “薛总,往日不是一直都?下午来?吗?今天倒是早。”邹阳笑了笑,同他打?着?招呼。   “还不是为了你?们总裁嘱咐的事?”来?到顶楼,薛瞻身上方才的那股冷冽,早散尽了,显得慵懒恣意,甚至还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邹阳倒是一脸司空见惯,神色不改:“那快请进吧,总裁一直在等?结果……”   事不宜迟,薛瞻走进办公室,竟然看到好友商叙正坐着?沙发上发呆,望着?手中材料,嘴里念念有词。   他和商叙风格迥异,商叙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每天西?装笔挺,过于严肃。   而他却受不了这种严肃,连带着?也佩服商叙:“呦,听你?下属说,早上没上班就把人叫来?,刚开完一个长会。还是你?精力旺盛啊,也不歇歇,在这儿研究材料呢。”   “你?来?了。”商叙抬起头,扫了眼他的休闲风衣,终于忍不住皱眉,“你?穿的这是什么??”   “你?管我?呢!”薛瞻不太服气地反呛回去?,“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如果不是为了震慑底下的员工,我?才不会整天装得像你?这样严肃。”   商叙听在耳中,其实很明白好友现在为何是这种处事风格。   高考被父母改志愿的事,给薛瞻打?击很大。   薛瞻在上海上学四年,四年假期哪怕去?北京,都?不曾回南城,直到毕业才回来?。   回来?之后,虽然接过朗锋集团总裁之职,但也不曾住在家里,而是自己买了房单住。只?怕与父母的见面都?局限在了集团的大会会场。   薛瞻他是前些年过得太压抑了,如今在掌权后,行事才会如此肆意张扬,只?凭自己的性子来?,在集团决断力很强,从?来?说一不二。   商叙自认性格孤僻,为人冷淡,不善交往,没什么?朋友,多年来?掏心掏肺的挚友,也就一个薛瞻。   薛瞻则不同,他外?向,精于交际,在上学的每个阶段都?能招来?一群朋友,不过最看重?的,还是商叙与他自小的情谊。   但这几年,薛瞻半脱离家庭后,似乎也太过孤独,只?有在好友商叙这儿,能得到无条件的关怀与包容,才会有完全卸下担子的一面,显得孩子气,幼稚搞笑。   “对了,刚进门时,你?在念谁的名字?”薛瞻问道。   商叙收回思绪,缓缓回道:“温舒白。”   是他顺着?集团员工许佳宁这条线索,才终于寻到踪迹的温舒白。   “她我?知道啊,温家独生女呗,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薛瞻笑了笑,“怎么?了?你?作为长辈,要给人证婚,正在提前排练?”   薛瞻这张嘴……   听到这番话,商叙的表情僵冷下去?,突然有点不想包容他了。 第42章 新绿   “叙哥, 别?气?了。”薛瞻连忙住了嘴,“你托我打听?的陈彦迟的事,有点眉目了?。”   薛瞻对于好友的委托其实有几分好奇。   商叙他家的事, 比薛家可复杂得多。让薛瞻来总结,那就是一家子狠人。   当年商叙的姐姐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低嫁陈家, 最终与娘家决裂。且为了?帮丈夫, 把商氏的情报卖给对家温家,造成商氏的一次重大损失,也?导致商温两家从此不睦。   而商叙的父母,也?因此对独生女死了?心,在女儿生下陈彦迟的前一年,竟冒险备孕生下了?一个孩子, 也?就是商叙。   说起来……商叙这个辈分上的舅舅,其实?也?就比陈彦迟大一岁。   而今天,商叙想要查的, 就是外甥的过往感情史。   薛瞻通过自己的人脉网查起,还真有了?特别?的发现。陈彦迟曾在大学?时和?一个女孩关系很近,亲密状态至少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毕业。   直到陈彦迟准备读研, 陈家把那个女孩送出了?国。   陈家这事做得?不地道。   薛瞻稍微调查后,就明白陈家此举是想通过儿子的婚姻,来挽救日薄西?山的公司。   眼下终于要抱上温家这棵大树,也?是费尽心思。   薛瞻内心很鄙视这种行径,但对方好歹与商叙沾亲带故, 说话也?就客气?些:“这些年, 你暗地里帮了?你姐姐和?陈家那么多。陈彦迟不懂事,这次又是你这个舅舅来善后吗?”   那个被送出国的女孩, 怎么看都是隐雷。   却见商叙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副怜惜晚辈的模样,悠悠道:“毕竟是彦迟的旧相?识,怎么能一辈子不回来?”   得?,这狐狸开始算计了?。   商叙讳莫如深,薛瞻也?没多问,直接将一张写有女孩家庭地址的明信片递给商叙。   “谢了?。”   商叙将明信片轻微折叠了?下,放进名?片夹内。   “啧啧,有情况呀你!”薛瞻倒是眼尖,挡住了?他要收回的手,从他名?片夹抽出一张照片,“动凡心了??偷藏了?哪家姑娘的照片?”   见商叙要夺回,连忙捧着东西?挪远了?好几步:“害什么羞啊,我俩谁跟谁?我看看,这是……”   认出那个女孩是谁后,薛瞻倒吸一口凉气?,嘴角都跟着抽了?抽:“你那便宜外甥的女朋友?”   商叙沉默着。   薛瞻倒是接受良好,思忖道:“也?不是不行吧,舅夺甥妻,挺刺激的,你加油,如果能成,好歹不是一个人寡着了?。”   陈彦迟本就对感情不忠,商叙此举,也?算为民除害,大义灭亲了?。   只是不知道,商叙这步步为营的样子,又是什么时候盯上温舒白的。   他正打趣着,好友却眼神一转,落在他身?上:“那你呢?”   “我?”薛瞻自嘲一笑,“我从来不想这些事。”   “受过情伤吗?”商叙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到底什么时候受的?”   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唯独感情上的事,并不聊起,都是他们?心里独一人知道的秘密。   “受什么情伤。”薛瞻站起身?,遇到这话题,倒是想逃了?,走到门口,才?落下一句极低的悲叹,“这种伤,我还没来得?及受。”   商叙口中的情伤,总该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可他从头至尾都是单恋。   当年最后的那封表白信,许佳宁没有回复。   七年过去了?,时至今日,薛瞻甚至不知道许佳宁如今身?在哪座城市,偶尔与高中同学?联系时,想问几句,可话到嘴边又退却了?。   在26岁这个年纪,一些同龄人已经成家。   他实?在害怕听?到许佳宁结婚生子的消息,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知道,这样还能安慰自己,自己永远拥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希望。   这种自我催眠受不了?仔细推敲,薛瞻走进电梯,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一通电话从他刚进电梯时打进,里面没信号,他等走出电梯,才?慢慢出声:“什么事?”   “哥,你总算接电话了?。”薛颂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把我也?拉黑了?。我正出差呢,忙到团团转,妈打电话让我催你回家,真服了?。”   薛瞻自动略过最后面那句,悠然回道:“你去年毕业选择入记者这行,就该知道出差是常事,还份苦还受得?了?吗?”   “我出差我乐意?,这不是重点。”薛颂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还绕回正题,“重点是你们?冷战七年了?,我夹在中间真的很尴尬。你大学?四年都不回南城,现在回来三年了?,也?不打算回家?”   “这不都是听?他们?的话?”薛瞻轻叹口气?。   薛颂愣住:“啊?”   “上海好啊,比南城好,比北京好。”薛瞻缓缓坐上车,双腿交叠在一起,抬手吩咐司机开车,“我待在上海,不就是他们?以前最盼望的吗?”   “那……”薛颂是服了?自家哥哥的记仇程度,“那现在呢?”   “现在保持距离,对双方都好。”薛瞻淡漠回道,“如果还想让我待在南城的话。”   待在南城的潜台词是接下集团那一摊子事。   薛家的权力?格局发展早就有了?一个内部默认的趋势,也?就是集团管理方面主要由薛瞻接下。   有薛瞻这个前车之鉴,薛颂高考时对父母千防万防,最终顺利走上新闻记者这条路,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不受拘束,是根本不想接班。   至于她名?下的财产,则有家族代理人负责,她开心拿钱就好。   “你牛。”如果不是在电话里,薛颂真想对哥哥竖起大拇指,又感慨道,“早知道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们?当初何?必……”   是啊,父母与儿女的争执,即使赢了?,自己也?会自伤八千。   薛颂从去年开始在全世界四处奔波,基本上也?不在家里住。从前雷厉风行的父母,现在年纪上来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倍感孤单,于是软了?态度,开始借由中间人,卑微求和?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薛瞻仍做不到释然,“他们?有这个闲工夫,我可没有,集团还有一堆事。”   薛瞻确实?很忙。   这些年,朗锋集团对外投资太广,在目前大环境不景气?的情况下,是需要大刀阔斧砍去一些板块的。   他让人将集团近十年的对外投资情况都进行汇总,跟进每个项目的最新进展,特别?是投资回报率。   薛瞻最近窝在公司,材料一看就是一天,还时不时找项目负责人谈话,惹得?集团上下都弥漫着紧张气?氛。   张寒山被找来时,已经快到下午下班时间。   薛瞻直接约了?他在休息室见,他走进去等待时,略微瞧了?几眼,只感觉薛瞻简直是把休息室当家。   当年那个被随意?摆布命运的少爷,今天已经能独当一面,成了?集团的总裁。   “随便坐吧。”薛瞻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办公室都是人,腾不开地方。”   他正让那几个经理把前些年手底下项目亏损的原因都重新归纳一遍,秘书负责记录。   至于张寒山……   “‘桃源工程’这个项目,到底是干什么的?”薛瞻开门见山,“我查了?存档的资料,显示2015年筹备,2016年正式启动,可目前推动进展为0,搁置了?,以前的负责人离职,现在的负责人挂个名?字,一问三不知。”   面对这个迟迟未推进的项目,薛瞻很是疑惑。   他目前查到的资料还很有限,只知道集团买了?地却没开始开发,这完全是失败的投资。   张寒山猛一听?到薛瞻问起“桃源工程”,眼皮直跳,佯装镇定,想先摘清自己:“薛总,他们?都不知道,那我更不会知道。”   “可我看到其中几张表格上有你的签字。”薛瞻留了?一手,等他回答后,才?淡然开口。   张寒山:“……”   “这个项目背后,藏了?些什么?”薛瞻盯着对面的人,“有人滥用职权,职务犯罪?”   “这倒没有。”张寒山只好回,“只是年代久了?,我刚才?没想起来。这个项目当年是董事长夫人负责的,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买地之后又没心思搞了?,搁置也?正常。”   “我妈买的?”薛瞻一时怔住,“当年没经过商业评估吗?我爸竟然也?同意??是哪块地值得?她这么冲动?”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因故中断的项目经过评估后,就该及时砍掉,而不是放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光停滞着,都是在无谓往里浪费金钱。   然而面前的张寒山却一言不发。   “这几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薛瞻皱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张寒山终于开口了?,又叫回从前的称呼:“少爷,项目有异样,您已经察觉了?,可那块儿地方也?是您熟悉的,去的时候,就没往深里想吗?”   “我熟悉的?”薛瞻隐隐意?识到什么。   张寒山多年来本就于心不忍,看薛瞻自己已经发现端倪,索性暗示了?个彻底:“您毕业回到南城后,不是每年都去那儿吗?”   每年春天都去已经搬空的花店,去看那里的燕子窝。燕子每年都回来,薛瞻一个人能看很久,车就停在那个荒败的角落。   闻言,薛瞻突然冷了?眼神,起身?扯住张寒山的衣领:“你跟踪我?”   “是……”张寒山任他扯着,努力?安抚他的暴躁,“但那是董事长的命令,他派保镖跟踪您的行踪,那些人会跟我汇报。”   身?为薛朗锋的亲信,却把实?情告知自己。冷静下来的薛瞻明白,张寒山是已向自己“投了?诚”。   然而事实?铺开后,就如给了?他一记闷拳,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他万万想不到,当年许佳宁家花店关门搬迁的事,竟然另有隐情。   集团专门买下这块地,又多年不开发,摆明了?就是针对许佳宁家。   为了?什么?就为了?他曾经在母亲面前表露过对许佳宁的喜欢?   他的这份喜欢,到头来竟害了?许佳宁。   其中母亲在明面的买地逼迫,金钱权势威逼,让他为之胆寒。   父亲隐在暗处,直到今天还在派人留意?他的行踪,更让他心惊。   至于许佳宁。   他想,时至今日,他总算明白了?当年她不再理睬自己的原因。   权势的倾轧一定吓坏了?她,她见识了?他父母的狠辣无情,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许家近乎逼到了?绝境。   面对他这样的家庭,她还能对他有什么好的看法呢?一定是逃都来不及。   她一定后悔在那个下雨天遇见躲雨的他。和?他沾上边,跟他同班三年,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倒霉事。   不止如此……薛瞻绝望地想道。   许佳宁该恨透了?他。 第43章 新绿   “那……”薛瞻缓缓开口, 声音异常艰涩,“那你知道许佳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他?以为负责监视自己的张寒山,同样?也知道许佳宁的近况, 可张寒山却摇了摇头:“董事长只派了人跟您,许小姐那边,我们都不知道。”   是啊, 人早就被吓跑了, 在北京扎根后,可能再不会回到南城,又何必浪费人力去跟呢?   薛瞻沉默下去,没有再提问。比之他的高考志愿被改,许佳宁的遭遇更让他?心痛心疼。   他?心中积压的怨念,甚至是复杂的恨意, 变得越来越深重,望向张寒山时,眼神显得幽深晦暗:“这种事……他?们怎么干得出来?”   “薛总, 您可要稳住。”薛瞻到底是年轻气盛,张寒山隐隐察觉到他?是想要立刻去与?父母对峙了,连忙止住他?, “这时候起争执对您没有好处,也是打草惊蛇。”   薛瞻思考之后,心里也明白,他?如果贸然?前?去和?父母摊牌,不仅于事无补, 还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促使?他?们对许佳宁再次有所动作。   而他?与?许佳宁,却再经不起更多的误会了。   当务之急, 他?只想尽快找到许佳宁。   “张寒山。”薛瞻的手掌按在项目材料上,突然?开口道,“当年陈家?签过字,陈南星的联系方式,还有陈家?的住址,你能调出来吧?”   次日。   一通电话将陈南星叫到了“许你一枝花”花店旧址附近的咖啡馆内。   对接人说当年的赔偿金有少发的一小项,需要详谈,陈南星一再确认不是骗子,这才赴约。   不想,进门后,却看到了薛瞻。   七年不见?,陈南星依然?能认出他?。且忍不住把自己?跟他?对比,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既无青春,也无甚大作为。   再看薛瞻,早已不是那个穿着?校服的青涩男生,他?西装笔挺,高大从容,容貌脱了稚气,变得冷峻而富有压迫感。   但好像还存有当年给他?印象很深的客气礼貌,见?他?来了,起身笑着?跟他?打招呼。   而陈南星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转身就要走?。   薛瞻匆匆喊住了他?:“陈南星,当年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全都知道?   薛瞻知道多少,知道了父母对许佳宁的施压,也知道了他?剪辑录音,扔掉情书,对许佳宁说的那些话吗?   经薛瞻这么一喊,陈南星反而不敢走?了,他?坐回位子,看着?薛瞻时,总有些焦躁不安和?心虚。   “我知道我父母买地开发,让许佳宁家?花店被迫关门的事了。”薛瞻向他?坦诚道,“以?前?我搞不懂,但我现在懂了。你对我的敌意,我确实都该受着?。”   在薛瞻眼里,陈南星就是维护许佳宁的一方,他?对自己?表露的敌意,正是源自许佳宁受了委屈。单凭这一点,薛瞻能接受陈南星所有的恶劣态度。   然?而陈南星却不想久坐,更不愿多谈从前?:“当年的事,现在聊没有必要了。我只告诉你,许佳宁现在过得很好,她不会回南城。往后大家?各走?各的路,翻旧账没意义。”   “我不是翻旧账。”薛瞻定声道,“我只想见?她一面。”   “见?了面,然?后呢?”陈南星冷笑,“自我感动式的道歉?补偿她?别傻了,薛大少爷,哦不,该叫你薛总,你的人生已经这么辉煌,就非要把当年的受害者作为调剂品,把她从平静的生活里拉出来吗?”   “我想你是想歪了……”薛瞻微皱起眉,感觉陈南星的反应有点过激,“这些不劳你操心,我只想让你帮忙带句话。至于见?不见?我,我想许佳宁会有自己?的判断,你不能帮她做主。”   “帮她做主”四字,戳中了陈南星的心事。他?自认是为许佳宁好,可是想起当年自己?做的事时,心里总会不踏实。   这话从薛瞻口中说出,更让他?只想反驳:“薛瞻,那至少我可以?做自己?的主。我绝不会帮你联系许佳宁。”   “你……”   好像就和?从前?一样?,陈南星只坚持一点,那就是把他?从许佳宁身边驱离。   “当年你愿意帮我送信,这次不能再帮我一次吗?”薛瞻问道。   陈南星听到送信的事,却沉默下去,任他?软硬兼施,也没再开口。   薛瞻正要继续说服陈南星,电话响了,是张寒山向他?汇报工作,他?听完后随之回复:“‘桃源工程’确定重启,但如何开发,我自己?来出方案。”   旁边的陈南星终于说话了,问起项目的事:“‘桃源工程’现在在你手里了?”   薛瞻点头,有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坦然?平和?:“我知道了这件事,当然?不会再让项目搁置。”   “那你就是想要正式把这一片都拆了,好盖你的商业中心,高楼大厦。”陈南星淡漠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薛瞻不解,但无心与?他?争论这个,只道,“罢了,你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只想知道许佳宁……”   “够了,薛瞻。”陈南星站起身,“你去问别人吧,在我这儿,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他?说完就离开了,徒留薛瞻独坐在咖啡馆里。   薛瞻何尝不知道,他?可以?从同学那边打听,可许佳宁早就拉黑了他?的微信,他?无法申请好友。再照这条路试下去,也是碰钉子的结果。   那些往事,最好的切入点,其实还是陈南星家?。有他?们从中联系,才不会吓跑许佳宁。   可陈南星坚定的拒绝,算是给薛瞻泼了盆冷水,从头至尾。   *   步入八月后,气温降了下来。   周末抽空和?好友温舒白去奶茶店小聚的许佳宁,也难得放松下心情。   她们一边喝奶茶,一边聊起从前?的趣事,温舒白还像小时候那样?黏她,可许佳宁仔细一算,还有两周,温舒白就要订婚了。   这两家?长辈,可真?是着?急。   她有点为温舒白的感情发愁,谁知当事人倒是心大,已经开始盘算着?搞事业,还抽空审问起她:“佳宁姐,你从高中到大学,难道一直都只扑在学习上,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吗?”   “没有没有!”许佳宁慌乱地连忙摆手。   好像还是第一次被温舒白问及感情,许佳宁矢口否认,可还是涨红了脸。   狂跳的心脏比她先一步回忆到从前?,可她心情复杂。三年的心动暗恋,与?那最后一个月的痛苦怅然?,交织在一起后,她的心口好像在疼,在无声地提醒她,她还没忘。   就像此刻,她想起军训时的薛瞻。   “其实我高中也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她轻描淡写,引出从前?,“不过不是恋爱啊,是我有个仇人。”   心里从前?的压抑,以?玩笑话说出口,有种特别的释然?,但看到温舒白义愤填膺,她还是连忙改口:“不是那种仇。是刚高一军训的时候,我们班倒数第一那个男生,看上去挺高冷斯文的,还挺帅,可我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有天站军姿时,他?一直叫我名字,还拿东西砸我,可能是石头吧。”   “这好恶劣啊……”温舒白气愤。   “对啊,幸亏没砸到。”许佳宁跟着?道,“不过我更生气我后面的另一个男生,就是他?朋友,当时还帮他?销毁证据,我一扭头,脚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说话时,许佳宁仍带着?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她在追忆很早的时候,早到和?后来的那些事毫不相干。   “后来呢?”温舒白追问。   “听说他?家?有钱有势,惹不起躲得起呗。”在温舒白面前?,许佳宁显得云淡风轻,“他?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在他?眼前?晃悠。他?刚开始总堵我,要跟我说话,我每次都无视他?,溜掉,几个月后他?也就消停了。”   他?们之间?种种,有太多都是不可说。   只能挑有趣而特别的开始,来遮掩难过。   在单纯的闺蜜面前?,许佳宁撒了谎。   她虚构了更简单、更幼稚的故事版本,好像听起来并不沉重。有时她也在想,如果她真?的在军训时就不理睬薛瞻,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遭遇。   只有最后那句是真?实的,她缓缓道:“再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就没听说他?的消息了。怕遇到他?,我连高中同学聚会都不参加。”   *   许佳宁一直在刻意躲避薛瞻,忽视他?的消息。   除去关系最近、且曾经都在北京上学的四人小组,其余人她不怎么联系。   她不太看朋友圈,工作后也没太多心思去发,她有时厌倦工作的劳累,有时也庆幸,毕竟忙起来,生活无比充实,也就不会时不时想起高中那三年。   温舒白的回国,让她多了份慰藉与?温暖,与?朋友的相处就是世上最好的充电,但日子总体仍是在平静无波地过下去。   许佳宁偶尔约温舒白去自己?团建去过的酒吧,和?她分享商氏集团的事,说起集团现任总裁商叙。   温舒白也常跟她分享订婚宴的进展,说陈彦迟的种种好。但渐渐的,也说起陈彦迟有时表露出的奇怪表现。   许佳宁原本就对陈彦迟抱有一种怪异的直觉,恰好商氏集团与?陈彦迟家?的公司隆昌新材有业务往来,她作为技术骨干也需要去隆昌新材帮助工作。   自从某次在门外听到陈彦迟电话里暴怒骂人,又亲密地喊人“宝宝”后,许佳宁对陈彦迟的怀疑达到顶点,即使?后来这人跟温舒白解释是堂妹,许佳宁心里仍很不安,总觉得其中有事。   温舒白订婚前?夜,果真?出了大事。   许佳宁收到温家?的消息,温舒白心情不好,独自外出跑去酒吧,深夜才回家?,她立刻打了无数通电话给温舒白,可没回音,估计醉得不轻。   第二天的订婚宴照常开始,许佳宁坐在位子上,见?陈彦迟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台上,今天的另一位主角温舒白却迟迟不到场。   好在温舒白的电话终于打来,许佳宁接了电话,越听越觉得不远处的陈彦迟很是碍眼:“舒白,你是不是因为要和?陈彦迟订婚才心情不好的?他?正找你呢。”   温舒白终究还是没打算瞒她太久,简单总结道:“不想跟他?订婚了,我换人了。”   “换人了?”许佳宁被惊得不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我明明看到陈彦迟站在这儿呢。”   “真?换人了。”温舒白潇洒道,“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新人更帅,你也认识。”   “你确定我认识吗?”许佳宁表示怀疑。   那边的温舒白无暇多聊,简单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许佳宁心中算是有了个底,但看到温舒白挽着?自家?总裁商叙的胳膊走?进大厅时,还是惊得不轻。   几方对峙,情况复杂,陈彦迟看到商叙,立马变得恭恭敬敬,还去提醒温舒白:“没想到小舅舅也肯赏脸,舒白,快喊人。”   “你想让她喊我什么?”商叙抬了抬眉,似是嗤笑他?愚钝,右手大胆地揽住温舒白的腰,眼神暧昧不清,语气却是教导谆谆,“喊人可以?,可别错了辈数。”   温舒白很快进入角色,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红着?脸朝陈彦迟打起招呼:“你好,大外甥……”   众人哗然?。   当着?众人的面,温舒白直截了当,说出昨晚看到陈彦迟劈腿的事。   而陈彦迟只能现编:“昨天我来婚宴大厅,刚好有个女孩摔倒了,我就顺手扶了一把,舒白可能就看错误会了。舒白昨晚不是还去酒吧喝了酒吗?可能喝醉后记忆错乱了。”   这戏剧性?的一幕,早让位子上的许佳宁彻底呆住,回不过神。   紧跟着?,大屏幕突然?换了一个色调。四周音响全开,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一段昨晚婚宴大厅的高清监控视频。角度未免太好,就像是专门录制的一样?。   “不好意思各位,点错了点错了,靠!这视频怎么关不掉?”   全程负责督办订婚宴的薛瞻,正坐在多媒体控制台前?,他?附近灯光灰暗,旁人认不出他?,只能听到他?刻意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许佳宁也听到了,总觉得声音很熟悉,她整个人的心情甚至也在随之低落下去,不知是全为了温舒白今天的变故,还是也有其他?。   在亮起的LED大屏上,人们清楚地看到,陈彦迟正抱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亲吻,二人难舍难分。   “摔倒的女孩?哎呦呦,这原来是陈大少爷见?义勇为的视频啊。”薛瞻乐了。   “顺手扶一把,自己?的嘴也扶到别的女孩的嘴上去了?”薛瞻继续阴阳怪气着?,“也不怕脏了大家?的眼睛。”   监控视频的角度没有捕捉到女孩的正脸,她与?温舒白的容貌、穿衣风格都很不相同,侧颜就足够看出区别,她绝不是温舒白。   而视频中,显露出正脸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陈彦迟。说出那些恶心话的,也是他?陈彦迟。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温家?的人早就对陈彦迟恨之入骨,两家?妈妈的多年闺蜜情,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至于紧接着?的,由温舒白与?商叙提前?商定好的订婚仪式,温家?人竟顾不得阻拦了。   宾客们觥筹交错,这对新人却悄悄退场。   惊呆了的许佳宁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追上正往外走?的温舒白。   温舒白看许佳宁明显有话要说,当着?商叙的面不好开口,于是特意放慢步子,与?前?面的商叙拉开了一段距离。   “舒白,这位你找的新人我确实认识,可怎么会是他?啊……”   对于商叙,许佳宁还是惧怕更多些,一想到公司总裁成了自己?妹夫,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啊。”温舒白笑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大厅靠近门的昏暗角落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叙哥,我撤了,要赶着?回去上班。”   看他?背影,明显穿着?随意,就如在场的普通工作人员,可又能和?商叙这般热络,明显就不是一般人。   此前?忙着?筹备与?陈彦迟的订婚宴时,温舒白就与?朗锋酒店的新任掌权人薛瞻接触过。   他?看着?玩世不恭,但为人八面玲珑,周全妥帖,很会把握分寸,发现温家?喜欢低调且注重隐私后,宾客名单与?座位排布事宜都直接让温家?人自己?做,酒店并不干涉。   此时温舒白听出来声音是他?,没多在意。   倒是许佳宁,不知为什么愣在原地。   “怎么了?”温舒白疑惑。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许佳宁叹了口气。   久远的回忆,就像堆叠在森林里的老?旧树叶,好像翻腾不得,否则整颗心都会弥漫着?过去的气味,挥之不去。 第44章 新绿   商氏集团。   手边正忙着烦透了的?工作, 许佳宁收到一条温舒白发来的消息,是约她在集团楼下喝下午茶。   许佳宁刚巧也?想出去透个气,于是欣然答应, 以“要去找甲方沟通工作”为由,跟领导打了招呼。   她平时工作太拼,领导并不起疑, 直接给了她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   “我太聪明了, 舒白。”   许佳宁坐在楼下咖啡馆里,坦然地享受起这片刻的?悠闲。   温舒白却有些心疼:“太难了,你平时加班时,就是不想干也?要加。到了想放松下时,两个小时都要努力找理由。”   “没办法,现在大环境就这样。”许佳宁已经?习惯, “好在福利也?挺好,搞得我最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辞职。”   “你想辞职吗?”温舒白惊讶。   “太累了。”许佳宁回道,“你可?能没经?历过这种工作强度, 我觉得说夸张点,就是在拿命挣钱。”   程序员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而且技术更新太快, 工作强度太大,职业发?展受限,种种原因之下,多是干了几年?就走的?。   商氏集团再大,也?不例外。这几年?, 许佳宁见惯了同事转行?或者跳槽。   “他们商氏这样也?挺压榨的?。”温舒白客观评价道。   “大公司都这样。”许佳宁话锋一转, 笑道,“而且什么叫他们商氏, 是你们商氏。你现在是商总未婚妻,还?准备跟着我一起骂他吗?”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温舒白弱弱地开?口?接话。   “算了吧。”许佳宁摆摆手,警惕地看向四周,“南城地邪,你总谈到他,当心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可?能?”温舒白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吓自己,“要讲科学,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   “者”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窗边路过了一个人?,认出是商叙,她下意识就把头低下。   “你在干嘛?”许佳宁愣住。   “嘘,别说话,你也?把头放低一点,别转过去。”温舒白一边嘱咐,一边拉住了她的?胳膊。   许佳宁隐隐意识到了,于是照做。   “好了,他没进来。”温舒白做了个“已安全”的?OK手势,“他不应该是在工作吗?这时候下楼干嘛,吓我一跳。”   “你在紧张什么?”许佳宁忍着笑,“你们都订婚了。”   “哪里紧张了?”温舒白严词反驳,借口?道,“我明明是在担心你这个找借口?下楼的?摸鱼人?。”   “我去!”许佳宁顿时比她还?要紧张,“你快帮我看看,商总走远了没?我找领导时,他就在我领导办公室,他全听到了。”   “没事。”温舒白安慰道,“如果被开?除了,我养你。”   “你盼我点好……”许佳宁忍不住给了她个白眼。   许佳宁对自我有要求,被开?除和主动离职那可?是大大的?不同。   *   “怎么样?见到你的?联姻对象了吗?”   大厦顶楼,薛瞻看到回来的?商叙心情?不太好,故意问道。   “看来没见到啊。”薛瞻不怕死地幸灾乐祸,“我就说嘛,就算是要见闺蜜,也?不一定会约在楼下吧。”   也?不知道商叙是哪来的?好耳力,把别人?的?悄悄话都听到了。   “可?我确实?听到许佳宁要出去两个小时。”商叙思索道,“这点时间,也?只能就近。”   没想到一直乐呵的?薛瞻却瞬间变得严肃,甚至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听到谁要出去?”   “舒白的?闺蜜。”商叙回道。   “我知道。”薛瞻急着追问他,“我是说许佳宁,是哪几个字?”   商叙看薛瞻反应不对劲,将桌上那些之前为了追查温舒白而调出的?资料递给了他。   “还?真是她。”薛瞻激动地握住那张入职信息表,眼眶变得微红湿润,眼神也?跟着变了,看着信息表时,渐渐不聚焦,低声喃喃自语,“可?算让我找到她了。”   这一刻,薛瞻才知道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商叙的?集团,他经?常在下午过来,往往是邹阳来接他,乘专用电梯。   他从?来没有想过,许佳宁毕业后会选择回到南城,而且就在商氏集团这里工作。   她还?是温舒白的?闺蜜?   他们大概有很?多次,离得很?近,可?他却没发?现她。   想到这里,薛瞻已经?控制不住想要飞去楼下的?心了。   商叙拦住他,抬了抬眉,有些好奇地问他:“有仇?”   “有误会。”薛瞻言简意赅地回。   误会大了去了,可?他还?没机会解释。   “我不跟你聊了。”薛瞻脚步匆匆,连沙发?上的?外套都忘了拿,“我很?着急。”   “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商叙意外于薛瞻的?神色与反应,提醒道,“刚才下楼我没找到她们。你找许佳宁,不如守株待兔。”   他找不到她们相聚的?地方,找不到温舒白,可?许佳宁身为商氏的?员工,终究要回到办公室。   到底是关心则乱,候在商叙身旁的?秘书邹阳笑着帮薛瞻拿起外套,客气道:“薛总,您请,我来带路。”   *   好友见面,相谈甚欢,许佳宁不愿那么早回公司,硬生生在楼下和温舒白聊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看时间是真的?有点晚了,她这才起身,一路被温舒白送到电梯口?后,她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去忙工作。   “佳宁,有人?找你,等?你好几个小时了。”路过的?部门领导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嘱咐道,“态度好点,来头挺大的?,可?能是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你。”   整个部门的?人?今天都很?安静,他们要么本身就认识薛瞻,要么看到是总裁第一秘书邹阳把人?引来的?,猜想着这人?一定身份特殊。   “好。”许佳宁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怠慢丝毫,于是赶紧应声。   等?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果然看到有个男人?等?在那里。   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高定深灰色西服熨帖笔直,肩膀宽阔,高大挺拔。此时,他背对着自己,手也?背在身后,正来回踱着步。   “你好,请问你是?”许佳宁礼貌地问道。   男人?闻声转过头,朝她走过来:“许佳宁,我……”   “薛瞻?”许佳宁彻底呆在原地。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许佳宁百感交集。   感性?的?她在开?心着真正重逢的?这一瞬间,悄悄打量他这些年?的?变化,心里酸楚着。   理性?的?她在不断发?出警报,长鸣的?笛声在提醒她赶紧远离,赶紧从?他面前逃走。   思想活动全都凝结在这几秒钟里,最终理性?战胜感性?。   几秒钟后,许佳宁迅速地跑出了办公室,几乎慌不择路。   “舒白,完了,我在商氏待不下去了。”   因为分别的?时间太短,温舒白甚至还?在他们那层等?待着迟迟没上来的?电梯,此时许佳宁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推着她往电梯走,又赶紧按了关门键和一楼。   上班时间,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薛瞻成功被隔在电梯外,电梯迅速下行?。   “怎么了?”温舒白也?为她着急起来,“就因为你摸鱼,商叙真要开?除你?”   如果是这样,她真的?会找商叙好好理论一番。   “不是他。”许佳宁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有点想哭,“仇家寻上门了。”   “仇家?”温舒白一愣,“就是你之前说的?,高中欺负你的?那个人??”   许佳宁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可?能我确实?应该辞职了吧。没想到他和商氏有合作,我们领导很?重视他的?样子。我可?受不了跟他对接,想想压力都好大。”许佳宁难过道。   “真的?因为这件事就要辞职吗?”温舒白担忧,“如果不想跟他对接,就让领导安排别人?。”   “不全是因为他。”许佳宁道,“我最近感觉很?累,本来就想换个环境了。”   辞职的?事,近一年?来,在她心里早就转过千百遍。薛瞻的?出现,不过是一针催化剂,让她真正下定决心,加速了离职这一天的?到来。   “你想换什么工作呢?”温舒白听出她其实?早有打算,不禁问道。   “我妈妈的?花店。”许佳宁回道,“我妈妈年?纪大了,很?多活都很?吃力,需要喊我回去帮忙。我想接过这个花店,以后过轻松惬意点的?生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温舒白的?印象里,许佳宁从?小就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常在花店里帮妈妈忙。   那才是许佳宁真正享受的?生活。她热爱花店里的?一切,过得充实?又快乐,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焕发?着生机与活力,是现在繁重的?工作所给不了的?。   于是温舒白没有再劝阻了。   “我明天就递交辞职报告,争取早点走。”   走出大厦,想通了一些事,许佳宁心里畅快了许多。   “好吧,只要你自己下定决心,将来不后悔。”温舒白道。   前路都是自己选的?,也?只有自己明白,什么才是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   许佳宁不愿再把后面的?时光耗在如今这个高压的?岗位上了。   她想把家里的?花店好好开?起来,做成连锁品牌,进一步做大做强。   未来的?一切都很?有奔头,许佳宁也?显得很?开?心,她看着压根不在意今天的?事,仿佛没有被薛瞻的?出现影响一丝一毫。   而当许佳宁回到家,深夜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望着对面的?书架发?呆时,才能迟缓地感受到一些与薛瞻重逢的?实?感。   书架的?最底层,盖着一块布。   她将布扯下,那处角落并没有放书,只有一个泛黄的?纸箱露了出来。里面都是些过去的?玩意儿。   当年?温舒白送她的?那套马术服,她一次也?没能穿上过,想要还?给温舒白,可?温舒白不收。   还?有空了的?薄荷糖糖盒,特意从?高中同学录中抽出的?字迹密密麻麻的?那一页,高中毕业后很?快就换掉、再没开?过机的?旧手机,压在箱底再不敢看一眼的?“威胁信”……   还?有呢?   还?有她大学假期回母校看望老师时,从?杨雪青那儿拿走的?两张人?生目标卡片。   此时在箱子里,两张卡片重叠在一起,比分道扬镳的?人?可?要圆满得多。   许佳宁笑了一下,可?又是苦涩的?,在寂静的?夜里低声自语:“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   次日一早,许佳宁正式跟部门领导提了辞职,领导大感意外,和许佳宁长谈了一个多小时,试图挽留住技术人?才,但许佳宁自己主意已定,面对涨薪条件也?不为所动。   见挽留无果,领导也?就无奈同意,但也?提出,最后一个月的?交接工作依然要做好。   许佳宁顺势就把话题扯到工作上,她对接的?项目还?需要多去盯着,这个月要多往隆昌新材跑。   有了这个理由,她在商氏这边待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也?就降低了她和那人?再碰见的?概率。 第45章 新绿   许佳宁下定决心离职, 而?好友温舒白却是在一门心思求职。   留学归来的温舒白这些天投了无数简历,到最后却只收到商氏集团给她发来的面试邀请,不禁大为失落。   打给许佳宁的电话里, 温舒白怀疑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更担心商氏伸出的橄榄枝全是为了她与商叙订婚的缘故。   许佳宁三两句话就帮她缓解了内耗,说是她温家独生女的身份太过特殊, 惹其他公司忌惮。而且商氏设计院每年进新人很?少, 一向高标准严要求,招她是看她简历漂亮,绝对不是凭关系才让她进。   温舒白有了精神,也关心起好友来:“佳宁姐,你那?边怎么样了呀?”   “每天交接工作呗。也不加班了,我每天到点就走?。”许佳宁回道, “我妈倒是让我考虑清楚再接下花店,毕竟好工作越来越难找了。我跟她也说了,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她的话语渐渐变轻:“你知道的, 我是遗腹子,连我爸的面?都没见过,从小?和我妈相依为命。我不想就这么996下去, 每天只有晚上那?顿饭的功夫,才能跟妈妈待在一起。”   这是温舒白最心疼许佳宁的地方。   在单亲家庭里长大,却又能阳光开朗。温舒白从没见过许佳宁垂头丧气,她好像天生就带着充沛的能量。   “反正我物欲不太强,也不怎么缺钱呀。”电话里, 许佳宁笑了笑, “和我妈妈一起经营花店,每天卖花又开心又轻松。”   轻松大概只是宽慰温舒白的话。   但开心是真的。   许佳宁接着又问道:“对了, 你面?试约的哪天?刚好过几?天我在商氏待得更久点,到时候我带你去食堂吧。”   商氏集团是有自己的员工食堂的,而?且味道还不错。但味道再好,一连吃几?年?,许佳宁还是腻了。   也就是最近经常往隆昌新材跑,好一阵没吃到集团食堂的饭,许佳宁竟突然?有点怀念了。   “行啊,就下周二。”温舒白说了时间?。   挂掉电话后,许佳宁打开文档,回忆起与人事部HR打交道的经验,又问了身边的几?个同事,给温舒白整理出一份面?经作为参考。   几?天后的中午。   许佳宁与参加完面?试的温舒白一起在员工食堂就餐。   正吃着,就看到总裁商叙径直朝她们走?来。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口中说着“碰巧”,温舒白竟然?也信了,只有旁边的许佳宁笑而?不语。   聊起天时,商叙没去打探面?试的事,而?是问起温舒白对设计院的看法,看来很?相信温舒白的专业能力。   “今天的面?试官都挺好的,感觉团队氛围很?融洽。”温舒白想了想,看向许佳宁道,“就是绿植太少了,办公环境需要改善。”   商叙笑了笑,还没开口,许佳宁便条件反射一般道:“等你工作的事定了,我送你几?盆我家养的,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从小?帮家里经营花店生意的许佳宁,最乐意在这些事上忙活。闺蜜送绿植,温舒白自然?开心地照单全收。   而?商叙则突然?想起好友托付的私事,淡声问道:“许佳宁,你见过薛瞻了吗?”   “啊?”许佳宁愣了下,然?后装傻避祸,“商总,你说的这人我不认识啊,是有什?么业务往来吗?”   “不是工作的事。”明知许佳宁不想谈,但商叙还是说了下去,“他托我带给你一张他的名片,让你收下。”   自家总裁递来的名片,岂有不接的道理?许佳宁只好接过。   她心中疑惑薛瞻的用意,低头扫了眼名片上的字。无非就是薛瞻在他自己家公司里的总裁职位,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许佳宁想不通,也就随着高中的印象,揣度薛瞻的用意。   大概就是用具有权势的身份威慑她,又或者是一种明晃晃的炫耀。   好自恋的男人。   也不知道和薛瞻这种人做朋友的商总,实际上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许佳宁不禁冲着商叙多看了几?眼,眼里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   饭后,商叙先?一步回去开会。   许佳宁和温舒白往外走?时,踌躇一阵,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舒白,我想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商业联姻,也要记得防范点。”   “我防范谁?”温舒白茫然?反问,悟了几?秒,才道,“商叙?”   许佳宁不否认。   “佳宁姐,你之前明明不这么说的。”温舒白不解。   “那?是因为我这才发现他和薛瞻的关系确实非常好。”许佳宁急道,“薛瞻,就是我高中时遇到的那?位啊。能跟薛瞻做朋友,我怕他也是不靠谱的。”   终究是在商氏集团大厦里,许佳宁讨论商叙的内容,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甚至不会去提到他的名字。   “薛瞻?”温舒白回过神来,“等等,我应该见过他的,人很?热心,我对他印象还不错。你说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竟然?就是他?”   许佳宁正以?为温舒白会立刻顺着她的话,对商叙提高警惕。   但温舒白没有,反而?是有点疑惑地推断着:“不对啊,如果薛瞻真是那?种人,商叙才不会和他做朋友。”   “你这么了解商叙?”许佳宁终于忍不住幽幽问道。   温舒白一时无话。   她确实不够了解商叙,左右两个人认识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可她的第六感确实又总在不自觉地倾向于信任他。这种信任随着一次次短暂的相处,在一点点筑牢根基。   “可商叙一直都在帮我。”温舒白坦诚道,“我反而?觉得,你跟薛瞻是有误会在,他递名片或许是有话想对你说呢?”   “谁要跟他说话啊……”   许佳宁口上念叨着,可实际上,名片确实被她收到了上衣口袋里,并未扔掉。   “咦?你怎么这种语气?”温舒白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察觉到许佳宁对薛瞻有点不一样,“你跟薛瞻在高中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一直瞒着我啊?”   许佳宁一直在她面?前控诉薛瞻,显得很?介怀。   温舒白之前只当是仇太深,可刚才一听,又觉得许佳宁隐隐带着点幽怨,又或者委屈在,不禁好奇了。   但许佳宁不给她追问的机会,忙摆手道:“行了行了,我不管你和商总,你也别在我面?前提薛瞻。”   这种逃避态度,更让温舒白觉得里面?有事。但许佳宁溜走?太快,还岔开话题,顺利躲了过去。   *   山不动?人动?,薛瞻对于许佳宁的寻找,多日来从未停止。   薛瞻派了人在陈家附近还不够,他自己周末也经常去陈家。   当年?赔偿金下来之后,陈家富裕很?多,虽然?恋旧仍住在老小?区,但有了闲钱,可以?四处多走?走?。   陈南星的父母外出旅游,陈家只有陈南星一人在家,自然?是连门?都不给薛瞻开。   陈家住在一楼,薛瞻直接守在楼栋门?口,可陈南星躲他,压根不出门?。   他一直等到天黑,自知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难免落寞,上车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位迎面?走?来的老人突然?倒地不起。   薛瞻连忙下车询问情况,老人的爱人也不知老人是怎么回事,只说要打120,然?后回家找儿子。   “120急救车过来也需要时间?。”薛瞻冷静判断,“救人要紧,我直接送他去医院。”   对方赶紧道谢,薛瞻则和司机一起把人抬到了车里,带着他们去往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老人倒地是突发脑梗,好在送医及时,并无大碍。   薛瞻付完医药费,回到病房看见人醒了,也就安下心来,准备和司机一起离开。   谁知病床上的老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激动?地问他:“你是……你是薛瞻吗?”   “我是,您是?”   薛瞻回过头,正对上老人的眼睛,他添了不少白发,可样貌没有太大的变动?,方才昏暗中看不清,此刻在病房的灯光下,倒是有几?分?眼熟。   “我是陈南星的父亲,从前在佳宁家的花店,我们见过几?面?的。”陈叔说道。   旁边给丈夫倒水的陈婶也反应过来,惊讶地望着薛瞻。   薛瞻终于有印象了,也因此对他们更客气了些,随着许佳宁的习惯称呼他们:“陈叔陈婶,原来是你们。我刚才已?经付完医药费了,也充了些钱,您安心住着养病。年?纪大了,还是多注意点好。”   “薛总,怎么能让你花钱呢?”陈叔连忙推拒,“我家现在也能负担得起了,家里有存款,儿子也有工作有收入。”   薛瞻摇摇头,望着他们淡然?一笑,温声道:“这点钱不值什?么,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我想为许佳宁尽一份心吧,我知道当年?你们家经常去花店,帮了她们母女很?多。”   陈叔瞬间?就明白过来:“薛总,你是为了佳宁才找来我家的吧?”   “是。”薛瞻点头承认了,“我知道当年?我父母买地开发的事了,想找到许佳宁说清楚。”   “我们去外地旅游了,我儿子在家,他没见你吗?”陈叔问起,但没等薛瞻回答,他就低下头,轻声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他没跟我们说,却在电话里提醒我们别接陌生来电。”   陈南星摆明了是在躲薛瞻。   “见过一次,可他不愿意再见我,也不愿意帮我传话。”薛瞻神情沮丧,心里隐隐不安,“到了现在,我真不知道许佳宁还能怎么看我……”   听出他话里的无力感,陈叔跟着想起往事,不由道:“佳宁很?恨你。”   “我父母做这种事,她是该恨我。”薛瞻自嘲道。   “可她恨你却不全是为了这个。”陈叔心里挣扎很?久,还是决定对薛瞻说出实情。   薛瞻今晚没认出他,依然?选择仗义相救,而?他明知儿子做下的事,却迟迟没有告诉薛瞻,这对薛瞻和许佳宁都很?不公平。   陈叔张了张口,继续道:“其实佳宁这丫头一直以?为,你跟你父母是一样的立场,你支持薛家开发那?片地,支持拆除花店,她这才恨你。”   薛瞻终于愣住了:“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陈叔叹了口气,脸上闪过后悔和不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我儿子陈南星当年?跟你谈过一次。他把那?次你说的话录了下来,剪辑后当着佳宁的面?,放给她听。当时佳宁还病着,听完后就加重了。”   当年?跟陈南星的谈话?   时隔多年?,薛瞻还是想了起来,是那?天他去花店找许佳宁,撞上陈南星时,陈南星问过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   算计了自己,又惹许佳宁难过,薛瞻心里终究不舒服。   “你也别怪陈南星。”当着薛瞻的面?,陈叔还是选择维护着儿子,“他这个人有点轴,可心不坏。薛家做的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当年?那?种情况,说实话我也看不准你对佳宁的喜欢能有多少,又能持续多久。”   “可今天,看到你时隔这么多年?,还想要找她,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病床上的陈叔望向薛瞻,想到一直坚持不谈恋爱的许佳宁,或许她也是心里一直没放下薛瞻。   “薛瞻,我会帮你给佳宁传话。”陈叔道,“当年?的事,她有权利知道全部的真相。”   薛瞻给陈家留下联系方式而?后离开病房,陈叔说到做到,给许佳宁打去了电话,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许佳宁。   许佳宁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叔。”   这么含糊的一句回话,还真让陈叔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该怎么给薛瞻回电话了。   他心里正为难着,陈南星来了,满眼担忧:“爸,我妈打电话说你突然?倒下,被送来医院,真吓坏我了。”   “我没事。”陈叔摇头,顿了顿,又很?干脆地告知他情况,“是薛瞻送我来医院的,我把你做的事跟他说了。”   “爸!”陈南星惊慌失色,神色烦躁又恼火,在病房里仍忍不住抬高声音,“你这不是害了佳宁吗?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薛瞻一来……”   “你别说这些话,我心里有数。”陈叔打断儿子的歇斯底里,“南星,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上,你存了多少私心……为了佳宁好,还是为了佳宁不跟薛瞻在一起?”   心思全都被父亲曝露开后,陈南星反而?无话了。   只听到父亲在问自己:“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佳宁的?”   陈南星突然?哽咽起来,说话时声音微小?,可又是毫不犹豫的:“从那?晚她劝我,从我手里拿走?美工刀开始。”   “许佳宁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我没资格跟她在一起,但我爱她。”陈南星第一次袒露内心,“这种爱,不比薛瞻少。”   他从来不敢追求许佳宁,甚至连爱意都不敢宣之于口。   他打算一辈子都不让许佳宁知道。   “我只想看佳宁过得幸福,她跟谁在一起都好。”陈南星有些偏执地回道,“但就是不能是薛瞻这个人。”   “为什?么不能是薛瞻?”陈叔长叹了一口气,“你接受不了薛瞻,就能接受其他人跟佳宁在一起吗?”   忘不了,忘不了看到陈南星保存了许佳宁与她同学的合照,可又在后来小?心裁剪,只留下许佳宁的那?一半。忘不了陈南星这些年?总让他朝段静秋打听,只为了探听许佳宁有没有谈恋爱。   陈叔早发现了,陈南星在事关许佳宁的问题上有点病态。   他不可能与许佳宁在一起,这是早就注定的事。然?而?他还是留有他的私心。   对于许佳宁的幸福,陈南星虽然?有一个虚幻的概念,却受不了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许佳宁一直没谈恋爱,才是陈南星保持安静的原因吧?   如果许佳宁谈了,他有很?大概率会像针对薛瞻一样,去搞砸许佳宁与其他男人的恋爱。   “南星,这些年?,你一直让许佳宁放下,那?你呢?”陈叔把一切都戳穿,想让陈南星醒过来,“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执念,能意识到,许佳宁一直只喜欢薛瞻呢?”   “一直只喜欢薛瞻”,真是深深刺痛陈南星的字眼,也是他一直回避的事实。   “放下吧,南星。”陈叔劝道,“让许佳宁自己去处理这些事。”   而?无论陈南星放没放下,许佳宁都已?经知道了那?部分?真相。   后面?如何发展,只看许佳宁与薛瞻自己。   *   2023年?9月28日,农历八月十四。   温氏集团近期出了些事,为了稳住股价,温舒白与商叙的婚礼被正式提前到这一天。   伴娘与伴郎的人选,好像都是早就知道的事。许佳宁先?到,而?薛瞻公司有事,要迟一会儿才来。   离婚礼开始的时间?还很?早,不断切换的BGM在朗锋酒店的婚宴大厅中回荡,四处都弥漫着婚礼的喜悦氛围。   许佳宁看向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温舒白,感觉她像是单纯而?美好的天使,与商叙聊天时总是笑着的状态,明显是有好感。   仪式还没开始,许佳宁穿着伴娘服坐在席位里休息,一同赴宴的母亲段静秋发出感慨:“舒白的人生大事算是定了,但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结婚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将来的另一半会是谁。”   BGM正放到那?首《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许佳宁需要抬高声音才能跟母亲对话,不禁抱怨一句:“妈……”   ‖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   ‖   在歌声中,一身伴郎西装的薛瞻从大厅门?口,缓缓而?来。 第46章 新绿   想见你, 只想见你。   这种心情,在薛瞻开始负责为商叙与温舒白筹备婚宴时?,就种在心里。   他知道无论如何, 在温舒白的婚礼上,许佳宁一定会来,且是唯一的伴娘。   进门后, 薛瞻的第一件事, 就是寻找坐在最前面那桌的许佳宁。寻到她后,他正要朝她走?去,手底下?的人却拦住他,提醒他仪式快要开始。   婚礼之上,千事万事,新?人第一。   于是薛瞻暂时?停住脚步, 看着婚礼司仪登台,宣布仪式开始。很快,他自己作为伴郎也上了台, 那位置与伴娘遥遥相对,他便有机会时?不时?望向?许佳宁的方向?。   商叙与温舒白的婚礼,办得盛大而美好。   薛瞻为他们感到高兴之余, 也觉得羡慕,不觉想到他与许佳宁。   联想太?远,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妄想,可此刻在这种场景下?,单是想想, 那种兴奋与欢喜就能充斥他的整颗心。   他太?过沉浸, 等到下?一个环节开始时?,他再?去望向?许佳宁的方向?, 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台上,温舒白已经举起了手捧花,准备扔下?去传递幸福。   她事先就已经转身看到了许佳宁的位置,然?后跟许佳宁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而旁边的商叙眼神极好,敏锐地发觉了不远处好友的慌乱,连忙为他指了指方向?,提醒他:“薛瞻,许佳宁在那里。”   薛瞻这才匆忙穿过人群,往那堆预备要接手捧花的宾客们走?去。   他快走?到地方时?,许佳宁正朝着温舒白点头,而转过身去的温舒白开始丢手捧花。   手捧花原本径直朝着许佳宁砸去,此时?倒是砸到了薛瞻身上,薛瞻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去接,于是接到手捧花的,竟然?同?时?是他们两个。   许佳宁懊恼被他人抢先,抬头正要理论,却正对上薛瞻的眼睛。   那是一双她从不曾忘怀的森冷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翘起的睫毛纤长浓密,矜贵高傲,却比上学时?更显冷峻疏离。   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一幕,回过头来的温舒白忍不住幽幽开口:“孽缘啊……”   谁能否认,孽缘也是缘。   且永远纠缠、难以割舍的感情,太?难界定,谁知是不是正缘在受考验,才看起来如此纷纷扰扰。   自打婚礼开始,许佳宁就没跟薛瞻说一句话,为了手捧花,这才多看了他几眼,还瞪了他。   “瞪我干嘛?我也没打算跟你抢呀。”薛瞻先一步秒松了手,口中念叨着。   “本来就是舒白给我的。”许佳宁也哼了声,“想抢也不给你。”   多年不见,在婚礼的和谐欢快氛围下?,他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猛一开口,磕磕绊绊,好像都带着紧张。   但好歹也算是打破了先前的沉默,薛瞻望了眼手捧花,不经意?似的问她:“这么想接到这个,是急着和男朋友结婚了?”   “我没男朋友。”   许佳宁终于说出了薛瞻想要听到的话。   “但我有老公。”许佳宁话锋一转,“儿子三岁,快要上幼儿园了。”   她忘不了薛瞻高三毕业后有未婚妻的事,这些天虽然?从温舒白口中得知,薛瞻现在是单身状态,可也介意?着从前的种种,总想在这方面不“落后”于他。   薛瞻看她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了,犹豫着道:“那你……”   “玩梗而已,开个玩笑。”说话时?,许佳宁也在关?注着薛瞻,看他的神色过于沉重,连忙澄清道,“一个人挺好的,996的社畜哪有时?间?想这些?”   薛瞻默默舒了口气。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阿姨经营的花店生意?还好吗?”薛瞻又问。   “还行。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还在继续开花店?”许佳宁疑惑。   她家的花店曾经经历过闭店与搬迁,早与高中那时?不同?。所以班里绝大多数的老同?学们根本不知道她家的近况,她也觉得没必要说。   至于薛瞻,按照陈叔电话里的解释,薛瞻对于花店被强拆的事根本不知情,而且薛瞻又听到陈南星说她家会关?掉花店从南城搬走?,更不应该如此自然?地问起花店的经营状况。   “因为高一刚开学时?,班里缺绿植,班主?任动员我们从家里拿些。那天上午,我看到你帮阿姨搬花。”薛瞻朝她笑了下?,眼里满是温柔,他带着眷恋回忆起过去,缓缓道,“当时?你穿着那身新?校服,笑得很开心,怕弄脏了衣服,还戴了嫩绿色的袖套,上面缀着黄色的小雏菊。那时?我就觉得,你好爱那些花花草草,那么喜欢,又怎么舍得丢了你和妈妈的花店?”   许佳宁没想到他把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明明她自己都记不清那天的事了。那双袖套倒是有点印象,是她高中时?在花店里常用的,一直用到褪色,起了毛球,最后丢在了储物间?的快递箱里。   她只垂眸道:“我妈妈从前给学校送花挺常见的,不过咱们班的花都养得很好,所以我只带过那一次。”   说来神奇,他们火箭班的花花草草都特?别?有生命力?。不单是她家送来的这些有,就连那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薄荷也有。   说完话后,许佳宁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竟然?突然?开始跟薛瞻叙起旧来,明明有很多事都没说清,她也始终忌惮着薛瞻的父母,还没想好该不该和他重新?牵扯在一起。   “舒白在叫我,我先过去了。”许佳宁忙要借机脱身。   等她走?出几步后,薛瞻才抬高声音问她:“你从商氏离职了吗?”   “对啊,昨天刚正式离职。”许佳宁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我想放松下?,去帮家里花店照看生意?了。”   薛瞻便跟着问她,想抓住最后的机会:“那我想去花店找你,行吗?”   许佳宁料定,多年前她搬家之后,薛瞻是不知道花店的新?址在南城的哪个角落的,否则他也不用找陈南星和陈叔传话,他早就自己找上门了。   而没有她的一句准话,陈家人不会告诉他花店地址。   于是许佳宁轻松地回道:“随便你。”   说完后,许佳宁就走?向?温舒白那边,没再?看身后正沉思的薛瞻。   温舒白见她终于被叫了过来,小声关?心她:“你俩刚才也太?巧了,没吵起来吧?”   “没。”许佳宁笑笑,“还不是你们夫妻俩一条心,非要请我又请他,把我们硬聚在一起了,否则八竿子打不着。”   “说谁夫妻俩呢……”温舒白一时?不适应和商叙的并称。   “不是吗?有的人刚才台上亲人倒是大胆,下?来了就不承认了。”许佳宁边说边往商叙那边望。   温舒白看到她的眼神,又听到她调侃的语气,慌着去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许佳宁拉开温舒白的手,见商叙端着酒走?了过来,便把她轻推到商叙面前:“行了,以后舒白又多了个人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商叙右手拿着酒杯,此时?温舒白半靠在他的怀里,他怕红酒洒到了她身上,忙抬高了右臂,腾出左手小心地抱住了她。   宾客众多,他们还要去敬酒。   又听到许佳宁说等会儿有可能要早点走?,商叙便道:“佳宁姐,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许佳宁听他随着温舒白喊自己姐,有点不敢承受,干笑着道:“二十七岁的人了,叫我姐,这……”   这不是把她给叫老了吗?   “怎么了?”商叙问道。   一个随口的反问,生生让许佳宁把后面一句给憋了回去,最终只竖起大拇指,道:“就这么叫,非常合适。”   这就是打工人的怂啊。面对前公司最大老板时?,还是会有这离谱的条件反射。   “就是……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称呼商总您了。”许佳宁说出个人的为难事。   商叙不假思索:“你算是舒白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叫我商叙,或者小叙都可以。”   他倒是不见外,可让许佳宁选择,也不会傻到叫他的长辈才能唤一声的“小叙”。   于是许佳宁道:“好,商叙。”   “刚好。”许佳宁想起自己的事来,“舒白,商叙,你们都答应我一件事吧,如果薛瞻来找你们问我家花店的地址,千万别?给他。”   她确实答应了薛瞻,可以来花店找她,但只要他俩不说,想必他也难找到她。   有温舒白在,商叙就是想要帮好友,也不得不跟温舒白一起答应下?来,说不会告知薛瞻。   *   薛瞻一直相信,事情得到变通,总在于人为。   全南城光网上能搜到坐标的,就有726家花店。   从商叙婚礼那天开始,他就在一家一家花店找寻,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找到许佳宁家的花店。   思来想去,看来他还需要找些其他的法子,于是一大早就去了商氏集团。   在总裁办公室,薛瞻与商叙迎面撞上。   “你有事找我?”商叙有点意?外。   “没有。”薛瞻摇头,又想起商叙近期得了甲流,瞬间?站远了些,道,“你自觉点,注意?跟我保持至少两米距离。我还要养足精神去找花店呢,不能被你传染了。”   “你来我的办公室,让我保持距离?”商叙被气笑了。   又回味了下?薛瞻的最后一句话,不由抬了抬眉:“还在找佳宁姐的花店呢?也算对人家一往情深了。”   “闭嘴啊你。”薛瞻听他一口一个“佳宁姐”,有了脾气,“你是美了,跟温舒白天天卿卿我我。我问你她家花店在哪儿,你为了温舒白,是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薛瞻一开始找时?,胜券在握,他是低估了南城的城市面积,也低估了花店的数量。   接连多日找下?去,薛瞻一点线索都无,偏偏好友商叙这边,又是如此甜蜜,难免让他心里失衡。   “我答应了舒白的。”商叙皱眉,很是为难,“这也是许佳宁自己要求的,你不好好反思一下?她为什?么要躲你,反而过来责问我?”   “我……我懒得跟你辩论。”薛瞻气道。   “我来找邹阳的。”薛瞻四处张望,“看他办公室没人,去哪儿了?”   “准备会议去了。”商叙回道,“应该快回来了。”   商叙到底还是关?心好友的,想了想,又道:“我不认为邹阳这里的信息能够帮到你。而且许佳宁离职之后,东西?拿走?了很多。”   “唉。”薛瞻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见了面,这下?又有种湮没在人海的无力?感。   在726家花店中,找到许佳宁,就像是大海捞针的不可能。但薛瞻很想冲破这种不可能,拼尽全力?也要找到她。   没过多久,邹阳确实来了,向?商叙汇报完会议准备情况后,就被薛瞻生生拉住了。   薛瞻是想让邹阳帮忙调取许佳宁的一些信息,特?别?是家里花店的地址。   通过邹阳调取信息,也不算是让商叙违背诺言。   薛瞻真是煞费苦心。   “薛总,那你等等,我去拿。”邹阳道。   薛瞻坐在商叙旁边,一句话都没说,看上去是在干着急。   一刻钟后,邹阳拿着一个档案盒回来了,道:“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   说是档案盒,但不过是许佳宁在单位时?填写的一些表格。许佳宁的那份正式档案,已经转去人社局存放了。   薛瞻打开后,将里面的纸一张张翻看下?去,最后也没翻到花店地址,不由大失所望。   “完了。”薛瞻仰头看着天花板,有种抓不住一切的虚空感,“真难啊,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人,这下?又找不着了。”   “薛瞻。”商叙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好友侧面透露些信息,“我和舒白的婚礼是你们家筹划的,但你想想,当时?花是来自谁家?”   薛瞻渐渐想起来了,婚礼上能用到花的地方很多,他们薛家的酒店,不止订购了一家花店的花。   原本这和许佳宁没有什?么关?系,可商叙后来觉得玫瑰成色不够好,就请许佳宁帮忙,从她家花店运来了一批新?鲜的玫瑰花。   而当时?,薛瞻的人负责签收玫瑰花,或许那里就留下?了许佳宁家花店的地址。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地址很可能就在他薛家自家人手里。   薛瞻顿时?转悲为喜,忙和商叙道谢又道别?,急匆匆回了家。   “商总,这么看来,许小姐也并没有堵死见面的路。”邹阳在旁思索道,“两个人互有情意?,估计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吧。”   许佳宁不明说花店地址,故意?让薛瞻到处找。   兴许她也是了解薛瞻的性格,知道他不太?懂绕弯子。   但只要假以时?日,总有找到的时?候。   “在一起没那么简单。”商叙却是笑道,“他俩在别?的事情上,都再?利索不过。可一到感情上,一个比一个温吞。”   薛瞻是他朋友,性格如何,他是了解的。   而至于许佳宁的事,则是听温舒白讲起。   他们高中同?校同?班,那三年,有可能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现如今久别?重逢,个中滋味,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47章 新绿   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天气转凉。   繁华市区街角,“红豆”花店内却依然温暖如春。   人们喜欢在路过“红豆”花店时,买下一束鲜花, 给生活增加一份美好的仪式感。也喜欢和花店里那位年?轻聪慧的老板多聊几句,听她随口讲起关于花的故事。   一些常光顾花店的客人,记住了老板的名字, 亲切地唤她?“佳宁”, 日?常相处就像朋友一般。   关系更熟些?之?后,有人好奇地问起?花店名字的由来,许佳宁只答:“这是我妈妈很喜欢的一首诗。”   接下来她?不用说,对方也能笑着背出整首王维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1]   当年?花店搬迁, 母女俩都想有一个新的开始,于?是把?花店改了名。母亲段静秋想把?花店改名为“红豆”,是因为诗里的红豆也叫相思子, 寄托着她?对丈夫的思念。   就像那串银色的旧风铃,如今已经重新挂起?,与从?前并无两样。   许佳宁同样思念父亲, 但也存了私心,想改为“红豆”,是为着她?最喜欢的王菲的那首《红豆》对她?的意义。   但是殊途同归,母女俩都喜欢这个新名字。   段静秋经营了“红豆”花店七年?,年?纪上来后, 精力?大不如前。许佳宁现在彻底把?花店接了过来, 就让母亲多休息,由她?打理花店的日?常事宜。   经过前些?年?的资金积累, 许佳宁现在并不那么可惜钱上的用度了。于?是最近她?还考虑着,要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下,去开一家分店,把?“红豆”花店做成一个品牌。   晌午时分,店里又来了位买花的客人。   许佳宁将客人选中?的那束蓝色矢车菊包好,顺口?询问起?对方的用途。   得知客人是想送给生病快要出院的好友,她?点点头:“矢车菊代表着友谊,蓝色矢车菊的其?中?一种花语是再生,寓意很适合。”   客人看到蓝色矢车菊花语卡片上还印着半人马的图案,不禁好奇地问起?是什么。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半人马喀戎。”许佳宁把?花束递给她?,坐在工作台前修剪起?店里的盆栽花草,看她?有兴趣,又向她?介绍道,“喀戎学识广博,是很多古希腊英雄人物的老师,喀戎曾受过重伤,他试着用蓝色矢车菊敷在伤口?上解毒,最后矢车菊将他治愈。”   “原来鲜花还有这么多故事,我以前只觉得好看。”买花的女孩抱起?蓝色矢车菊看了又看,好像比先前单纯凭眼缘选中?时更爱了。   她?跟着就望向许佳宁,不由发出一声赞叹:“老板,你家的薄荷长得好茂盛。”   许佳宁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那盆薄荷,叶子太茂盛,都快长成了吊兰,她?连忙拿起?剪刀,准备把?薄荷修剪一下。   好像就是从?那天许佳宁接到陈叔电话后,花店七年?都没再进货的薄荷,又重新出现了。   “薄荷有什么神?话故事吗?”客人问道。   许佳宁还在思考,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清冽干净的男声:“希腊神?话中?,美丽的精灵曼茜被冥王哈迪斯爱上,招来冥王妻子的嫉妒,冥王妻子将她?变为路边的小草,受人践踏。可她?内心坚韧,越受摧折,香味就越浓烈,人们便把?这种散发清凉香气的小草,叫做薄荷。”   不用抬头,好像就能认出这是他的声音。   “你来了啊。”许佳宁抬起?眼眸,看向门口?的薛瞻时,眼眶不自觉就泛红了。   “是啊,我来了。”薛瞻应她?。   买花的客人好像也能感觉出他们有故事,默默抱着花离开了。   花店一时没有新客人进来,只剩他们两个。   “在此之?前,我找了76家花店,你的‘红豆’花店,是我来到的第77家。”薛瞻喘着粗气,好像很累,他走到许佳宁面?前,眼里始终噙着笑意,“许佳宁,你说7是不是我的新幸运数字?”   “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坐着的许佳宁仰头看着他,有点被他浸湿的衬衫震撼到。   而后一句她?没有问出来,明明有线索,他怎么还闷头找了七十多家花店……   “附近堵车。”薛瞻简单解释,“我下了车直接跑过来了。”   他“来”心似箭,找手?下人问清地址后,就急匆匆赶过来,不想在路上消磨一时半刻。   “多亏了找到这个。”薛瞻将口?袋里折叠好的包装纸拿出,摊开在她?的桌上,露出花店的详细地址,认真道,“要是没想起?来,我就要找遍全市的花店,一直找到第726家花店了。”   “找遍全市的花店。”许佳宁重复着他的话,心里悸动了下,开口?却又有点酸楚,“用这种笨办法找人,你是笨蛋吗?”   “对呀。”薛瞻根本不反驳她?,只温柔地望着她?笑,“我是全世界最大的笨蛋。”   “你……”   他顺着她?说话,是在她?意料之?外,她?一时无言。   而他那双丹凤眼眸光闪烁,双手?按在工作台的桌面?上,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组织着这些?年?想说的万语千言。   “我当然笨了。”薛瞻缓缓开口?,“被我父母蒙在鼓里,让你委屈了这么多年?。”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种想牵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可他只能隐忍克制着,用语言来解释更多:“是我太不小心了,让他们知道了你家花店的地址。也是我在他们面?前……”   表露了对许佳宁的喜欢。   薛瞻说着说着,脸就红了,怕吓到许佳宁,这时候反而不敢多说什么,只继续道:“他们很关注跟我来往的人,那时候我们关系近,你就被他们注意到了。总之?,你是受了无妄之?灾。”   是很近的关系吧?会互送生日?小礼物,会在雪中?一起?漫步,他们同台表演节目,她?为他系了领带……   但跨越七年?,再想想,好像他们也很远。   他的家族,他家的集团,看起?来都好重,让她?心生畏惧。   “你再小心也没用的,你父母很聪明,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我家。”许佳宁见识过他们有多厉害,平静道,“而你,你和你家深度绑定,是利益共同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确实不能也不该跟我有来往。”   “你还记得2015年?你给我的生日?祝福吗?”薛瞻突然问道,没等?许佳宁回?答,他自己就背了出来,“你祝我生日?快乐,希望我能肆意地活着,光明灿烂,前程似锦。”   “就像当年?班主任发给我们的人生目标卡片一样。”薛瞻轻轻触碰着桌上散落的薄荷叶,薄荷味儿染上他温热的指尖,“这早就成为我新的人生目标了。我有我的独立人格,他们是我的父母,但也别想左右我。”   肆意地活着,不受父母和家庭的桎梏,成为薛瞻的信条,也是他现在的状态。   “所以许佳宁,你别怕,更不用管其?他人,我这辈子都站在你这边。”薛瞻坚定道,“也只站在你这边。”   像当年?黑板上并列贴着的卡片一样,他只想来到许佳宁的身旁。   男人的话语像极了情话,许佳宁本就泛红的眼眶终于?没忍住,鼻子一酸,视线也跟着模糊,可心里还保持着理性:“你骗人,说得这么好听,高中?的人生目标轻易就改了,跟着未婚妻头也不回?就跑去上海,以后的人生目标当然也会改。”   “我确实被父母偷改志愿,不得不去了上海。”薛瞻语气苦涩,可眼神?里却满是不解,反问她?道,“但我哪儿来的未婚妻?”   “你妈妈亲口?告诉我的,我自己也在校门口?看到了……”许佳宁扭过头,平复着心情,好像从?始至终最介意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她?一谈就有点想哭。   “家里确实安排了相亲,可我没去过,我明明从?来都没有未婚妻。”薛瞻慌着解释,才知道许佳宁心里有这个误会在,自己也懵了,“校门口?又是什么事……”   看他这种反应,许佳宁跟着一愣,详细描述起?来:“就是毕业前的时候,有个女孩坐在你的车上,你们俩……”   他的车,除了许佳宁坐过,还有哪个女孩坐过?除非这人是……   听到这里,薛瞻总算有了怀疑的对象,默默从?西服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从?相册中?翻出他大学期间跟薛颂的合照:“你看看,是她?吗?”   许佳宁的记性太好,还真认了出来,点点头:“是她?。”   紧接着,她?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幽幽问道:“还存着合照。你大学时一直在跟她?谈恋爱吗?”   薛瞻长叹一口?气,从?微信列表里找到薛颂,在聊天界面?里,还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自拍头像。   “她?叫薛颂,是我亲妹妹。”薛瞻介绍道。   话音落后,许佳宁的神?色终于?变得释然且轻松:“原来你有个妹妹呀。”   “对啊。”薛瞻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低声继续为自己解释着,“我妈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可不能信她?。我怎么会跟别的女孩谈恋爱,我……”   “你跟谁谈恋爱都和我无关。”许佳宁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他们的聊天在悄悄越界,脸颊一红,便埋头捂住了耳朵。   猝不及防间,薛瞻却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把?她?的手?从?耳边拉下来,柔声道:“那我说点别的,我好想完成当年?未完成的邀约。”   “许佳宁,要和我一起?去骑马吗?只有我们两个。”他正式邀请道。   她?与他离得极近,能看清他因为紧张而颤动的眼睫毛,感受到他不匀的呼吸。   她?的心脏跳动着,心情也跟着雀跃,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好半天才点了头,小声答应他:“嗯。”   “那个黑名单……”薛瞻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转圈,声音低沉,可语气听着却像在撒娇,“先放我出来吧,求你了,许佳宁。”   许佳宁这才想起?来,她?很早就把?薛瞻的微信拉黑了,此刻手?忙脚乱,好半天才从?朋友权限那儿找到通讯录黑名单,把?薛瞻放了出来。   “还记得高一军训时吗?扔给你,只为了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薛瞻打开他的微信二维码名片,轻轻把?手?机推到了许佳宁的面?前,重演着当年?没来得及的一幕。   “单纯想问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他的手?指紧张地拈着桌上的薄荷叶,虽笑着,可脸上更多的反而是如高中?生一般的青涩。   许佳宁点开微信,扫了码,成功添加上好友。   想起?军训时的打闹,反而有点想笑了。   加好薛瞻后,她?看着薛瞻的微信昵称,突然回?忆起?曾经薛瞻的Q-Q昵称也是这个,不由问道:“Menthe是法语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薄荷。”他眉眼间笑意和煦,温声回?道。 第48章 新绿   改昵称有多早呢?   大概就是那天从许佳宁这儿买走了那束“薄荷新绿”之后, 薛瞻的?灵机一动?。   可往后多年,他都再不曾变过。   一时的?喜欢生根发芽,种成了一生的挚爱钟情。也像极了他对许佳宁。   “你?知道薄荷的?花语是什么吗?”薛瞻突然问道。   许佳宁修剪薄荷的?手早停了, 趴在工作台上,隔着薄荷叶望向薛瞻,眼里多了些触动?, 听薛瞻缓缓说出答案。   “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   不必多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别七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再相见时,他们还能保有刚考完高考时的?那种状态,仿佛那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而今天, 他们接续上了那时未完待续的?邀约。   “让我想想什么时候去。”薛瞻沉思道,“秋天的?太阳不那么热,我们明天就去吧?”   “好。”许佳宁点头。   “那明天早上九点我来花店接你?。”薛瞻道。   “好。”许佳宁再次点头。   “等等, 要不还是直接去你?家接你?吧,这?样方便点,你?不用来回跑了。”薛瞻又改了主意。   “好。”许佳宁又一次点头。   “那你?要把家里地址发给我哦。”薛瞻笑了笑。   “好。”许佳宁不知多少?次点头, 耐心回他。   “哦还有!那你?记得有什么变动?直接告诉我,我父母如果来骚扰你?,你?要告诉我,还有陈南星……”薛瞻忧心忡忡道。   “薛瞻……”许佳宁终于有些恼了,“一个简单的?事千叮咛万嘱咐的?, 你?在怕什么?”   “我怕再把你?丢了。”薛瞻低声回道。   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 薛瞻终究还是后怕的?。想着他如果没从商叙那里听到?许佳宁的?名字,没有在楼下见到?陈叔, 陈叔没有把事情?原委告知许佳宁……   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他与?许佳宁会继续错过。   而薛瞻承受不住这?种假设。   “我一直在这?儿呢。”许佳宁终于开口?,悄悄安抚薛瞻。   薛瞻正要继续同?她说话,门外进来三四?个花店店员。   其中一个女孩瞧着像是刚大学?毕业,来许佳宁的?店里做学?徒,积极地向许佳宁汇报起工作:“佳宁姐,新进的?花材到?了。”   许佳宁连忙收拾起心情?,准备指挥她的?店员们投入工作,花店人变多后,也就不好意思同?薛瞻再继续深聊,便起身慢慢把他往外推,急着要送客。   临走前,薛瞻还不忘把收拾起来的?那簇薄荷叶都拿了起来,捧在手中。   “你?拿薄荷叶干什么?”许佳宁疑惑,“那是我要扔掉的?。”   “我知道。”薛瞻慢慢往店外走,“我帮你?扔。”   没走几步,他又在门口?停住了,回头朝着许佳宁道:“一定记得啊,明早九点,你?家楼下,我会一直等你?。”   “哦~这?位原来是老板的?帅气男朋友。”旁边的?几个店员看薛瞻一步三回头,忍不住小声调侃起来。   薛瞻是听不大清的?,但许佳宁就在店员身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顿时羞恼地朝薛瞻喊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与?此同?时,温舒白为了婆婆寿宴桌花的?事,已经?开车来到?许佳宁家的?花店门前。   她在门口?看到?一辆等人的?豪车,感觉有点眼熟,在外面停好车后,下车没走几步,就撞见了从花店里走出来的?薛瞻。   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把剪下来的?薄荷,离好远就能闻到?那股薄荷清香。   “好巧,你?也来找佳宁姐?”   温舒白心里多少?有点惊讶,意外于薛瞻真的?在一家家花店找许佳宁,而且还找到?了地方。   薛瞻点点头,竟红着脸,神情?有点难得的?青涩与?腼腆,回她道:“对。”   过了会儿,薛瞻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事,往回走了几步,对着花店里大喊:“许佳宁,有事就打我电话!微信也行,我会一直在。”   店员们顿时忍不住笑起来,围住许佳宁打趣:“老板,你?的?男朋友好黏人哦!”   “什么男朋友……”许佳宁慌忙否认,好不容易从店员们的?簇拥中脱身,催他们出去送货,怕薛瞻又喊出什么惹人误会的?话,赶紧抬高了声音回应,同?样是大喊着:“瞎喊什么?我耳膜都要被你?震碎了!赶紧滚蛋。”   听到?这?两?人的?有来有回,直到?薛瞻人已经?上车走了,温舒白脸上的?笑都没停下。   等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走进花店,许佳宁还在打理花花草草,一时没抬头,单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薛瞻又回来了,不禁无奈道:“薛瞻,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吗?你?又回来干……”   话没说完,许佳宁回了头,看到?来人原来是温舒白。想起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四?目相对,唯有尴尬。   “给了联系方式?”温舒白朝她眨眨眼,“什么情?况呀?”   许佳宁受不了她的?调侃,连忙为自己辩解:“是他死?缠烂打,我们俩什么情?况都没有。”   “那薛瞻为什么对你?死?缠烂打?你?们到?底是不是仇人?”温舒白发出连环拷问,“你?俩不会是在谈恋爱吧?还是他在追求你??我刚才碰到?他,发现他的?脸都还红着,你?对他做了什么?讲讲细节。”   许佳宁一个都不想回答,捂着耳朵道:“舒白,你?真是被商叙带着学?坏了。自己结了婚,胆子也大了,还问细节。你?怎么不讲讲你?俩的?细节?”   许佳宁算是把问题给抛了回去。   温舒白很快就心虚了,咳了几声,转移起话题:“佳宁姐,最近生意好吗?”   许佳宁的?妈妈不在花店里,雇的?几个店员也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出去送货,所以店里目前只有许佳宁一个人。   许佳宁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放好,才回道:“天冷了,跟夏天时的?生意比不了。上午的?时候,人就少?点。等到?了晌午暖和的?时候,买花的?人稍微多点,还是能忙一阵。不过现在快下午了,又闲下来了。”   “这?样啊。”温舒白自己找地方坐下了,笑道,“那刚好,我现在可以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也不用担心耽误你?的?生意。”   “敢情?你?来找我,都不用出去玩吗?”许佳宁纳罕,“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能在花店陪我坐着聊天。”   许佳宁家的?花店,从来都不是温舒白能够久坐的?地方。   温舒白对花没有许佳宁那种程度的?热爱,来她家花店,一般只是顺道,最终目的?是想把许佳宁拐出去玩。   “我是为你?考虑呀。”温舒白道,“你?最近事业上刚起步,天天围着花店转,哪里有空跟我出去瞎逛?”   话虽如此,许佳宁依然觉得有蹊跷。   温舒白心中也确实揣着其他的?目的?,但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跟在许佳宁的?身边,和许佳宁一起看着店里的?花。   温舒白低头看着旁边那盆新修剪过的?薄荷,因为放在室内,这?个季节仍长得很茂盛,修剪后有股浓郁的?薄荷香。而那修剪掉的?叶子,大概就是薛瞻拿在手里的?那些吧?   她起了好奇心,问道:“这?些薄荷叶有什么用呢?我刚才看到?薛瞻拿着。”   “也没什么大用,可以用来泡茶,随口?吃两?片也行,具体的?我没研究过。”许佳宁回道,“至于薛瞻手里的?,那是我修剪后的?垃圾,他说帮我带走扔掉的?。”   “垃圾?我看着不像啊。”温舒白回想着刚才遇到?薛瞻时的?情?景,“他拿在手里,挺珍惜的?,不像是准备扔掉。”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许佳宁闻言,小声嘟囔了句,“怪傻的?……”   温舒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隐约流淌的?暧昧情?愫。   修剪下来的?薄荷叶,只是很寻常的?东西,薛瞻却揣着当成宝。   或许他真正珍惜的?不是这?叶子,而是叶子的?主人许佳宁。   许佳宁用手碰了碰那盆被修剪过叶子的?薄荷,伸手揪掉一片,放进嘴里,舌尖顿时凉丝丝的?,有种特有的?清香在唇齿间化开。   温舒白见了,不由多问了句:“佳宁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薄荷?”   太久没养薄荷,许佳宁习惯性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遵从心意回道:“有点吧,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高中班上的?那盆薄荷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有一盆无主的?薄荷。学?习之余,她总喜欢揪一片薄荷叶,放进嘴里,用来提神醒脑。   “本来毕业之后,怕没人管,我还打算把那盆薄荷带回家的?。”许佳宁可惜道,“可是返校那天没看见,估计被别人拿走了,好遗憾。”   “你?还能记得这?些事啊。”温舒白用手支着脑袋,“我可记不清班里放了什么花草。”   温舒白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话题拽到?了正题上,笑道:“也就是你?对花花草草特别了解,所以记忆深刻。像那些花语啊寓意啊,该怎么养护啊,还有各种场合里该用什么样的?花,我单纯想一想,就感觉头大了,根本记不住。”   可见开花店确实是一门细致的?活儿。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而许佳宁实在太了解温舒白,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话里有话,于是放下手里的?薄荷,拍了拍手,端端正正坐下,看着她道:“说吧,我的?温大小姐,今天来,到?底有什么大事找我帮忙?”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寿宴上的?桌花,一般要什么样的?搭配最好看?”   温舒白与?商叙结了婚,连带着对商叙母亲的?寿宴也格外上心。   许佳宁对闺蜜的?事很热心,从桌上找到?平板,解锁之后,就把自己日常做的?电子笔记展示给温舒白看。   她打开的?那一本电子笔记,正是各类宴会上的?桌花搭配。   细节最能打动?人心,桌花是点缀宴会的?特别装饰品。在桌花上花费的?小心思,是一场宴会最能体现其规格的?地方。   花的?种类、高低、颜色,都有讲究,都需要巧妙搭配。既需要与?宴会厅的?大空间相呼应,达到?所谓锦上添花的?作用。又需要和餐桌这?样的?小空间相融合,达到?烘托氛围,增添乐趣的?效果。   许佳宁往后翻了一页笔记,上面还是带着图的?。   那是一次婚宴上的?桌花图,桌上的?半球型花器是透明的?,细而高,插上搭配好的?花后,能够显示出十?分?丰富的?层次感。   于是婚宴成了一片花海,人们在花海中进餐,整个大厅都洋溢着明媚欢快的?气氛。   “舒白,其实你?的?婚礼上的?桌花,就比较像这?种设计。”许佳宁说着,还翻了翻手机相册,指给温舒白看,“喏,是不是视觉效果很美?”   婚礼结束后,这?还是温舒白第一次看现场的?图片,看了一眼后,心里升起了恍如昨日的?抽离感,又有种很特别的?怀念情?绪,不禁道:“佳宁姐,你?存了好多现场图啊。”   “因为这?是你?的?婚礼呀。”许佳宁低头看着那些图,很自然地回道,“我最好的?朋友的?一生一次的?婚礼。”   一生一次。   这?大概就是许佳宁对温舒白的?了解吧。   知道她能愿意和商叙结婚,是认准了商叙这?个人,无比信任他。   眼见着话题扯远了,许佳宁连忙把手机拿到?了一边去,道:“还是继续看桌花吧。”   “其实婚宴和寿宴还是很不一样的?。性质不同?,主角不同?。咱们中国人传统上很注重?给家里长辈过寿,七十?古来稀,更要隆重?热闹了。不像婚宴,很多时候可以按照年轻人的?新鲜想法来办,颜色也各有各的?喜好。而寿宴基本都是传统型,主色调就是喜庆的?红色。”   “所以嘛,你?婆婆过寿,桌花最好也是红色为主色调。”许佳宁给了建议。   “当然了,除了红色,金黄色、黄色、橙色之类,也很适合辅助搭配。”许佳宁开始翻另一本介绍各种花草的?电子笔记。   “这?个是黄金果,也叫五代果。”许佳宁指着图片里盆栽枝条上的?金色果子,“摆在寿宴大厅的?角落,寓意很好,代表五福临门、全家安康、金银无缺。”   “这?种大花蕙兰我也很喜欢用,尤其是红色的?。你?看,是不是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还有啊,红色的?澳洲腊梅就很适合用来搭配寿宴的?桌花。进口?冬青也仔细选选,要选那种果子鲜红,明亮剔透的?,看起来特别好看,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最后,许佳宁又说起桌花的?寓意:“老人家都喜欢有个好兆头,桌花里还能特别搭两?样,金松和鹤望兰,松鹤延年嘛。”   金黄色的?金松,搭上盛开的?鹤望兰。如仙鹤栖在松枝上,翘首观望。   松鹤延年的?寓意很是吉祥,是祝人如松鹤一般高洁、长寿。   “谢谢佳宁姐。”温舒白一边拿笔去记,一边感动?道,“听你?这?么讲,我感觉我学?到?了好多。”   她今天算是没白来。以往只知道许佳宁会照顾花,却没想到?许佳宁还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许佳宁被这?么一夸,唇边勾起笑意来:“还行,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功嘛,就像你?们建筑行业,总该知道什么建筑材料啦,符合人体工程学?啊之类的?。”   温舒白连连点头,明白了她的?类比。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许佳宁热情?道,“这?些花,我把我店里最好的?留给你?,找不到?就问我那些同?行们。虽然说这?些东西只要花了大钱,你?们两?家没有找不到?的?,但我算大半个行内人,找来的?成色可能更好些,也算是给你?婆婆的?寿宴也尽一小份心。”   感情?的?事,旁观者清,看温舒白这?么用心,专门跑来问她桌花,许佳宁就知道,温舒白是对商叙这?位联姻的?丈夫悄悄动?了心。   她与?薛瞻,温舒白与?商叙。他们四?人,两?两?又都是莫逆之交,多年旧友。   想到?这?里,许佳宁不禁笑笑,心中感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一件说不清的?事。 第49章 新绿   为了第二天的约会, “红豆”花店下午打烊很早。   许佳宁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放下包,手机就?振动起来。   过了会儿, 她才?腾出手查看,见是薛瞻发来消息:“需要马术服吗?告诉我尺码,我去准备一套。”   “不用不用, 我有。”许佳宁连忙阻止他。   温舒白送她的那?套, 她一次都没穿过,这么多年了,她个?子没变,体重也差不太多,没必要再去额外准备新的。   想到这儿,许佳宁先?将窗帘拉起了, 换上马术服试穿,最?后?确认衣服完全?合身,又将衣服换下, 小心地放进盒子,还心情轻快地哼起歌。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好像重逢解开误会以后?, 她唱再悲伤的歌,也不觉得悲伤,时时都是?笑着?的。   她正不断畅想明天与薛瞻的约会,就?听见门外隐约传来敲门声,她走出卧室, 穿过客厅, 从猫眼看清来人是?谁后?,开了门。   “佳宁……”陈南星站在门口, 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又或者说是?带着?愧疚与不安。   “我妈妈午睡还没醒。”许佳宁压低声音道,“有事进我卧室再说吧。”   陈南星看她脸色不像是?生气,对他也没有冷脸,连连点头,跟着?她往她卧室走。   “佳宁,那?些事……我爸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当年确实骗了你,你要怪我,要恨我,我都受着?。”陈南星坐在许佳宁给?他搬的椅子上,始终垂着?头。   受了这么多天的心理折磨,他总算还是?鼓起勇气来找许佳宁了,想给?自己一个?了断,而?不是?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等待被凌迟。   然而?许佳宁望着?他,却摇摇头,平静道:“刚知道时确实有点生气,但冷静下来一想,我不该怪你的,南星哥。”   “当年我有好多不知道的事,你也一样,大家?对情况都只是?一知半解,做起事来,当然只论感情和立场。”   “未婚妻的事……我今天才?知道那?是?子虚乌有,是?薛瞻妈妈编造的,而?当时你和我都信了。那?时候看薛瞻父母那?种态度,不说是?你,就?是?我妈妈,也难说会同意我跟薛瞻继续来往。”许佳宁笑了笑,谈起往事不再悲伤,反而?是?释然洒脱,“因?为你和我妈妈一样,都是?怕我受伤,你们都是?向着?我的。”   陈南星不发一言,许佳宁把他想得那?么好,那?么大公无私,把他与她母亲放在一起,只让他羞惭。   他做这些,更主要的原因?,明明是?他对许佳宁存有的私心。   可这种私心能诉诸于口吗?   “而?且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也不太想从前的事了。我喜欢朝前看。”许佳宁道。   陈南星看到她是?笑着?的,像过去这七年一样,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她的脸上有着?小女孩的娇羞,带点憧憬,显得粉面桃花。   他终究还是?心里泛起酸涩,问她道:“因?为薛瞻来找你了,是?吗?”   “是?。”许佳宁干脆地回答道。   陈南星感觉心脏刺痛了下,勉强撑着?脸上的笑,关心她道:“薛瞻对你很好吗?”   “我现在好像还不能给?那?么笼统又草率的定论,我们太久没见了,他的近况我也不够了解。”许佳宁想了想,缓缓道,“我只能说,见到他时,我感觉他和七年前的那?个?他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所以我也像七年前一样,只是?想一步一步靠近他,想知道他更多,想我的未来里有他存在。”   许佳宁永远都是?理性的,而?当理性的人剖析起情感,一字一句都动了情,陈南星才?知道,嫉妒这种情绪会有多大的能量,让他隐忍不下,悄悄捏紧了下垂的上衣一角,低声道:“那?薛家?呢?你就?不怕薛家?的人再来针对你吗?”   “前些天怕,今天还有以后?不怕了。”许佳宁思索后?,坦然回道,“我是?真正的成年人了,薛瞻也是?,我们都不再像高三毕业时那?么脆弱了。”   “一切顺其自然吧,我不想管什么薛家?,薛瞻就?是?薛瞻,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不管我和他以后?的发展如何?,我都不后?悔今天的这个?想法。”   她说得那?么顺畅流利,就?好像提前想过许多遍一样,让陈南星从中插不进一句问题。   等许佳宁说完,他才?能勉强说一句,带些不甘:“好吧,可你也不用那?么早就?跟他绑定了,你总要认识更多的人,有了比较,才?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薛瞻,还有很多优秀的人。”   “这世上优秀的人多了。”许佳宁笑道,“可这与我无关。我又不需要个?个?都喜欢,我只需要……”   她说着?这番话,总觉得无比熟悉,倒像是?很久以前听别人说过。   而?后?她收去笑容,添了几分认真:“南星哥,喜欢一个?人,不是?在选状元,也不是?在选美。我喜欢他,也不是?只喜欢他优秀的一面。”   他的嘴硬傲娇,他的腼腆青涩,甚至于他的吊儿郎当,散漫慵懒,好像在她这儿都非褒非贬,都是?他真实的一面。   她只是?喜欢薛瞻这个?真实的人。   “知道了,知道你很喜欢。”陈南星有点听不下去了,话题一转,说出这些天一直想要告诉许佳宁的另一件事,“月底市里有个?画展,我教的那?些孩子们会参展,也有我的几幅画,本来想问问你去不去看。可你现在更忙了,应该没时间了吧。”   前些年,在市残联的帮扶下,陈南星在少年宫找到了工作,日常就?教小朋友们画国画。   陈南星不抱多少希望,没等许佳宁回答,就?消沉道:“而?且你有了薛瞻。只有他对你那?么重要。我的事还是?算了。”   “你怎么这么想?”许佳宁皱眉,真诚地纠正他,“家?人也很重要呀。”   “家?人?”陈南星看向她。   在他心里,好像已经有很多年,他自己没有把这个?词往他和许佳宁身上靠了,一时有点陌生。   “当然是?家?人,南星哥,我没有兄弟姐妹,你是?待我很好很好的哥哥。”她接着?补道,“唯一的哥哥。”   她在温舒白面前,像个?姐姐。但在大她很多的陈南星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妹妹。   这话让陈南星想到了很早以前,过年时,还是?小孩子的许佳宁拉着?他放烟花的时候。   家?人,好温暖的一个?词语,也是?一辈子绑定的关系。   这大概也是?于他和许佳宁之间,最?好的关系。   为了永恒地存有这份关系,陈南星愿意把曾经滋生出的其余杂念都收起来,一辈子都不让许佳宁知道。   陈南星不愿再多说了,看着?许佳宁,很珍惜地回她:“是?啊,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世上最?好的佳宁。”   “好肉麻呀……”许佳宁不好意思道。   “你就?是?的,是?世上最?好的。”陈南星坚定地重复着?,随后?艰难地改了口,垂下头去,“我妹夫一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跟薛瞻还没到那?步!”许佳宁下意识就?为自己澄清。   陈南星意外于她如此快的对号入座,张了张口:“可我还没说妹夫是?薛瞻……”   “……我撤回,当我什么都没说。”许佳宁羞赧地扭过头。   和薛瞻一起,哪怕还没有正式表白,她都是?很幸福的吧?   这是?其他男人,包括他陈南星,永远都做不到的事。   陈南星终于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执念,想起前事,突兀地开口道:“佳宁,抱歉。”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许佳宁一时被他的道歉惊住。   “我还有件一直没告诉你的事。当年薛瞻请求我送给?你一封信,我接下了,也答应他转交给?你。薛瞻以为我送给?你了,但我其实把信扔了,没有给?你。”   时隔多年,陈南星选择把自己做的最?不安的一件事,且是?只有他知道的事,向许佳宁坦白。   他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尤其是?在今天感受到许佳宁对薛瞻有多喜欢以后?。   “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感觉应该是?他当时很想对你说的话。但是?对不起,这信被我扔进垃圾桶,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陈南星的歉意很重。   许佳宁听到这里,心里有点不舒服,更多的是?遗憾,遗憾当年没能看到薛瞻的信。   但她还是?如平日那?么替别人考虑,不想让陈南星太内疚,也就?没再多责怪他。   等陈南星走了,许佳宁叹口气,丢掉七年的信,肯定是?没概率找回了。   信……   心里反复掠过这个?字时,她终于还是?有了联想,她恍然想起了那?封当年薛瞻给?她的“威胁信”。   如果薛瞻当年不知情,又怎么可能会写威胁信给?她?   那?么会不会,这封她迟迟不敢看的威胁信,实际上就?是?陈南星扔掉的那?封信呢?   许佳宁总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是?大胆。可即使推断错误,她也已经对“威胁信”的内容重新燃起好奇。   她重新打?开旧盒子,将压在底部的旧信封拿出。   泛黄的信封很薄,她用刀片小心划动边缘,拆开后?竟掉出一片薄荷叶,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世上唯一求而?不得的,是?和你一起的无数个?明天。——薛瞻”   这原来不是?什么“威胁信”,而?是?薛瞻的表白信。   到底从多早前,他就?埋下了对她的喜欢?而?这份喜欢,阴差阳错,时隔七年,才?被她打?开,被她看见。   那?时的薛瞻,被父母改去志愿,已无力再为自己的未来挣扎。   他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知他唯一所求,同时也是?他在世上的唯一求而?不得。   他站在花店门口,大概是?绝望透顶,才?会觉得,他再也没有了能和许佳宁一起的无数个?明天。 第50章 新绿   如果动心的标志是薄荷, 那薛瞻的喜欢一定比她还?要早,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那个下雨的午后。   所以那三年,他们一直在悄悄互相喜欢着吗?   许佳宁的心头就像化着一颗薄荷糖, 有离别七年的苦涩,有三年暗恋的微酸,但最后都化为她知道他也同样喜欢她多年的清甜。   许佳宁随之想到了自己尘封许久的那个Q-Q号。   当时她误会了薛瞻, 薛瞻给她发的消息, 她一条也没回,甚至没敢多?看几眼。   现在光凭印象回忆,她隐约记起?,薛瞻有问起?她的感冒。至于后来有没有再?说些别的,随着Q-Q软件的卸载,她就再?不知道后续。   如今, 她重?新在应用商店把Q-Q下载了回来。   这个从16年高考之后,再?也没有用过的号,一登录, 消息就是99+。   她看得很清楚,这些消息都来自薛瞻。   点进去后,最近的一条是去年12月21日00:00。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许佳宁。”   许佳宁的手飞快地往上划动,一直翻到她没有再?回复薛瞻的时候。   2016年6月9日。   “明天见哦,许佳宁。”   “不用太紧张,因为?我骑马的技术也很烂。马术服准不准备都行,我们?简单散散步也挺好?的。”   “对了……”   “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O^。”   “是休息了吗?我还?没睡着。”   “好?吧, 是我开始紧张了。”   “晚安晚安。”   2016年6月10日。   “我快到啦, 你可以准备下楼了。”   “不在家吗?许佳宁,你去哪儿了?是在花店吗?”   “你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呢?QAQ我找不到你了。”   “原来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是不是很难受?骑马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2016年6月16日。   “今天返校, 你来吗?”   “听说你还?病着,不来了,怎么病这么久?我好?担心。”   后来几天,薛瞻反应过来了。   “许佳宁,你怎么不理我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你别不理我……”   “以后都不用Q-Q了吗?”   “为?什么这么突然?”   6月时,薛瞻发了无数条消息,试图联系上她,时间久了,他终于意识到,许佳宁不会再?回他。   再?后来,从16年12月开始,他每年只?发一条,都是12月21日00:00,就这么发了七年。   “十九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二十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   每一年,他都在。   许佳宁再?一次看向薛瞻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去年2022年12月21日00:00。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每一年他都是卡着零点,简单的七句话跨越了七年,已不能知道发消息祝她生日快乐时,他自己又是何种心情。   许佳宁接着点开薛瞻的Q-Q主页,发现最新的那条签名,是他在今年三月改的。   “燕子还?在,你是不回来了吗?”   连燕子他都记得,是每年春天都会去看吗?   一滴泪“啪嗒”一声,滴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慢慢晕开,她抬起?头?,感觉脸颊湿润一片,伸手去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再?等?不到明天了,迫不及待想给薛瞻回复,在九键上敲击时,她的手控制不住在发抖。   消息发过去时,她的鼻子好?像又是一酸:“薛瞻,我回来啦。”   她想让轻松的口吻冲淡那份悲伤,薛瞻是在线的状态,回复极快,也与她口吻类似:“欢迎回来,等?到你啦。”   获得回应后,许佳宁反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正呆呆望着屏幕擦眼泪,薛瞻的微信电话就这么突然地打了过来。   她连忙按了接通,有点局促,没几秒,他竟听了出来,不太确定地问她:“你哭了?”   “才没有。”许佳宁擦干了眼泪,清了清嗓子,才反问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他那头?传来办公室的细碎人声,好?像是有下属站在一旁,下午这个时间,他还?在上班,他顿了顿,对着手机压低声音,就如附在她耳边低语,“等?不及明天,好?想听到你的声音。”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许佳宁仍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信封,听见男人的话后,面颊染上绯红。   薛瞻没说话,办公室里,突然进了人汇报工作,他立刻变得十分?严肃,冷着脸训人,把那已过而立之年的部门?领导训成了风里发抖的鹌鹑。   而等?人走后,薛瞻迅速转换了语气,不安地小声问起?她来:“许佳宁,你没挂我电话吧?”   “没。”许佳宁抱着手机,“今天不忙,手机扔在一边又不碍事。”   终于四下无人,薛瞻朝着电话里开始抱怨:“上班真累,不想上班了,我只?想在家躺着。”   “怎么像小孩一样?”许佳宁笑,“别装,你刚才训人时明明就很老练。”   “就是在装啊,跟商叙学的。”薛瞻不介意自揭老底,“在集团这两年,我确实是在很认真地扮演一个合格的总裁。刚才像吗?”   “像。”许佳宁诚实回道,“我已经梦回职场了。”   至少在气场上,薛瞻就像她打交道过的那些老板一样,给人一种压迫感,叫人头?皮发麻。   “听着总觉得不是好?词。”薛瞻回她道,“还?是别了。”   在她面前,他完全不想装得严肃正经,他只?想回归他最真实的一面。   过了会儿,他看看腕表的时间,向她请求:“终于下班了,你能不能别挂断,路上再?陪陪我?我回家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单纯听着薛瞻那边办公的声音,就像白?噪音,可也不觉得尴尬。   薛瞻说起?回家的事,倒是显得有点可怜,可许佳宁转念一想,又有好?多?疑惑:“为?什么是一个人呢?”   “毕业回南城后,我买了房子单住。”薛瞻解释,“好?孤单。”   说话时,保镖已经站在他身边等?候,这人从薛瞻高中时就跟着,对许佳宁印象很深,不由在旁笑着小声戳穿他:“哪里孤单了,薛总,你之前还?说一个人住逍遥自在呢。”   “闭嘴。”薛瞻一个警告的眼神横过去,保镖瞬间噤声。   许佳宁当然也听得出来,可本就心疼薛瞻的这七年,他有什么请求,她都想顺着他。   就这么陪他在路上聊了一路,直到段静秋催许佳宁出来吃晚饭,薛瞻这才恋恋不舍地挂断。   从卧室出来时,许佳宁还?在想刚才跟薛瞻说的话,人端端正正坐下了,手里握着筷子,却开始发呆,时不时还?忍不住笑。   “傻笑什么呢?”段静秋看出女儿的异样,“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没。”许佳宁遮掩过去,“我在跟舒白?聊天。”   她拿闺蜜做幌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像极了高中女生早恋躲家长。   吃了几口菜后,才想起?这事情其实没必要瞒母亲,也就老实道:“妈,我明天要出去玩,跟薛瞻。”   “嗯。”段静秋对薛家始终心有所畏,但更?尊重?女儿的意愿,答应了声,没有反对。   许佳宁的心也早就飘到明天的约会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吃完早餐,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只?等?着薛瞻来接她。   快到九点时,薛瞻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她打开窗户,看到楼下停着一台银色的帕加尼ZondaF,跑车像是昨天新洗过,本就漂亮的车型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许佳宁从前听同事还?聊起?过,说ZondaF全球限量25台,南城只?有这一台,不想,却是在薛瞻这儿。   她立刻提着马术服跑下楼,薛瞻从跑车里出来,为?她开门?,她坐进跑车副驾驶,感觉有点新奇。   “比起?上学时坐过的车,我自己更?喜欢开跑车。”薛瞻朝她骄傲道,“这是我自己买的。”   “看来这些年你一直很努力。”许佳宁还?记着高中时薛瞻的愿望,他确实变得越来越优秀且独立,她为?他欣喜。   “对啊,努力赚钱。”薛瞻侧过身,在发动车子前,对着她眨了眨眼。   他开跑车都非常平稳,悠闲自在,不紧不慢,秋天道路两旁树木的叶子开始凋落,跑车一路随秋风来到南城野马基地。   野马基地早先?是用来繁育野马的,后来被私人买下,成了一处养马场。   薛瞻是这儿的会员,有专门?的马房和马匹训练场。   许佳宁和薛瞻先?去休息室换上马术服,然后去马房接马。   这是一匹高大健壮的珍珠白?汗血宝马,马首俊朗,头?细颈高,眼若宝珠,浑身肌肉线条流畅健美,步态轻盈。   快九岁了,正是一匹马的黄金时期。他确实就像薛瞻说的那样,非常漂亮。   “他叫什么名字?”许佳宁问出了七年前就问过的问题。   “Menthe,也可以直接喊他的中文名薄荷。”薛瞻抬手摸了摸马的鬃毛。   “你跟马一个昵称吗?”许佳宁轻笑。   “对啊,喜欢就取了。”薛瞻抬眉。   他们?一起?牵着马往训练场走,薛瞻有几个月没来了,Menthe一直很兴奋地凑近他,过了会儿看到许佳宁,竟也不怕生,也好?奇地凑近她。   “这些年有骑过马吗?”薛瞻看她有点轻微的躲闪,于是问道。   “没骑过。”许佳宁摇头?,“但我小时候就被马咬过。”   “嗯?”薛瞻一愣。   “初中的时候吧,学校组织参观。”许佳宁讲起?趣事,“有一匹马很漂亮,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出手想摸一摸,结果被马咬了口胳膊。”   “严重?吗?”薛瞻一下子紧张起?来,“有跟老师说吗?”   “不严重?,没破皮。”许佳宁难得也有这种莽撞经历,想想还?是被小时候的自己尬到,“所以当时我没跟人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然多?尴尬呀。”   “没事就好?。”薛瞻长舒一口气,拉住马儿的缰绳,在训练场停下,“不过你不用怕,这小家伙很乖的,而且他很喜欢你。”   “这你也能看出来吗?”温顺的马给了许佳宁充足的安全感,她并?不害怕,但很好?奇薛瞻最后那句话的判断。   “很简单。”薛瞻缓缓站定,朝着许佳宁伸出手来,扶她上马坐在靠前的位置,待自己也上去后,紧握住缰绳后,凑到她耳边低语,“因为?马随主人。”   他们?共骑一马,薛瞻掌握着缰绳,护她在怀,全程循序渐进,让马慢慢绕着宽阔的训练场跑起?来,一圈跟着一圈。   “许佳宁。”在风里,他轻声喊着怀中女孩的名字,“要是害怕,我就抱紧你。”   “谁怕了?”许佳宁顶回去。   “不怕也想抱紧你。”薛瞻笑着补道。 第51章 新绿   耳畔秋风, 呼啸而过。   薛瞻将许佳宁圈进怀里,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几圈过后,许佳宁想尝试独自骑马, 由薛瞻教她。   许佳宁很聪明,很快就能掌握骑马的基本技巧,不用薛瞻在旁帮忙牵着, 她一个人就能骑得很好。   基地的马夫另外给薛瞻牵来了一匹马, 薛瞻上马后,与许佳宁骑着的Menthe并肩而行,时而悠闲散步,时而策马奔腾。   骑马不费体?力?,却耗精神,需要时时保持人与马之间的平衡。待两人都累了, 这才下马,一起牵着马回马房。   去休息室换回日常的衣服后,两人都没立刻离开?, 而是折返马房,想跟Menthe道别。   许佳宁看?到马夫开?始给Menthe刷马,Menthe刚才的运动量不小, 但?没出多少汗,仍精神抖擞。   “我都累了,他还挺精神。”许佳宁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薛瞻拿着矿泉水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瓶:“他的父母都是参加比赛的马,刚才那?几圈对他来说, 就像撒个欢儿, 累不到他。”   “热不热?”他看?到她正?用手扇风。   “还行。”许佳宁拿纸巾擦着汗。   她说着“还行”,其实额头前的刘海都湿了, 薛瞻不由望了眼她的一头长发。   自从毕业参加工作后,许佳宁就喜欢扎马尾,省事又?方便工作,不用花心思?打理。   而她的发量惊人,刚才骑马后又?松散了发圈,那?束长发被?压低了,呈小小扇形披在背后,难怪闷热。   于是他又?朝她那?边挪近了些?,小心地松开?发圈,将她背后的长发都归拢在手里。   许佳宁察觉到动静,忙要回头,他出声阻止:“别动,要扯疼你了。”   “你干嘛呀?”许佳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感觉到他在摆弄她的头发。   过了会儿,通过他手里的动作,算是明白了,薛瞻正?在给她编麻花辫。   他的手法真是相当不熟练,编了老半天,最?后才大功告成,将发圈绑在辫子末端。但?薛瞻的手还没舍得放下来,一直在给辫子做细节调整。   “还没好吗?”许佳宁疑惑。   “好了好了。”薛瞻放下手,顺手又?将她额前的碎发都撩到耳后。   许佳宁用手摸了摸编好的辫子,单凭那?凹凸的手感就能做出判断,忍着笑道:“薛瞻,你编得好丑哦。”   “现?阶段就是这个水平。”薛瞻大方接纳了她的评价,但?又?扭头向她试探,“熟能生巧,那?你以后陪我多练练?”   椅子有?点短,他们?之间本就没多少距离,薛瞻凑近过来,垂眸望着她,界限便愈发缩短了,惹她心慌。   “哪有?那?么多时间找你去编辫子?”许佳宁站了起来,红着脸慢慢往外走。   薛瞻迅速跟上她,在她身后央告:“知道许大老板很忙,我来找你,从花身上分我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他是在与鲜花争宠,而许佳宁则联想到花店那?群打趣她的店员,急忙道:“但?你可别总到花店找我,我要认真工作。”   薛瞻很懂得随机应变,回她道:“意思?就是约会在外面就可以?”   许佳宁不答,脚步仿佛更快了。   野马基地更像是一个全方位的俱乐部,设在内部的主题餐厅也是一面招牌。   在那?里简单吃过午餐后,两人都有?正?事要忙,下午不能多逛,薛瞻只好开?车送她回“红豆”花店,而他自己?也要投入到集团的繁杂事务之中。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如此,细水长流发展着的爱情是撒在面包上的糖,而生活的主体?还是糖下的面包。   许佳宁真正?接手“红豆”花店后,就在认真思?索该如何把花店做成一个品牌。   近些?年,实体?花店这个行业,因为?电商冲击和价格日益透明化,从先前的暴利时代逐渐步入微利时代。   一座城市的花店数量过多,早已接近饱和,同质化竞争常常导致价格战拉锯,新入场的人没有?积累,坚持不住,往往最?先离场。   而旧一批实体?花店在经历了三年疫情后,好像也元气大伤,在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里,亟需寻找出路。   这正?是许佳宁想把“红豆”花店做成品牌的原因。其实七年前她与母亲就想到了,所以把店名定为?“红豆”这样有?寓意、令人印象深刻的简洁名字。   让花店成为?品牌,也正?是为?了加深顾客印象,铺开?知名度,然后扎下根来,长久地生长在南城这片土地上。   在花店里,许佳宁和店员们?一起研究打造品牌的思?路。   围绕店名“红豆”,他们?需要设计出logo、slogan,还需要定下品牌色。   这些?东西都是最?基础的,成型之后,就会衍生到花店的装修风格,还有?各种日常用品上,譬如卡片、丝带、包装纸等等。   许佳宁对logo和slogan都有?个雏形想法,于是说给大家?听。   怕语言不够准确,她用笔在iPad上简单画了草图:logo由三部分组成,一枚红黑相间的相思?子,与它相对,是另一枚更小些?的日常可见的红豆。中间是一小簇对称的叶子,暂定为?薄荷叶。   至于slogan,许佳宁想把基调落地在生活的美好,且将从前的店名也用上了。   “人生三分甜,许你一枝花。”   “好听。”店员范范第一个赞同,“我觉得这种设计很简洁,slogan听起来也很温暖很治愈。”   随后那?三四名店员,也都表达了各自的喜欢。   但?在品牌色方面,大家?意见不一。   既然为?红豆,仿佛是该定为?红色。可红色这种颜色太热烈太浓重,也过于传统,在设计上很难不落入俗套,似乎不适合定为?品牌色。   而如果?不是红色,再定其他颜色,一时又?想不到。   许佳宁也知道打造品牌会面临种种困难,倒也不觉得挫败,更没有?当即就非要定下的意思?。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定下,就很难再改,灵感不足,暂时搁下是最?好的选择。   晚上回家?后,许佳宁在微信上同薛瞻也说起打造品牌的事,顺口讲了自己?目前的进展。   薛瞻紧跟着便问:“需不需要我帮你?”   薛家?集团家?大业大,业务众多,确实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但?许佳宁没犹豫:“不用你帮忙,我和我的团队能做好这件事。”   “红豆”花店目前加上她,一共五个人,是一个她很信赖的小团队。   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好“红豆”这个品牌,觉得这样更有?意义,才不辜负她与母亲经营多年耗费的这份心血。   薛瞻明白了她的意思?,只道:“那?等一切定下,筹备开?分店时,我可以第一个排队,申请加盟吗?”   “集团业务已经扩展到花店了吗?”许佳宁惊讶。   “集团不扩展。”薛瞻明确地发了语音回复她,“是我自己?想当你第一家?分店的店长,许老板。”   他的那?声“许老板”,既有?诙谐调侃,又?有?几分真诚。   许佳宁也意识到他并非随口说说,于是道:“但?我还没想好分店的地址定在哪里。”   许佳宁有?自己?的品牌坚持,如果?要开?分店,她一定会把分店的品控把关好,细枝末节都会管到,自然也就包括选址。   薛瞻却已经有?了主意,道:“我心里倒是想到个地方,到时候把方案呈上,供你参考,一切全凭许大老板心意。”   “好吧好吧。”许佳宁听他打趣,也反过来称呼他,“静候薛大总裁佳音。”   “只是你工作那?么忙,有?时间去做方案吗?”许佳宁想到这茬,还是多问一句。   “许佳宁,你要相信我那?强大的工作能力?,我是专业的。”薛瞻只摆出这句。   许佳宁笑起来,发给他两个字:“自恋。”   嬉笑过后,许佳宁并不知道,薛瞻次日正?式召开?集团董事会,首度把重启“桃源工程”这件事摊开?在明面上讲。   当年这个工程做得相对隐秘,且很快搁浅,没有?动工,集团高层有?好多都不知情。   薛瞻接管日常事务后,却习惯尽可能透明化,且他计划的“桃源工程”还会进一步追加预算,也确实到了需要上董事会的程度。   会前,薛朗锋与秦宛若提前来到顶楼薛瞻的办公室,好不容易见到薛瞻一面。   薛瞻近来心情好,对他们?也比前些?年亲近些?,然而秦宛若却话题一转,再度提起婚姻大事,瞬间把气氛重新冷了下去。   薛瞻敛去笑意,直接堵了回去:“爸妈,你们?到了退休的年纪,也该发展些?自己?的爱好,追求自我价值,把注意力?全绑在我的事上,有?什?么意义?”   “正?是因为?我们?年纪大了,才担心你这个岁数还没成家?,没人照顾,我们?也没法享别人家?儿孙绕膝的福气。”秦宛若叹气。   “成家?是为?了被?照顾?”薛瞻一笑,颇有?几分玩世不恭,“那?也不用成什?么家?,多请几个保姆不就行了?”   后一句,他更加吊儿郎当:“妈,我跟薛颂估计都是晚婚晚育的料。要是嫌儿女少,你跟我爸还可以试管婴儿,三年抱俩,不成问题,养着跟孙子孙女是一样的。”   “薛瞻!”秦宛若听了想捶他。   薛朗锋也忍不下了,冷脸皱眉道:“你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跟你妈是为?你着想,你看?看?人家?商叙,跟温家?女儿结了婚,幸福美满。”薛朗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你呢?明年就27了,连个恋爱也不谈,给你介绍的女孩你一个不见,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许佳宁。   心里是这个答案,但?他与许佳宁在约会的事,却是一个字都不愿告诉他们?。   于是他只眯起眼睛,翘起二郎腿:“想工作呢。” 第52章 新绿   把工作当?挡箭牌, 自然?抵挡不住父母的攻势。   薛瞻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索性站起身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家事有空再谈吧, 董事会这就快要开始了。”   时间确实紧张,与会人员基本已经等候在会议室,而他们这最重要的三人却还没到场。   张寒山跟随在薛朗锋近旁, 也?恭敬地暗示他该走了。   于是薛朗锋与秦宛若只?好?往会议室走。   薛瞻笑了笑, 也?走出总裁办公室,眼神与张寒山短暂交汇。   薛朗锋仍担任集团董事长,但?去?年生病住院后,他连董事会都?很少主持,经常委托给信任的副董事长秦际中,秦际中比薛朗锋年纪小些, 跟随薛朗锋数十年,为?人宽厚温和,不爱沾染是非。   论关?系, 算是薛瞻世叔,自薛瞻进入集团后,一开始是为?了与薛朗锋的交情从旁辅助。   薛瞻在集团做事另有一套做派, 沉稳干练,同时常向前辈请教,比独断专行的薛朗锋更容易招来?好?感。   于是两人感情日益深厚,多半原因却不是为?了薛朗锋的关?系,而是在集团诸多事务上意见?一致, 相?谈甚欢。   “朗锋也?来?了?”   副董事长秦际中看到薛朗锋, 其实有几分惊讶。   事前原听秘书讲起,这次董事会薛朗锋夫妇都?有事, 不在参会名单中,不知为?何又来?了。   而薛朗锋一来?,秦际中则不好?再坐在正中主持会议,半站起身想要给薛朗锋挪位子。   薛朗锋连忙摆手:“际中你继续主持吧。我只?是列席,等会儿就走。”   他脸上的笑意中流露出一缕难言的苦涩,如果?不是薛瞻这个儿子太执拗不听劝,也?不至于他以开会为?契机,又来?和妻子一起劝说薛瞻。   只?是个中情由,没法跟秦际中这个外人讲。   于是秦际中继续主持会议,会议过程中,他经常停下,询问薛瞻的意见?。而薛朗锋与秦宛若只?是列席,倒成了旁衬。   集团高层也?隐隐察觉到,秦际中这个集团老人的立场,实际上已经在偏向薛瞻。   说到底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明眼人也?都?知道,集团早晚会落到薛瞻手中。薛朗锋年过六十,而薛瞻作为?被培养起来?的接班人,却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   对仍担任集团董事长的薛朗锋,大家依然?尊敬。可对未来?掌权人薛瞻,则多了些殷勤。   薛朗锋掌权太久,这几年参加会议少了,也?不处理日常事务,还没感觉出。今天董事会一开,他敏锐地感知到众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适应。   会议议程在一项项进行,薛朗锋坐在位子上,自觉了无意趣,且会前与薛瞻的谈话也?是不欢而散,更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他正要与妻子一起离席,就听到秦际中说起新的议程,研究讨论“桃源工程”有关?事宜。   薛朗锋坐了回去?,与秦宛若对视一眼,双方都?有些震惊。   “桃源工程”不知是怎么被薛瞻发现?的,可薛瞻没有彻底把这个工程取消掉,而是亲自策划,还要追加工程预算。   “薛瞻,一个已经死掉的工程,没必要浪费资金再去?重启。”   忍耐不下,薛朗锋还是开了口。   列席是作为?旁观者,虽没表决权,可却有发言权。   而老董事长一发话,各方很快都?有所反应。至于主持会议的秦际中,则是望向薛瞻。   “薛董,工程死掉,才要救活。”会议桌上,薛瞻没有称薛朗锋为?父亲,而是公私分明,“‘桃源工程’目前每年往里砸钱,却没正式开发。如果?工程取消,那就是前功尽弃,给集团造成毫无争议的损失。而如果?重启,用新方案推进工程,却有概率转亏为?盈,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有概率?”薛朗锋冷笑一声,看他那么冷淡,也?改了称呼,“薛总,在商界历练的这两年,就算没学会及时止损,也?该知道有些地段本身就不适合投资,你追加预算,也?别想把那地方抬到他不该在的位置。”   “不适合投资,你们当?年不也?决定?投资了吗?”薛瞻成了争论中更沉稳的一方,“下棋有落子无悔。投资虽然?可以撤资,但?在前期已经大量投入的前提下,就该及时调整方向,按照新方案做下去?,也?算收拾了先前的残局。”   “至于那个地段应有的位置……”薛瞻语气渐渐犀利,与父亲争锋相?对,“事在人为?。在我,不在你。”   薛瞻的一番商业分析很克制,但?在场众人里,大概只?有薛朗锋、秦宛若与张寒山三个人能听懂他是在借此重提旧事。   当?年买地开发的事,表面是秦宛若主导,而实际上是薛朗锋默许,他一切都?知情,只?不过更愿意让秦宛若充当?那个“恶人”。   当?时两人以为?万事大吉,薛瞻一辈子都?不会知情,“桃源工程”不过一个工具,用完就弃。   不想到了今日,工程竟到了薛瞻手中,他手握“桃源工程”,将矛头巧妙调转,话里话外竟都?是为?了集团好?。   薛朗锋与秦宛若再与他对着干,只?会显得更加理亏。   双方僵持不下,集团高层看到父子之间争吵不休,也?是捏了把汗,怕殃及池鱼。   所幸今天还没走到通过决议那一步,算是薛瞻初步跟董事会成员通个气。   会议进行到下一个议程,薛朗锋冷脸站起,独自离开会场。   秦宛若与张寒山随后也?都?离场,跟在他身后。   “薛瞻是要反了天了,让他接班,他现?在就要骑到我头上去?!”坐上车后,薛朗锋怒气未消,“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小瞻确实不懂事,但?他也?是为?了集团好?。”秦宛若不愿看到父子之间芥蒂太深,终于还是为?薛瞻说了话。   薛朗锋不语,沉默好?一阵,才冷声道:“他翅膀硬了,想让董事会通过决议,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这意思?,就是想团结董事会成员,一起否了薛瞻主导的这个工程。   前排的张寒山同情薛瞻,不太恰当?地插了句话:“薛董,其实少爷平时很关?心?你们。他有想法有主见?,集团在他的带领下,是会更好?的。”   张寒山一说话,薛朗锋才想起问他,面色十分不悦:“话说回来?,他怎么会知道‘桃源工程’?”   “少爷心?系集团,这段时间在查账。”张寒山回道,“工程亏损很明显。”   “查账?”薛朗锋满腹狐疑,“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非要把这种陈年旧事翻出来?,还重启工程……他最近见?过什么人了?”   张寒山的压力渐渐增大,努力为?薛瞻遮掩:“少爷一心?在翻查集团项目盈亏,平时最多和商总他们见?一面,别的没有精力。”   “听你刚才说,薛瞻很关?心?我们?你私下经常直接联系薛瞻吗?”薛朗锋接着问道。   张寒山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薛朗锋锐利的眼神正扫过他的后颈。   “没有。”张寒山定?声回道,“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儿子,以己度人。”   “哦,你的儿子……好?像比薛颂还要小七八岁吧?”薛朗锋问道。   “07年的,今年刚上高一。”张寒山回,“正青春期,爱跟家里闹别扭,可父亲节母亲节,还是会送我们礼物。”   “记得你刚跟在我身边时,比薛瞻现?在大不了多少,刚成家。”薛朗锋神色放松下去?,“一转眼,你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孩子大了,我们就老了。”旁边的秦宛若接了一句。   薛朗锋随之笑笑,也?就揭过方才的事,不再提。   张寒山勉强过关?,长舒一口气。   薛朗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一直很感激。   可面对薛朗锋的儿子薛瞻的种种遭遇,他又于心?不忍。   他冒险告知了薛瞻,也?就没了回头路。可往深想想,薛瞻并无过错,忠于薛瞻,与忠于薛朗锋,原本不该是冲突的。   也?不知道这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关?系和谐……   从薛家离开后,张寒山给薛瞻发去?了消息,告知薛瞻,薛朗锋这边已经有所怀疑。   薛瞻向张寒山道谢,自知该更加谨慎。不过面对妹妹薛颂,还是藏不住一点?欣喜,把与许佳宁骑马约会的事告诉了她。   “哥,你跟美女约会的事,我高中嫂子知道吗?”薛颂问道,“我还是最喜欢她。”   薛瞻一愣,才想起来?没跟她说清楚,这一回,倒是把商叙与温舒白婚礼上的众人合照发了过去?。   他把伴娘许佳宁完整地圈了出来?,向薛颂介绍:“一直是她,她叫许佳宁。”   薛颂人在国外,工作太忙,商叙的婚礼都?没来?得及过来?参加。   薛颂点?开照片,正要细看,不小心?多点?了一下,点?了出去?,就瞧见?那张照片被薛瞻撤回了。   “喂!我还没看清!!”薛颂严正抗议,“哥,你还是跟高中一样小气!”   “感觉就这么发给你,不太好?。”薛瞻解释,“我还没征得她同意呢。”   “这有什么,这也?是商叙的婚礼大合照呀,我要是在,我早就亲眼见?到我嫂子了,还用得着照片?”身在异国他乡的薛颂仰头望天,不由感慨,“十年了,我还没看到她照片。”   “说得也?是。”薛瞻觉得有几分道理。   薛颂正以为?他要重发来?了,不想他却道:“等下,我还是请示一下她吧,我要尊重她的意见?。”   “我服了……”薛颂给他发了“respect ”表情包。   而薛瞻还真的从相?册里重新又找了张他离许佳宁近点?的合照,发给许佳宁。   “?干嘛?”许佳宁疑惑。   “想发给我妹,这张行吗?”薛瞻请示她。   “啊?”许佳宁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别扭道,“好?端端的,发什么照片呀……”   “没办法。”薛瞻故作无奈,“她想看看我念了十年的某人,是何方神圣。” 第53章 新绿   “所以这张行吗?”薛瞻又一次问她。   他的前一句话多少有点直白, 许佳宁正和店员一起在电脑上订购花材,下意识就侧过身体,把手机拿远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不过你自己挑就好了, 问我干什么?”   “就是喜欢问你。”薛瞻回道,“可以顺便跟你再多说几句话。”   许佳宁一边给店员念花材种类,一边迅速回他:“但我超忙的。”   “那就一句话。”薛瞻不得不化繁为简, 直接说到正题, “有场话剧,想?跟你一起去看?,周六晚上有空吗?”   他在?许佳宁的聊天界面逗留许久,薛颂那边已经发来好几条催促。   薛瞻没点退出,看?不到消息,逼得薛颂给他打来微信电话。   薛瞻还在?等许佳宁的回复, 直接把薛颂的电话点了拒绝,又匆匆回复两个字:“等下。”   随后他又秒点回唯一置顶的许佳宁,又等了两分钟, 看?到她终于回他:“有空,但要看?话剧我喜不喜欢。”   下一秒,薛瞻发来他早就订好的电子票根, 是话剧《雷雨》。   两张连座,都是一排居中的位置。   “好吧,喜欢。”许佳宁回道。   对?于高二火箭班集体演出过的这台话剧,许佳宁抱有非常特别的感情?,或许薛瞻也是一样。   约好时间后, 薛瞻这才点开薛颂的消息, 看?她连声抱怨,发了一串消息, 占尽整个屏幕。   “你是懂吊胃口的。”   “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   “我要看?!”   ……   薛瞻却?因?为刚才与许佳宁聊天的事,思绪被打断,一时没想?起来:“看?什么?”   “?”   “装什么傻,当然是看?嫂子。”   “一张照片要耗这么久吗?”   薛颂愤怒三连。   “哦,我给忘了。”薛瞻一拍脑袋,“等下哈。”   他这才把一张婚礼上的大?合照发给了薛颂,这张照片只有四个人,中间是商叙与温舒白,两边则是薛瞻与许佳宁。   “嘿嘿,存了存了。”薛颂笑容满面,忍不住畅想?未来,“所以什么时候你俩办酒席?我给嫂子包个超级大?红包!”   “红包是该给,不过款式别太俗,你好好挑挑。”薛瞻也畅想?很远,但又落回现实,“但我俩……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所以进行到哪一步了?”薛颂疑惑,“才刚谈上,感情?不稳定?”   薛瞻好半天才发来消息:“还没谈上……”   “啊?”薛颂一惊,顿时有点同情?起自己的哥哥,“还在?单相思吗?暗恋十?年,归来仍是同学。”   “薛颂,你的嘴有点毒了。”薛瞻的心?好像被妹妹戳了戳,“我觉得我不算是完全?的单相思。”   “她也喜欢你吗?”薛颂问道。   “应该有点喜欢吧。”薛瞻陷进回忆,从高中时他们的亲近,到重逢后这几天他们的相处。   “至少她不讨厌我围在?她的身边。”薛瞻补充道,“我们一切都顺其自然,做什么都很开心?。”   许佳宁会答应他一次又一次的约会,且她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如果?不喜欢,她就不会这般。   “应该?”薛颂挑着?字眼,“按理来说你表白时,她不就会有个明确的回复吗?”   “因?为我还没正式表白。”薛瞻坦诚道。   “天呐,你还不快点行动,我以为你跟她重逢第一天就表白了。”薛颂对?哥哥的温吞深感意外,在?她看?来,如果?双方都互相有情?,那就该加速在?一起。   “我在?行动啊。”薛瞻却?有几分慎重和额外的考量,“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在?此?之前,我还不想?表白。”   他始终觉得,“桃源工程”是横在?他与许佳宁之间的一个隐形问题。   许佳宁太温柔大?度,太替他着?想?,怕他为难,在?误会解开之后,她也没有问起当年的旧花店和开发项目后来情?况如何,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在?以她全?部的真?诚与他相处,从未在?这件事情?上迁怒于他。   可薛瞻知道,旧花店对?于许佳宁母女的重要性。如果?他没能解决好这件事,旧花店就会成为许佳宁心?中的一道遗憾,一道伤疤。   当年父母作为,薛瞻不知情?,以当时的能力也是无能为力。   现如今,他知道了一切,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弥补她的遗憾,治愈她的伤疤。   “我想?排除掉那些干扰因?素。”薛瞻总结道,“让她做决定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可能有你的考虑吧。但是,哥,我要提醒你,一天关系不确立,嫂子就一天是单身,我觉得你的竞争对?手不会少哦,可别太轻敌。”薛颂最后提醒道。   她的话算是点到了薛瞻。   他确实是该有危机意识,七年过去,许佳宁又新认识了很多人,扩展了圈子。   一向自信的薛瞻开始脑补起来,如果?将自己放入人海中,他还真?不确定他在?许佳宁眼里是最特别的存在?。   变数一直都有。   而他正在?忙着?收拢集团的权力,工作日?的时间几乎全?都砸在?这上面,见缝插针才能腾出和许佳宁约会的时间,想?想?都心?酸。   “有时候真?想?去她的花店里工作,当一名店员,至少能时时看?到她。”薛瞻突然发出感慨。   薛颂知道他是一时感触,但也忍不住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痒?”   “没有。”薛瞻问道,“怎么了?”   “哥,感觉你要长恋爱脑了。”薛颂笑着?调侃,接着?又补刀,“虽然还没谈上恋爱,但心?已经飞到人家那儿去了。”   “你懂什么?”薛瞻反呛道,“没谈过恋爱的人不会懂我现在?的感觉。”   “那你可想?错了。”薛颂哼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什么?”薛瞻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没什么,对?了,月底商叙妈妈的寿宴我争取参加。”薛颂还记着?这茬,“毕竟叙哥是你最好的朋友嘛。”   “你确实是该参加。”薛瞻道,“商叙结婚时你都没来,这次一并祝了。”   “知道啦。”薛颂回他,“哥,我下周还要继续出差,那这事儿你先帮我跟妈说一声?”   她有心?想?缓和哥哥与父母的僵硬关系,但薛瞻却?不接茬:“一通电话的事,你自己说更好。”   “好吧……”薛颂计划失败,又牵出新的话题,“前阵子我听说妈心?脏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请专家看?过了,也做过各项检查,没什么异常。除此?之外,我又多安排了两个家庭医生。”薛瞻把情?况完整地告知她。   她便接过话头,道:“看?,你就是嘴硬心?软,去年爸生病住院,也是你请了一堆护工,自己还时不时去陪护着?。你明明就是很挂念他们的身体。”   “薛颂,一码归一码,对?他们的关心?,和我跟他们之间的矛盾,那是两回事。”薛瞻坚持原则,很是较真?,“是他们有错在?先,还坚持不认错,我不介意跟他们耗到底。”   他没有把当年“桃源工程”的事告知薛颂,所以薛颂从头至尾,还是只当他还在?为高考志愿被改的事而介怀。   在?薛颂的视角,高考的事固然值得生气,可已成定局,且哥哥明明也和许佳宁重逢了,似乎事情?就该翻篇了。   但薛瞻直接挡了回去:“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别搅进来,水太脏。”   薛颂隐约察觉薛瞻始终不改的冷淡态度,知他坚决,终于彻底打消了在?中间做和事佬的心?思。   想?让父母为了当年的事低头认错,注定艰难。   好在?有张寒山能递个消息,薛瞻知道父亲近日?开始给董事会成员施压,要他们站队。   薛瞻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打磨方案上,期间又和多位董事会成员私下谈心?,谈及“桃源工程”的重启,晓以利弊。   这相当于是在?跟父亲抢人,父子二人对?弈,就看?谁说动的董事会成员更多。   为了这些事,周六上午,薛瞻仍在?集团加班。到了下午时,他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独自开车去接许佳宁。   和许佳宁的每一个约会,都是他不可多得的惬意放松时光。他享受其中,从路上就开始期待。   到花店后,许佳宁手头的工作还没忙完,他便遵照先前的约定,等在?花店门口。   “帕加尼吗?这车是不是太帅了点?我在?南城第一次见到,停这儿干嘛?”店员范范忍不住放下剪刀,望向窗外。   很快又反应过来,摆出一脸“我懂”表情?:“哦~来等咱们老板下班的。”   得,薛瞻开这种跑车,就注定他即使乖乖等在?外面,依然招来无数人的目光。   “看?着?怪可怜的,老板,要不让人家进来坐坐吧?”又有人笑着?提议。   许佳宁在?工作上有点强迫症,手头的花材还剩十?几枝没处理完,她不想?抛下就走。而薛瞻一直等在?那儿,早被店员们看?在?眼里。   想?想?后,许佳宁索性“破罐破摔”,不再忌讳店员们,走出花店后,到薛瞻跑车旁叫他下车。   她手里还拿着?一枝修剪好的“洛神”玫瑰,招呼他道:“你进来吧,我还要好一会儿呢。”   “获准能进花店,还要谢谢你手里的花。”薛瞻下了车,笑着?跟在?她身后。   自打薛瞻进店,好像所有人都在?观察他。   他很特殊,是店员们自打来到“红豆”花店工作后,见到许佳宁身边与她并肩的第一个男人。   闲时帮母亲一起经营花店的许佳宁,不乏男人追,可她从来都显得很疏离,那些人也少有追到花店来的。   不像这位,他每次到来,许佳宁都是笑着?,他们如此?熟悉,彼此?之间,更流淌着?一眼望穿的绵绵情?愫。 第54章 新绿   许佳宁继续处理花材, 玫瑰花修剪了一枝又一枝。   薛瞻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她,手臂撑在桌子上,也不做其他, 只单纯凝望着忙碌的?女孩。   店员们倒也不敢当着薛瞻的?面就说什么,只在许佳宁修剪完玫瑰花后,轻轻把她推到薛瞻的?面前, 小?声笑道:“望眼欲穿了?, 其他活儿交给我们吧,你放心出去约会。”   许佳宁早就注意到薛瞻的?眼神了?,这时候她去找挂在花架旁的冰蓝色新月包,薛瞻先一步帮她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她与薛瞻一起往外走,薛瞻拉开车门, 感叹道:“终于下?班了?。”   “等烦了??”许佳宁坐进副驾驶,默默系好安全带。   “没有。”薛瞻摇头,回头看了?眼下?午时分依然客人来去熙攘的?花店, “心疼你。周六也这么忙,感觉你全年无休。”   “你不也一样?”许佳宁笑道,“不是说刚从集团赶过?来?”   “我那是加班。你这是……”薛瞻一顿, 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常态。”   “才不是。”许佳宁否认,“我开的?花店,想?休就休。其实是在商氏工作?节奏太快了?,辞职之后, 我还没适应回来。”   许佳宁在商氏集团信息技术部时, 以高效严谨、敢做敢拼闻名。她在大?厂的?工作?风格,很容易带回花店, 闲不下?来,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改变。   “原来是被商叙这个资本?家压榨成这样的?。”薛瞻开着车,随口?吐槽起好友,“他自己也一直是个工作?狂。”   “薛瞻,在这方面,现在你俩应该不分伯仲吧?”许佳宁忍着笑。   朗锋集团与商氏集团差别?不大?,且薛瞻自己也渐渐传染上了?商叙的?那种工作?狂的?“卷”。   想?也知道,薛瞻这个集团总裁一加班,身边围着的?一群人也会跟着加班,这是一种必然。   “感觉也会有很多人在背后骂你压榨。”许佳宁推测道。   “骂就骂吧,只要不当着我的?面。”薛瞻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把话题引回许佳宁,“一般人对我的?态度,我其实不在意。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对我的?看法,比如近在眼前的?某人。”   “说的?跟绕口?令似的?……”许佳宁侧过?头去,看着窗外一瞬即逝的?风景,低声提醒他,“你好好开车吧。”   “遵命遵命。”薛瞻笑着应她。   他专心开车,跑车内瞬间就安静下?来。   直到等红灯时,他才悄悄望了?许佳宁一眼。   她怀里抱了?件脱下?来的?复古氛围红羊绒大?衣,今天化了?淡妆,嫌头发?扎着累,正把长发?放下?来。上衣是一件酒红色的?灯芯绒衬衫,下?配黑色西?装裤,干练轻便,气质很好,有种望之不忘的?惊艳。   隐约间,车内似乎弥漫着一缕馥郁幽香,是从许佳宁那儿飘来的?,像是被石杵轻轻碾碎的?玫瑰。   薛瞻不禁为她失神,问?她道:“喷的?什么香水?”   “今天没喷。”许佳宁抬起手臂,自己低头闻了?闻,“可能是玫瑰花的?味道吧?”   整日卖花,身在花海中,与花打交道的?人,不知不觉就沾染上了?花香。   薛瞻又看了?一眼许佳宁,感觉被红衣拥簇着的?她,也像是一朵灿然盛放的?玫瑰。   而他好想?吻她。   “薛瞻?”许佳宁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出声提醒他,“绿灯了?,你在发?呆吗?”   “嗯……”薛瞻回过?神,继续开车。   时至此时此刻,他才算悟出薛颂的?那句话多少有些道理。   未表白?的?约会带着克制与焦灼,就像跑车在南城大?剧院附近的?停车场停下?时,他扶许佳宁下?车,是想?一直牵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放下?的?,但不得不很快松手,和许佳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离话剧开始还有些时间,两人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在大?剧院附近的?米其林餐厅简单吃了?点法餐。   随后他们一路散步来到大?剧院,进厅后他们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话剧开演,全场的?观众们都安静且专注。回荡在大?剧院的?,只有话剧演员的?声音。   这是许佳宁与薛瞻第一次坐在剧院观看话剧《雷雨》,可根本?不觉得陌生,当年认真背下?的?台词字句与场景,都能随着台上的?演出而回忆起来。   这是一种追忆往昔的?享受。   台上人已成台下?人,唯有身边人不变,还是他与她。   而除去《雷雨》本?身,好像那段排练的?时光里,他们之间的?种种小?事,都不曾忘怀。   最终,话剧演员全员谢幕,他们为演员们的?精彩演出而鼓掌,同时也像是为当年台上的?他们自己而鼓掌。   许佳宁拍了?张全体演员的?谢幕合照,走出大?剧院时,还久久没走出《雷雨》这场数小?时的?戏。   她走路时,还在低头捧着手机,薛瞻便走近了?些,帮她看旁边的?路,又问?她:“在忙什么呢?”   “发?朋友圈。”许佳宁回道,“想?起火箭班的?大?家了?。”   她在追忆青春,文案也满是怀旧:“再看《雷雨》,台上台下?,才想?起已经从宁远毕业多年,希望远方的?大?家都安好。”   薛瞻凑近过?来,极好的?视力让他成功泛酸:“想?到的?,只有远方的?大?家吗?”   怎么感觉他很容易就在吃醋了??   在他的?幽怨眼神之下?,许佳宁终于还是不得不安抚他,学着他的?话术:“好吧,特别?是近在眼前的?某人。”   薛瞻立刻就笑了?,眉眼弯弯,带了?抹得意:“我就知道我是最特别?的?。”   “笨蛋薛瞻。”许佳宁嘴里碎碎念了?句。   他好像根本?就不懂。   近在眼前的?,不需要询问?,也不需要思?念,因为他就站在她身边。   天色早已一团漆黑,停车场里,薛瞻步子走得极快,想?尽快送许佳宁回去。   车开进许佳宁家的?小?区,在楼前停下?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许佳宁下?了?车,正要与薛瞻挥手告别?,却见薛瞻也下?了?车,走到她身旁。   “天太晚了?,我不放心。”薛瞻道,“我送你上楼。”   “哪有那么夸张……”许佳宁越过?他,往一楼电梯口?走,“我以前当社畜加班时,经常回来很晚的?,都是一个人。”   “那时我不在。”薛瞻跟上她,执拗地同她一起走进电梯,“有我在,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电梯里灯光大?亮,照得清薛瞻脸上的?小?心谨慎,与他的?在意与关心。   被他在意,被他呵护,让她心头涌出一股暖意。   电梯到七楼时停下?,声控灯在楼梯间亮起,薛瞻跟着许佳宁走出电梯,看她拿钥匙开了?门。   “这下?放心了?吧?”许佳宁走进屋子,没有直接关门,而是转身倚在门口?,望着他,“快点回去吧,你家也挺远的?。”   “我这就回。”薛瞻按了?电梯,在她关门前对她柔声道,“晚安,佳宁。”   他悄悄把姓省略了?,以一种亲昵的?语气唤着她的?名字,将关系不断拉近着。   而她虽已经关了?门,仍隔着门回他:“晚安,到家要告诉我。”   话音刚落,恍然间,她好像听到电梯门关了?又开,传来薛瞻抬高又很快压低的?声音:“知道了?,但你不用等我的?消息,你早点睡。”   随后电梯门才又关上。   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但母亲房里还亮着,一看就是在等她回家。   许佳宁赶紧走进去,道完晚安,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简单洗漱后就关了?灯,但许佳宁翻来覆去睡不着,大?脑好像一直在兴奋着,明明今晚也没做什么,她不过?是和薛瞻看场话剧,说些话。   如此辗转半小?时,她收到了?薛瞻的?微信消息。   “我到家了?~”   末尾添加的?小?波浪,彰显着他的?雀跃。   许佳宁正要回他,又看到他发?来一句:“佳宁宝宝。”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我到家了?,佳宁。”   “再道一百遍晚安,希望你让自己睡个懒觉,明天晚点起。”   薛瞻重发?了?消息,这回去掉了?他的?过?度亲昵与黏人。   看到他的?接连撤回,许佳宁停下?了?想?回复的?手,最终还是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把手机调了?静音,远远地放到了?床头柜上,又想?起薛瞻的?话,把手机闹钟关了?,打算睡到自然醒。   大?概是太晚入睡,许佳宁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半。   她慢腾腾伸手去摸手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微信,去看薛瞻有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嗯,没有。   然后她发?现朋友圈那里已经有了?小?红点,大?概是为了?昨晚她发?的?那条《雷雨》。   点开后,果然是一堆点赞和评论。   薛瞻:“台下?也有我,真好。”   南枫:“又看到《雷雨》了?,高中三年真是历历在目啊。现在在南城一切都好吗?”   乔木然:“呜呜呜,眼睛尿尿了?,谁懂……佳宁!等我休年假我就冲回来!”   苏知魏:“嗯?瞻哥也评论了??”   陈南星:“是跟他一起去看的?吗?周末愉快。”   ……   许佳宁一条条都扫过?去,然后先回复了?薛瞻一个小?小?的?拥抱表情。   就在她开始顺着顺序去回复南枫时,薛瞻给她发?了?私信:“早安,起床啦?”   “没起呢,我还在赖床。”许佳宁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天气凉下?来后,盖着温暖的?被子是一种享受。   “那赖久点。”薛瞻回道,随后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不知在写什么。   许佳宁等了?会儿,就切出去回复朋友圈评论,继续回南枫的?:“一切都好呀,你在北京还好吗?”   “月底我打算回南城了?。”南枫回道。   又继续在私信里回:“这几年有了?些积蓄,不打算一直待北京,早就想?回来了?。我妈今年打离婚官司,赢了?。我在南城给我妈买了?房,装修好了?,回来帮我妈尽快搬家,好让那个人找不到她。”   “真的?呀!”许佳宁有点为朋友的?归来而开心,“那太好了?,阿姨一定很开心。”   “她是挺开心的?。对了?,等我回来咱们吃个饭?又有两三年没见了?。”南枫邀约。   “好好好。”许佳宁回道,“这顿我请你吧,就当为你接风洗尘。”   “听说你现在从大?厂辞职,自己开店了?,看来赚钱当老板了?,同桌厉害。”南枫夸她道。   “还行还行,是比在职场自由多了?。”许佳宁谦虚一下?,“说定了?啊,这顿我请。”   “行,以后我再回请。”南枫回道。   四人小?组中有人要回到南城,许佳宁心里自然欣喜。   许佳宁想?到薛瞻应该没有南枫微信,就顺口?把消息告知薛瞻:“南枫要回南城了?哎,我们已经约了?饭。”   薛瞻一听就心态失衡了?。   一来,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里,陈南星曾说南枫与许佳宁在谈恋爱。所以这是许佳宁的?前男友回来了??   二来……她的?前男友回来,她好像还挺开心的??   薛瞻想?了?又想?,危机感与醋意全都涌上心头,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比难受。 第55章 新绿   “约了饭?”薛瞻表面语气平和, 实则悄悄打探,“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   “对啊, 断断续续吧,他是我挺好的朋友。”许佳宁回道。   挺好的朋友。是分手后依然关系很好的朋友?到底他们当年感情有多好,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所以许佳宁是现在喜欢自己多点, 还是曾经喜欢南枫多点?   薛瞻这边越想越酸, 可两?人关系还没确立,他好像没资格去过问她的过往感情生活。   许佳宁却浑然不觉,还继续问薛瞻:“对了,到时候你想来吗?跟我一起。”   “啊?”薛瞻猝不及防。   要被许佳宁带着?见她前男友了,他心里一万个抵触,但反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不能让许佳宁觉得自己?肚量小。   “都是同班同学嘛,所以你来不来?”许佳宁问道。   “我来!”薛瞻咬牙回复,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感。   “好, 那我告诉他声。”许佳宁轻快回道。   许佳宁给南枫又发了条消息,南枫很干脆地答应了,还明确了他回来的时间, 大概是本月最后一周。   薛瞻从许佳宁的聊天界面退出,心里总有些吃味,正在这时,看?到苏知魏打来电话?,便?接了。   “啥情况, 瞻哥, 我们宁神?回南城两?三?年了,你俩最近倒是突然加上微信了。”   苏知魏还记得高考之后, 薛瞻要他推送许佳宁微信名片的事。但后来这俩人好像没加上好友,至于原因,他没多问。   如今薛瞻突然加到了许佳宁好友,还在许佳宁的朋友圈那样评论,他无法不多想,玩笑道:“瞧你昨晚那回复……啧啧,你俩不会在谈吧?”   苏知魏是随口一说?,话?里没几分认真,可薛瞻倒是爽快,直接回他实情:“没谈,是我在追。”   苏知魏:“嗯?!!”   “这么惊讶干嘛?”薛瞻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意,“我在追她,在跟她约会,我喜欢她了十年,从高一就喜欢,你当年看?不出来吗?”   “你真喜欢宁神?啊?”苏知魏大为震撼,默然一阵,回忆后缓缓道,“但当年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薛瞻不语。   他暗恋许佳宁的事,全?班也确实只有张扬一个人知道。看?来张扬为他保守秘密,并没有告诉苏知魏。   “难怪难怪……”苏知魏进行复盘,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毕业后想方设法要加她,但你俩后来又有什么矛盾了吗?”   苏知魏想象不出来,许佳宁这样一个温和平静的人,会无缘无故不理薛瞻,连微信好友都不通过。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在他们面前,薛瞻不提从前,只论现在,“总之,我就是喜欢她,会排除万难跟她在一起。”   近些年,由于不在一个城市,苏知魏只在寒暑假回南城时跟薛瞻见个面,知道他接下了家族集团,大概豪门世家总在婚事上有不得已,薛瞻才出此言。   苏知魏想要宽慰薛瞻几句,却见他并没有把情绪都陷在他的种种难处上,而是引到别的话?题,突然“关心”起南枫来:“我听说?南枫要回来了,他这些年怎么样?”   “你消息还挺灵通嘛。”苏知魏简单总结,“他啊,跟宁神?一样在大厂工作?,高级人工智能工程师,级别还挺高,很拼很卷。”   苏知魏在类比两?个学霸的工作?风格,但薛瞻听在耳中,却觉得这是苏知魏习惯性把曾是恋人的他们并列。   薛瞻渐渐有些忍不住了,迂回着?问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上:“那这些年,你们跟他关系都挺好吗?”   “‘你们’指谁?”苏知魏总感觉薛瞻开始绕弯子了,都听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我?”   “包括你。”薛瞻皱了眉,“你们四个人不都一直联系吗?”   “哦,你说?我们几个啊,那肯定是许佳宁和南枫联系多。”苏知魏打开话?匣子,笑道,“他俩在大学一起……”   “当卷王”三?个字还没说?出来,薛瞻就忍受不住,打断了他:“算了,等我见到他再问他。”   “你还要见南枫吗?”苏知魏隐约记得高中时他们没有交情。   “许佳宁给他接风洗尘,我也去。”薛瞻最终还是吐露了些许心声,“一想我就受不了。”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苏知魏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跟他有仇啊?”   “我觉得有。”薛瞻冷着?脸下了判断。   “真是奇了怪了。”苏知魏在另一头念叨,“你俩几年不见,还能隔空结仇啊……因为什么?”   要说?结仇,应该也不至于。毕竟毕业之后,薛瞻在他面前就从来没有提过南枫这个人。他们虽然高中同班,但根本不熟,不像苏知魏那四人小组位置得天独厚。   且别说?南枫了,就是许佳宁,自从高考那个暑假过后,薛瞻这些年也从来不问他。   “不为什么。”薛瞻冷淡道,“你不用?管。”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也并非南枫做错了什么,或者南枫个人跟他积了什么怨。   他只是会对许佳宁的前男友有天然的敌意,这种天性无法压制。   “得,我不管。”苏知魏笑了笑,“你俩有矛盾自己?解决,我远远站着?。”   苏知魏算是他们的共友,不知全?貌,无法偏帮。只是总觉得薛瞻情绪来得很怪,像是突然特别针对南枫。   但苏知魏深知薛瞻与南枫两?人的人品,感觉他们是有误会在,还不至于真正结仇结怨。   好在薛瞻说?他们不久后会见面,大概也就能把话?说?开了吧?苏知魏乐观想道。   薛瞻十月底的日程,由此又多了一件。   而没过多久,许佳宁又给他发了消息,说?起下周六陈南星约她看?画展的事。   “是比较童真的一个展,他在少年宫教的一群小朋友画的画。”许佳宁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他,“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呢?薛瞻。”   明明是她的私人行程,可她好像很喜欢顺道叫上薛瞻,隐隐有些依恋他。同他一样,她也在主动?制造着?两?人相?处的机会。   薛瞻不算傻,总算体会到这一层意思,自然答应:“你约我,我当然想去。”   他心里当然还介怀当年陈南星做过的种种事,对陈南星仍有小小不悦,但当着?许佳宁的面,他不会表露出来,是怕许佳宁横在中间为难。   他也曾思考过陈南星一系列行为的意图,得出过一个许佳宁很可能不信的结论,起初他不太确定,可一次次与陈南星针锋相?对时,他还是隐隐察觉了,陈南星有可能喜欢许佳宁。   薛瞻拥有一份对自身判断力的自傲,意识到陈南星对许佳宁的心意时,他依然没有把陈南星视为情敌。   因为不同于南枫,他很清楚许佳宁是怎么看?待陈南星的。早到十年前时,就被划为家人的人,从来不被薛瞻归于情敌之列。   但此刻薛瞻不确定许佳宁自己?是否知情,开口也谨慎许多:“不过陈南星知道我会来吗?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更多的人来支持画展,这是好事呀。”这是许佳宁一直以来的想法,接着?又道,“我跟他说?一声去。”   此言一出,许佳宁显然是毫不知情。   刚好,许佳宁还一直没回复陈南星的评论,索性直接私聊陈南星,关于是不是跟薛瞻一起看?话?剧的事:“对呀,是跟他一起看?的。”   “我还想请他也来看?你的画展。薛瞻画画很好的,他对画展也有兴趣。你的学生们的画,又多了一个人欣赏,开不开心?”许佳宁发了可爱的笑脸表情包。   但陈南星回复挺慢,好半天后,回了两?个字:“开心。”   怕情绪太淡,让许佳宁觉得太敷衍,他又面无表情加了几个字:“可以转告他,欢迎他来。”   这大概就是认下薛瞻这个妹夫后,陈南星不得不面对的必修课。   接纳薛瞻,适应许佳宁是在与薛瞻在一起,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很难,但陈南星在学着?慢慢来。   “看?吧看?吧。”许佳宁把聊天截图发给薛瞻,“他欢迎你来。”   看?许佳宁欢快地朝他展示,显得无忧无虑,薛瞻也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薛瞻其实挺佩服陈南星在感情上的克制。   如今有了南枫这个即将回来的许佳宁前男友,他的佩服不禁又多了些。   “佳宁。”薛瞻突然又说?回和南枫的聚餐,“到时候跟南枫吃饭,我来订饭店好不好?”   “行呀,那你记得别吃太辣的,我记得他吃不了辣,其他应该都还好。”   许佳宁顺口就嘱咐。   手机那头,薛瞻脸色微变。   她竟然把南枫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还记得他的口味,他的忌口。   “哦。”薛瞻生起闷气,简单回复了一个字。 第56章 新绿   千呼万唤, 聚餐那天终于到来。   10月28日周六,偏巧不巧,与画展同天。   中午与南枫聚餐, 下午看陈南星邀请的画展,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许佳宁与薛瞻一路同行, 会待在一起一整天。   照顾南枫的口?味, 薛瞻选了家西?餐厅,自然系绿植森林风的装修风格,浪漫惬意,闲适幽静,环境很?舒服。   许佳宁与薛瞻先到,随后没两分钟, 南枫也?到了。   “我坐地铁过来的,想着提前五分钟到,没想到你们更早。”南枫一来就看到这俩人?是一道的, 他们相对而坐,正静静等他。   “没事?,我们也?是刚到。”许佳宁热情地招呼南枫, “快坐吧。”   南枫原是想坐在许佳宁身边的,毕竟与薛瞻关系不够熟,谁知薛瞻突然主?动邀请他,语气很?客气:“坐我这边吧,我们有好久没见了。”   南枫不习惯拂人?面子, 想了想, 还是在薛瞻身边坐下了,位置与许佳宁是斜对面。   许佳宁一见朋友, 就连声夸赞:“哇,两三年不见,人?帅了好多,看着很?有活力。”   比起从前,南枫不仅气色好了,而且还自信从容了许多。这是许佳宁在大学时就见证过的,南枫不再因为家境而忧愁,果然个人?的努力会改变境遇,而经济的宽裕又会给人?正向反馈,整个人?越来越好。   “你也?是。”南枫笑着回她,“看来比起大厂,还是花店养人?,养得你红光满面。”   两人?几?年没见,依然熟络。但?毕竟是三人?局,南枫记着薛瞻也?在旁,还是朝着薛瞻也?客气了句:“不过我俩都不如继承家业的薛总。”   话音一落,许佳宁轻声笑了笑,为的是那句全班都记得的“继承家业”。   薛瞻心里却笑不出来,为的是南枫口?中的“我俩”。   这是习惯性就并称了?   许佳宁与南枫相谈甚欢,聊起清华,又聊起两人?各自的大厂生活。   薛瞻实在搞不清,已?经分手几?年的两人?为什么能聊那么多。   他只知道自己一下子成了局外人?,鲜有能插上话的时候,只有在餐厅侍者上餐时,才算打破尴尬。   时间?久了,薛瞻隐隐有些忍耐不住,化被动为主?动。   红酒上来稍晚,南枫礼节性地问起薛瞻,薛瞻摆摆手,朝他淡然一笑:“我要?开车,等会儿跟佳宁一起去看画展。”   南枫一个混迹职场的聪明人?,终于还是从他望向许佳宁的眼?神与亲近的称呼中看出端倪。   南枫由此想要?试探,问许佳宁道:“听你说事?业上发?展不错,不知道爱情上如何,脱单了还没告诉我们?”   许佳宁不知道南枫哪来的突然一问,慌乱地低头回他:“我当然还是单身呀。”   南枫将她的慌乱全都看在眼?里,故意继续问她:“单身,但?应该有了喜欢的人??”   话说得没错,她和薛瞻还处于暧昧期。   可许佳宁怎么想,都觉得当着薛瞻的面,很?难开口?直爽地回复南枫,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一种?被老同学抓包的奇怪社死感。   于是她沉默着,想躲过这个话题。   南枫则笑了笑,眼?神扫过薛瞻,喝了口?红酒,故意总结道:“哦,看来还没有。”   听到这句,许佳宁对面的薛瞻明显更不舒服了,酸言酸语道:“嗯是,一心为了事?业,没时间?发?展什么爱情。”   话虽这样说着,可等甜品摆上时,南枫想帮许佳宁挪一挪,薛瞻愣是快他一秒,抢在他前面递给许佳宁。   很?有意思。   这些年南枫虽然没和薛瞻见过面,可也?看过无数关于薛瞻的财经报道。说他年轻有为,子承父业。说他面对媒体采访,谈吐沉稳干练,商业眼?光长远,有大谋略。   可转头在私下里,在许佳宁面前,好像完全换了个人?,是个张扬冒失,爱吃醋又怕被发?现的醋坛子。   结账时,薛瞻和南枫都抢着来。   但?许佳宁有言在先,还是坚持这顿她请,去了前台结账。   许佳宁人?一走,剩薛瞻与南枫两人?。   薛瞻趁此机会,直接开门见山,脸上的笑不想多撑一秒:“南枫,你就算回来了,也?别想和她复合,你俩早结束了。”   “等下,我要?跟谁复合?”南枫有点没理解他的意思。   “还能跟谁?”薛瞻对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情敌的这份厌恶,已?经快到极限,还要?戳破他的明知故问,忍着强烈的不快回答他,“跟佳宁。”   “我和同桌?”南枫终于笑了,“薛瞻,你想象力是不是有点太丰富了?”   “那你们这些年……”薛瞻有点懵了。   “大学确实同校,我学自动化,她学计算机。”迎上薛瞻茫然的眼?神,南枫正色辟谣,“我们是感情挺好,可那是朋友之?间?的感情,哪有谈什么恋爱?真不知道你听谁胡说的。”   跟着南枫又是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那么盯着我。”   乍一看是以为薛瞻吃许佳宁男同学的醋,结果是吃许佳宁“前男友”的醋。   薛瞻反应过来那是误会,看来又是一个陈南星蓄意编造的谣言……   他索性把自己难受且介怀多年的事?都告诉南枫了:“我确实是16年高考后听人?说的,还看到你俩官宣的合照。”   “合照多了。”南枫翻开朋友圈,他发?朋友圈并不勤,好像只有偶尔跟朋友聚餐才发?,轻易就定位到好多张有许佳宁的合照,一直到2016年,“吃饭时拍个照而已?。”   薛瞻在2016年8月的那条停留很?久,看到文案,原来是许佳宁与温舒白旅行到北京,刚巧一起和南枫吃个饭,来聚餐的也?有南枫的其他朋友。合照有好多张,南枫与许佳宁的合照,只是其中一张而已?。   “当时看到合照,而且高中三年你们那么亲近,我就信了,没再往深里想。”薛瞻心里的巨石时隔七年,终于落了地,对着南枫畅所欲言,“我还记得同学录,她给你的同学录都写了很?多字。”   “是吗?薛瞻,可感情也?不在字多字少,更在内容。而且……论整个火箭班,许佳宁待你不是最特殊的吗?”南枫甚是不解,“你还要?吃我的醋?”   今天不知情况,吃他醋也?就罢了。听薛瞻话里意思,高中也?在吃?   南枫真是服了薛瞻这个醋劲儿。   而薛瞻听他说起“最特殊”,整个人?比先前状态好了许多,唇角微勾,眉宇飞扬,问他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这个人?上学时性格比较平和,好像对大家都是一样的好。但?我俩同桌三年,多少能看出来点特别。”南枫回忆起当年,“忘了是哪年你过生日,说不收礼物,她拿着一个小?盒子,课间?反复打开又关上,放在桌洞里一整天,是送你的吧?”   “如果是普通交情,就用不着瞻前顾后。所以这不算最特别吗?”南枫反问。   最特别的感情,虽然南枫当时没有联想到爱情上,可也?知道许佳宁看重薛瞻。   “你很?关注她。”薛瞻又发?掘了一个重点。   “对,我看她上课走神,有点担心她成绩,我是要?跟她公平竞争第一的。”南枫回道,“因为我同桌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帮了我很?多次,不计较我一开始对她的敌意。这样的人?,我很?难不想也?对她好,回报她的善意。”   “好吧,原来你想的是成绩。”薛瞻咳了一声,反倒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然呢?”南枫反问,后又徐徐开口?,“如果我说我也?暗恋许佳宁……”   “你想都别想。”薛瞻瞬间?提高警觉。   “逗你的。”南枫笑了,又向薛瞻道,“好了,她回来了。”   许佳宁结账回来了,中途接了个花店生意上的电话。   她回到座位,却发?现这俩人?一改刚才的沉默,倒是热聊着。   “你俩聊什么呢?”许佳宁问。   “聊高中呢。”薛瞻与南枫异口?同声回她。   与南枫告别,重新?坐进?薛瞻的跑车里时,许佳宁明显感觉到,薛瞻的状态变了。   他明明之?前还脸色不好,说话也?有些莫名其妙发?酸,可现在倒是变得神采飞扬,眉开眼?笑。   “你刚才捡钱了?”红绿灯时,许佳宁疑惑地问他。   “没……”薛瞻看着她,压不住心底的喜悦,回她道,“捡钱有什么可开心的,我是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许佳宁歪头洗耳恭听。   薛瞻的手指闲不住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笑意融在眉眼?,声音也?是温柔如风:“知道我当年是受了骗,你没有和南枫在一起过。”   “是谁骗你的?”许佳宁一时微愣,跟着有几?分气恼,“我当然没有跟南枫在一起了!啊……是不是又是陈南星!”   得知薛瞻还有这一层误会,许佳宁感觉对陈南星又多了一份无语。   他们正停在岔路口?,许佳宁生起闷气,和薛瞻商量:“我突然不想去看画展了,要?不我们直接回吧。”   她刚才喝了点红酒,做决定也?带着酒后的冲动。   而薛瞻转头望着她,看她歪靠在椅背,双颊渐起红晕,抬手轻轻把她脑袋挪正,手掌在那一瞬间?贴上她的左脸,触感温热而柔软,比他的手心还烫些,不由低沉道:“都没注意,刚才喝了多少?佳宁。”   “没喝多少。”许佳宁揉了揉自己的脸,闭上眼?眸养神,小?声道,“我喝酒就是有点容易上脸。”   与此同时,第六届“萌芽计划——南城少儿优秀美术作品展”在南城美术馆拉开帷幕。   陈南星正在馆内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57章 新绿   “真不去了?”薛瞻问道。   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秒, 许佳宁望着前?方,最终还是松了口:“去,反正我是去看小朋友们的画。”   薛瞻不禁一笑, 他就知道,许佳宁虽然生气,却也?坚持原则, 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放陈南星鸽子。   帕加尼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驶去,最终在南城美术馆门前?停下。   陈南星大概是怕许佳宁找不到他,特意提前?就等在那儿,看到那无比显眼招摇的豪车后,就迎了上来。   陈南星帮许佳宁拉开车门,许佳宁下了车。   后下车的薛瞻则是绕了大半圈, 不动声色地隔开陈南星,走到许佳宁身边,对着左侧的陈南星道:“辛苦了, 还特意等在这里。”   “我怕佳宁找不到我。”陈南星解释。   “没事,美术馆工作人员那么多,画展也?有特定的展厅, 还怕我和佳宁找不到你吗?”薛瞻言笑晏晏。   “大家都有要忙的事,这个?点我刚好有空而已。”陈南星皱眉。   陈南星看到薛瞻时,心里还是会有点添堵,特别是看他站在许佳宁身侧,显摆与许佳宁的亲近时。   甚至于该说是炫耀, 而且薛瞻还特意站在中间, 个?子比他高些,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看一眼许佳宁都费劲, 更不提其他。   “我想要实体票,先去兑票啦。”许佳宁道。   南城美术馆如今都是网上预约,扫码入馆,想要收集实体票,就需要再去取票机自行操作。   许佳宁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越过他们,一个?人先往美术馆大厅走去。   两?人都被落在后面,陈南星想追,薛瞻倒是不见外,也?不理会陈南星冷淡的眼神,直接勾上了他的肩膀,亲热地喊着他:“南星哥急什么,咱俩慢点走呗。”   陈南星瞬间就是一个?激灵,不舒服地拨开他的手,低声道:“薛总,我们还没熟到称兄道弟的地步吧?”   果然,只要不当着许佳宁的面,陈南星的语气都冷了许多,只想称呼薛瞻“薛总”。   薛瞻收回手,也?收回了刚开始的热络劲儿,淡然解释:“不熟,但只要年纪比我大,不都可以喊一声哥吗?”   跟着,他飞快地扫了陈南星一眼,轻描淡写添上一句:“更何况你大我那么多,不叫哥,叫叔也?可以吧?”   陈南星的脸色一下子铁青。   许久不被人提及年龄,陈南星都快忘了,他比许佳宁大十五岁。也?是他前?些年都待在家里,不愿出?门,时间长了,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白,身体也?是瘦弱的,有文气,也?很显年轻,旁人都以为?他三?十出?头。   然而忘却的年龄,终究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比起他们,他确实年纪大出?太多。   “不过我和佳宁都是97年的,我们同岁,她?既然称呼你为?哥,那我就也?叫你一声哥。”薛瞻开口十分爽快,不顾陈南星拒绝,继续以此为?称呼。   “真是折煞我了。”陈南星皮笑肉不笑,“我这凭空变出?个?你这样的弟弟。”   薛瞻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望着陈南星:“南星哥,你都能给?佳宁变出?个?男朋友,变出?个?弟弟,又算得了什么?”   “我什么时候给?她?变出?男……”陈南星恼火地反驳他,话说到一半,瞧见他冰冷的眼神凝望着自己?,一怔,后慢慢回想起来。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你现在跟她?那么好,还要揪着我不放?”陈南星观察着薛瞻的眼神,佯装镇定,可心里有点慌。   一个?人气场的强大是需经由环境淬炼而成的。薛瞻的家世条件太过于优渥了,使?他天?然地拥有锋芒。   虽然日常不太表露,显得温文尔雅,可一旦表露,那眼神一寸一寸审视,就让人感?觉锋芒在背。也?让人不禁感?慨,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不在于年龄,而在于地位。   “我当然不会揪着不放了。”薛瞻朝他微微一笑,“我有许佳宁,就够了。”   不过几秒钟时间,薛瞻那面向他的笑容,很快从敷衍勉强,转为?真挚自然。   陈南星抬起头,看到许佳宁正朝他们走来,她?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纪念性质的门票,将其中一张很顺手地给?了薛瞻:“给?你。”   他们的门票是统一用许佳宁的微信预约的,许佳宁想要纸质票,也?想着薛瞻那张,将其一起兑换打印了。   “谢谢佳宁。”薛瞻接过了,握在手里,还望了一眼陈南星,颇有几分得意之态。   陈南星勉强压下情?绪,和许佳宁说起这次少儿美术作品展的情?况。   展览共展出?110件(组)少儿作品,其中有27件作品都来自于陈南星在少年宫教的孩子们。   画展名为?“萌芽计划”,孩子们就是萌发?的新芽,整个?展览以孩子们的视角为?主体,展现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反映出?他们的思考与想法。   关于画展,一切天?马行空都是被允许、被鼓励的。于是他们用画笔积极表达自我,无拘无束地探索世界。   陈南星原想介绍更多,但今天?许佳宁不知为?何,也?对他有点冷淡,很少接他的话,最后他不得不停下讲解,由着许佳宁一个?人安静看展。   而她?或许也?并不算是一个?人。   毕竟薛瞻从不远离片刻,一直围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一幅幅画。   小朋友们画的油画《自画像》,和写实搭不上边,五官的画法倒是有点毕加索的画风。还会在旁用海螺串成长长的辫子,将月亮放进人的眼睛里。   再看水墨画《鹅鹅鹅》,正是陈南星和学生一起画的,水面浮着两?只白鹅,学生画的一只有种呆萌感?,不似陈南星是传统水墨画中规中矩的风格。   也?有带着思考的合作作品《候鸟快飞》,展现出?孩子们对候鸟迁徙的观察,以及对生态环境保护的思考。   还有表现小孩子内心世界的画《最恐惧的事》,画的内容是期末考试考砸,还有放假前?一晚怎么也?写不完的作业。   许佳宁在《最恐惧的事》附近站了挺久,她?的感?同身受相对弱些,并不像薛瞻那样,看了之后竟然眉头紧锁。   “写作业方面,这画的简直就是初中时的我。”薛瞻点评。   而升入高中后,他就变了心性,离这种形象渐渐远去。   许佳宁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作品,看着画里趴在桌子上补作业的男生。她?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幕,那大概是高一刚开学补课时,她?去收作业,最后一排的薛瞻就是这样趴着,仰头瞧她?。   “我一直病着呢,就别收我的作业了呗,许佳宁。”   许佳宁想着这句话,跟着又想到薛瞻改掉的人生目标,越联想越远,又想起在教学楼一楼大厅里,那次画展上,薛瞻画过的一幅国画《薄荷》。   “在想什么呢?”薛瞻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学霸难道跟我们最恐惧的事一个?样?”   “才没有,我的作业都是提前?写完的,从来没补过。”许佳宁表示和薛瞻不在一个?层级。   她?的声音随之柔和下去,带着眷恋:“我只是想起你在宁远画展上的一幅国画了。”   薛瞻高中三?年,也?只参加过那一次展,他当然记得是什么画,看她?竟然也?记得,不禁问她?:“你喜欢吗?”   “喜欢啊。”许佳宁直白地回答他。   不止喜欢,还偷偷拍了下来,就存在她?的旧手机里。这些年她?再难受,竟也?没舍得扔掉手机,也?没舍得删掉照片。   “那就不枉费我跟着我爷爷,假期练了一个?月。”薛瞻垂眸望着她?,毫不遮掩他此刻的心情?,“很幸运,能被你看见。”   说画时也?很像表白。许佳宁被他这样专注地望着,脸瞬间红了。   前?方可能是有学校组织学生参观,几米宽的路在三?两?分钟内就变得拥挤不堪。   许佳宁与薛瞻离得极近,竟也?被学生们冲散了,一时慌乱起来,往前?硬挤,想要冲出?人群,找到薛瞻。   却感?觉身后有人朝她?伸出?手,触碰到她?时,她?下意识要缩回去,不安地回头一瞧,瞧见那人竟然是薛瞻。   “佳宁。”   他再度朝她?伸手,这一次她?没有躲闪,由他紧紧牵住她?的手,然后大步走在她?的前?面,牵着她?穿过人群。   他们好像都出?了很多汗,手心一片滚烫,在有限的空间里紧紧靠在一起,不知在人群中走出?多远,过了一阵,只觉得周围宽阔许多,不算拥挤了,可他们依然没有松开手,仍保持着刚才习惯的姿态。   牵手让他们互觉依恋,挨近的肢体接触总使?人心跳怦然。   “应该是市一小的学生来参观……”   室内人多容易烦躁,陈南星刚从人堆里挤出?来,一眼看到许佳宁与薛瞻正紧紧牵着手,好像心情?更烦躁了。   许佳宁原想要松手,可薛瞻没立刻松,仍握着她?的手,手指蹭着她?的掌心,轻轻摩挲着。   这黏糊劲儿,简直比谈了还像谈了。   许佳宁最终也?没能把手强硬抽离,而是低头小声找着借口:“我渴了,想出?门买水去。”   为?了保护展品免受损害,南城美术馆不允许带水进入。   “这好办。”薛瞻笑了笑,不说买水的事,却开始哄她?,“佳宁,闭上眼睛。”   许佳宁无端听从了他的话,缓缓闭上眼睛。   薛瞻仍紧紧牵着她?的手,当着陈南星的面,他的身体倾向她?,几乎快要吻上。   最终空着的另一只手却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话梅糖,喂进她?口。   “望梅止渴。”他道,“不如尝梅止渴。”   许佳宁睁开眼睛,一股酸甜在口腔中荡漾开来,久久不散。 第58章 新绿   “骗人。”许佳宁回过神?来, 悄悄把手从他掌心抽离,但又眷恋地拉了拉他的上衣衣角,“我?还是渴。”   总感觉有点撒娇意味, 薛瞻实在好喜欢。   不?久后,他像是下定了?主意,同她商量:“那我们走吧。”   “嗯。”许佳宁点头, 以为他是要跟她一起去馆外买水。   “好。”下一秒, 薛瞻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出口方?向走,几乎头也不?回,声音散漫,“南星哥,今天画展已经看得差不?多。我?和佳宁先回家了?。”   “嗯?”被?他拉着往外走的许佳宁呆住。   她?仍未停下脚步, 薛瞻边走边跟她?解释:“只想跟你待在一块儿,我?刚才跟陈南星一起时,他……”   他们已经快走到门口, 许佳宁听他语气?中带着“委屈”,又联想到陈南星从前对薛瞻的态度,眉头轻蹙:“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薛瞻故作洒脱, “无?非是开口闭口只想称我?为薛总,讨厌我?对他示好。说我?仰仗家里权势,才有?今天的事业。佳宁,我?也不?反驳,我?知道我?还不?够好, 要想站在你身?边, 我?是需要继续努力的。”   如果陈南星听到了?他的这?番话,大概要为自?己喊冤。   薛瞻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或许很多也算是陈南星的心里话,可他真的没说。   而这?话如今听在许佳宁耳中,则是有?点心疼:“他怎么这?么说……”   “这?不?怪他。”薛瞻大度回道,“我?知道他是在意你这?个妹妹,所以才看不?惯我?。”   “这?样算是在意我?吗?他可真是的,明明还叫你妹……”许佳宁一急,险些把那个词说出口,还好收住了?,又缓缓道,“反正当着我?的面,他不?这?样的。”   “我?们不?聊他了?。”薛瞻轻巧地带过话题,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待他们都上车坐好,才道,“接下来的时间只有?我?们俩,好不?好?”   许佳宁不?答,算是默许了?。   薛瞻又问:“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许佳宁对语言其实挺敏感,能分别出“带”人回家和“送”人回家的区别,这?个家显然不?是指许佳宁家,而是指薛瞻家。   于是她?冷静地反问道:“你哪里的家?”   “暂时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那个家。”薛瞻回答道,“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他有?意要提的,自?然是他的父母。   他知道在当前阶段下,许佳宁还并不?想撞见他们。   薛瞻的话让许佳宁心安,此时下午刚过五点,确实还早,她?便点了?点头。   薛瞻带她?来到他一个人的小家,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套两百多平大平层。   装修与家具都非常简洁,看得出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集团的生意上,并没有?挪出太多在他自?己的生活上。   但这?依然是薛瞻最舒服自?我?的小角落,他的家平时鲜有?人来,只有?保姆阿姨定期清洁。除此之外偶尔过来的人,就一个商叙。   薛瞻找了?一次性?拖鞋给许佳宁换上,扫了?几眼后,还是挺看不?顺眼,暗想着该给家里保姆打?电话,要她?们给许佳宁全都提前准备上。   许佳宁自?己却已经“入乡随俗”,穿上拖鞋后,在一步一步探索他的家。   面积这?么大,采光这?么好,可却没有?一盆绿植,让她?大为可惜。   和薛瞻一起走进卧室时,许佳宁才有?了?新的发?现,感慨道:“可算发?现一点绿色了?。”   她?很惊喜,特别是认出窗边陶盆里种?着的植物是薄荷时。   整个大平层里,这?是一点唯一的绿色,薄荷长得很好,叶子很干净,是明亮的新绿,在这?个季节少有?枯黄,一看就是经常修剪整理。   她?这?看惯了?植物的人,稍微一辨识,还能看出这?盆薄荷有?了?年份,并不?像是今年新买的。   “这?盆养了?多久了??”许佳宁好奇问道。   “十年。”他答。   “十年?”许佳宁惊诧重复。   她?从他认真的眼神?中,知他并非玩笑。他养了?一盆薄荷长达十年之久,原是事实。   许佳宁沉思一阵,在脑中细细计算着,十年时间,那可要追溯到他们高一时了?。   “薄荷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它?的生命力非常强大,只要光照和水分充足,就能生长得很茂盛。它?的寿命很长,还会生长出很多分枝。总之,这?一盆从高一时养起,修剪很多次,也剪过分枝,换过盆,一路养来,也就十年了?。”薛瞻回忆道。   “高中时,窗台上的那盆薄荷,是你带来的吗?就是这?盆吗?”许佳宁感怀颇深,终于问了?出来。   那盆陪伴她?无?数次考试,永远摆在她?正左方?,毕业后遗憾没能抱回家的薄荷,是他的。   “是。”薛瞻点头。   她?早该想到的。毕竟他说起关?于薄荷的知识,简直比她?这?个业内人士还要熟悉。   她?想起那天在花店时,他就是这?样流利地讲述了?关?于薄荷的古希腊神?话。   是啊,他将一盆薄荷养了?十年,又怎会不?清楚这?些呢?   “为什?么要养薄荷?”她?那双杏眸不?禁湿润了?去,其实算是明知故问。   “最初其实只为了?你的那句话。”薛瞻答。   是羁绊,是留恋,是下雨的那个午后,他撑伞走进花店,为她?驻足又离开,买走了?她?的那束薄荷。   从此,他的身?旁永远不?缺薄荷清香。   许佳宁垂眸片刻,又抬起头,笑盈盈望向他:“原来田螺姑娘是你呀。”   “什?么?”薛瞻一愣。   “那时候我?和乔木然注意到了?这?盆薄荷,找不?到主人,可看薄荷又被?养得那么好,她?就给薄荷的主人取了?个名字。”许佳宁笑意更深,想起从前,径直望向薛瞻时,很像一种?打?趣,缓缓将尾音拉长,“田螺姑娘。”   “这?称呼……”薛瞻将手覆在后颈,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挠了?挠头,倒是乐呵着,只冲着许佳宁笑,“还挺童话的。”   “是啊。”许佳宁站在窗边看薄荷,“你养得那么好,简直比我?养薄荷的技术还要好很多。”   “刚开始可不?是。”薛瞻从桌边拿起一个硬壳本,咳了?声,轻轻推给她?,“我?的养法,一开始都是你教的。”   他曾经记过一整本的,薄荷日记。   许佳宁翻开本子,上面最初始的几天,都是薛瞻在记她?同乔木然随口说的几句薄荷种?植注意事项。   他永远都会关?注她?。喜欢才会如此,将一种?普通的植物奉若珍宝,无?比爱惜,投入大量的精力。   往后数年,薛瞻自?己又查了?资料,断断续续在本子上记了?不?少内容。   “你可真是……”许佳宁感觉自?己又有?点想哭了?。   哭泣的冲动可真忍不?住,很快就眼眶一湿。   “哎呀,佳宁。”薛瞻终于勇敢了?一把,把正在强忍眼泪的女孩拥进怀里,“感觉重逢后,你总是在哭呢。我?想看你笑。”   “哪有?总是,就一次两次。”靠在他胸口,许佳宁闷声反驳他。   每次都是为了?从前,察觉年少暗恋的男孩也在爱着她?,这?种?迟来的后劲儿太大,足以让她?一次次红了?眼眶。   “一次两次还不?多吗?”薛瞻无?奈,他捧着她?濡湿的脸,指尖也在被?她?的泪润湿,他好想俯身?吻去她?的泪,可最终又不?能,只拿了?纸巾轻轻为她?拭去。   看她?这?样深的感触,薛瞻也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可温舒白的电话来得不?凑巧,将他们的话打?断。   还有?两天,就是商叙妈妈的寿宴,温舒白是为了?这?事给她?打?来,想跟她?聊聊,还特意问她?位置,要派车接她?去温家。   “你家地址,舒白应该不?知道吧?”许佳宁报完地址后,才紧张地问起薛瞻。   “商叙知道,她?应该不?知道。”薛瞻看她?紧张兮兮,疑惑地问她?,“怎么感觉跟我?一块儿,你不?愿让你朋友知道?”   他明显是有?点情绪了?,许佳宁本能就要安慰,可想起薛瞻根本没表白,倒是收了?安慰,嘀咕道:“我?们又没谈,舒白见了?,我?说不?清情况。”   许佳宁的做法挑不?出错来。薛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了?感觉在吃哑巴亏,只好道:“那我?送你下楼。”   许佳宁却不?要他送,只把他定位为朋友:“我?就说是来朋友家玩,舒白如果问起,你可别跟她?多说。”   薛瞻无?奈地连声答应,心里早就酸涩起来。   待许佳宁离开,他的小家又恢复往日冷清。他想起今天一整天的相处,也想起他同南枫说的几句话。   感情不?在字多字少,而在内容。   因了?此刻的失落,他迫切想去印证南枫的话,将放起来的那厚厚一本同学录翻了?出来。   翻到许佳宁那页,背面仍是那句他看了?很多遍的句子,是李白的一句诗,乍一听有?点中规中矩的祝福。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而他又看了?看底下,仔细凝望中,竟看到了?浅淡的笔迹,是他从前从不?曾瞧见的。   在那句原有?的祝福下,悄悄藏起的下一句:   “鲲鹏藏在云里,你藏在心里。”   像是隐形笔写下的,时隔七年,重新显色,倒是一场意外。   薛瞻迫不?及待拨通了?许佳宁的电话,好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佳宁。”薛瞻缓了?很久,嗓音都带着沙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又重复念着,是欣喜与喜极而泣。   “你看到什?么了??”许佳宁一片茫然。   “你在同学录背面留下的第二句话,我?看到了?。”他答。   许佳宁终于明白,她?的心事已显露在薛瞻面前。   那是她?高中时所有?的喜欢。   隐形笔字迹显色用了?七年,与我?的暗恋被?他知晓同天。 第59章 新绿   你是年少的?欢喜。   喜欢的?少年是你。   这句可以倒过来念的话, 许佳宁一直觉得有点落俗,可此刻却?无比恰当。   从喜欢上对方开始算起,历经十年, 他们?终于心?意相通。   而薛瞻亲口把他看到字迹的?事告诉她,也惹她羞赧,一直没有应答。   许佳宁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在隐隐发烫, 正踌躇着, 忽然听到低电警告的?声音,暗道一声不好,低头就看见手机电量已经低至1%。出门一整天,这也难怪。   紧跟着,她一句话还来不及给薛瞻留下,手机就自动关了机。   薛瞻正一脸期待地抱着手机, 盼着许佳宁能继续说些话,却?不想通话直接结束。   她把电话挂了?   已经坐上温家豪车的?许佳宁正在司机的?帮助下,给手机充上电, 好不容易开了机,赶紧给薛瞻打?了回去。   “薛瞻,我刚才手机没电了。”许佳宁心?急地解释。   薛瞻这才松口?气, 道:“我还以为?你被我的?话吓跑了呢。”   其?实许佳宁心?里确实慌张,可自从看过薛瞻的?那封告白信,且这段时?间又一直跟薛瞻待在一起,她对薛瞻的?信心?在渐渐加强。   她不会去逃避自己的?心?意,而?是直白地同他倾诉着:“那是我自己写下的?字, 我才不会被吓跑。”   薛瞻笑了, 在另一端凑近了手机,轻声念着她的?名字:“佳宁, 佳宁……”   每念一声,都像是一种对过去的?回望。   实在无比满足,彼此的?爱意都不是一星半点的?浅淡,而?是满溢的?充沛。   而?他们?都长大了,比十七八岁时?更多了一份自主权。   “佳宁,鲲鹏不必藏在云里,我们?都该展翅高飞。”薛瞻朗声道,“在你心?里,我也不必藏起。”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遮掩,不需要躲避。   “嗯,我知?道。”许佳宁应他。   一路上,他们?聊起高中时?,好像在无数的?场景中,他们?都在猜测对方的?心?意,为?对方小小的?举动而?开心?。为?之?喜,为?之?悲,一切心?意皆随她与他而?变动。   “我快到温家了。”看到车子驶入温家别墅院子,许佳宁最?后对薛瞻道,“以后你去花店找我,随时?都可以。”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默许了他们?的?准男女朋友关系。   她不再介意店员们?的?打?趣,她在真诚地回应薛瞻。   还没进门,温舒白就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一起上楼去她的?卧室。   温家父母也都在,许佳宁是进了卧室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幽幽道:“你不是搬去跟商叙住在一起了吗?今天这是……”   “商叙妈妈过寿,我父母也很上心?的?。”温舒白解释道,“是他们?叫我回来趟,商量30号寿宴的?事。”   商叙家太特殊,商叙妈妈比温家父母的?年纪要大许多,总需要格外敬重一分。   又因为?两家联姻的?事,关系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拉进。寿宴是个好机会,可以让两家更亲热些。   温舒白把桌花的?事彻底定了,给许佳宁看。   调整定型的?方案,许佳宁自然挑不出错,她做得更多的?事,反而?是在同温舒白谈心?,要她在与商叙家人?相处的?过程中放松点。   温舒白自己定了心?神,又问起许佳宁:“佳宁姐,后天你如果不忙的?话,也过来参加寿宴好不好?”   许佳宁是温舒白最?好的?朋友,婆婆过生日,温舒白是想拉着许佳宁也来的?。   “我确实能腾出时?间,但我不太想来。”许佳宁开口?回绝,看温舒白眼神黯淡了下,又解释起来,“不是因为?你们?温商两家,而?是因为?薛家。”   她听薛瞻讲起过,薛家一家四口?,包括从国外匆匆赶过来的?薛颂,都会去商叙妈妈的?寿宴。   “薛家?薛瞻?”温舒白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佳宁姐,你跟薛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好吧,我还是不瞒你了。”许佳宁莞尔一笑,“其?实我们?从高一就互相喜欢,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误会……总之?,现在我们?还是互相喜欢着,这份心?意从来都没有变。”   “啊……你俩竟然……”温舒白终于把怀疑的?线索都对上了,可也产生新的?疑惑,“你们?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你反而?会因为?薛家要去寿宴,而?不去参加呢?”   温舒白心?思单纯,可还是能联想到人?际关系上:“不会是薛家他们?对你……”   她想对了,可为?了大家族之?间的?关系,为?了不影响他人?,许佳宁也不能让她顺着想下去。   对此,许佳宁也有说辞,打?断了她:“没有的?事。其?实是因为?我俩……还没正式在一起,也都没跟父母说。要是寿宴上撞见,场面上不太好看。”   “今年和他重逢后,我们?一共也没相处多久,想着该时?间长点,再考虑其?他的?。”许佳宁补充道。   这话是为?了让温舒白宽心?,让她不卷入是非里去。   “好吧。”温舒白完全信了她的?话,小声感慨,“你俩谈个恋爱,真的?考虑好多哦。”   考虑得多,双方都理性。他们?对感情都很认真,且这份感情是从高中时?就萌生的?,更添了专一情深。   殊不知?“理性”的?薛瞻正给商叙打?电话,得意地炫耀着自己今天的?发现。   “叙哥,我的?佳宁喜欢我十年哦,在我喜欢她时?,她就也喜欢我哦。”薛瞻暗自对比,语气轻飘飘的?,“这种感觉,这种快乐和幸福,你应该从来没有感受过吧?”   商叙岂止是没有。   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为?的?就是与温舒白结婚。可单纯的?温舒白好像还不全然明?白他的?心?意,总是懵懵懂懂。   等温舒白回应他,又不知?是到了什么时?候。   “好喜欢她在学校时?的?样子。我们?有好多回忆,一起上课,一起体测,一起表演节目,一起在教室里看电影……”薛瞻有些许沉醉,忽略了商叙久久的?沉默,“跟她同班真好,我们?拥有整整三年的?共同回忆。”   “我俩还……”薛瞻口?若悬河,商叙第一次发现他这么爱炫耀。   情绪忍耐不下,商叙还是打?断了他,卖关子道:“你们?确实有很多。但有一样,是我有,你没有的?。”   “什么?”薛瞻不服。   商叙淡然一笑,气定神闲道:“结婚证,你有吗?”   “我是舒白的?丈夫,我们?合法夫妻。”说出这句时?,商叙总算畅快了许多,“你们?呢?”   这算是商叙的?杀手锏了,但他还是有点乱了分寸,没觉察出薛瞻的?实际状态。   杀鸡焉用牛刀,薛瞻与许佳宁,暧昧期的?俩人?,还用不着商叙拿出结婚证。   “哎。”薛瞻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止想到关系的?确立,还想到他的?父母,他不禁问起商叙:“不说这些了,其?实我还有正事找你。”   商叙暗自也会对薛瞻与许佳宁的?两心?相悦、暗恋多年而?或多或少生出嫉妒情绪,此时?越过话题,他也乐意至极,道:“你直说就行。”   “那个我主导的?老?城区开发工程,我很看好,未来回报率,绝对叫你超出预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投资?”薛瞻问道。   他始终没忘了这件大事,将商氏集团拉进项目,是他计划的?关键一环。   朗锋集团董事会成员都是人?精,单纯在私下说服他们?还不够,还要把商氏投资的?事摆在明?面上,将来用外力向?他父亲薛朗锋施压。   商氏实力雄厚,在投资圈也是风向?标式的?存在,代表着业内的?普遍看好。许多人?都知?道,投资跟着商叙走,绝不出错。   薛朗锋可以凭借过往威势,迫使老?下属就范。可是在业内普遍看好工程的?情况下,他偏要逆流而?上,就需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   “头一次听你这么笃定。合作也有两三年了,你不会让我吃亏,我当然信你,只要需要,商氏会投资这个工程。”商叙无条件信任薛瞻,但又缓缓问道,“只不过看你推进那么快,和你从前的?风格不太像,这个工程对你很重要?就为?了高回报率?”   薛瞻在他面前吊儿郎当,可经商时?,在大的?方向?上,薛瞻还是很慎重的?。   “很重要。”薛瞻定然道,“但不是为?了什么回报率,我只是为?了一个人?。”   10月30日,周一晚上,薛家一家人?难得一起受邀出席活动,可一进厅里,薛瞻与薛颂很快就从父母身边走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薛瞻心?里挂念着“桃源工程”,避开人?群,还在跟董事会成员电话沟通。   薛颂难得回来,去找商叙一家聊天,特别是和温舒白聊了挺久。   寿宴结束后,一家四口?显得更冷清,薛瞻回了自己单住的?家,薛颂则想着早点飞回去继续在国外出差忙工作。   还在为?着儿女没有成家而?心?情复杂的?薛朗锋与秦宛若,这时?还没有想到,他们?的?儿子已经铺开所有的?算计,只为?了在明?天的?董事会上一举通过“桃源工程”。   次日清晨。   朗锋集团董事会上,薛朗锋特意安排,今天他本?人?亲自主持会议,意图掌控全局。   议题一项接着一项在通过,最?后落在“桃源工程”上。   “这个工程原本?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但是薛总一定要拿出来,那我们?就举手表决一下。”薛朗锋沉稳道,“我也提前说明?,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不能再更改,朗锋集团从上到下,都要按董事会集体表决的?结果走。薛总,你同意吗?”   薛朗锋看向?儿子薛瞻,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惧怕与慌张,可是都没有。   薛瞻反而?比他还要淡定,像是胜券在握。   太年轻太单纯了,薛朗锋摇头笑了笑。   薛瞻以为?这帮老?狐狸,还真的?只会认自己,而?不认当了几十年董事长的?他吗? 第60章 新绿   “薛董, 我当然同意。”薛瞻笑着望向父亲薛朗锋,温声道,“我们可?以开始表决了。”   薛朗锋负责主持会议, 此时也由他正式走起应有的流程:“同意重启‘桃源工程’的董事?,请举手。”   话音一落,在场的17名董事一时都没有动作。   看到这场景, 薛朗锋其实不出所料, 他的手肘压着薛瞻亲自写出的《“桃源工程”重启方案》,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薛瞻:“虽然没人?支持通过你的议题,但你也不要……”   话没说完,却见往日做事?风格最和事?佬的秦际中,他的老部下,竟第一个举起手来, 眼神也不慌乱,可?见是?深思熟虑,且主意坚决:“我赞成薛总的议题。”   “好, 老秦一票……”薛朗锋勉强撑着笑,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   副董事?长秦际中的赞成票,是?一个引子。自他之后, 又陆陆续续有人?举手,支持薛瞻。   他们基本都是?集团的实干派,这两年与薛瞻都有工作上的接触,对薛瞻很欣赏,也看过薛瞻的周密方案。再加上私下谈话时, 薛瞻向?他们透露过商氏会投资的事?。于?是?单纯为了朗锋集团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他们今天也会支持薛瞻。   甚至有一两人?原是?薛朗锋的亲信,张寒山与他们有私交, 暗中晓以利害后,与薛瞻一起说动了他们。   不过除他们之外,其余的董事?,也有薛朗锋的几个亲信保守固执,唯薛朗锋马首是?瞻,在秦宛若的带领下,只要薛朗锋在场,那便是?毫不犹豫支持薛朗锋,都没有举手。   可?比起刚开始时,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17名董事?,目前8名都举手赞成。   按照董事?会表决规则,一人?一票,过半数赞成票才可?通过决议。   薛朗锋在商界久经风霜,可?还是?被?这一票票赞成给镇住了。   他是?完全小看了薛瞻,现在看着快半数的赞成,心里?还能侥幸些?,试图找回场子:“8票,那还是?没能过半,薛瞻……”   “薛董忘了。”薛瞻慵懒地倚靠着椅背,将右手高高举起,“我也有一票没投呢。我投给自己,9票赞成。”   “现在过半了,薛董。”   薛瞻同时兼任集团CEO,也是?董事?会董事?,投出了最关键的一票。   薛朗锋所有的侥幸,都化为泡影,眼底一片阴翳,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方案,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也极差,旁边的秦宛若已经担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事?先跟董事?会的所有董事?都打?过招呼,他们也都答应不投给薛瞻,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他们其中的多数倒了戈?   包括他一向?看好倚重的人?,一手提拔的人?。   他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也会有疲惫时刻,在众人?之间逡巡着,不可?置信、失望、不甘……   薛朗锋一向?一言九鼎,可?此刻在会议桌前,却想?反悔了。他为的已经不再是?什么“桃源工程”,而是?他在集团的核心权力。   “按薛董刚才说的。”薛瞻打?破了父亲的沉默,“举手表决,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不能再更改,朗锋集团从上到下,都要按董事?会集体表决的结果走。现在请薛董宣布投票结果。”   薛朗锋微一阖眼,当着众人?的面,好像也没有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原则不能打?破,且董事?长并?非一手遮天,事?情一旦上了董事?会,就并?非他一人?可?以控制,他早该知道。   “我宣布,朗锋集团总裁、CEO薛瞻提交的‘桃源工程’重启决议,9票赞成,8票反对,决议正式通过。”薛朗锋最终亲口宣布道。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是?秦际中领的头,其余投了赞成票的人?迅速跟上,然后原本反对的人?,也卖薛瞻一个面子,悄悄鼓了掌。   至此,“桃源工程”重启,已成定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这是?最后一项议题,会议结束,薛朗锋在秦宛若的搀扶下走出会议室。   秦际中跟上的速度最快,可?薛朗锋冷着脸,将他喝退了。   “哎,朗锋还是?跟当年一样?,性子倔的。”秦际中停住脚步,摇了摇头,“非要跟儿子对着干。”   薛瞻在他身旁,客气地感谢他今天第一个支持自己,接着又说起父亲:“秦叔,我爸可?能还转不过来弯,但我不会退却,我会用行动说服他。”   “好。”秦际中点头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还不止如此,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接着,他放低声音,揽了把薛瞻的肩,语重心长去提醒薛瞻:“不过你可?做事?和缓些?,这两年你爸身体不好,我刚才看到他那脸色……”   “秦叔放心,这些?我都知道。”薛瞻点头。   他原本就没想?过刺激父亲,和秦际中匆匆说几句后,就去追上前方已经走远的父母。   此次会议是?在顶楼开,薛朗锋与秦宛若已快走到专用电梯前。   “爸,妈。”薛瞻喊了声。   他们随之停住,可?薛朗锋语气不佳:“赢了还不够,还要炫耀?”   “这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薛瞻走到他们面前,“是?看您脸色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太劳累了,也别动怒。”   他是?出言关怀,可?薛朗锋还在因刚才的投票而心里?不快,这便更添了堵,一时情绪更加激动:“不要劳累?你这是?要赶我下去了!薛瞻!你……”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捂住心口,身体也晃了晃。   秦宛若一个人?扶不住,着急起来,薛瞻和张寒山上前,先把人?扶到了近处薛瞻的休息室里?。   “是?不是?心绞痛发作了?”薛瞻看到薛朗锋一头的汗,“带药了吗?妈。”   “你看你把你爸给气的!”秦宛若急着去翻包,结果一无所获,“想?着开个会就回家,没多长时间,谁知道会……”   情况紧急,薛瞻已不想?着为自己辩驳,只吩咐张寒山去把右手边的抽屉拉开。   张寒山从里?面找到了一瓶硝酸甘油片,递给薛瞻。   薛瞻随即打?开了药瓶,取出一片,给父亲舌下含服。五分钟后,又续上一片,看薛朗锋面色好转,可?以说话了,这才放心。   “你的休息室里?,还放了这个?”薛朗锋再开口时,已不像刚才那么激动。   秦宛若也不再骂薛瞻,而是?紧张地问起薛朗锋感觉身体如何。   “我好多了,你别担心。”薛朗锋拍了拍秦宛若的手,又一次看向?薛瞻。   “去年您住院时确诊心绞痛,还是?我记下的医嘱。”薛瞻平静道。   “是?我判断错了。”薛朗锋情绪缓和很多,“小瞻,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不过两三?年而已,薛瞻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且得到了集团高层的人?心。   在他明确提出不同意薛瞻的方案时,众人?还能冒着风险支持薛瞻,可?见薛瞻所获的拥戴,是?不掺杂任何水分的。   “有前辈们倾囊相?授,我当然要成长快些?。”薛瞻一笑,“有些?最要紧的,我一直记在心上。”   “什么?”薛朗锋反问。   “这些?年,我学会了两条。”薛瞻的自我剖白?明显交了心,“一条叫兵不厌诈。”   “而另一条是?……”薛瞻看着薛朗锋,徐徐道,“没有永恒的同盟,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是?您教会我的,爸。”   薛瞻眼里?不是?恨,而是?一种看透。   从高考被?改志愿,到身边被?安插人?监视,再到董事?会利益互搏。   薛瞻看透,警觉,乃至于?在朗锋摸爬滚打?两三?年,早已学会反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薛朗锋曾经做的,他也可?以做到。小利他会许诺,事?关集团发展的大利,他也能给,这是?与父亲薛朗锋不同的。   “你是?真?的长大了,薛瞻。”   再望向?薛瞻时,薛朗锋眼神中多了些?欣赏,也有些?许骄傲。   这是?他的儿子,哪怕薛瞻会反对他,在听完薛瞻的剖白?,知道薛瞻这些?年的心思后,他还是?会从心中不由自主生出骄傲来。   薛瞻的优秀,他的种种前瞻眼光,也让薛朗锋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该退居幕后位置了。   按照原定计划,薛朗锋其实还在想?着,是?不是?该召开新的董事?会,再来新一番权力角逐,把薛瞻这个总裁免职。   可?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这些?父子争权的谋算,实在是?有点可?笑。   朗锋集团,一步步发展到今天,是?时候该交到薛瞻手里?了。   最终,薛朗锋与秦宛若离开了,张寒山跟随在他们身旁,临走前还在记下薛瞻的嘱咐。   但等张寒山下了楼,想?跟着他们上车时,司机却在授意之下把车门关了,将他隔在外面。   他听到薛朗锋温声问他:“小瞻跟董事?会成员私下沟通,其中应该有你的牵线搭桥吧?”   张寒山没回答,从薛朗锋的语气就知道他猜出来了,多半早有疑心,今天董事?会上的情境,更让薛朗锋确定了怀疑。   “小瞻身边的保镖,应该有一阵没再跟踪他。”薛朗锋继续道,“你跟他们说一声,以后也不用了。”   张寒山只觉得自己被?步步紧逼,被?薛朗锋彻底看穿,可?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认命地感觉,到了他被?薛朗锋开除的时候。薛朗锋最恨背叛。   “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兢兢业业,是?做事?最周全得力的。以你的能力,原本不该一直做秘书,可?责任心又太重,舍不下我身边的这个位置,一待就待到今天。”   薛朗锋果然开始追忆往昔了,下一句,张寒山也隐隐猜到。   “以后你不再是?我的秘书了。”薛朗锋果然开了口。   “是?。”也算东窗事?发,张寒山低声道,“谢谢薛董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离开集团,也会记着您和薛总的好,记一辈子。”   “谁让你离开集团了?”薛朗锋降下车窗,淡然望着他。   “上楼去。”薛朗锋说出最后一声命令,“去找薛瞻。” 第61章 新绿   “是!”张寒山连忙应声, 朝着薛朗锋的方向深深鞠下一躬后,转身快步往集团大厦走去?。   薛朗锋让曾经的身边亲信第一秘书,上楼去?找薛瞻。   便?是一句彻底交权的潜台词。   顶楼总裁办公室。   薛瞻听张寒山说完前因后果, 倒是静默良久。   已?经完全归入薛瞻手下,张寒山向?薛瞻表起忠心:“薛总,如?果需要, 我就来做您身边的秘书, 竭尽全力为您做事。”   薛瞻却摇头:“我不打算让你?继续来当我身边的秘书。”   张寒山心里一紧,但看见薛瞻是笑着的,显然是话没说完。   “董事会秘书。”薛瞻抬了抬眉,思忖一阵后,询问起他本人?的意见,“张寒山, 这个职位你?有兴趣吗?”   与?董事长?秘书仅一字之差,可地位完全不同。   董事会秘书是上市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副总级别, 也是董事会成员。对内负责股权事务管理、董事会和股东大会的筹备等事宜,对外则是上市公司与?证券交易所之间的指定联络人?。   其含金量和重要性,都不可估量, 可见薛瞻对张寒山的信任。   “薛总,我……”张寒山推辞起来,“我怎么担得起?”   “我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薛瞻看向?他,语气笃定, “再推辞, 不只是我,也辜负了我父亲的一番心意。”   在张寒山的职位变动一事上, 父子二人?,不谋而合。   薛朗锋前脚说他不该久居旧职,薛瞻后脚就给他升了职。   面对这份器重,张寒山只有感激接过:“薛总,今后但有所命,我必在所不辞。”   不过董秘需通过董事会正式任命,张寒山又提出在薛瞻身边再做一阵秘书,以此作为过渡期。   薛瞻答应了,也给张寒山正式下达了第一个任务,要他立刻去?定制一个指定尺寸的老枣红实木画框,还挺紧急,下午两点前就要,要求直接送去?薛瞻家中。   待张寒山领命离开?,薛瞻又给许佳宁发去?消息,怕她工作忙,没时间听语音,往往都是发文字。   “佳宁,下午我来找你?呀~”   好像单看文字,许佳宁就能感觉出他的心情,回他道:“好呀,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没什么事。”薛瞻把未来的大惊喜偷偷藏起,黏人?道,“过会儿能见到你?,我当然开?心。”   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更大的缘由自然是在董事会上通过了“桃源工程”。   “你?不对劲。”许佳宁感知敏锐,开?始审他,“下午你?准备了什么?”   “好吧,我从实招来。”薛瞻将小惊喜说一半,藏一半,“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什么东西?”许佳宁发出后就想撤回,看薛瞻这卖关子的架势,肯定是不说的。   果然薛瞻只回:“以前的东西。”   以前的东西?   那范围可就太大了,许佳宁心里没个方向?,也就不多猜,静等着薛瞻自己来。   “红豆”花店的品牌打造进度从未停止。   许佳宁上午时和店员们开?了个短会,最终定下黑色作为花店的主题色。   因为黑色是一切颜色的开?始,也是一切颜色的尽头。   在美?学范畴里,它兼具高级神秘与?经典永恒,且至纯至真。   而在许佳宁平日?的实际工作中,她采用?纯黑色包装纸包花的频率也很多,黑色背景是对各色鲜花的极好衬托。   一个品牌最要紧的几个要素都已?经定下,许佳宁还打算去?申请商标注册,花店的装修风格也要随之轻微调整。   如?此一来,许佳宁这个店长?就更有的忙了。   下午四点过后,店里难得清闲。   “佳宁姐,你?看到那个狗仔的爆料了吗?”店员范范处理完花材,还有闲心关注娱乐圈八卦。   许佳宁日?常没有架子,花店氛围格外轻松,没客人?时,店员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   “什么爆料?”许佳宁很少关注八卦新?闻,对娱乐圈的了解,好像更多的都是来自于乔木然这个业内人?士日?常发的微信朋友圈。   “狗仔说,孟羽跟闻青黛有可能婚变了。”范范道,“天呐……不过你?们应该都认识他们吧?”   “当然认识,南城应该没人?不认识他们。”旁边的店员也加入聊天。   确实,连许佳宁都认识。   这对娱乐圈夫妻实力雄厚,可称强强联合。   孟羽是三?金影帝,演戏近三?十年来,获奖无数,演技精湛,去?年还凭借一部扫黑片再度摘得影帝,风光无限。   闻青黛同样优秀,是最年轻三?金影后,二十七岁摘下大满贯。但在同一年,她与?孟羽结婚,婚后息影生女,在事业发展最好的时候退出娱乐圈,一心投入家庭。   两人?结婚二十年来,传出的新?闻都是说他们金童玉女,俊男靓女,夫妻恩爱。   如?今突然被爆料婚变,大家自然不信。   “他俩那么相爱,怎么可能离婚?”范范第一个不信,“我看大家都说,这些年闻青黛过得很幸福,一点都不后悔当年跟孟羽结婚后息影。”   “是呀,我看孟羽工作室已?经发律师函辟谣了。”其他店员也道。   许佳宁听她们聊着,却总觉得其中有点古怪,终于也有了几分好奇心,于是问起乔木然。   乔木然的传媒公司刚好也在跟这件舆情,顺嘴跟许佳宁聊了几句:“无风不起浪啊。两边口风都很紧,但我知道一个消息,或许可以佐证。”   “内部消息,闻青黛正在策划复出,应该就在十一月。息影这么多年,突然要复出了,而这个时候被爆料婚变,佳宁,以你?的判断,两者有没有联系?”乔木然问道。   许佳宁一听就明白?了,想起母亲是闻青黛的影迷,还经常在家里念叨闻青黛当年息影的事,耳濡目染下,她也为闻青黛可惜:“闻青黛二十年不演戏了,在如?今的娱乐圈已?经没有任何根基。婚变的事在这个时候被爆料出来,看起来很像是在阻止她的复出,也像是在为提前公关做准备,不会是孟羽那边做的吧?”   “这可说不好。娱乐圈离婚的明星夫妻,能有几对好聚好散的?说不定是要撕。”乔木然说起业内的事,已?经比较平和,完全是谈工作的口吻,“不过说起复出的事,我听南城的同行们讲,闻青黛的团队正在跟以往的合作商接洽,要好好策划复出首秀。”   “她的团队要求高,连到时候用?的应援鲜花都会提前精挑细选。我就在想,会不会直接选了你?家花店呢?”乔木然渐渐把话题引到许佳宁的身上。   “我家?”许佳宁一愣,“但我家很少接娱乐圈的单子,一般都是商务用?花多些。”   “我猜的。毕竟南城有品质有格调的花店里,你?家算是一家,有口皆碑。尤其是正在打造品牌,更惹人?注意。”乔木然的分析有理有据。   又问许佳宁:“如?果真找到你?,你?会愿意接这一单吗?”   “接呀。”许佳宁说话直接了当,“谁会和钱过不去??”而且跟影后合作,也有助于品牌营销。   “哎呀,你?不了解,娱乐圈的麻烦事很多,就水挺混的。”乔木然提醒道。   比如?这次有可能的婚变,是否和平分手,是否有人?理亏,到底谁是过错方……   “不过也是我杞人?忧天了,也不见得一定找到你?。”乔木然最后又道。   许佳宁单纯听她讲,就感觉娱乐圈的事让人?头大了,这时候也就草草转移话题:“你?说,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卖关子呀?”   随便?找个话题,她不自觉就又想起薛瞻了。   乔木然非常警觉,直接反问:“怎么,有人?追你?呢?”   许佳宁:“……”   安静两秒,又疑惑地问她:“你?是从哪里判断出来追不追的?”   “因为这么多年,你?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请教异性相处相关问题。”乔木然幽幽道,“快告诉我,长?什么样?帅不帅?”   乔木然应该完全想不到,许佳宁口中说的人?是薛瞻。   许佳宁小心试探:“最近你?有听南枫说起我吗?”   “听他说了,说你?俩吃了顿饭,我狠狠地嫉妒了他。”乔木然回道。   南枫可真够意思,还帮着隐瞒她与?薛瞻的情况。许佳宁心道。   “别转移话题。”乔木然紧抓着不放,“你?谈了怎么不告诉我呀?我要心碎了……”   “没谈没谈。”许佳宁连声安慰,心里有点发慌,“等我真正有了男朋友时,一定告诉你?是谁,好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审判他!”乔木然说出豪言壮语,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去?忙工作。   许佳宁不禁开?始提前发愁起来,跟高中同学发展感情,被其他同学知道,真是地下恋情曝光即视感……   这时候薛瞻发来消息:“我快到了哦,现在忙吗?”   “知道啦,不忙。”   薛瞻的微信与?刚才通话过的乔木然微信,头像此刻紧紧并列着,许佳宁一时都怕回错了聊天框。   薛瞻正坐在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后排座位上,亲手抱着一幅新?换了画框的国画。单纯为了安稳地抱住这个,张寒山也随行,还额外有司机负责开?车。   “薛总,抱一路会不会累?”副驾驶的张寒山扭头问他,“其实放在座位上,也没事。”   “我怕车上颠簸,被震掉在地上。”薛瞻道。   张寒山望了眼身旁的司机,看司机唇角抽了抽,似乎眼神也带着委屈和幽怨。   “被震掉,应该不至于……”张寒山小声道。   薛瞻没接话,自顾自又问道:“这幅画,挂在花店里,是不是很合适?”   “合适。”知道薛瞻今天这一趟完全是为了心心念念的许佳宁,张寒山化身捧哏,附和他,“合适得不得了。”   看得出来,薛瞻自己也很满意,一路哼着小曲儿,毫无早上董事会时那副沉稳持重。   车子到了“红豆”花店后,薛瞻与?张寒山一起下车,进了店。   许佳宁第一眼看到的是抱着画的薛瞻,第二眼则是她不算陌生的张寒山。   多年过去?,好像看到张寒山时,她还是有点发怵。   “你?别怕。”薛瞻察觉到她的紧张,直接站到张寒山身前,挡住了人?,“他这冰块脸是天生的。”   张寒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自觉地退后几步,站在门口处,再不前进,把空间都留给两人?。   至于薛瞻,则是献宝一般,把背过去?的画框翻到正面,给许佳宁看:“这就是我说的惊喜。我来送你?一幅以前的画。”   是当年薛瞻参加宁远画展的那幅《薄荷》,许佳宁从来没想过,还能在除了照片之外的其他地方亲眼看到实体。   “画展结束后,学校就还给我了。”薛瞻局促地站在她面前,低声道,“我以前就想送给你?来着。”   许佳宁垂眸望着薛瞻怀里的那幅画,是她熟悉的样子,好像在梦里也见过。   他是否知道,她当年也想过拥有这幅画。只不过觉得不可能,就珍藏着简单的几张照片,压下心里小小的遗憾。   而现在,就像是拾起了过往,拾起了曾经的遗憾。   薛瞻啊薛瞻。   是否过往所有遗憾,都有你?替我圆? 第62章 新绿   “挂在这里怎么样?”薛瞻捧着画, 走到近处的一面墙旁,位置居中,视野开阔, 属于一进花店就能看到的好地方。   “可以。”许佳宁赞同道?,“不过要等我调整下花店的细节。”   “红豆”花店当时重新开店时,就是?精装修, 所以大体不用变, 但在细节上,许佳宁想尽量往她所构想的品牌打造靠拢。   她也已经找到合适的厂家合作,定制好第一批拥有专门的logo的一系列衍生品和花店日常材料。   “好。”薛瞻想想道?,“那我先把?画搬到里面去。”   花店的储物间设计得相?对隐蔽,许佳宁走在前面引路,薛瞻抱着画跟在她身后。   薛瞻把?画放下时, 瞧见?整件屋子?里都放满了?东西,包装纸和丝带上的logo设计很特别,是?红豆与?薄荷, 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不由将丝带拿在手?里,朝着许佳宁挑了?挑眉:“佳宁, 你的设计灵感是?不是?跟我也有点关系?”   “什么?”许佳宁从飞扬的眉宇看出他的扬扬自得,他手?里的丝带在空中飘着,轻蹭到她的鼻尖,她忍不住伸手?揪住了?,仰头反呛道?, “你少?自恋。”   “在你面前, 自恋也没什么。”薛瞻握着丝带的手?一点点收紧,最终像是?收了?罗雀的网, 挨近了?她的手?。   “这些新定制的东西,是?不是?还没迎来第一位客人?”薛瞻问?道?。   许佳宁的手?在隐隐发烫,悄悄松了?手?,回他道?:“对,东西上午刚送来第一批。”   “那么许大老板,拥有logo后的第一束花,就卖给我吧。”薛瞻轻笑?。   在她面前,薛瞻的笑?总是?如此和煦温柔,那双丹凤眼也含情望着她,带了?些痴。   “好啊。”许佳宁被他蛊到,一口?答应,“你想要买什么花?”   “能定制吗?”薛瞻问?道?,“我要的有点复杂,需要许大老板费心设计。”   “那你先说说看。”许佳宁属于心里有活的人,快步往储物间外?走去,在一大堆花材前停下,“我尽量按你的想法搭配。”   “我想要以薄荷叶为主花材。”薛瞻托着下巴缓缓道?,“然后用树莓、鼠尾草和蓝星花装饰。这么一说,好像也不算复杂,但我就是?想要一种感觉。”   许佳宁很聪明,早就听出来了?,但还是?顺势问?他:“什么感觉啊。”   “当年的感觉。”他答。   红豆意味着怀旧与?思?念,第一束花,便如此宿命地呼应着初见?。   许佳宁挑选出需要的花材,开始修剪然后设计花束,她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感觉,然后依照回忆中的样子?,给这束薄荷定型打包,系上定制的丝带,最后递进薛瞻的怀里。   “忘了?好多。”许佳宁不好意思?道?,“当年是?灵机一动,后来那种设计也没再摆出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很漂亮,我很喜欢。”薛瞻低头看了?眼花束,随后抬起头,一双眼眸径直望向许佳宁,倒是?停留了?许久。   是?花,亦是?人。   单是?看着许佳宁,他就心头欢欣轻快,但终究还是?要克制些,也想起他近期要忙很多事,提前向许佳宁说明。   “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不能来找你了?。”薛瞻道?,“集团有个大项目已经在董事会通过。我要尽快让项目落地,全程由我主导,所以很难抽出身。”   许佳宁乍一听到消息,心里有些不舍,可也能听出薛瞻是?真的很重视这个项目,他接手?集团还没几年,处处需要立威,也需要出成绩。   她理解薛瞻在事业上的追求,其实?也为他高兴,于是?压下心里的纠结,反过来宽他的心,笑?道?:“其实?我近期也挺忙的,店里接到的单子?越来越多了?,在注册商标,后面还要筹备分店的事。你来找我,我也不一定有时间出门。打造品牌的事情一传出去,花店的那些老主顾们都在自发向熟人宣传,还说要帮我接到大单,在南城打响名声。”   正说着,她的手?机还真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花店的一位回头客,许佳宁一愣,赶紧按了?接通。   “对,是?的。”   “我们当然欢迎合作,请问?是?什么性质的活动呢?”   “娱乐圈的应援吗?比较家喻户晓的演员?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对方的名字吗?”   “是?……闻青黛?”   许佳宁不久前还在跟乔木然说些玩笑?话?,真没成想,这事情最终会成真。   许佳宁正与?对方进行电话?沟通,薛瞻抱着花在旁站着,看着她整个人都显得干练专业,她正为了?事业而拼搏,充满生?机活力,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使人挪不开眼神的魅力。   发光的许佳宁,正带领着她的花店越来越好。   许佳宁挂了?电话?,脸上满是?惊喜,她激动地上前抱了?一下薛瞻,很快就松开,薛瞻唇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倒是?跟着好消息沾了?光。   “是?闻青黛策划复出,找到你了?吗?”薛瞻问?道?。   “她要复出的事是?真的?”许佳宁很惊讶,“你怎么也知道??”   刚才那位熟人,正是?闻青黛的圈外?素人朋友,因为喜欢许佳宁花店的花,特意向闻青黛的团队推荐,想促成合作。   “因为闻青黛的团队也找到了?我们集团旗下的公关公司。”薛瞻回道?。   朗锋集团业务板块多,许佳宁多少?是?知道?的,但还是?有点意外?,也跟着想八卦一下,验证乔木然的猜想:“闻青黛和孟羽真的离婚了?吗?”   “我不知道?。”薛瞻咳了?一声,“事情太多了?,我只是?听下属汇报工作时提了?一句,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要不,我帮你详细问?问??”   “算了?。”许佳宁摆摆手?,“通过你打听这些私事不太好。”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八卦心。   “也是?。”薛瞻也道?,“而且据我所知,后面闻青黛的团队会主动把?一切来龙去脉都公布在网上。”   许佳宁的手?机振动了?下,低头就瞧见?有人加她微信,备注是?闻青黛的经纪人,不由道?:“第一次跟娱乐圈打交道?,还真有点紧张。”   “她们态度如何?”薛瞻担心明星团队会气?势太盛,对着许佳宁盛气?凌人,“用不用我拨几个人作为第三方帮忙协调?”   “我觉得她们挺平易近人的。”许佳宁看着屏幕上经纪人的打招呼,笑?了?笑?,回绝薛瞻,“不用了?,我能跟她们沟通好的。”   定制应援花束这事情在传统意义上,其实?并不算个大事,专门接洽,也不过是?因为闻青黛个人的诉求。   如今开始合作,则要再加上一样,那就是?许佳宁对自我的超高要求。   她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一旦接下单子?,就会专心把?工作做到极致。   于是?还真的先薛瞻一步,就忙碌起来,顾不得还在店里的薛瞻了?。   薛瞻带了?点委屈,为了?工作不得不离开时,看许佳宁还在跟经纪人发语音,就抬高声音道?:“我可要走了?。”   过了?两秒,许佳宁没动静,他就又喊道?:“我要走了?,佳宁。”   许佳宁已经注意到了?他,慢慢放下手?机,但被店员有事拦住,说了?几句后,再走向徘徊不去的薛瞻时,薛瞻已经无比幽怨:“我可真的走了?,许佳宁。”   “来了?来了?。”许佳宁走到他的面前,冷不丁把?一张小卡片丢进他怀里的花束中,“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半刻,等忙过这一段,我们……”   “等忙过这一段,我们怎么样?”薛瞻使坏般逗她。   “范范在叫我了?。”许佳宁脸一红,转身就走,“你不是?也要忙吗?快走吧。”   走是?要走的,可又是?一步三回头。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车里,薛瞻低头望着那束薄荷发呆。   前面开车的司机,还是?当年那位,看到后也隐约记起了?,不禁感慨:“哎呦,少?爷好念旧。”   “以前也买过?”不知全部情况的张寒山有几分好奇。   “何止。”司机笑?起来,“咱们少?爷为了?多见?人家一面,还……”还故意丢了?伞。   “闭嘴。”薛瞻冷脸警告。   再说下去,他的底裤就要不剩了?。   司机与?张寒山见?好就收,没再多聊,而薛瞻则是?目不转睛看着花束,跟着发现了?里面的卡片。   “工作顺利!我们都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真不知道?许佳宁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忙碌意味着充实?。   当人在为着一件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而忙碌时,心底会升起一种别样的满足感,快乐与?充实?交织。   他们都在为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而努力着,在成更好的自己。   这样真好。   十一月里,往后几周,许佳宁一心都扑在闻青黛的复出策划上。   闻青黛的团队发现她很有想法后,就不再只和她聊花,也时不时聊起其他的重要事项。   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但离闻青黛复出首秀还有整整一周时间时,发生?了?变故。   “糟了?,佳宁姐。”范范紧张地把?手?机递给许佳宁,“另一个狗仔出来了?,爆料闻青黛出轨小鲜肉。”   “闻青黛出轨?”许佳宁很是?诧异,“有证据吗?”   “有呀。”范范往下翻,是?几张狗仔拍的高糊照片,“说是?拍到闻青黛跟小鲜肉一起吃饭,晚上还住在同一家酒店。”   “现在网上一片骂声。都说闻青黛这么多年没有作品,全靠孟羽拍戏养家,结果还出轨……”   另一个店员也补充道?。   “同行有人提醒我们,这时候跟闻青黛团队的合作要慎重。”范范犹豫地问?起许佳宁,“这种负面新闻确实?难听……要不然咱们干脆别接了??” 第63章 新绿   “离闻青黛的复出首秀, 只剩一周时间。我们准备了那么久,现在放弃合适吗?”许佳宁冷静地反问,“还有, 今天?的狗仔爆料有点不对劲,我要跟闻青黛的团队多聊一聊具体情况。”   “这时候还多聊什么?”范范摇头,“是她?们那边出了事, 我们都没追究前期成本。而且她们也没打款, 我们要终止合作,及时止损也没什么吧?”   “红豆”花店的口碑,是口耳相传得来的,本想凭借影后复出达到双赢,如果适得其反,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许佳宁思考之后?, 还是坚持沟通,沉静道:“既然选择合作,就要合作双方彼此信任。仅凭网上一面之词, 还说服不了我。就算真走到那一步,要终止合作,我也要先问清楚情况。”   “好吧, 听?店长的。”范范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可这些?消息……”   范范想想都觉得为难,这种男女关系的黑料,要怎么去问当事人呢?   许佳宁却没有犹豫,很坦荡自然地打通了闻青黛经纪人的电话:“你好, 花我们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从外地空运的时间也都卡死,不会出问题。”   “但目前我关注到网上有闻老师的负面新闻, 狗仔还附上疑似出轨的照片。私生活方面本来不该多问,但事关闻老师复出,为了合作无?间,我想知道真实?的情况。”许佳宁不卑不亢道。   不过几周时间,许佳宁已经学会和明?星团队沟通协调,且有礼有节,落落大方。   对面的经纪人目前直面舆情,应该是在头疼,接电话时都透着疲惫,但还是认真回复了许佳宁:“许老板,现在照片被有心之人爆料出来,你应该也都看到了。我先告诉你,照片是真的,闻老师和那个新闻里所谓的小鲜肉,是情侣。”   许佳宁一下子沉默了,正?思索应对方法?,却又听?到经纪人如同春日惊雷般的下一句:“但如果我要说,闻青黛没出轨,反而是孟羽出轨,你会信吗?”   “什么意思?”许佳宁还在消化?她?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孟羽拍戏时爱搞剧组夫妻那套,闻老师这些?年?只顾着照顾女儿?,是去年?才发现他出轨同剧组的女演员。这些?,我们都有证据。至于闻老师谈恋爱的事……”   “抱歉,一时半会儿?有点难解释清楚,我们和公关公司议定的情况说明?,工作室18点整就会发出,到时候你可以在网上看。”经纪人匆匆回了一句,就挂断电话。   许佳宁看了眼表,实?际上也就只剩下十分钟时间。   许佳宁静静等着,花店的所有店员也都不发一言。“红豆”品牌的第一个大单该是如何走向,全绑定在18点,大家都有点紧张。   18点整,许佳宁又一次刷新了闻青黛工作室微博,一张加盖了公章的情况说明?跃入眼帘。   面向公众的说明?总有些?固定措辞,所以许佳宁只挑下面要紧的信息看。   “闻青黛女士与孟羽先生因性格不合,彼此追求不同,已于2022年?7月17日结束婚姻关系,办理完离婚手续。   闻青黛女士今年?1月底与X先生结识,5月确定恋爱关系,不存在婚内出轨。”   附上的图,是离婚证上的日期。   许佳宁还想看到有关孟羽出轨的说明?,可却在字里行间中没有找到,不禁有些?疑惑。   这时,闻青黛的经纪人发来消息:“稿子临时有变动,闻老师自己把关于孟羽的那段给删了。”   “为什么?”许佳宁问道。   这一出实?在是太傻了,不把孟羽的事抛出,网上还能?相信关于闻青黛没出轨的说明?吗?   “闻老师说,只要说清楚她?那边的事就行,她?现在只想专注于复出的事。”经纪人也很无?奈,“她?和孟羽有过约定,双方会在恰当时机宣布和平分手。她?觉得这事情并不是孟羽团队爆的料,为了两?人共同的女儿?,她?不想弄得太难看。”   “可是这样的稿子,能?打消公众的疑虑,能?不损伤形象吗?”许佳宁忍不住反问一句。   经纪人方面久久沉默。   “网上已经爆了。”范范无?奈地摇了摇头,“骂得更厉害了。”   许佳宁去看微博热搜,词条都很不堪入眼,全是闻青黛的黑词条。   有一条大V“吉光片羽”的微博,就排在最前面:“笑死,这年?头只要把离婚证的时间摆出来,现在离婚了,就可以论证婚内没出轨了?这次是被狗仔拍到,谁知道这些?年?有多少次没被拍到?”   底下一大堆人都在附和,其中不乏语言尖酸刻薄,甚至于恶毒的。   “像孟羽这么帅的男人,想不开要跟他离婚,去出轨丑男,服了……”   “审美降级是这样的,不过闻大妈本来也就那样,快五十的人了,不会还觉得自己很美吧?是孟羽深情,一直维护婚姻啊。”   “梦梦知道自己妈这个样子吗?被帅气爸比养大的宝宝好可怜啊,以后?就当没妈吧。”   许佳宁发现,这些?评论的id里,都不约而同带着一个“羽”字,很可能?都是孟羽的粉丝。   他们第一时间涌出来攻击闻青黛,就像是提前精心组织过一样。像爱自己生命一样维护孟羽,又像有世仇一样攻击闻青黛。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这就是闻青黛本人以为的,“不是孟羽团队爆的料”吗?   许佳宁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段静秋是怎么评价闻青黛了,说闻青黛在婚姻方面的价值观很朴素传统,因为童年?时和父母感?情都不好,所以很向往家庭的温暖,所以才会恋爱没多久,就那么快跟孟羽结婚,婚后?第一年?就怀孕生女。也说闻青黛私下性格特别好,特别善良,对身边的人甚至没什么脾气,格外顾虑其他人的感?受。   “如果可以,我们能?再详细聊聊吗?”许佳宁想了想,最后?发了条消息给经纪人。   经纪人还没回复,倒是薛瞻打来电话。   许佳宁接了,没想到他找她?,竟也是为了闻青黛的事:“佳宁,闻青黛的新闻我看了,现在你这边怎么样?有受影响吗?”   “如果单问花的事,那没什么影响。可后?面这一连串……我更担心闻青黛后?续还能?不能?成功复出了。”许佳宁皱眉。   这原是薛家公关公司接下的活,发现事关许佳宁后?,薛瞻也做了点功课,此时直白地和盘托出:“难说,闻青黛这边,其实?没有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们。我们只知道离婚和闻青黛复出的事,至于出轨和新恋情,只字未提。刚才的公关稿,出的最终版也是工作室敲定,她?们有点固执。”   或者说,是闻青黛本人有点固执。   许佳宁都开始替她?着急了,问薛瞻道:“那你可能?不知道,是孟羽出轨吧?闻青黛这边有证据,却一句话不说,现在情况越来越不利了。”   复出的事还没公布,倒是先被泼了一身脏水。   “孟羽出轨?”薛瞻重复着她?的话。   “你不相信吗?”许佳宁反问,“确实?啊,公众印象里,他竟然还是零绯闻,是模范丈夫……”   “我信。”薛瞻回道,“闻青黛团队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个话,可我们都还没看到是什么样的证据,闻青黛本人更是在犹豫,真要扭转局势,就要先从闻青黛本人入手,把她?先劝服。”   一个婚变风波,单是闻青黛这边,如今就已经卷进四方面人员,闻青黛、闻青黛团队、薛瞻公关公司、许佳宁花店。   如今闻青黛本人显然还没有跟其他三方意见统一。   危机公关“黄金24小时”极为重要。   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青黛团队虽然公开澄清了相关情况,但这个澄清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也没能?稳定住公众的情绪。   闻青黛的配合度太差,当务之急,是需要先弄清楚闻青黛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佳宁,我们公关公司的人,晚上八点会和闻青黛这边开一个线上沟通会,她?本人会上线,你要不要参加?”薛瞻问道。   “我?”许佳宁犹豫。   一直以来,她?和闻青黛的沟通都是经由第三方的经纪人。且她?负责的板块跟公关没什么关系,好像不太应该加入线上沟通会。   尽管她?自己有意愿。   “我初步判断,闻青黛对公关专业人士的话术抱有警惕,你作为一个局外人,或许可以打开思路,从别的突破口出发,说服闻青黛。”薛瞻解释道。   “你们怎么想?”许佳宁扭头看着自己的店员们。   “老板,别。”其他店员都在摇头,“为了品牌营销,趟进这趟浑水,不值得啊。你看网上那阵势,我怕万一被闻青黛的黑粉知道了,把花店给网暴了。”   “那我就不以花店的名义参加。”许佳宁却下定了主意,“我以个人的名义参加。”   “我只是想帮帮她?。”她?缓缓道。   她?会怒其不争,闻青黛现阶段只念着旧情,为了女儿?,还没下定决心跟孟羽那边撕破脸,还想着这些?爆料与孟羽本人无?关。也不知他们约定了什么,竟让孟羽的团队占了先机。   但她?更会心疼闻青黛,一个娱乐圈的女演员,被负面舆论包裹住时,在事情真假尚有争议的情况下,就首先会被谩骂侮辱。   她?的年?龄、样貌、家世,她?的过往感?情史……一切都是错,样样都能?拿出来讥讽。   脏水泼得毫不犹豫,好像认定了闻青黛罪大恶极,也认定了这个退圈二十年?的女人,毫无?还手之力。 第64章 新绿   四十七岁, 就可以骂她年老色衰。   和年下男友谈恋爱,就可以骂她不知检点。   与之相反,同样?年龄的孟羽却被夸赞男人四十一枝花。   将近五十的人, 还能被粉丝脑补成纯良无害的男孩,是被闻青黛设局欺骗。   许佳宁真是受够了男女之间的双重标准,也意识到, 如果闻青黛方面?不及时反击, 脏水就很难洗清。在舆论不利的情况下,太容易三人成虎,实在可怕得紧。   离线上会议还有两?小时,许佳宁开始高强度上网,尽可能多搜集些信息,以此说服闻青黛。   晚上八点整, 线上会议准时开始。   许佳宁进去比较早,看着腾讯会议的头像一个个跳出?。她认出?了闻青黛,因为闻青黛的头像是退圈那年, 获得最佳女主角的那个角色的剧照。   那部文艺片,是许佳宁的妈妈最喜欢的电影。   此刻许佳宁看到了妈妈喜欢了多年的偶像,比起电影里的形象, 现在的闻青黛添了老?去的痕迹,可气质比年轻时更加优雅,甚至有种超脱世外的恬淡。她的内涵更加丰富了,如果不是婚姻出?现变故,她的精神气还会更好些, 不像现在这么满眼疲惫。   因为事件影响太大, 薛瞻此次也参加会议,刚好撑个场子, 让几方都能达到某种平衡。   会议一开始,经纪人就在和公?关公?司关于该事件的公?关负责人一起劝说闻青黛。   她们?抓住的重点有两?点,一是当前舆论压力对复出?的影响,对闻青黛本人形象的影响;二是摆出?孟羽团队参与带节奏的证据,“他不仁我们?不义?”,催促闻青黛尽快决断。   但闻青黛的主意很坚定,完全没有被她们?说服,一直坚持她的打算:继续辟谣,也会请男友X先生配合辟谣,清者?自清,公?众早晚会看清她的为人,而且生活与事业都是活给她自己。   两?边和闻青黛争执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都有些绝望,感觉说不动闻青黛,渐渐没了发?言声音。   许佳宁一直是在旁听,边听边在感受闻青黛此刻的心情。在面?对危机大事件时,人的情绪很难不外露,直接就体现在言语之上。   通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倾听,许佳宁断定一点。   其实三方都有自动避过闻青黛最大的顾虑,没有把话谈开。他们?只谈“出?轨门”对闻青黛的影响,分析重重利弊,注重于输出?,去追求结果。却没有相应的输入,也就是去听闻青黛的心理感受,去追求原因。   谈到晚上十点,有很多人都已经放弃了继续说服闻青黛的念头,三三两?两?下了线,会议也有种快要彻底结束的苗头。   许佳宁终于出?了声,主动去和闻青黛说话:“闻老?师好,我叫许佳宁,我能和你简单聊几句吗?”   她没有把自己冠之以“红豆”花店店长的头衔,只说她叫许佳宁。闻青黛其实熟悉她的名字,对上了号,可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参加会议,还一直留到现在。   但闻青黛还是同意了:“可以,但我觉得大家各有立场,如果还是想说服我去爆料孟羽出?轨的事,我现在就可以回?复你,我不会。”   “那我们?不谈那么远,我只谈今天?在网上的所见所闻。”许佳宁退了一步,寻找相对温和的切入口,“我想先给你看些东西,罗列些事实。”   闻青黛答应了。   于是许佳宁把自己的手机投了屏,切到相册,把刚才花了两?个小时截到的图片展示出?来。   网上对闻青黛谩骂最厉害的几个大V,他们?活跃于孟羽超话的截图。   底下应和的人,翻出?主页,绝大多数成分是孟羽粉丝的图。   孟羽粉丝在不起眼的粉丝可见微博里,提前预热说漏嘴,说到“等会儿重磅,先占广场”之类言论的截图。   许佳宁的信息搜集能力奇佳,这些足够印证孟羽团队有下场引导舆论了。   跟着也能推导出?,正是孟羽团队爆的料。   “刚才她们?其实也分析过,结论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是从大方向讲,而我从微博局部的粉圈讲。我也知道,闻老?师你不傻,你是感觉到有不对劲的。”   许佳宁声音平和,完全不具有方才其他人说话时的那种急切迫人。   她们?没有发?生刚才那般的争执,因为许佳宁还没有试图说服闻青黛。   这时,许佳宁看到闻青黛的眉毛深蹙着,是默认了她的话。   “如果是在纠结是不是孟羽本人参与其中,那我们?不妨反推。”许佳宁分析道,“你和他有过约定,恰当时间协商一致再公?布离婚消息,不提前爆料任何信息。现在舆论一边倒地伤害你,你不得不提前公?布离婚消息。如果这事情不是他做下的,他就该在看到后第一时间联系你。”   以现代人对互联网的依赖,以明星团队的敏锐,以媒体的刨根问底,孟羽不会在事发?四个多小时后,还没有联系闻青黛。   “闻老?师,我不问你对孟羽是否知情的判断了。”许佳宁望着手机屏幕上闻青黛的那双眼睛,曾经的灵动影子仍存,可像是哭过,像条干涸的河流,她一时有点难过,声音也低下去,“我能问问你,你们?私下里约定了什么吗?”   闻青黛一直在提她与孟羽的约定。许佳宁和大家都能推断出?公?布离婚的约定,可他们?更加隐秘不可言说的事,却没人知道。   “我和孟羽约定,我们?都不会让网上的糟糕消息伤到孩子。”闻青黛回?她道。   在闻青黛说出?这句话时,就意味着她与许佳宁的交谈,是一场绝对的交心会。   线上会议室不知是在何时,离线得只剩下她们?两?个。   或许是在某一刻,众人发?现她们?两?人之间还能心平气和聊几句,也就默契地退出?,把相对私人的空间留给她们?。   “我想到你是一心为了你的女儿了。”许佳宁道,“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和我妈妈相依为命,她也是这样?无私地爱我。”   母女之情,大概是互通的。   共情让话匣子打开,闻青黛回?忆后,道:“我的经纪人有跟我说起你,你妈妈很不容易,但好在花店蒸蒸日上,一家人是在越来越好了。你是97年的吧?年纪还很小。”   “可我的女儿年纪更小,她是04年出?生的,过了今年生日,才19岁。”   “她被我们?送去英国读书。她爱她的妈妈,也爱她的爸爸,她很崇拜她的影帝爸爸,这样?一个全民?偶像,在她面?前光彩夺目。”   “网上沸沸扬扬,我真庆幸她是在英国。我让随行的阿姨注意帮忙屏蔽国内的消息,所有的事,都瞒着她。我不能让我女儿知道她爸爸的不堪。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闻青黛道。   “那你被诋毁,也无所谓吗?”许佳宁反问。   闻青黛不言,许佳宁又退了一步,道:“闻老?师,你知道吗?我妈妈是你的影迷,光彩夺目的从来都不是只有孟羽一个人,哪怕你二十年不演戏,依然有我妈妈一样?的很多影迷,在喜欢你,在等你有朝一日复出?。”   “闻老?师那么认真地策划复出?,是为了什么呢?”许佳宁问道。   这问题几乎直击灵魂,闻青黛浑身?震了下。她的团队不会这么刨根问底,向来是讲究直接执行。   这一年来,她渴望复出?的缘由,在她心里不断回?荡,其实越来越清晰。   孟羽在去年的出?轨大概只是一个导火索。   究其原因,是她被困在家庭里,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度过太多年了。   她做过二十年的妻子,做过将近二十年的母亲,却很久没做过她自己。   去年时,她被自以为美满的婚姻伤得遍体鳞伤,后来好不容易站起来。   那时她安慰自己,至少她看透了孟羽这个人。   她像是在婚姻里“死”了一回?,却又想在事业里挣扎着“活”。   她满心欢喜地策划着自己的复出?,可却被孟羽爆料她的新恋情,且是泼上了“出?轨”的脏水。   孟羽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以此占据先机,最好彻底把她踩进泥水里,彻底弄脏了她,杜绝以后她主动再爆料出?实际上发?生的他的出?轨。   这样?一个机关算尽、自私自利的男人,实在让人不齿。   “闻老?师。”许佳宁认真道,“我知道了你所有的考虑,你为了家庭,为了女儿……可首先,你是你。”   闻青黛仍坚持着,眼眶湿润着道:“她很爱她爸爸,她需要这份美好。”   “闻老?师,她更需要真相。”许佳宁正声说道。 第65章 新绿   “由谎言堆砌而成的美好, 算不上美好。”许佳宁摇摇头,“在现在这个信息社会,没有什么是能?瞒一辈子的, 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戳破。这种延迟的信念崩塌和苦心孤诣的欺骗,真?的是梦梦想要的吗?到了那时,你?又该怎么面对她?”   闻青黛说不出话了, 她蜷缩在沙发上, 双臂交叠,后背紧靠着沙发靠背,浑身都?疲累无助,她低垂下头,似乎有所动摇。   “闻老师,梦梦确实很年轻。”许佳宁把声音放轻, 语气温柔中又透着力量,“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相信她有能力面对这一切。”   “她也从来都?不是置身事外, 她有权利知道这件事。”许佳宁温声建议道,“或许……她该比大众更早知道全部的情况。”   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闻青黛哑着嗓子回复她:“谢谢你?,许佳宁。”   线上会议就此结束了。   许佳宁是在引导闻青黛去主动告知女儿事情的真?相, 询问女儿的想法?。   在退出线上会议室时,许佳宁比进来时安心了不少,因为她能?感觉出闻青黛是真?的听了进去,在考虑和女儿梦梦长谈。   这大概也是帮助闻青黛早下决断,只要跨过女儿这一关, 她与?孟羽的对峙, 将毫不留情,毫无顾虑。   时间已到晚上十一点, 伦敦是在下午四点左右。   许佳宁今天一整天都?是紧绷的状态,洗漱之后依然没睡,而是紧盯着网上舆情。   她太过关心,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一定要细究,那大概就是她们?都?是女性。   她想看?到女演员闻青黛重?新站起?来,在大众面前焕发光彩。   许佳宁为此熬了夜,闻青黛与?工作室一片死寂,网上谩骂声此起?彼伏,负面热搜的热度仍居高不下。   等着等着,许佳宁就眯上了眼睛,然后又乍一清醒,继续刷着微博。   凌晨六点时,许佳宁终于刷出了新的消息。   闻青黛与?工作室联合发布了情况说明。   一共四张图:其?一是简明扼要的声明,提及孟羽出轨和闻青黛恋爱的清晰时间线。其?二是工作室做好的长图,汇总了孟羽出轨的证据。其?三是闻青黛工作室发出的律师函,提及有心之人?引导舆论,造谣传谣,恶意中伤,将拿起?法?律武器维权。   其?四,则是闻青黛本人?手写的长信。   许佳宁点开正要细看?,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起?身发现母亲段静秋正在倒水喝,显然也是没睡好,在关心这件事。   于是母女俩躺靠在床头,一起?看?起?闻青黛的长信。   《闻青黛给大家的一封信》   大家好,我是闻青黛。有太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没想到再次出现,却是因为我的私生活。非我本意,可也确实打?扰到大家,实在抱歉。   关于我自己,关于我和孟羽的这些?年,我想我要原原本本、从头至尾讲一遍。   1976年,我出生在山东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都?是农民,没什么文?化。我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大我很多岁,因为是女孩,早早就送了人?。还有一个哥哥,大我两岁,生下时正赶上计划生育。我父母对外都?说,他是独生子,计生办的人?信了,就没管。他们?把这个哥哥看?得比命还重?要,哥哥生来身体就弱,家里穷得叮当响,可还是尽可能?给他好的。   一年多后,我妈又怀了孕,村里土郎中说她又怀了个男孩。就为了这句话,我父母东躲西藏,拼了命也要生下。为此,我妈妈伤了身子,再无法?生育。   可惜生下的是我,我是女孩。   且在我出生后,我那个体弱的哥哥,生了场大病,去镇上医院没救回来,就那么去世了。   由此,我父母断定是我克死了我哥哥。   我依然生活在家里,可从小到大,他们?再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只上过小学,成绩班里第一。但我父母不同?意我考初中,强行让我辍学回家种地。   站在田里时,我在想,我会不会就这么种一辈子地。   后来我才发现,这也是妄想,几年后,他们?就盘算着把我嫁出去。   1992年,我十六岁,被父母定下亲事,是要嫁给邻村一个四十岁的鳏夫。唯一的缘由,是他有钱,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   知道消息后的那天晚上,我翻窗跑了出去,一辈子再也没回过村子,再也没见过我父母。   我在县城打?工,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纺织女工,厂里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机遇。   97年电视台来纺织厂拍宣传片,我被选中,有接近十秒的出镜时间,就是那十秒,让我被南城一位名导看?中,他拉我进了电影圈。   我不会演戏,可导演说我的眼神很灵动,而且有故事感,形象又好,让我试试他电影里的一个女二号。   又说,我的名字不好听,听着像是骂人?,承载了父母的恶意,不如起?个艺名。   导演喜欢林黛玉,便给我起?了青黛这个名字。   我说,那我也不想要以前的姓了,索性全?扔掉。我想姓闻,这个姓好听。   我记得那个女二号,就是一个农村女人?,接受不了父母的包办婚姻,逃婚在外打?工。   这跟我太像,我演戏时,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戏里,角色全?当我自己在演。每次拍到我时,导演都?在鼓掌,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我得了那一年的最佳新人?奖。   后来一路都?顺风顺水,开始演女主角,不断拿奖。   那些?年,我一边演戏,一边努力在读书?,总觉得自己欠缺很多。   生活好充实,可我有时也觉得孤单。   我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家,看?到其?他演员都?有亲属陪伴,而我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   认识孟羽,是在02年的颁奖礼,当天他和我分别是最佳男、女主角的获奖者。   冬天天好冷,他将外套披在我的腿上,自己冻得够呛,脸颊通红。   后来孟羽说,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我对他笑了一下。   我可能?是太缺爱了,他的一丁点温暖,就让我留恋。他的频繁示好,更让我深陷其?中,为他着迷。   孟羽说,他心疼我二十多年来生活得那么辛苦。   他说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一切有他,他会守护好我们?这个小家。   2003年,应该是我最辉煌的一年,我拿下三金影后大满贯,片约不断,各种大导都?来找我拍戏。可也是那一年,我下定决心要和孟羽结婚,因为我怀孕了。   我们?一直都?有避孕,可我还是怀孕了。因为体质原因,我的孕反很严重?,只好让经纪人?暂时停下所有的工作。   这时孟羽说,不如暂时息影吧。生下孩子,养好身体。我还那么年轻,总有机会再复出。   我答应了,在网上公布了息影的消息。   梦梦出生后,家里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他主外,我主内的生活。复出遥遥无期。   孟羽催我生二胎,但我去医院检查后,医生却说我再难怀孕。   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太满意我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孩,更不满意我以后生不了孩子。   近些?年来,孟羽拍戏越来越努力,越来越不爱回家,也不让我总去探班。   他说老夫老妻的,没必要那么黏糊。   去年流言蜚语终于传进我的耳朵,剧里有演员曾跟我合作过,有点交情,实在看?不过去,给我递了消息。   我悄悄跑去探班,在片场休息时间,看?到孟羽握着女演员的手,轻轻地揉着。说悄悄话时,几乎耳鬓厮磨。   他们?这么亲密,旁边的其?他人?视若无睹,像是早已习惯。   我不打?招呼就进了孟羽的酒店房间,看?到里面满是另一个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拍戏三个月,他们?住在一起?两个月。为了避人?耳目,房间是一直订两间,只不过女演员那间一直空着。   那天我几乎要疯了,白天一直忍着没出现,到了半夜时,我才冲进房间,将床上的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女演员说,她又不是第一个。   孟羽说,他赚的钱绝大多数都?给了我和梦梦,他不过是放松一下,解解压,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啊,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不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足呢?   是他和我结婚,劝我息影,成为家里相夫教子的那一个。   也是他背叛了我们?的婚姻。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孟羽。   我其?实对不起?我的影迷,03年时大家说了多少劝阻的话,可我一句都?没有听,就这么稀里糊涂一意孤行结了婚。   我再也没有属于我的事业了。如今二十年过去,我想重?新回到公众视野,想复出,也是孟羽及其?团队看?不惯的,才有了现在这些?事。   最后的最后,我想对梦梦说几句话。   梦梦,妈妈最对不起?的,是你?。   我以前想过,要只给你?留下美好,可后来有人?说动我,要给你?真?相。   镜花水月,虽美,却是假的。   世上的很多事,也都?是假的。   但是,梦梦。   妈妈爱你?,永远永远,这是真?的。   落款:闻青黛   -   许佳宁看?完信后,眼睛有些?湿润,她随之听到旁边的母亲也在抽泣。   “佳宁,你?知道吗?有很多事,闻青黛是第一次说出来,这明明都?是她的伤心事。”段静秋道。   自演戏以来,闻青黛就有个名号,她被称为“最美且最神秘的影后”。   而如今,她亲手扯开了神秘,露出里面再无秘密的自己,她毫无保留,绝对真?诚坦荡。   许佳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母亲递了纸巾,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不久后,她收到闻青黛经纪人?转来的一条消息。   是闻青黛写给她的:“谢谢你?昨晚的开解。我一晚没睡,和梦梦聊了很多。这封信,是她电话里陪我一起?写的。”   许佳宁看?了眼微博,梦梦被公众熟知的私人?微博转发了闻青黛的微博,前面添上一句话。   “这些?年辛苦了,妈妈。我也爱你?。” 第66章 新绿   女?儿梦梦的转发, 成?了闻青黛那封长信叙述真实性的最佳佐证。   大概孟羽本人都没有想到,梦梦会这么坚定地选择站在她的妈妈闻青黛这边。   周六的凌晨六点,很多人都还没起?床, 可网上舆论还是迅速发酵起?来,接连出现好几个爆。   #孟羽出轨#   #闻青黛长信#   #孟羽人设崩塌#   #孟羽闻青黛离婚#   #梦梦,妈妈我?也爱你?#   ……   前排热搜, 几乎全被?此次事件占了个遍。   闻青黛方面给出的证据可称“雷神之锤”, 其实根本无法质疑其真实性。   孟羽的许多粉丝看到证据后,都默默脱粉,表示从前看错了人,还向?闻青黛道?歉。   可也有数目相当?可观的一群粉丝,依然对孟羽死忠。他们训练有素,已经随机应变, 调整战术,把?焦点放在模糊时间线前后顺序上,意图营造闻青黛率先出轨的假象。   期间, 他们掀起?的骂战无可避免地提及了梦梦。   由于孟羽一直以来在网上立的人设就是“女?儿奴”,粉丝很难直接骂支持妈妈的梦梦,也就把?矛头直指闻青黛, 还搜集各种孟羽与女?儿之间相处的照片,以此巩固加强孟羽的良好形象。   “我?们孟羽是正经研究生学历,九十年?代的研究生哦,含金量不用说吧?前妻小学有没有毕业证还是回事,这都她自己说的。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梦梦智商随谁, 这也不用说吧?”   “感情的事很难说谁对谁错, 可这些年?孟羽对孩子的爱是实打实的。他录综艺都不忘视频辅导梦梦功课,把?手机屏保也设置成?梦梦照片, 这些大家?都考古过的,都忘了吗?”   ……   许佳宁根本想不到,闻青黛一片真诚的自揭伤疤,到了这些孟羽粉丝口中,也能成?为新挖掘出来的可以侮辱攻击的点。   其中不乏看不过去的路人,在为闻青黛仗义执言,只坚持重复一点,那就是孟羽出轨,不止一次背叛婚姻。   许佳宁是用私人号刷微博,这时忍不住也加入队伍,为闻青黛说几句话。   在一片喧闹中,许佳宁看到,梦梦也在“冲锋陷阵”。   “我?家?的事,你?们知?道?多少,就在这里随便?骂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妈?”   “最近这五年?,平均每年?见他不超过二十天吧。是我?妈妈一直在照顾我?。”   “辅导功课应该就小学那一次,那是节目组安排的。还有屏保,当?然也只是临时换的啊……”   所?谓母女?,互为软肋,也互为铠甲。   伦敦时间已至深夜,梦梦却还想多为妈妈说几句话,想保护妈妈。   她对事业有成?的父亲有崇拜的一面,可当?她知?道?全部的真相后,她更多的情绪变成?了厌恶。   她也从来都知?道?,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是妈妈,而不是那个在外光鲜亮丽的影帝父亲。   多年?以来,孟羽喜欢搞剧组夫妻的事,在娱乐圈内部的小圈子里不算秘密。只不过孟羽资历高,又有大把?资源,没人敢爆料。   如今被?闻青黛公之于众,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墙倒众人推,有不少圈内人士都站出来爆料,给孟羽的出轨又添上不少新的证据。   舆论?发酵到中午时,孟羽的多项代言已经开始被?品牌方解约,据说多部电影的制片方也以孟羽形象受损违约为由,要求孟羽赔偿违约金。   渣男名利双失,真要叹一声,这是他的报应。   许佳宁已经被?闻青黛经纪人拉进了她们的公关群里,开心地说着网上得知?的这些好消息,但闻青黛却情绪并不高昂,默默把?她和孟羽的聊天截图发在了群里。   -   孟羽:“你?真的很自私,约好了都不告诉梦梦,你?却爆我?的料。”   闻青黛:“自私的不是你?吗?先把?我?的恋爱消息递给狗仔,又提前铺垫了那么多的,不是你?吗?”   闻青黛:“我?已经很忍让了,我?说过我?可以不爆料你?出轨,可你?不该背后放冷箭。这样攻击我?,就为了阻止我?复出吗?”   孟羽:“就是不想看你?复出,怎么样?非要和我?离婚,就为了跟小白脸恋爱,还想重新爬起?来?”   孟羽:“你?搞掉我?的代言,我?还有新的机会,来日方长。你?呢?现在有几个人记得你??什么复出首秀,不就是你?费劲求来的,一个小品牌的代言人吗?你?以为这么大闹一出,现在你?还能成?功复出?”   闻青黛没回他,直接将?他拉黑删除了。   可他的最后那几句话,还是在她心里落了影。   闻青黛的经纪人没有避讳许佳宁在,已将?许佳宁看成?自己人,在群里发言道?:“咱们确实受影响了,原定的活动取消了,品牌方那边还说……想和平解约。”   这回轮到许佳宁不理解了:“闻老师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解约?”   “因为我?身?处负面舆论?的中心。”闻青黛自己发言了,“我?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代言选中我?,不过是看中我?二十年?前的影视形象。结果现在婚变,和孟羽闹成?这样,保守的小品牌确实会因此增加顾虑。”   说着,闻青黛直接在群里回复了经纪人:“那就解约吧。复出的事,我?会再想办法。”   即使身?处逆境,闻青黛依然没有放弃复出。   许佳宁深受感染,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转好许多。   一晚上没睡,吃过午饭后,许佳宁睡了个午觉,一觉就睡到晚上九点。   谁知?刚醒,范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让许佳宁快点去看“红豆”花店官方微博。   在最新一条的评论?区里,许佳宁看到,那些不知?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孟羽粉丝,正一窝蜂骂着花店。   许佳宁点进其中一条的主页,看到那人微博里罗列着闻青黛原定即将?官宣的代言品牌,闻青黛复出的所?有合作方。他们扒得很细,所?以把?花店也扒出来了。   孟羽现在形象一落千丈,代言已经丢到一个不剩,全都被?解约。粉丝们气不过,为了发泄情绪,就来撕与闻青黛有关的所?有人。   花店店员们原本都是很坚定地想要做好花束,做好闻青黛复出的美好点缀的。   可面对闻青黛已经被?解约的代言合作,遥遥无期的复出,还有花店被?网暴……   他们开始询问许佳宁,是不是确实不能接与闻青黛团队的合作。   “为什么啊?范范。”电话里,许佳宁的声音透着愤怒与不甘,“为什么哪怕闻青黛无错,我?们依然不能接?”   为什么女?性永远都是更受苛责的一方?   这似乎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宣泄心里压抑的某种情感。   没多久,温舒白也知?道?花店被?网暴的事了,发消息过来安慰许佳宁。   许佳宁却觉得这比起?闻青黛正承受的,是小巫见大巫。她更担心闻青黛的复出计划受阻。   “佳宁姐,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现在网上除了孟羽的脑残粉,谁会站在孟羽那边呀?大家?都心疼闻青黛,都在为她说话。”温舒白道?。   民众的声音是最强烈的声音。许佳宁深信不疑。   网上的各种声音确实在好起?来。   除去支持闻青黛的大众声音,不知?为何,那些孟羽团队布下的水军,在广场铺下的各种对闻青黛的谩骂,还有许佳宁花店底下的网暴言论?,在一夜之间,都消失得很干净。   很像是某种力量的悄然介入,却不知?道?这力量来自于谁。   许佳宁只知?道?,次日中午时,朗锋集团旗下的高奢珠宝品牌“昔光”官微发了一张闻青黛经典电影里的剧照,还@闻青黛:“闻老师,经典永存观众心中,有兴趣与昔光共同前行,再创新的经典吗?”   这消息顿时轰动圈内。“昔光”自上世纪被?集团推出一来,还不曾有过代言人。眼看官微这发言,明显是在向?闻青黛抛出首位代言人的橄榄枝。   闻青黛与团队经过慎重考虑,接下了与“昔光”的合作。   好事成?双,当?年?从纺织厂发掘出闻青黛的伯乐导演,也在微博公开邀请闻青黛出演他最新筹拍的电影。   闻青黛颇有感怀,自知?多年?不拍戏,不出现在公众视野,早就不红了,担心影响电影最终票房。   但导演回复的那句话,实在让闻青黛感动:“来找你?,不是为了你?红不红。想让你?演,就是因为只有你?最合适。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等这次合作,我?已经等了二十年?。”   为了联系方便?,闻青黛主动加了许佳宁的微信,这时候把?导演的话也发给许佳宁。   看到那段话时,许佳宁正用“红豆”花店官方微博,也发了一张闻青黛的剧照。正是段静秋最喜欢的电影,03年?息影前,闻青黛再获影后的那部。   她坚定地选择支持闻青黛,以自己的方式,助其一臂之力。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了,正是否极泰来。   “昔光”珠宝品牌,背靠朗锋集团,实在比闻青黛原定要合作的那个品牌要知?名得多。   闻青黛的复出首秀,就定在朗锋酒店,集团总裁薛瞻亲口宣布,闻青黛成?为“昔光”珠宝品牌的首位代言人。   大厅里,摆满了许佳宁亲手设计的各色花束,其中最显眼的,当?属蓝色的风信子。   风信子的花语是重生。   剪去开败的残花后,风信子会重新开放第二次,意味着丢掉过去、重新开始。   Be dead and to rise from the dead,大抵是死亡之后的重生。[1]   而许佳宁郑重地写下卡片,放在一束束淡蓝色风信子花束的正中。   “祝自由,祝新生。” 第67章 新绿   活动结束后, 大家拍了一张大合照。   朗锋集团给了闻青黛极大的?礼遇,让闻青黛站在正?中位置。   而在闻青黛的左手边,则站着集团总裁薛瞻。   许佳宁原本想找个后排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却在众人的?呼唤声中停下脚步,薛瞻望着她,闻青黛也是主动开口:“佳宁, 你就站在我旁边, 好吗?”   “没有你的?劝说,没有薛总的?支持,没有王导再次邀请我出演电影,没有杜姐像家人一样陪伴我,去年开始继续做我的?经?纪人,没有梦梦……没有在场所有人的?努力。”闻青黛终于有些?哽咽了, “我闻青黛今天就不会重?新站起来?。”   许佳宁被她的?经?纪人杜姐拉着,一直拉到闻青黛的?右手边。闻青黛揽着许佳宁的?肩,快要拍照了, 便迅速调整着表情。   合照很快就拍完,许佳宁却没立刻离开,而是握着闻青黛的?手, 小声对她道:“闻老师,大家确实都在帮你,但?真正?能站起来?,靠得是你自己?。”   “闻老师,你超棒!”许佳宁笑道, “你以前?就是我妈妈的?榜样, 现在也是我的?榜样。永远坚定向前?,拼搏向上, 好喜欢看你在娱乐圈继续闪耀发光。”   闻青黛也笑了,笑中含泪,抱了抱面前?的?许佳宁:“许佳宁,你也超棒!我相信你的?花店会做得很大,将来?成为南城的?一张名片,闪耀发光。”   这是青年女性与中年女性,两代人的?惺惺相惜,彼此欣赏。   她们?在各自行业里,闪耀发光。   合影完毕,忙碌的?众人都已散去。花店的?店员们?也都先回了,留下许佳宁还在和薛瞻说话。   “上周六时,看到闻老师被解约,我真的?挺绝望。”许佳宁道,“没想到你会站出来?找她合作。”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昔光”珠宝主动发出那条微博,显然是出自薛瞻的?授意。   “自私点说,一部分是因为事件涉及了你,我不想你用?心做的?工作成了白费功夫。”薛瞻说话直白且真诚,并不在许佳宁面前?遮掩,“但?更大一部分,当然还是我认为闻青黛本人商业价值很大,值得合作。”   许佳宁想起那个主动与闻青黛解约的?小品牌,还说什么闻青黛已经?过气,薛瞻明显与其观点相反,不禁笑了笑,问他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就像我的?天然珠宝,恒久岁月赋予其价值。在娱乐圈里,有经?典作品,有演技,人品好的?演员,就像待发掘的?天然珠宝,经?过岁月积淀,未来?会重?新焕发昔日?光芒。”薛瞻深入分析,以珠宝作比,“小品牌才?会目光如此短浅。而我的?‘昔光’,却更在意她的?未来?潜力。”   “你这么相信她会再次红起来?吗?”许佳宁问道。   “客观来?说,那些?她曾经?合作的?导演,已经?站出来?支持她了,不是吗?”薛瞻望着她笑,拉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私语,“至于我的?主观上,你那么相信,我还能不信吗?”   信她所信,正?是他心之所在。   “你不要乱说话。”许佳宁红着脸,看周围还有人来?来?往往,不禁松开他手。   “可我本来?就这么想的?。”薛瞻委屈,试图重?新牵住她的?手。   许佳宁却退后一步,像是心里还在担忧:“我还在说正?事呢。你说……孟羽会不会重?新站起来?呢?”   她还记得那张聊天截图里,孟羽对闻青黛说的?话。如今闻青黛的?复出首秀很成功,又有了新的?片约,在一步步越来?越好。但?孟羽呢?   孟羽会死寂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继续做他大红大紫的?影帝吗?   “资本不是傻子。”薛瞻回道。   “这些?年,真正?从婚姻里得益的?,不正?是孟羽吗?”他轻嗤一声。   孟羽的?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形象,欺骗了公众很多年。他努力营造的?良好形象,让他被媒体盛赞。   “举个例子,孟羽之前?因为家庭美满,代言一家婴儿奶粉,代言了整整五年。”薛瞻道,“如果品牌方是现在认识孟羽,还会找孟羽代言吗?”   “孟羽没有那么不可替代。”说话时,薛瞻云淡风轻,是以他的?眼?光在评判,“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些?年他风头太盛,做事也没留后路,也太过树大招风,招人嫉恨了。他的?竞争对手们?估计高兴到睡不着觉,会趁机把他踩下去。”   许佳宁明白了,心安不少,缓缓道:“那就好,我就怕孟羽还能红下去,和闻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她难受。还有梦梦,总看到孟羽的?新闻也不好。孟羽最好就主动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外。”   “你真替大家着想。”薛瞻低声道。   “也不是啦。”许佳宁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替自己?着想嘛。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大单呀。”   “第一个大单,就做得这么好。”薛瞻垂眸望着她,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让我猜猜,今天来?了那么多媒体,或许有媒体注意到场上的?花,去给花店做专访也不一定。”   “怎么可能……”许佳宁觉得薛瞻夸得太夸张了。   闻青黛的?复出首秀如此顺利,她的?花店当然也会因此沾光,被更多人知晓。   但?毕竟一切的?焦点都在今天的?绝对主角闻青黛身上,媒体应该不至于把精力分散到她的?花店上。   “怎么不可能?”薛瞻反驳,“我刚才?就听到很多人在夸花很漂亮。静默无言的?花束,因为太美,也能招来?无数人的?目光。我的?佳宁很厉害呢,不是吗?”   他实在好骄傲,为优秀且勇敢的?许佳宁而骄傲。   专注于事业的?许佳宁,最有魅力,整个大厅都是她的?主场,那些?鲜花,就是她的?兵将。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是为着这些?,也是为着有太久不曾见到许佳宁。   将近一个月以来?,他们?各自都在忙事业。他的?“桃源工程”正?在顺利推进,不断加快进度,他很想在十二月的?月底就举行重?启仪式。   而许佳宁这边,为了闻青黛的?复出,也为了闻青黛后来?产生的?新舆情,真是劳心劳力,全身心在付出。   这么久不见,薛瞻怎么可能不想她?   如今终于结束了活动,得以与她单独相处,说几句话,他话里话外自然都是满溢的?情意。   逗留太久,如今大厅里是真的?没几个人了,只余下薛家酒店自己?的?人,正?在远处清理场地?。   他们?挨得极近,薛瞻低下身时,呵出的?热气让她耳根滚烫,连带着后颈都红了一片。   “让我抱抱你,好不好?”薛瞻哑声问道。   “你……”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让许佳宁羞赧起来?,“你突然抱我干嘛?”   “看了吃醋,不行吗?”薛瞻拈起酸来?,“你刚才?都抱闻老师了。”   “这能一样吗?”许佳宁真是服了薛瞻的?醋性。   “有什么不一样?”薛瞻不满地?嚷嚷道,“就要抱嘛,为什么不许我抱你?”   “你别瞎嚷嚷。”许佳宁感觉他的?声音真是一点不带压制,幼稚又“无理取闹”,可偏偏她生不起气来?,只是出声警告他。   “真不抱我吗?”薛瞻问道。   许佳宁不答,但?看他为着一个拥抱,竟然格外执着,也是有点愣住了。   “那我真该在刚才?,把所有人都抱一遍。”薛瞻思?忖道,“不过现在也不晚。”   “什么意思??”许佳宁不解。   “张寒山。”薛瞻隔很远开始喊人,“过来?让我抱下?”   就像从前?拍合照时,与全班所有人都拍了合照,才?理所应当地?与她拍了。   如今的?薛瞻,也想“故技重?施”。   许佳宁看到张寒山已经?被呼唤过来?,一脸茫然地?望着薛瞻。   “那你去抱吧。”许佳宁忍着笑,“我才?不管你。”   “哦。”薛瞻朝她挑眉,悠悠道,“但?我不仅要抱,还要对他们?每个人说,我喜欢许佳宁。”   “薛总,还带这么玩儿的??”旁边的?张寒山算是听懂了,冰山脸也难得一窘,“但?大男人的?,就别抱了,我知道您喜欢许佳宁了,说实话只要人不瞎,我们?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哎呀,那可不行。”薛瞻对着张寒山说话,可眼?神?却落在许佳宁身上,“我要亲自多说几遍。”   “薛瞻!”许佳宁忍不住抬高声音,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人都随着自己?的?声音望过来?,又赶紧压低声音,终于还是上前?两步,紧紧拥住了他,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你真的?学坏了……坏蛋。”   薛瞻对着张寒山摆了一个“OK”的?手势,像是在感谢,就见张寒山默默领着大厅里其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是啊,我好坏哦。”薛瞻回抱住怀里的?女孩,紧紧圈住她的?腰。   他弯下腰去,脑袋贴着她的?侧脸,轻轻蹭着:“我怎么这么幸福啊,许佳宁,好喜欢抱着你。”   “薛瞻,你再敢乱说……”许佳宁还不知道众人都离开的?事,还当那一双双耳朵都在听着,实在觉得有点羞耻。   “怕什么。”薛瞻低声笑了起来?,“傻瓜,他们?都是我的?人,就是看到了听到了,又敢乱说什么?”   “你还说!”许佳宁恼了,“我不抱你了。”   “别。”薛瞻连忙阻止,自己?乖乖说出情况,“他们?早走了,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   许佳宁感觉到,男人圈住她腰身的?手臂,似乎又紧了紧,他身上好暖,且喷着淡淡的?薄荷味香水,她好喜欢。   “真好,想抱多久,就抱多久。”薛瞻满足到不行,眯起了眼?睛。 第68章 新绿   正在这时, 薛瞻西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有人打电话?过?来,且不止一次, 惹得?许佳宁都在催他。   薛瞻只好松开了她,低头看向手机,他匆匆扫了一眼, 而后便是眉头一皱。   “怎么了?”许佳宁问道。   “没什么。”薛瞻收起手机, 对?她一笑,“工作?上的事,有人找我。”   “着急的话?,你就先走吧。”许佳宁体谅道,“反正我自己也有开车过?来,你不用送我。”   于是他与她依依惜别, 跑车启动后,却没有回?集团,而是中途改道, 往薛家老宅而去。   从上大学算起,他已经整整七年不曾回?家。   门口的佣人看到他时,显得?惊喜万分, 全都簇拥着他,边走边笑:“少爷,先生说您今晚会回?家,您还真的回?来了。”   “当然要回?来。”薛瞻脚步匆匆,“他们?在一楼客厅?”   “是, 正等着您呢。”管家殷勤笑道。   薛瞻面无表情往前走去, 走进客厅后,直接让佣人们?全都退了出去, 还把门也紧紧关上。   薛朗锋与秦宛若还没说话?,薛瞻率先开口:“打那么多个电话?,是因为?看到了许佳宁?”   他所?指的,是今天媒体已经发出的新闻通稿,报道中着重亮出了那张闻青黛复出首秀合影。   照片里,他与许佳宁分别站在闻青黛的左右侧,位置非常显眼。   薛瞻知道父母都很关心朗锋集团的事,必然也会关注到这场活动。许佳宁的容貌几乎没什么改变,他们?一眼认出,其实该在他意料之中。   “那你呢?你七年来第一次回?家,就为?了许佳宁?”薛朗锋不答反问。   “没错,就为?了她。”薛瞻比父亲更坦荡,“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和我妈,有我在,这回?你们?别想动她。”   他的语气很重,已不是单纯的陈情,其中甚至隐隐透出警告意味。   “什么动她?”把话?摊开讲后,薛朗锋面色有些尴尬,“在你眼里,我们?就这么手段低劣吗?”   “不是吗?”薛瞻反问,“当年你们?对?待许佳宁的手段,难道不低劣吗?”   闻言,薛朗锋与秦宛若皆是一时无言。   在父母面前,薛瞻早已经学会了平静,可提及当年,他还是忍不住额头暴起青筋,双眼含怒:“她那时候才?多大?就因为?我对?她亲近些,就因为?我喜欢她,你们?那么针对?她……你们?跟她无冤无仇,你们?是跟我有仇吧?”   他是在控诉指责,而理亏的父母竟没法反驳,薛朗锋最后只说出一句话?:“小瞻,无论?如?何,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真以为?能走到一起吗?”   “不是一个世界?”薛瞻嗤笑一声,“全宇宙只有一个地球,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我又不是住在外星球。”   薛朗锋看他诡辩,不禁眉头紧锁:“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薛瞻,你是成年人了,我看你事业上看得?很透彻,成长了许多,没想到在感情上,你还是这么幼稚,就像个高中生。”   “幼稚的是父亲你吧?”薛瞻不甘示弱地反驳,“不看感情,只论?出身,就这么机械地把人格平等的人分成无数个等级。说什么不同?的世界……也不用这么好听,直说是禁止通婚就好了。在你眼里,出身与阶层可真重要,比印度的种姓制度还严格,等级森严的大清也要自叹不如?的。”   “你……”薛朗锋被他的一席话?堵得?语塞,“你别在这儿?卖弄什么口才?。”   薛瞻在父母面前,一贯还是有所?收敛。那嘴毒的一面,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留地呈现?。   薛朗锋也并非生气,只觉得?说不过?薛瞻,找不到反驳的点?,辩论?输给了薛瞻,就像是他一直遵循的人生准则是错的,这使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卖弄了。”薛瞻笑了笑,“其实我是想说,许佳宁她很好,她很优秀。”   “她父亲是边防武警,很年轻就牺牲在东南亚,所?以她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她一直帮忙照看花店生意,每个假期都在忙碌,即使如?此,还是能在一次次考试中成绩保持第一。”   “初中、高中,你们?给我请了多少家教辅导功课?可你们?知道吗?除了学校自己统一组织的补课,她没有额外补过?一次课,没人专门辅导她,她只有她自己。她那么厉害,又那么努力,没时间去搞那些竞赛,单凭高分成绩考入清华,从中考的市第一,到高考的省理科状元。”   “爸妈,你们?又知不知道,花店对?她家有多重要?最早那是她父母合开的店,是去世的人给家人留下的一点?念想,是她们?的家。你们?硬生生把她们?的家毁了。”   薛瞻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薛朗锋没说话?,秦宛若则是磕磕绊绊地解释一句:“这些事,我们?怎么知道……”   “是啊,你们?只会在如?何驱赶上费心思,这些你们?根本不调查,当然不知道。”薛瞻眼神淡漠,话?锋一转,“可即使知道,你们?当时也不会停下。”   “在你们?眼里,一个小小的花店,算得?了什么呢?一个偌大的项目也可以说搁置就搁置,当年做下那些事,也不过?是你们?动动手指头的事。”薛瞻道。   如?果不是薛瞻现?在反复在提,他们?大概早就忘了这件事。   “当年的伤害,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弥补。”薛瞻低下头去,隐隐在为?从前的许佳宁难过?,重新抬起头时,径直望向父母,“至于以后……如?果你们?心里对?她稍微还有点?愧疚,如?果我们?一家人还想和睦相处,就别再算计她。”   “我们?老了,哪有那么多算计人的心。”薛朗锋咳了声道。   薛朗锋确实疲惫,身体原因让他再无从前的精神气。但更多的原因,则是他察觉出薛瞻意志的坚决。   当年薛瞻不知全部情况,单纯因为?没能和许佳宁同?一个城市,就与他们?赌气至今。   现?在薛瞻全都知道,一直忍着心里的气,今天才?发泄十之一二。他们?不敢惹怒薛瞻,怕以他现?在的肆意性子,又做出些无可挽回?的事。   薛朗锋心中正担心着,薛瞻自己果然开了口:“这样最好,也不用我和许佳宁浪迹天涯,移民北欧了。”   “移民北欧?”薛朗锋浑身一震。   “是啊,冰岛是个好地方,风景很好,生活节奏也慢。”薛瞻笑得?玩世不恭,“我喜欢一步到位,如?果南城待得?不开心,我也懒得?去找国内其他地方,索性去冰岛投资移民,一辈子和她住在那里好了。”   薛朗锋与秦宛若听他说得?煞有其事,脸色不禁一变,心里发慌地问道:“她的妈妈还在国内,她舍得?就这么走了?”   “我俩一走,我的岳母大人当然也走。”薛瞻越说越真,“我们?仨一起去,不然我怕许佳宁会想妈妈。”   “她想妈妈……”秦宛若眼眶一下子红了,“你倒是能说走就走。”   秦宛若反应大,再看薛朗锋,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薛瞻原是吓吓他们?,看他们?俩明显都当了真,倒是也有点?慌乱了,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有沉默。   而他们?比他先松口,薛朗锋向他妥协:“别轻易说出这种话?,你妈会伤心。我们?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干涉你和许佳宁的事,这样行吗?”   薛朗锋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比起从前,他再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了,他终于以平视的姿态去面对?儿?子,说话?也不是命令,而是商量口吻。   “行。”薛瞻也相对?温和地接了话?,玩笑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南城,这儿?有叙哥,有集团,有……”   薛瞻罗列了一堆,最后在父母幽怨的眼神下,终于添上一句:“当然了,还有我很爱的爸妈。”   “这还差不多。”两人都释然一笑。   薛瞻也笑了笑,屋里的气氛比他刚回?来时要好太多。他隐隐能感觉到,父母已经在松口,且在他告知许佳宁家里的情况后,他们?也并非毫无愧疚。   他争取到了父母的不介入。可在观念转变上,特别是想要让父母对?当年的事道歉上,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徐徐图之。   薛瞻跟着想起来一个人,又问道:“爷爷说他在法国待腻了,要回?来,你们?知道吗?”   “什么时候?”薛朗锋与秦宛若都很茫然。   “别总操心我了。”薛瞻手指轻快地在手机上操作?着,把消息转发给薛朗锋,“爷爷不爱跟你们?联系,可你们?也该主动关心长辈吧?”   真难得?,薛瞻这一张嘴,占尽了上风,还说教起父母了,可这两人情绪上没缓过?来,竟也没察觉到他这些话?有多没大没小。   薛瞻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愿久待,如?今达到回?来这一场的目的,任父母挽留,还是决意要走。   临行前,又问薛朗锋:“爸,明天的董事会,您会正常主持吧?”   薛朗锋缓缓点?头。   薛瞻走出客厅时,仿佛比进来那刻更加春风得?意。他念着明天的董事会,全然是因为?父子之间这段时间已经议定?股权转让的事,薛朗锋已将?手中股份全部转让给了他。   加上原先持有的股份,薛瞻如?今拥有集团54%的股份,是绝对?的集团掌权人。   而明天,在董事会上,薛朗锋是要正式宣布卸任董事长,将?这保留的董事长一职,也彻底转交给薛瞻。   如?此一来,薛瞻会成为?朗锋集团无可争议的一把手,位高权重,全权负责朗锋集团的一切。 第69章 新绿   从薛总变为薛董。   开完董事会后, 薛瞻感觉自己要被这一声声“董事长好?”给叫老?了。   毕竟他听了太多年旁人这样称呼他的老?父亲,潜意识里还没转过弯。   许佳宁也在电话里调侃他,一口一个“董事长”, 他反过来纠正引导:“许大老?板,我还兼着总裁和CEO呢,挑个好?听点儿?的叫呗。”   “真是能者多劳啊。”许佳宁笑道, “薛大总裁, 有大堆的人都喜欢被叫‘董事长’,你却还嫌弃。”   “你才是能者多劳。”薛瞻反过来夸她,“闻老?师都把?你聘为工作室的公关顾问了。”   “我那是不好?意思拒绝。”许佳宁回道,“总之……遇到事情?时?,尽我所能给她提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吧。”   许佳宁不是专业的公关人才,可胜在头脑清晰, 信息搜集能力极佳。   在不久前那个事关闻青黛未来命运的事件里,许佳宁发挥了很关键的作用,这?让闻青黛铭记在心。   单凭这?一点, 闻青黛及其团队就想和许佳宁建立新的持久的联系,而非应援花束那简单又短暂的合作。   “说曹操曹操到。”许佳宁看到闻青黛的电话?竟打了进来,便与薛瞻匆匆话?别?, “我要接闻老?师电话?,你这?边先挂喽。”   “哎,我这?……”我这?地位。   薛瞻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许佳宁着?急接电话?,就已经按了挂断。   “闻老?师, 一切都好?吗?”许佳宁热络地打起招呼。   “都好?, 多亏了朗锋集团那阵东风,又新接到几?个代言, 杜姐还在谈。还有家时?尚杂志,约我今天拍封面,我现在就在等杂志方的化妆师。”闻青黛笑道,“当然了,我最想的,还是演戏。王导的电影,可能要一月才开拍,不过也快了,也就是下个月的事。”   “太好?了,到时?候我要抱着?花去探班。”许佳宁很是热情?,如今跟闻青黛相处,更像是朋友。   “说起来还挺难的。太久不演戏,我每天都在琢磨剧本,想早点进入状态。但我之前更担心的,其实还是年龄问题。”闻青黛感慨一句,“娱乐圈的女演员花期太短,我四十多快五十了,去年我就在想,复出之后,我还会有戏拍吗?”   “总会有的吧?”许佳宁想到娱乐圈现状,可心中依然存有希望,有着?积极的一面,“现在市场上全是年轻人的偶像剧,看多了总会视觉疲劳。”   “是呀。王导和你想法一样,对?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自己也很相信。”闻青黛向许佳宁敞开心扉,“他说娱乐圈需要中年女演员。生活里有的人,没理?由影视里没有,对?不对??”   “对?!”许佳宁乐观地应声道,“所有人都能成为生活里的主角。中年女演员,还有老?年女演员,都该像青年女演员一样,成为影视里的主角。”   “杨紫琼61岁获得了奥斯卡影后,证明了年龄的壁垒可以被打破。闻老?师今后也会有新的天地,也会拍更多好?的电影,演绎更多经典的角色……”   许佳宁还在说着?,对?面的闻青黛好?久没说话?,隐约间,仿佛有轻微的哽咽声。   缓和情?绪后,闻青黛才出了声:“对?了,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派人去给你送签名照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出于对?许佳宁的感谢,闻青黛特?意去问她,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许佳宁却只提了很简单的愿望,想替她妈妈要一张签名照,其他别?无他求。   迈入十二月后,花店的生意就每天忙到停不下。   闻青黛怕自己的人贸然过来,会打扰到许佳宁,这?才特?意打来电话?,提前说明。   许佳宁挂掉电话?不久,闻青黛派来的人果然就进了花店,但许佳宁没想到,来人是闻青黛的经纪人杜姐。   “你专门过来送签名照吗?”许佳宁惊讶道,“这?太客气了。”   “这?算什么。”经纪人将装在信封里的签名照双手递上,又送上闻青黛挑选的香水礼物,“如果不是有通告,她甚至想本人亲自送过来。”   爱马仕这?款云南丹桂香水,是许佳宁很喜欢的香水。甜橙味与淡淡的桂花香达到很好?的平衡,气味清透雅致。   许佳宁笑着?道谢,然后接过。   “对?了,闻老?师托我转告你,她还想送你另一份礼物。”经纪人神秘道。   许佳宁次日才知道,经纪人所说的另一件礼物,是闻青黛向媒体公开推荐了她的“红豆”花店。   用闻青黛的话?讲,“红豆”花店在她最苦的人生低谷里,给了她三分甜,鼓励她继续向上。   花店的老?板永远乐观积极,相信鲜花能够传递希望与勇气,会用精心设计的一束花,给客人的生活增添诗意。   在这?家媒体的首度报道下,许佳宁的“红豆”花店知名度进一步打响。   随后,其他媒体也争相报道,甚至还有本地的电视台来采访,花店的那条报道还上了电视,时?长两分钟左右。   薛瞻在手机上看完视频,随之问起一直记挂的事:“佳宁,我可一直等着?当第一家分店的店长呢。”   “我已经在筹备啦。”许佳宁也问起他,“你呢?你之前说有选址打算,装修的事有时?间弄吗?我想明年春天分店就正式开业的。”   “这?么快啊。”薛瞻眯起眼睛,有许多事都已经拟定,“那我这?边找人加快装修,你作为甲方,可以先说说你想要的效果,我全照着?你说的做。”   “我能说……”许佳宁思索后道,“我想要五彩斑斓的黑吗?”   这?并非是许佳宁在故意出难题,而是她将主题色定为黑色后,就在思考分店装修该如何契合主题。   “当然可以。”薛瞻听她这?么说,毫无犹豫就应了,还把?花店空间平面设计图发给了她。   许佳宁看了好?一阵,一直没挂断电话?,也没出声,许久后,薛瞻才听到她声音有点哑:“薛瞻,你是想照着?我家以前的花店布局来装修吗?”   那是她从小待到大的地方,薛瞻知道她记得很深,可没想到时?隔七年,她看一眼简单的布局图,依然能认出。   薛瞻把?花店布局复原也有些难,全靠着?收集16年之前店里客人拍下的室内照片,一处一处拼凑出完整的样子?。   “嗯……基础结构都是按那时?候。”他答。   他没有说出他是要在旧时?花店里装修,店里早就搬得很空了,各个功能区都不变,但具体的三层云台、操作台、陈列台等,都需要重新打造。   “其实按以前店里的样子?,空间很小呢。”许佳宁回忆起从前,毫不嫌弃,只有留恋,“但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薛瞻柔声道。   他算是下定了决心,将一条微信消息发送出去。   薛家老?宅。   许久不曾开启的巨屏电视前,坐着?薛瞻的爷爷薛秉方,他正认真看着?许佳宁与“红豆”花店的那条新闻,旁边则是正襟危坐的薛朗锋与秦宛若,两人几?乎大气不敢出一个。   “爸,这?屏幕对?您老?眼睛不好?,您还是别?看了。”薛朗锋看到新闻里的许佳宁,终于还是出声劝说父亲把?电视关掉。   “我的眼神一直很好?。”薛秉方目不转睛,望着?屏幕上的许佳宁时?,眼神和蔼柔和,但等新闻结束了,重新望向薛朗锋夫妇时?,则是带着?不悦,“倒是你们俩,眼神都不怎么样。”   薛朗锋不傻,听出父亲这?是一语双关。   薛秉方确实视力一直很好?,如今七老?八十,却还精神矍铄,双目清明,根本不用戴什么老?花镜。不像他与妻子?,眼睛都开始有些老?花。   至于另一层意思……   薛朗锋眉心微蹙,听父亲果然开了口:“小瞻和这?个小姑娘的事,小瞻自己都已经跟我说了。这?么优秀的好?孩子?,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把?事情?都捅到您那儿?去了?”薛朗锋心里暗说薛瞻太精明,懂得搬最大的救兵,“爸,您可别?太宠着?他。许佳宁是优秀,可门不当户不对?的,和这?种家庭结为亲家,岂不是很尴尬?再说了,我已经跟小瞻说过不干涉他们,他实在不该把?事情?告诉您,惹您烦心。”   “惹我烦心的,可不是他。”薛秉方冷声道,“而是你们俩。”   “前些年我去法国疗养,你们趁着?我不在,暗地里做了些有辱家风的事。如果不是小瞻告诉我,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薛秉方语气很重,眼神里满是失望。   薛朗锋心里一沉,看来薛瞻是将当年的事也全都告诉了薛秉方。   薛秉方生气,也在薛朗锋意料之中。   毕竟父子?二人风格完全不同,薛秉方小时?候曾经吃过苦,习惯平等待人,与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而薛朗锋却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   “爸,您至于这?么说我们吗?”薛朗锋不太服,“时?代不同了,不按您那老?一套做事,就是有辱家风?”   “那你先解释一下,什么叫‘这?种家庭’?”薛秉方怒极反笑,“家里开着?花店,普通家境,就是低人一等。那咱们家以前呢?是不是更低人一等,配不上有你这?么高贵的子?孙?”   “数典忘祖,说的是你们吗?”薛秉方正色反问。   如果不是薛秉方提起,薛朗锋是不愿想起的。   薛家祖籍南城,最初一贫如洗,世?世?代代做的都是木匠。是从薛瞻太爷爷那辈开始,远赴香港经商,一步步越做越大。那时?薛瞻的爷爷薛秉方也已经长大成人,父子?俩在香港创下基业,积累了大量原始资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改革开放后,薛秉方带着?妻儿?从香港回到南城,继续经商,创办公司。等薛朗锋成年后,更是以全部财产支持他创立朗锋集团。   可以说,薛家就是从小小的木匠做起的。   做人不能忘本,薛秉方讲起薛家的从前,望着?薛朗锋那逃避的眼神,明白他早就忘了本。   他这?唯一的儿?子?,自诩为天生的贵族,从来不提祖上的过去。乃至于在孙子?的婚事上,也是只愿跟所谓的上层豪门联姻,生怕冲淡了贵族血统。   “朗锋,门第没有那么重要。往上数三代,不够就再数几?代,谁家祖上没有落魄时?候?”   “你也不是什么天生的贵族,你就是木匠的儿?子?。这?也并不丢人,咱们薛家能从小小木匠做起,走到今天,不也证明了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敢拼敢做,都能做到出类拔萃,出人头地吗?”   “也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这?些年是怎么就……堆了些陈腐的思想。”   “还有你。”薛秉方看向儿?媳秦宛若。   “秦家应该没有教你这?些拜高踩低。你父母都未必有你这?些想法。”   “你倒是做事积极。可你实际上是最没有主见的,只一味从朗锋的角度想事情?。”   “知道朗锋讨厌底层的人,就把?小瞻身?边家世?普通的朋友全都扫除干净。”   “你倒是真会听他的话?。也不论对?错,一概站在朗锋那边,只是苦了小瞻。”   在法国庄园休养数年后,薛秉方回到薛家,对?着?家人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只不过不是关怀言语,而是数落和教育。   “你们染上了势利眼的毛病。可我小时?候过过苦日子?,知道普通人勤勤恳恳过日子?的不易。我也没打算说服你们……”   在夫妻俩面前,薛秉方眼神逡巡而过,终于说到正题:“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小瞻是你们的儿?子?,只有你们能管,否则又要说我事多。那我就不管了。但你们是我的儿?子?儿?媳,我还是有资格约束教育的。”   “爸,您这?是想要干什么?”薛朗锋察觉到不对?劲。   “也没什么。”薛秉方笑了笑,“反正你们俩现在都正式退下来了,闲来无事,跟我一起去看看小瞻正在做的几?个工程吧。”   “爸,您一把?年纪了,还要上工地?”薛朗锋连忙阻止,“算了,您想训我们什么,我们都听着?,可别?拿身?体开玩笑。”   “你们老?了,我可没老?。”薛秉方心思已定,不为所动,“我是一定要去,还想找点事做。你们要是犯懒,也可以不去,我一个人去。”   薛朗锋胜在孝顺,父亲都这?么说了,他不得不妥协下去,连带着?也拉上妻子?,好?声好?气道:“爸,我们去就是了,我们什么都听您的。”   而薛秉方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不费吹灰之力,就按事先计划好?的,将儿?子?儿?媳带出了门。   他们接连看了好?几?处工地,基本上都没怎么下车,这?些薛朗锋也熟悉,以为薛秉方是想走马观花,看看薛瞻做出的成绩。   眼见着?看得差不多了,薛秉方却又直奔最后一处,到了地方后,薛朗锋夫妇才知道,来的是“桃源工程”。   “桃源工程”如今虽然还没正式启动,但小范围的修缮好?像一直没停。   毕竟这?里还有正常营业的店铺,时?不时?就有转让,而老?旧的装修往往都会被改去。   车是停在“许你一枝花”旧花店的门口的。有几?个薛家的人正在清理?店外的环境卫生。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看到那辆豪车时?,他们有些不可思议:怎么集团的老?董事长,带着?夫人与快八十岁的父亲,亲自来视察了?   薛朗锋面色僵硬,简单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跟着?父亲走进花店。   薛秉方让其余的人都先走了,只有他们三个在花店里。   花店门口那道七年前就不太结实的红木门,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经老?旧到无法使用。   薛朗锋好?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是在带着?他们夫妻俩,把?这?荒废的花店重新弄出个样子?。   来时?就答应了,一切都听薛秉方的,现在自然无法反悔。   在薛秉方的指挥下,薛朗锋与秦宛若开始试着?拆除那破损的红木门。   可他们有太久不曾做过体力劳动,又根本没接触过拆门,笨手笨脚、不得要领,很快就是满头大汗。   一件简单的事,他们做起来,却像是在接受劳动改造。   薛秉方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薛瞻发来的微信消息。   是了,从一扇门开始。   由他们亲手破碎的,也该由他们亲手拼凑起。 第70章 新绿   南城的十二月, 其实已经入冬。今年虽还没下雪,可气?温倒是?实打实降下来了。   花店里没有暖气,薛秉方坐在室内, 倒也还好,薛朗锋与秦宛若就站在门口,额头出了汗, 可手却觉得冷, 两相对比,更觉得难受。   薛朗锋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体力活,轻易就失了耐心,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父亲:“爸,请专门的人过来卸, 不是?更方便?”   “哪需要那么费事?”薛秉方看了直摇头,“先听我?的,从工具箱里换个螺丝刀去, 做事多动点脑子?,别心浮气?躁,笨手笨脚的。”   被父亲这样嫌弃贬低, 薛朗锋却一个字也不敢抱怨。   因为父亲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干不来这些,只有听着父亲的指挥与教导,一点点学着来。   秦宛若在旁边帮薛朗锋递工具,两人分辨了好几种?螺丝刀, 最后挑了合适的, 重新上手,去把门和门套合页处的螺丝一颗颗拆掉。   “慢着点。”薛秉方眼见着拆到最后一颗螺丝了, 提醒做起活来很是?呆板机械的薛朗锋,又招呼起秦宛若,“宛若,你在另一边扶着点,当心门坠下来砸着你们?。”   最后一颗螺丝很容易被卡住,多亏薛秉方这经验老道的木匠提醒,两人顺利将门拿掉了,开始拆门套。   这需要费些力气?,薛秉方这时也来了,手里拿着榔头,借由一股巧劲儿,把外侧的门套取了下来。   薛朗锋年轻时,就对父亲在谈判桌上的游刃有余神态很崇拜,后来自己做生意,扛起薛家大梁时,最初阶段也是?在模仿父亲。   如今,父亲做起曾经的老手艺,这些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展现?,仿佛是?一样的游刃有余,有种?尽在掌握的踏实感。   薛秉方拿下外侧门套后,薛朗锋算是?第一次观察到门套的内部结构。薛朗锋将螺丝刀插入缝隙里,像曾经学父亲经商手段一样,如今也学着像父亲一样借用巧劲拆除门的零件。   薛秉方看他们?渐渐会了,也就收了手,坐在靠里处,看着他们?忙活。   “爸,这门我?们?全?拆完了。”薛朗锋松了口气?,事情成功做成了,他好像也有点成就感。   但薛秉方看了眼,却只觉得差强人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这水平……还差得太远太远。”   又道:“要是?按当年我?挑徒弟的标准,你们?过来干一天?,就该收拾东西回家了。行了,你俩抓紧把店里的卫生打扫出来吧。”   嘴是?有些毒的……   薛朗锋感觉,自己儿子?薛瞻的好口才,似乎都是?自己父亲隔代遗传的。   没法顶嘴,薛朗锋只默默跟妻子?一起,做着些清理?店内地板卫生的活。   这里原先应该是?很干净的,但门窗都有点问题,闲置的这些年来,风吹雨淋,室内全?是?灰尘,积了很厚。   薛秉方带来的工具齐全?,单纯的打扫地面卫生是?最没有技术的工作,两人很快就投入其中。   而?在他们?忙碌的同时,薛秉方却正专注地盯着手机。   薛瞻为了装修能合许佳宁心意,给许佳宁推了爷爷薛秉方的微信。   许佳宁对薛瞻爷爷的印象,全?来自于薛瞻的讲述。她知道薛瞻高中时就是?跟着爷爷学的国画,也知道他爷爷和他父母不一样。   她对薛家人还是?抱有戒备警惕,可她也相信薛瞻的话?,相信薛瞻的爷爷对她抱有善意。   许佳宁得知正是?薛秉方在帮着装修分店,其实很惊讶,加上微信后,就劝说起来:“爷爷好,薛瞻说您在帮忙装修,可这是?不是?太累了?找团队装修,您在旁边指导一下就行了。”   她知道老人家是?一片心意,听薛瞻讲起他爷爷从前是?技艺精湛的木匠,但没见过薛秉方,不知道他身体状况具体如何,单听他的年岁,就很为他担心。   薛秉方不会拼音,一切都还是?手打,慢悠悠地回复:“没事,我?自己带了团队的。”   许佳宁等了挺久,才收到回复,这时也反应过来,上了年纪的人手写打字很费劲,赶紧发语音引导薛秉方:“爷爷,您看咱们?聊天?框左下角,有三?道小圆弧,您长按住,就可以发语音给我?啦。这样比打字省事。或者您直接给我?打电话?,点我?头像,然后点音视频通话?。”   薛秉方是?会发语音的,只是?不熟练,有了许佳宁这么?细致地又说一遍,他就想起来了。   收到许佳宁发来的语音后,他直接点了语音条,把声音开到最大,在扬声器下,薛朗锋与秦宛若都听到了。   薛秉方还笑着回复语音:“好好好,谢谢佳宁教我?,我?会了。不过电话?就算了,干活不方便,咱爷俩就发语音吧。”   “好的。”许佳宁轻快回道,“您的团队怎么?样呀?是?薛瞻选的吗?”   薛秉方继续超大音量听完,然后望了眼薛朗锋与秦宛若,摇摇头回道:“算是?小瞻选的吧,不咋地。”   闻言,薛朗锋与秦宛若脸色都是?尴尬一片。   许佳宁不知情况,还在专心为薛秉方分析,有点发愁又疑惑:“团队不行的话?,可以早点换了,薛瞻一直挺细心的,怎么?还踩坑了?”   “没事,有我?在呢,会教他们?。”薛秉方笑呵呵的,“其实也能凑合着用。”   许佳宁联想到,薛秉方大概是?不忍心解雇人,不禁感慨:“爷爷,您还是?心善呐。”   听到这句话?的薛朗锋夫妇,握着扫把的手一顿,脸色好像更僵了。   有些事,就是?术业有专攻。在商界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人了,在这小小的花店里,却变得束手束脚,是?绝对的笨拙愚钝。   “不说他们?了,咱们?可以商量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门我?还是?定了红木门,感觉好看。”薛秉方道。   “我?也觉得。我?是?想契合主题色,整体是?黑色为主调,但那样显得太沉闷了。偏红色的门能冲淡一些,看上去会更舒服。”许佳宁答,“而?且我?的花店叫‘红豆’,家里的旧花店从小到大一直也都是?红木门,这是?肯定不会改的。这些薛瞻应该也知道,是?他跟您说过吗?”   有很多东西,是?久经岁月,仍不愿变更的。   “是?啊。”薛秉方温声回道,“我?还在法国时,就经常听小瞻说起你的花店是?什么?样子?了。感觉要么?就是?经常去,要么?就是?心在那里,记得深。”   又或者,是?二者的统一。   “我?看你俩有默契,能想到一处,真好。”   薛秉方很是?喜欢许佳宁,跟她聊天?时,她显得很自然,并?不扭扭捏捏,聊起装修,也很专业,是?那种?很踏实严谨的性子?。   又因为他是?薛瞻的爷爷,许佳宁言语间总在关心他,带着满腔真诚。   薛秉方心里总在感慨,这样一个聪明能干又温柔的女孩,也难怪孙子?薛瞻那么?喜欢。   “对了,爷爷,我?虽然主题色定了黑色。但我?跟薛瞻说的五彩斑斓的黑……”许佳宁一窘,“就是?一个不成熟的构想,您不按这个来也行。”   “但我?这老头子?其实已经有想法了。”薛秉方说出个人构思,“我?准备做两扇窗,就按你所说的效果来,你耐心等着就成。”   发完语音后,薛秉方抬起头,看到薛朗锋与秦宛若收拾完了地面的卫生,正在小角落里洗手。   如今花店里还没通水通电,他们?也渐渐学会了适应装修现?场的条件,蹲下身用带来的矿泉水互相浇着洗手。   原以为足够委屈了,薛秉方看了却笑起来,带着揶揄语气?:“还没干什么?活呢,这就洗上了?”   薛朗锋抬起头,有点绝望地盯着父亲,原来刚才的不叫结束,而?是?开始……   薛秉方指了指门外,薛朗锋这才瞧见,新的门已经到了。   薛秉方为花店订制的崭新的红木门,是?花梨大板做成的,价格高昂,让薛朗锋一眼认出了。   “爸,花店的门需要用红木花梨做吗?”薛朗锋心里有点不平衡,“这还专门买木头,快赶上打造皇宫了。”   “讨个彩头罢了。”薛秉方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再说了,这不是?专门买的。你之前想要的那块儿,现?在认不出了?”   薛朗锋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指去敲了敲门板,听到那清脆的声音后,心里更不平衡了:“我?一直想要,想专门做茶桌的,您根本不给。许佳宁也没说要,您怎么?就直接送了,还是?用来做门?”   红木花梨常有,可像这块大板这种?的品质上乘的海南黄花梨,那是?珍贵稀有至极。   有时,有钱也未必能得到称心如意的,这往往要看机缘。就如这块,其实是?薛秉方多年朋友送的。   薛朗锋心心念念了很多年,可薛秉方一直没提给他的事,没想到,父亲一直留着的宝贝,为着给许佳宁讨彩头,做成了花店的门。 第71章 新绿   黄花梨的品质, 红料贵于黄料,油梨贵于糠梨。   海南黄花梨,则因岛内不同地区气候和地质条件造成的影响不同, 西部梨优于东部梨,油性?更大,密度更高。   而这块海南黄花梨大板, 正是红料西部油梨, 也难怪薛朗锋心里不平衡。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薛秉方哼了一声,“就是喜欢佳宁,都想给?她?。”   薛朗锋听到个“都”字,耳力敏锐, 已经有种不安预感。只怕他这老?父亲攒了一辈子的好?宝贝,将来?都可能给?了许佳宁。   可面对薛秉方对许佳宁的偏爱,他又无可奈何?, 只能小声念叨着:“疼她?……比疼儿?子还?疼。”   薛朗锋早就不是什么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了,可一把年纪,竟也会嫉妒小辈得到了父亲薛秉方的喜欢和疼爱。   薛秉方一目了然, 将他看得很透彻,只道:“你?还?用人疼吗?你?最懂得爱自己了,半点委屈都不会让自己受的,我还?不知道吗?”   薛朗锋:“……”   “行了,快过来?搭把手。”说话时, 薛秉方已经检查完门的情况, 让薛朗锋夫妇去把红木门搬到指定的位置。   确认无误后,薛秉方按90度拼接角安装门套, 又给?门装了三个不锈钢合页。这些细致又专业的功夫,薛朗锋与秦宛若短时间学不来?,所以只是出力气。真正动技术的活,都是薛秉方在做。   安装完门后,薛秉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将有缝隙的地?方用修补膏修补,力图更加美观。   随后薛秉方又查看了花店原有的两扇窗户,这窗户正对着行人来?往的街道,打开后,整间花店都挺通畅。   “佳宁想要五彩斑斓的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薛秉方问道。   “爸,您是想在窗户上呈现吗?”薛朗锋一边揣度着父亲的构思,一边也在思考许佳宁的诉求,只觉得许佳宁活脱脱成了他与秦宛若的甲方。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们要努力靠拢别?人的需求,要让别?人满意。而这个别?人,正是许佳宁。   “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薛秉方锐评,“我是想到在法国那些教堂里看到的彩色玻璃窗了。”   “复古的彩色玻璃窗,要好?好?设计下。”薛秉方思索着,“有一个黑色的框架,被黑色分为无数小块,这些小块要是五彩斑斓的颜色。白天的太?阳光照进来?时,单看框架是黑,走进花店,看到落了一地?的光,却是五彩斑斓的。”   饶是带着情绪的薛朗锋,依然有被薛秉方动人的描述所吸引到,更何?况是先一步态度隐隐动摇的秦宛若。   今天出门前?,经薛秉方那么一骂,秦宛若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可干活时一直在想事情。   自从嫁给?薛朗锋开始,她?就在努力做好?薛朗锋的妻子。她?可以在爱情里骄纵,可以在经济上挥霍金钱,可在亲情之上,她?却深怕自己的儿?子哪里做错了事,让她?丈夫不满意。   人生经验丰富的薛朗锋,在她?眼里,就像个正确答案。   她?很希望薛瞻是个乖顺的孩子,就安安稳稳顺着薛朗锋的风格做事,遵从薛朗锋的规则,然后父慈子孝,薛瞻也能顺顺利利获得薛朗锋那样的成就。   可在薛秉方指责薛朗锋时,秦宛若才意识到,薛朗锋的那套未必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对的。   他也会被批评,被指责,被怀疑。   秦宛若跟着联想到儿?子薛瞻。   薛瞻在集团的表现和行事风格,她?不是没有听集团的人提过。   薛瞻和薛朗锋风格迥异,可如今却能在集团获得比薛朗锋更高的人心,从而加快了薛朗锋的退位让贤。   薛瞻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已经将薛朗锋的那套在集团集体决议里推翻了。   可见,不同的行事风格,不同的内心规则,都能指向成功。   薛朗锋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正确答案。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真正关注下儿?子薛瞻的想法,听听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坚定地?选择许佳宁呢?   会被薛瞻与薛秉方一起偏爱的许佳宁……   秦宛若想事想到出神,而薛秉方看了眼天色,摇了摇头?:“这就快天黑了?你?俩可真是拖慢我的工作进度了。今天先回家吧,等明早过来?,干活别?再跟磨洋工似的。”   “明天还?干?”薛朗锋隐隐抱怨,“爸,我现在退下来?是想休息的,不是想每天上工地?……”   “朗锋。”秦宛若突然开了口,“咱爸还?没喊累呢,而且我们今天确实也没干什么。以后爸过来?一天,我们就该跟着过来?一天才对。”   “你?媳妇比你?脑子灵光。”薛秉方看向秦宛若,赞许地?点点头?,“朗锋,我刚才就说你?不愿吃亏。你?要是觉得跟我过来?,算是吃亏了,那就明天开始别?来?了,我只带自己愿意过来?的人。”   真是以退为进,薛朗锋说什么也不能单看着妻子与父亲过来?干活,而自己跑了。   于是尴尬一笑,道:“没觉得吃亏,我想通了,我愿意每天跟您一起过来?的,爸。这不都是实践学习嘛,是好?事。”   “什么时候心口如一了,才算修炼成了。”薛秉方早听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   可薛秉方也没有死追着不放,而是拿起手机,对着房间拍下一张装修进度照片,然后道:“走吧,回家。”   回到家后,薛朗锋与秦宛若已经是腰酸腿疼,又调节了好?久,这才休息,睡得很晚。   晚睡的却不止他们,还?有薛瞻。   准确而言,薛瞻是在等许佳宁那边忙完。媒体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且非常具有即时性?,一报道,这订单就流水一样地?涌进来?。   白天同样也在为工作劳心劳力的薛瞻,到了晚上总算有了自己的时间,就很想和许佳宁说说话。   两人没时间见面,也就打起微信视频电话,晚上聊一小会儿?。   许佳宁太?忙时,会催他先睡,可薛瞻不听,硬是要等她?。   恰如今晚。   许佳宁有空接通他的视频时,他已经等到犯困,正躺在床上,倚着枕头?。   “久等久等,我忙完啦。”许佳宁卸下一天的疲惫,看着屏幕里的薛瞻。   薛瞻的脸,薛瞻的喉结,薛瞻的锁骨……   可是几秒后,她?突然感觉出不对劲来?,用手遮住了屏幕,羞红脸道:“薛瞻,你?不会是没穿衣服,在裸睡吧?”   “哪有。”薛瞻低头?看了眼,“是这睡衣设计有问题,脖子前?面开口太?大。”   “那……那你?再穿件去,反正遮一遮。”许佳宁放下手,又看几秒,还?是觉得不对劲,自己总能脑补然后想歪,“不然就只语音好?了。”   “别?,我还?想看看你?呢。”薛瞻无奈地?退了一步,随手将另一个枕头?拿了起来?,靠在胸口处,“行了吧?”   他的许佳宁可真够害羞的,这看个锁骨以下,就受不了了。   “行了……”许佳宁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雪白的枕头?上。   随后,她?的视野之中,好?像在枕头?原来?的位置附近,捕捉到一点紫红色。   “你?在枕头?底下放的什么东西呀?”许佳宁好?奇。   “没什么啊。”薛瞻有点疑惑,跟着她?的视线在找,然后反应过来?,把那张紫红色的五角人民币拿了起来?,朝她?扬了扬,“哦,我在枕头?底下放了钱,用来?招财的。”   这个玄学,好?像知名度还?挺高。   许佳宁也听过,但?忍不住笑起来?:“谁会用五毛招财啊?”   一般好?像都是放百元大钞。   “我就是想放这张。”薛瞻隐隐透出些期待神情,“佳宁,你?有没有觉得这张钱很不一样?”   “1980年,苗族和壮族的人物头?像图……”许佳宁打量着屏幕里的五角钱样子,有点迷茫,“没什么不一样呀,这不就是普通的五毛钱?”   “五角是你?借给?我的。你?忘啦?”薛瞻终于有点情绪了,默默问她?。   时隔太?远,许佳宁还?真没能一下子想起来?:“我什么时候借过你?……”   小小的屏幕,也能如实记录下薛瞻的失落,他突然道:“许佳宁。”   “你?干嘛?”许佳宁听着感觉他好?严肃好?正经。   “佳节的佳,宁静祥和的宁。”他缓缓说道。   好?熟悉的介绍方式,许佳宁终于跟着想了起来?,那是在她?与薛瞻第二次相见时,她?面对薛瞻的自我介绍。   “薛瞻。”许佳宁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我在呢。”男人好?像还?在为着许佳宁没想起那天的事而难过,可又声声有回应。   “高瞻远瞩的瞻。”许佳宁对着他弯了弯眉眼。   “你?想起来?啦?”   名字的介绍方式也像暗号,薛瞻一扫刚才的失落。   “对呀。”往事历历在目,许佳宁有些眷恋那晚在车站的一切。   她?望着他手里那张陈旧的五毛钱,也一时默然,跟着又问他:“那么久了,你?一直留着一张零钱干嘛?”   “佳宁,你?知道吗?这张钱很神奇的。”薛瞻笑道,“上学时能保我成绩一直进步,我进集团后,就保我每个项目都赚大钱。”   “真的假的。”许佳宁越听越懵,“还?有这效果吗?”   “骗你?的。”薛瞻手里摆弄着五角钱,将其折叠起来?,“一直留着,当然只是因为你?而已。”   在重逢之前?,他们之间的联结太?少了,少到可怜。   薛瞻对于有关许佳宁的一切,都很珍视,哪怕只是她?随手借他的五角零钱。   人世间,最简单直白的话,最动人。   屏幕里,自与薛瞻重逢后,许佳宁不知第几次,又红了眼眶,是由于感动欢喜。 第72章 新绿   可能只有像薛瞻这样的痴人, 才?会以这样的方式睹物思人。   许佳宁想到过去七年,感觉眼泪又快要涌出眼眶,不想太失态, 连忙用手挡住了摄像头。   缓了几秒后,好像还是?不行,她的眼眶都红了, 于是慌乱地按了挂断, 又怕薛瞻着急,赶紧又把语音通话打过去。   薛瞻秒接,还有点委屈:“还以为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了。”   “没有。”许佳宁戴上耳机,“我觉得语音通话更自在些。”   她才?不要在薛瞻面前红着眼眶,到时候他看出来后一定又会追问, 然后她情绪上来,一定会莫名其妙就哭到一发不可收拾。   “好吧好吧,都依你。”薛瞻道。   只要能?听到许佳宁的声音, 怎样都是?好的。   可许佳宁却很安静,没有再说话。薛瞻不禁催促,又像是?朝她撒娇:“佳宁, 你和我说说话呗。”   躺下?的许佳宁辗转到另一侧,想了半天:“我……我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什么都行。”薛瞻感觉忙碌一天,就为着晚上睡前能?与许佳宁线上短聚。   他心里揣着一个?为许佳宁准备的惊喜,正亲手让这个?惊喜逐渐成型。   而?许佳宁想了想,终于有了思路, 道:“啊, 我想到了,我跟你讲讲我最近想做的一个?小尝试吧。”   “关于什么?”薛瞻问道。   “关于我的花店。”许佳宁格外精神。   “原来不是?关于我啊……”薛瞻小声念叨一句。   “你说什么?”许佳宁没听清。   “我说……”薛瞻仰面躺在床上, 单手撑在脑后,那双丹凤眼凝望着屏幕上不断加长的通话时长,忽然又很满足,乐于去倾听她的一切,“你快讲讲,我想听。”   “我在想,能?不能?设计一个?延伸到花店外的小空间,比如?一个?透明的小亭子?,也不用四周都关着,头顶能?遮雨就好,有漂亮的直接面向外面的橱窗。我想在里面放几束花,算是?给路人的应急花束。”许佳宁畅想着,计划着,满是?对花店的热爱。   “感觉总有人会需要吧?或许是?在计划之外,突然鼓起勇气,想对喜欢的人表白。或许是?想对身边很重要的人表达爱意。又或许……单纯只是?路过这里,看到后停下?脚步,想给不快乐的自己一小束花。”   许佳宁温柔的声音顺着耳机,流淌进薛瞻的耳朵。   薛瞻静静听着,她忽然声音局促起来,小声道:“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呀?”   也不用薛瞻说,许佳宁自己都能?推断出很多人的看法。会觉得这种设计太过于浪漫主?义,免费花束也会增加成本,且路人的素质根本不可控,往往会让原有的善意活动潦草收尾。   但薛瞻却道:“不切实际又怎么样呢?这是?你想要去做的事?,对你来说,它就是?有意义的。”   “你有能?力做到,也可以承受成本。那就尽情地满足自己,这就足够。”薛瞻全然站在许佳宁的角度考虑,接着道,“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想通过自己的一点行为,去影响更多的人的。”   在许佳宁看来,薛瞻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自然,这也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关注着她。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鲜花能?够传递感情,传递能?量。   后来一次次在印证,就像高中有一年三八妇女节时,她一枝枝分?发给全班女孩的玫瑰花。   在她看来,经营花店并不仅仅是?一桩生意,更是?她影响更多人的一处平台。   而?这一次,她想给路上来来往往的普通人,传递一份小小的爱。   好像又回归了传统,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些心思,薛瞻全部懂得,且无条件在支持她。   “那我明天就试着推出。”许佳宁盘算着,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便对薛瞻匆匆道,“都这个?点了,我该睡了,不能?总熬夜,你也快睡吧。”   “等等。”薛瞻其实也已经有了困意,可还是?拦住她,“你还没说。”   “要说什么?”许佳宁猜测着,“晚安么?”   “嗯。”薛瞻低下?声去,如?同就在她耳侧,一声声念着,“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不知是?谁说过,一声“晚安”,就是?一声“我爱你”。   “要变复读机啦。”许佳宁小声笑?道,顿了顿,她也回他,“晚安,阿瞻。”   好像还是?第一次,她这么亲近地唤他,给他起了独一无二,再没旁人叫过他的昵称。   电话早挂断了,可薛瞻还抱着手机不放,脸颊靠在屏幕上,很暖很暖。   许佳宁的高效率做事?风格,让免费花束真的在第二天就尝试着推出了。   她们在花店外搭了简单的玻璃橱窗,装有保温设备,好让鲜花不被?冻伤。有扇小窗可以拉开,随时拿取鲜花。   许佳宁想了很久,觉得免费花束的名号写着太普通,结合自己推出这项长期活动的原因,把花束取名为“i花束”。   是?谐音的“爱”,也是?小写的“我”。   手绘的牌子?上,写着几行字:   “爱己爱人,世上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   “免费花束,随时可取,只要为爱。”   最最底部,是?写得很小,却又很重要的,“红豆”花店的slogan。   “人生三分?甜,许你一枝花。”   这样的活动,在南城明显算是?创新型的。许佳宁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但却是?第一个?不计成本,想要长期推出的人。   在起初的两三天里,橱窗里摆放的几小束许佳宁精心挑选的“i花束”,都没有人来拿。   范范看在眼里,都为许佳宁着急:“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之前还担心花店赔钱呢。结果没人拿,好好的花都蔫了,佳宁姐,这种形式是?不是?不好推呀?我听过一种说法,免费的反而?没人敢要。”   “不会的。”许佳宁虽然也有点着急,可从?来没想过放弃,“我看国内外其他城市也有推过,是?需要些时间,但是?能?成功的。”   在这件事?情上,大?概是?需要有个?人来带头。   只要有第一个?人拿走花束,就能?带动氛围,打破现在的局面。   面对这种问题,其实也有很多投机取巧的方法。比如?花钱雇人演戏,或者发动亲友。   可许佳宁不想这么做,不想背离初衷。   她坚持继续等待。   终于在第七天时,等到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女孩。   她们衣着朴素,妈妈脚步匆匆,像是?很忙,但看到女儿站在花店外挪不动步子?,还是?停下?了脚步,让女儿多看一会儿。   有些家庭,将鲜花视为日常随意可得之物。   也有些家庭,将区别于柴米油盐的鲜花,视为奢侈品。   没必要买,没闲钱买,总之需要重重考虑,而?不是?一旦对上眼缘就能?不计价格地买下?。   小女孩也不说买花的事?,只是?走近装着“i花束”的橱窗,望着里面的玫瑰花,好奇地问妈妈:“妈妈,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让小孩子?印象最深的,还是?童话一般的故事?。   长大?的许佳宁也记得《小王子?》的故事?,记得那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属于小王子?的玫瑰花。   小女孩的妈妈没有回答,察觉到女儿对玫瑰的喜欢后,脸色变得很为难。   跟着,她看清了牌子?上写的字,写着“免费花束,随时可取,只要为爱”。   许佳宁离门口不远,这时候走了出来,听到小女孩的妈妈试着问她:“老板,这里面的花真的都免费吗?”   “都是?免费的,只要是?送给爱的人。”许佳宁刚才?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于是?很是?积极,想将第一束花送给她们,“你们喜欢哪束?”   “谢谢谢谢。我们只要一朵红玫瑰就行,我女儿很喜欢。”小女孩的妈妈感谢道,“还要麻烦你帮忙拿出来,我这手里都是?东西。”   女人双手都提着从?超市采购的东西,其中一只手还艰难地扯着女儿的手。   许佳宁点点头,去橱窗里选花。   小女孩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裳,稚气未脱,问起与刚才?问妈妈时,一模一样的问题:“姐姐,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许佳宁从?玻璃橱窗里拿出一枝最鲜艳的红玫瑰,蹲下?身体,捧到小女孩的面前。   “但是?我知道,她是?你的玫瑰花。”许佳宁温柔道。   小女孩拿着玫瑰,心满意足。女人又一次道谢,正要离开,却被?许佳宁叫住,转头看到许佳宁又拿出一枝玫瑰,小心包好,为娇嫩的花做了保温。   “姐姐。”许佳宁喊了一声,“这是?你的玫瑰花。”   女人默默接了过去,放进购物袋的最上层,让花落在她沉甸甸的东西上,再看向许佳宁时,好像感动更深一层。   她其实比许佳宁大?不了多少岁,可成为母亲后,好像也在与浪漫绝缘。   整日围绕她的,不是?家务就是?带孩子?。好像连她丈夫也觉得,她早过了收花的阶段。   可是?今天,许佳宁送了她一枝玫瑰花。 第73章 新绿   这对母女拿走了玫瑰, 给?“i花束”活动开了个好头。   看到这一幕的?两个女高中生也走了过来,大着胆子去橱窗里拿花。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很巧合地同年?同月同日生, 于是分别挑了一枝花,去祝对方今天生日快乐。   接着,陆续又有路过的?其他路人, 很礼貌地拿走了橱窗里的鲜花。还有人在便签上写下感谢的?话, 贴在玻璃橱窗外。   这一天,橱窗里准备的?鲜花一枝不剩,全都被有需要的?人拿走。   往后每一天,许佳宁都准备了鲜花。   口?耳相传间,有很多人都听说了“i花束”的?活动,专程赶过来?看。有的?人单纯很喜欢这个点子, 没有拿走橱窗里的?花,反而是去花店里买花,以此支持许佳宁的?生意, 希望她越来?越好。   这消息,很快也都传到秦宛若的?耳朵里。   她对网上信息的?关注少?,一直是在南城上流社?会的?贵妇圈子里交际, 这消息竟也是从此得知的?。   装修数日,公公薛秉方难得给?他们放了一天假,秦宛若好久没去和牌友打牌,有人约她,她立刻出门赴了约。   牌友萧太太家?里是搞艺术的?, 经营好几家?画廊, 平时也爱浪漫,聊着聊着, 就问起秦宛若:“宛若,你有听说过‘红豆’花店吗?”   秦宛若怎会没听过,她以为萧太太提起,是因为媒体?有可能在风传薛瞻与许佳宁的?事,倒有点尴尬,于是没搭话。   而萧太太自顾自说起来?,语气?中满是欣赏:“哎呦,你可能不知道,那家?花店的?老板许佳宁可真是厉害。聪明年?轻,很有想?法,又是策划闻青黛复出,又是推出‘i花束’,直接打响了品牌,真是不简单。”   原来?萧太太是说这些,说的?都是许佳宁个人事业上的?事,与薛瞻全然无关。   秦宛若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她虽然慢慢接受了儿子喜欢许佳宁的?事实,可总也觉得许佳宁是高?攀,眼?下有人夸许佳宁,是完全越过薛瞻,她既惊讶,又疑惑。   “因为闻青黛的?关系,是那些娱乐圈的?红人爱在她那儿买花吧。”秦宛若接了句,“算是卖闻青黛个面子,毕竟是昔日的?影后。”   “早就不止娱乐圈了。”萧太太笑着摇摇头,“我外甥女想?要订束花送朋友,一问这排期都到月底了,还不能插队。”   “我还想?问问你呢,宛若。”萧太太半开玩笑似的?道,“听说闻青黛和许佳宁是朋友。你们家?珠宝品牌跟闻青黛有合作,也算甲方,应该能直接联系上许佳宁吧?”   许佳宁的?花店成长得过于迅速了。   这就是信息时代,好的?品牌借由媒体?宣传,再加上人际关系网的?交织错落,“红豆”花店的?名声,早就传出了南城,开始走得更远。   萧太太半开玩笑的?话,也掺了几分真。   朋友嘱托,本该尽心尽力。可秦宛若一想?到往日自己对许佳宁的?种种,总觉得即使她舍去脸,许佳宁也未必乐意搭理她。   萧太太明显不知这些内情?,手里拿着麻将?,摩挲一阵,又在感慨:“时代真是不同了。像她那样的?年?轻女孩,可以做自己的?事业,真是有活力有朝气?,瞧上去可真好。像咱们,确实是什么都不用多操一点儿心,是外人眼?里惹人羡慕的?阔太太,可一辈子,也就只是位太太……”   这话,好像说出了桌上牌友们的?心声。   她们出身都是极好,谁年?轻时没有自己的?梦想?与事业。可在那个年?代,结婚以后,她们从此隐了身,整个人生的?任务就是做好某某的?太太,管好孩子,管好家?,维持与其他家?族的?内部关系。   与此同时,她们的?丈夫则在商界成为了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备受媒体?追捧报道。   可如今,时代不同了。   薛瞻是太阳,可许佳宁不是月亮,不是借由薛瞻的?光,才能印证价值的?对象。   许佳宁自己会发光,拥有撬动未来?的?力量。   秦宛若沉默了。   她突然有点羡慕许佳宁,羡慕她活得那么自由独立。   “希望这样的?女孩,将?来?结婚后不会走上我们的?老路。”另一个牌友说道。   “她不会的?。”秦宛若突然答道。   众人都看向她,意外于她的?笃定,而她很想?说出自己的?判断理由。她不知道薛瞻与许佳宁的?关系进行到了哪步,但至少?知道他们彼此喜欢。这种喜欢很坚定,从高?中到现在。   如果将?来?与许佳宁结婚的?人是薛瞻,以他们两人对彼此的?契合与理解,许佳宁当然不会走上老路,不会隐身于薛瞻的?背后……   可这些,好像也不该是她在这个时候随意讲出的?,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主观的?话:“至少?我觉得她不会。”   从牌桌上下来?,秦宛若又开始跟着公公薛秉方去花店装修。   看得出,丈夫薛朗锋这些天得知的?消息不比她少?,两人正干着活,薛朗锋突然来?了一句:“许佳宁还挺有经商头脑的?,想?法不错。”   薛秉方正在里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秦宛若的?胆子也大了些,反问丈夫道:“突然夸起那小姑娘,你不反对了?”   “反对有用吗?咱儿子就认准了她。”薛朗锋回想?着这些天看到的?新闻,“最近我感觉……这小姑娘人挺好的?。”   正所谓水滴石穿,一方面是薛秉方与薛瞻观念上的?灌输,一方面是大众与媒体?对许佳宁铺天盖地的?评价与报道。   薛朗锋与秦宛若都不瞎不聋,也不是傻子,能看到许佳宁做出的?成绩,明白她的?优秀。   这些天里,外面整条街都有了动静,好像是薛瞻的?“桃源工程”即将?举行启动仪式,在为启动仪式做准备。   按薛瞻的?方案,这片地方将?被打造成“怀旧”主题的?街区,由此绝大部分都可照原样保留,在此基础上,再精细化装修,添上些新的?元素。   “小瞻一直在忙工程,咱们没听他说起许佳宁的?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薛朗锋冷不丁又开口?。   他说话含含糊糊,秦宛若没太懂:“什么怎么样了?”   “感情?怎么样了。”薛朗锋无奈,只能把话说直白些,“现在是什么意思呢?是俩人背着我们在谈恋爱,还是说……因为当年?的?事,许佳宁不愿意跟我们小瞻在一起了?我问小颂,她说他们还没谈,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   人心真是最复杂的?,当初一万个不同意,可到了今天,想?到许佳宁也有可能在拒绝薛瞻,薛朗锋也是五味杂陈,连带着担忧父子关系的?事了。   “这谁知道?”秦宛若叹口?气?,“小瞻防贼似的?防我们。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因为我们,他没法跟许佳宁在一起……被他恨,也是我们该受着的?。”   两人顿时都是沉默不语。   这间旧花店的?装修,在一日日继续进行着。   薛朗锋的?抱怨少?了,甚至渐渐没了,三个人都在认真考虑着一步步的?装修方案。   许佳宁想?要沿街橱窗,那就打造出来?,秦宛若还偷偷派人拍了许佳宁现在“红豆”花店新推出的?“i花束”的?橱窗模样,以此作为重要参考。   许佳宁想?要在室内做弧形拱门的?装饰,薛秉方便做了出来?,手工找的?弧形,做得非常圆。   许佳宁想?要放花的?三层云朵台,薛秉方就从画板、裁板,到拼接、封石膏板、刷漆,一步步让云朵台呈现了出来?,漂亮得就像天上洁白无瑕的?云朵。   薛朗锋买了市面上最贵的?冷藏柜、水晶灯等物?件,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薛家?为人置办的?东西,当然都要是最好的?。   弱电箱、进门处的?壁炉柜,样样都是薛秉方亲手绘图,然后三人一起手工打造。   薛秉方还为许佳宁打造了一个超大的?工作台,把胡桃木色板材与不锈钢水池完美融合在一起。又把门口?的?地面换了岩石板,水泥地铺上鹅卵石做了漂亮又具有特色的?石头路。   整个空间还是以黑色调为主,突出质感。   许佳宁点名的?“五彩斑斓的?黑”,也一点点成型了,是花店里最特别之处。   薛秉方参考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传奇建筑马勒别墅里的?玻璃窗,将?彩绘玻璃镶嵌成五彩斑斓的?四季花朵纹样。   期间,薛秉方时不时就会把装修的?进度照片发给?许佳宁,但怕她一眼?看出来?,发的?都是些局部图。   时间总算一天天迫近,到了薛瞻计划的?12月21日。   早在前一天,他就约许佳宁21号和他一起出席一个活动。   许佳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但一看这日期,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薛瞻的?帕加尼载着她,一路开去活动现场,而许佳宁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不禁隐隐猜到些什么,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她回到七年?不曾再回来?,却又一次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地方了。   仪式上,薛瞻就站在她家?的?旧花店门前,亲口?宣布“桃源工程”正式重启。   “七年?前,这里被朗锋集团买下,说要拆迁然后开发成商业中心,但却从此搁置。”   “七年?后,是我站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我不会拆迁,也不会把他建成繁华的?商业中心。这里就该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让过去的?岁月痕迹留下,让大家?的?烟火气?也留下。让这里成为南城快节奏下的?静谧一角,留住我们一直怀念着的?‘从前慢’。”   “有人在的?地方,才叫桃源。我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这儿的?人。或者准确来?说,是为了一个人。”薛瞻看向许佳宁,温柔凝望着她的?眉眼?。   “这儿,是她的?家?,是她此生独一无二的?桃源。”薛瞻声音放缓,默默做着结语,“便也是我的?。因为我要永远和她站在一起,肩并?着肩。” 第74章 新绿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薛瞻讲完了他的致辞, 许佳宁听到四周都是响起的掌声,她回?头望去,看到母亲段静秋也站在不远处, 明显是?被薛瞻悄悄请来的。   是?啊,这里对母亲同样重要,薛瞻他全都知道。   母亲喜极而泣, 不断鼓着掌。在她身旁, 有?陈叔一家,还有?这?些年?选择留下的,她很眼熟的一些附近商铺的老?板们。   他们的家,在重?建。   仪式其实?基本上起到一个象征意义?,但依然花费大量经费,办得格外?正式。   为了向外?界表明薛瞻这?位朗锋集团新一代的掌权人对“桃源工程”的看重?, 薛家特意请来多家媒体摄影并报道。   陈南星站在角落,突然对着父亲说出一句话:“爸,以后她和薛瞻一起, 真的会?很幸福吧。”   再也不?是?疑问句了。陈叔能感觉到儿?子这?回?真正的转变,小声道:“你对薛总的态度,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因为我一直以为他和他父母一样看重?利益, 唯利是?图。我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把这?么大一个项目改掉方向,只为了保留花店那一块地方。”陈南星沉思着道,“我想,他对许佳宁, 有?一份真情在。”   这?份真情, 是?他比不?过的。   而且许佳宁与薛瞻他们俩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扶持彼此, 共同进步。   陈南星望了眼许佳宁的方向,看到她与薛瞻并肩而立,心里涌出的不?再是?嫉妒,而是?心安。   “爸,妈,我们回?家吧。”陈南星握了握父母的手,最后说道。   仪式结束后,众人都已散去,便只剩下许佳宁母女。   薛瞻拉着许佳宁,推开崭新的黄花梨红木门,走进她们的旧花店,她们这?才发现,店内已经焕然一新。   黑色的典雅简约充斥整个花店,处处都是?许佳宁理想中的分店模样。水晶灯高悬,层层的云朵台皎洁清新,工作台宽阔明亮。   各个功能区基本都还是?老?布局,但也新加了壁炉柜以及弧形拱门。   许佳宁发现那两扇玻璃窗被塑料膜包裹着,大概是?怕碰出印记。   薛瞻拉着她走过去,要她把塑料膜扯下。   许佳宁亲手将塑料膜一点点从玻璃窗上剥离,眼见着曾经在照片里看过的窗户,就这?么呈现在自己眼前。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窗照射在地面与墙面上的光影,实?在美极。   随后,许佳宁看到了连日来一直和自己沟通装修问题的薛秉方,他从里间朝着自己走来,伸出双手。   “爷爷。”许佳宁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很亲近地喊他,终于也明白过来,“薛瞻说你在帮我装修的分店,就是?这?里吗?”   “是?呀。”薛秉方笑眯眯的,在许佳宁面前半点脾气也没有?,“佳宁喜欢吗?”   “喜欢!”面对薛瞻的爷爷,许佳宁感动之余,不?吝赞美,“好漂亮!爷爷太厉害啦。”   “当?然了。”身侧的薛瞻碰了碰她的手臂,也在笑,“我就说爷爷能实?现你的所?有?构想。”   薛秉方又走到段静秋面前,客气地同她打招呼:“佳宁妈妈好。”   段静秋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想到众人站在这?里,都是?为了许佳宁与薛瞻的牵绊,便笑着道:“薛瞻爷爷好。”   薛秉方笑意更深,但很快敛去笑意,转头看向储物间的方向,抬高了声音:“你俩收拾完没?别故意磨蹭着不?敢出来。”   “好了好了,爸。”薛朗锋与秦宛若还在搬花店的日常用品,此刻不?得不?出来,都有?些狼狈,特别是?站到许佳宁母女面前。   “给你们介绍下,他俩就是?我装修花店的助手。”薛秉方道。   许佳宁母女上次见到秦宛若,是?在七年?前。那时也在这?间花店里,陈叔还殷勤地给秦宛若倒茶,但秦宛若客气地拒绝了。   到了今天,是?薛秉方怕许佳宁母女口渴,催促秦宛若与薛朗锋去找水,将两瓶矿泉水递到她们手上。   不?同于当?年?秦宛若嫌弃的态度,许佳宁母女大方客气地接过了水。   许佳宁对于薛朗锋与秦宛若参与装修的事,感到很意外?,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总显得高高在上,也不?知道薛瞻与薛秉方是?做了什么工作,才让他们这?样老?老?实?实?在花店里搞装修。   “你们两个不?是?有?话想对她们说吗?”薛秉方扫了眼呆站着的两人,“哑巴了?”   薛朗锋与秦宛若明显是?从来没做过道歉的事,站在许佳宁与段静秋面前,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佳宁挪了挪步子,薛瞻生恐她是?要给自己父母台阶,拉住了她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需要示好,不?需要讨好,她们就该得到你们的道歉。”薛瞻面向父母道,“因为她们是?当?年?无辜的受害者。”   是?许佳宁,也是?段静秋。   薛朗锋与秦宛若也终于走出了那一步,面向她们,说出了迟到多年?的那一句话:“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们做错了。”   “等什么呢?”薛秉方看他们眼里满是?对许佳宁母女的期待,“总不?能一句‘对不?起’,就能立刻换回?一句‘没关系’,这?么简单就和这?些年?和解吧?”   “您说得对……”两人尴尬道。   许佳宁什么也没说,这?惹得秦宛若有?些担忧,试探着问她:“我能和你再聊聊吗?其实?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妈,一切看她心情。”薛瞻开了口,“你们别给佳宁压力。”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曾经是?秦宛若居高临下,来到花店时,是?在要求许佳宁和她谈。   而现在局势逆转,主动权都到了许佳宁的手里。   薛瞻不?会?充当?不?知痛痒、劝人大度的和事佬,他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也做了所?有?他能做的。   他请回?家族地位最高的爷爷薛秉方,借由薛秉方的力量,给他的父母施加了压力。   他让当?年?毁掉这?里的人,一点点重?建这?里,重?建的不?止是?物件,还有?他们歪斜的观念。   是?初始的妥协,而后渐渐有?所?思考,如今还在继续转变着思想。   当?着众人的面,薛瞻还在继续说话,他拉着许佳宁的手,轻声说着话,可众人也都能听见,听见他的所?有?剖白。   “佳宁,十年?前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只是?在想,这?个女孩好漂亮,我有?点喜欢。”   “七年?前的那个暑假,考完高考时,我在认真思考未来的人生,我想跟你有?以后,想拥有?和你一起的无数个明天。想在那天约你骑马时,对着你说,我好喜欢你。”   “而今天,我把桃源还给你,让我的父母重?新建起你的家,想尽量弥补你的遗憾,治愈你的伤疤。不?想问你要不?要原谅,但总算把一切尽量归位,排除掉这?些干扰因素,让你在做决定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也拥有?了对自己人生的完全决断权,我会?永远坚定地选择你,永远永远。”   “许佳宁,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想说一句。”薛瞻深吸一口气,突然紧张起来,握紧了许佳宁的手,“许佳宁,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想和你约定天长地久,想要做你的男朋友。”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自与许佳宁重?逢后就想说出的表白。   十年?前确定的好感,七年?前确定的喜欢,如今确定的,坚定不?移的深爱。   大概是?薛瞻太紧张,未瞧见许佳宁克制又动容的眼神,还有?隐忍泛红的眼眶。   同样当?着众人的面,许佳宁也开了口。   “很难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可我很想说,爷爷,这?些天特别感谢您一直在帮我实?现我理想中的花店的样子。还有?,我好羡慕薛瞻,因为我的姥姥奶奶一辈都去世很早,没怎么感受过长辈和小辈之间的这?种温暖。”   “至于薛瞻的爸爸妈妈……我觉得,大家就顺其自然相处吧,一切交给时间。现在我也确实?说不?出什么其余的话。”   许佳宁的话好像都在讲薛家人,且在讲到薛朗锋与秦宛若时,语气也有?点疏离。   薛瞻渐渐有?些慌了,怕她不?愿答应自己的表白,又见她将手抽离,终于不?安地挡在许佳宁面前,哑声道:“许佳宁,不?许你松开我的手。”   他怕极了许佳宁因为他父母的缘故放弃他。   重?逢后,知道当?年?事情来龙去脉后,他好像总能联想到这?一幕,就像是?一个梦魇。   但许佳宁实?际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是?踮起脚尖,圈上他脖颈,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青涩的吻,在他又惊又喜的目光下,一瞬便逃离。   她重?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握,低头红脸:“松开手是?为了吻你,我答应你的表白了,笨蛋薛瞻。”   当?着薛瞻的妈妈秦宛若的面,她刚才吻薛瞻吻得毫不?犹豫。   而在当?年?,她甚至没敢对秦宛若说出她对薛瞻的喜欢。   她比从前更勇敢,也更肆意。   她是?一棵树,从树苗开始,历经风雨,长成了如今的大树参天。   自身的强大让她无需忌惮旁人,因为她可以庇护自己。   她也想告诉薛瞻许多许多,哽咽了下,最后的话又变得很简短,望着薛瞻的那双杏眸莹亮明媚:“其实?,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觉一直就像当?年?,从来都没有?变。”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地选择你。”许佳宁的小指悄悄勾上他的小指,摇了摇手,目光很是?坚定,小指触碰下,又有?脉脉含情的绵软。   “我爱你,很爱很爱,薛瞻。” 第75章 新绿   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意时, 许佳宁眼尾泛红,双眸透着清亮的水光,睫毛轻颤。   而薛瞻望着她, 终于俯身拥她入怀,吻住了她的唇。   许久后,他松开了她, 眼底噙着笑意, 对她道:“二十六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是他过去七年都未能言说?的祝福,是Q-Q私信里一年年准时发去的文字。   每年她的生日,他都在。到了今年,他终于能说?出,让许佳宁亲耳听到。   而桃源和?这家装修好的漂亮分店, 就是给许佳宁的生日礼物。   身边围着的长辈们?,不知何时都已经离开,默默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薛瞻得了表白, 毛躁到根本藏不住事,也?不管从前?在集团下属面前?立下的高冷严肃人?设,直接公开发了条朋友圈。   “我的新晋最爱前?缀——许佳宁的男朋友。从明天?开始的无?数个明天?, 我都会和?她在一起。”他打起字来,心?情跟着跳跃的指尖雀跃起来。   “好幼稚哦。”许佳宁小声吐槽他,可她自?己也?如薛瞻一般,在低头编辑着,回应薛瞻的上一条。   “好吧, 我摊牌了。今年生日, 我收获了一个男朋友,他叫薛瞻。”   许佳宁和?薛瞻的朋友圈, 两条相隔仅仅两三分钟,于是很多共友,都是一起刷到的。   看到消息时,温舒白和?商叙是待在一起的,不禁互望一眼,说?出异口同声的话:“终于在一起了。”   而高中班上的众人?都愣了下,以为是眼花了。   来回看了好几遍后,才接受事实。这样的措辞口吻,除了官宣,还是官宣。   许佳宁与薛瞻谈恋爱的事,顿时惊动了整个火箭班,连带着宁远中学?半死不活的贴吧都活跃了起来,说?起从前?的故事。   两人?点开班群,大家无?暇顾及班主任还在群里的事,已经热闹地讨论起来。   编外人?员张扬憋得最久:“我哭了,是不是全班只有我知道,瞻哥从高一就在暗恋宁神……”   最近看出端倪的南枫道:“终于能说?了,恭喜两位。”   苏知魏也?道:“恭喜两位!”   “谁谁谁?!”乔木然惊得不轻,“天?啊!佳宁!你在跟薛瞻谈!”   “等等!佳宁不用Q-Q,还能看到Q-Q班群消息吗?”   ……   早就下载回Q-Q的许佳宁望了眼身旁的薛瞻,不知道自?己是该冒个泡,还是该继续装死。   最后她戳了戳薛瞻的腰,想?让他替她发言。   薛瞻照做,但言语之间,完全是把?她暴露了:“佳宁就在我身边,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和?佳宁都收下了。”   “谁让你这么回了?”许佳宁真是没眼看。   乔木然看出薛瞻的微小暗示,知道许佳宁也?能看到消息,立刻成了群里发言最积极的一员:“我还没说?完!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啊啊结婚一定?要请我!”   “结婚当然请你。”薛瞻回道,“你在元旦晚会拍的那张照片,我一直存着呢。”   是她与薛瞻在舞台上表演吉他弹唱的合照。   原来珍藏照片的,不止她,还有薛瞻。   不过许佳宁还是羞恼地捶了下他的肩:“胡乱回什么,谁谈恋爱第一天?就在说?结婚的事呀?”   “我呀。”薛瞻应答自?然,“爱的人?只有你,这辈子想?结婚的人?当然也?只有你。”   许佳宁的手机紧跟着就振动了下,收到乔木然的微信私信:“真有你的,瞒我这么久,我要生气了。除非……”   “对不起呀,可我其实谁都没告诉。”暗恋薛瞻的事,许佳宁算是瞒得很紧,现在看她有点生气,就着急起来,“除非什么?”   “除非将来让我拍你俩的婚纱写真!”乔木然立刻亮出了真实目的,“我这几年拍了好多明星哦,还拍出过他们?的出圈神图。摄影技术那叫一个绝,我免费给你俩拍啊啊啊!”   “好吧,你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许佳宁松了口气。   事情就这么被默认答应了下来,好像很顺。   许佳宁跟着发觉,她其实跟薛瞻一样,她想?结婚厮守一生的对象,除了薛瞻,从没有考虑过还会有别人?。   冬日的花店里,已经供上了暖,温暖到让人?犯困。   许佳宁和?薛瞻一起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然后听到薛瞻惊喜道:“下雪了,佳宁。”   又是一年南城的初雪。   在冬至的前?一天?,在许佳宁的生日这天?落下。   许佳宁抬起头,看到外面的街道正在被白色的鹅毛大雪掩埋,有些店铺已经在为圣诞预热,那红色与绿色的装饰,实在应景。   “好快呀,今年都快过完了,要2024年啦。”许佳宁感慨。   “是啊,过得好快。”薛瞻也?道,“集团正准备今年的年会,按照旧例要在最后一天?开,今年是我出席。”   许佳宁听他突然说?起年会的事,以为是提前?向她说?明12月31日他没法?陪她的事,于是道:“好吧,跨年夜我自?己过也?行?,你安心?搞你的事业。”   “谁说?你要自?己过了?”薛瞻感觉自?己的暗示反而起了反效果,不禁把?话说?得很直白,“我的意思是……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做我的女伴,好不好?”   这是薛瞻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参与到与薛家有关的活动中。   初谈上恋爱的人?,是只招摇的花孔雀,乐于在各种场合中与心?爱的女孩出双入对。   “也?不是不行?,不过……”许佳宁突然紧张起来,“我需要提前?准备点什么?晚礼服吗?”   “晚礼服我会让人?准备,你只需要挑个喜欢的款式。和?这个相比,有件事更紧急。”薛瞻还在卖着关子。   “快说?。”许佳宁催促着,也?傲娇地悄悄警告他,“再遮遮掩掩,我就不去了。”   “别。”薛瞻凑近过去,找出舞台合照给她看,“是这样,年会上安排了很多节目,今年我是第一次以董事长身份出现,爷爷建议我给大家唱首歌,活跃气氛。”   “一个人?上台多可怕啊。”薛瞻半开玩笑地向她示弱,实则是想?求她答应,“佳宁,我想?像当年的元旦晚会一样,和?你再弹唱一次《红豆》。”   这样的请求,许佳宁没法?不答应。   于是就像当年午休和?课间排练一样,在跨年夜前?的这些天?里,两人?抽空就在一起练习。   这一次,排练的地点改成了他们?的花店。   许佳宁发觉,薛瞻的吉他弹得比从前?好太多,好像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练习,指法?非常专业。   偶尔,她也?会去薛瞻家里排练,看到了薛瞻收纳的一整盒吉他拨片。   在弹吉他的人?面前?,这些都是消耗品。各种材质的都有,都磨损得很严重,大概是用坏了堆在这里。   薛瞻拨开这些吉他拨片,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手工打磨的榛木吉他拨片却是光亮如新。   “我用坏过无?数的吉他拨片,唯独没用过这个,一直都是悄悄放着。”他道,“它?太宝贵,是你送的。”   就坐在那盆薄荷旁,薛瞻弹起那首《红豆》,许佳宁一直没有跟着吉他声唱起歌,薛瞻不由?抬起头,她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落在他的额头。   “用坏也?不要紧,以后我会为你做新的,只要你喜欢。”她道。   连日的排练,他们?不断回忆起从前?。   转眼到了2023年的最后一天?。   在年会后台,早就自?己系过无?数次领带的薛瞻,今天?却显得笨手笨脚,怎么也?系不好。   年会的总负责人?正满脸疑惑,就瞧见董事长的女朋友许佳宁,终于挨不住董事长的撒娇,为其系起领带。   然后董事长得逞地笑了。   好吧好吧,都是些小情侣的情趣。   台上主持人?的串场词已经响起。穿着礼服的两人?上了台,还是相似的布景,相似的那两张相对的道具椅子。   “下面有请董事长薛瞻与‘红豆’花店老板许佳宁,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节目——《红豆》。”   主持人?报了幕,舞台帷幕拉开。   依旧是薛瞻的吉他声率先响起,接着许佳宁的歌声缓缓进入。   然而与从前?不同,这一次,薛瞻也?在唱歌。从始至终,他的歌声都与许佳宁的缠绕在一起。   台下的员工们?大概是第一次听薛瞻唱歌,全都惊讶又有些惊喜。   台上的他们?已经一起唱到了最后一句,互相对望,薛瞻停了吉他,站起身来,坚定?地牵住了许佳宁的手:   ‖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   《红豆》结束,他们?仍紧紧牵着手,一起向台下鞠躬。   “懂了懂了,趁着表演节目向大家介绍未来的董事长夫人?。”   “薛总的女朋友好漂亮啊,唱歌好好听!”   “我认识她,她叫许佳宁,她的花店很有名的,过节的时候一花难求。”   有叫薛董的,有叫薛总的,不变的是员工们?对薛瞻的尊敬。   而面对许佳宁,有许多人?都渐渐对上了她的容貌和?近两月来新闻里经常出现的这个名字。   这好像也?是薛瞻邀请许佳宁来到年会的初衷。   他在向外界展示着,许佳宁个人?的优秀。   集团年会氛围相对轻松,薛瞻又如此年轻,其实很容易与年轻人?打成一片。   他将抽奖活动安排得很丰厚,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兴趣。   豪车,大牌包包,北欧一周旅行?券……数不胜数。   而在一轮轮抽奖的间歇里,控场的工作人?员悄悄把?灯光打到了薛瞻与许佳宁两人?的身上。   薛瞻明显是按捺不住,想?要介绍了,单手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牵着许佳宁。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许佳宁,我女朋友。”薛瞻笑意融融,“从高一那年开始,我喜欢了她十年。” 第76章 新绿   朗锋集团掌权人薛瞻与“红豆”花店老板许佳宁的?恋情公开后, 成为南城热议一时的?话题。   登报成了财经头版头条,网上也?经常有人讨论。   但两位主角却没时间去看那些八卦新闻了。   2024年一开年,薛瞻就投入到“桃源工程”的?建设中去。两人还一起策划花店一号分店开张的?事, 薛瞻的?生日都是在花店里度过的。   在筹备工作的?间歇里,许佳宁也?衍生出两个新的?想法。   一是附近街道多年来的?绿化都很欠缺,工程方案虽然也?有把绿化的?事计划进去, 可设计感有些欠缺。许佳宁建议工程推进时可以?和大师级的?园艺师合作, 趁着春天这?时节栽种大量树木,增加绿化面积,让“桃源”成为名副其实?、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桃源”。   二是花店想要推出一些新的?联名,以?此?继续扩大知名度。许佳宁的?想法是用?薄荷与鲜花做香水,不过她并非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还需要跟调香师沟通。   这?一番下来, 就需要动用?人脉关系,尽快找到靠谱的?人。   薛瞻是想让下属来找人的?,但许佳宁笑着说不用?, 她认识的?人里其实?就有现成的?。   “我认识一位园艺师,他?叫林怀琛。”许佳宁道。   “林怀琛?”是薛瞻未踏足的?领域,但他?隐约有点印象, 好像在新闻里听过。   林怀琛在自身专业领域很知名,但不知许佳宁又是如何认识的?,而且听上去还有点熟。   “你没想起?来吗?他?是我们宁远的?校友呀。”许佳宁也?确实?跟林怀琛熟,随手就能?找到近两年两人聚餐时的?合影,“高我们三届, 算是我们学?哥。我妈妈经营花店时就跟他?合作过, 我也?认识了他?,一来二去, 就熟了。”   “哦对了,他?还是宁远贴吧里……在你之前的?上一任校草来着。”提起?已经是时代的?眼泪的?贴吧,许佳宁忍着笑。   “学?哥……”薛瞻看着合影,口中念叨着。   林怀琛长相俊逸,与他?是一样的?丹凤眼,可却由内而外?都透出一种清冷感,像是与生俱来,从气质上就显得不易亲近。   薛瞻不禁越看越不顺眼,道:“看着很……”   “装”这?个字还没来得及出来,许佳宁就接了话:“很高冷但也?很稳重对吧?夏学?姐也?是这?么觉得。”   “夏学?姐又是谁?”薛瞻茫然。   “林学?哥的?爱人呀,夏碎琼,合影里他?旁边坐着的?那位。”许佳宁回?道,“薛瞻,你是从宁远毕业之后,一个校友都没打?过交道吗?”   宁远是南城最?好的?高中,其实?本地的?精英人士有好多都是从宁远毕业。校友的?身份成为了一张扩展交际的?极佳名片,很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有爱人啊……”薛瞻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不觉开心起?来,笑道,“那他?看着确实?挺稳重的?。”   “夏学?姐在法国的?顶尖香水学?院进修过,是很专业的?调香师。”许佳宁忍不住畅想着,“薛瞻,能?把他?俩都谈定,我觉得就够了。”   夏碎琼的?香味辨别力特别灵敏,记忆力和描述力也?非常强。她曾来过花店,因为喜欢店里的?一款新进的?铃兰,特意邀请许佳宁母女一起?去种植铃兰的?基地去考察。   许佳宁发现,夏碎琼是真的?能?把香味记住,后来夏碎琼给她送来了调制好的?香水,那味道闻起?来与店里的?铃兰几乎无二。   “他?俩好谈吗?”薛瞻问道,“是看重报酬方面,还是……”   薛瞻也?算是见多了各行各业的?人,越到顶尖,就越发现大家的?追求早就不止金钱这?一层,而是看项目是否中意。   朗锋集团当然是一个很强大的?甲方,但也?不可能?强买强卖,会完全?尊重合作的?乙方。   果然,许佳宁道:“他?们都不太看重钱,或者说,因为去找他?们的?人太多,他?们选择的?空间特别大。”   于是也?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挑选。   “不过我打?算各个击破。”许佳宁眨眨眼,已经有了计划,“夏学?姐跟我关系还不错,应该会愿意,然后我让她帮忙说动林怀琛。”   “不过事关‘桃源工程’,要看林怀琛对工程的?看法。”许佳宁接着问道,“你对工程有信心吗?”   “当然有信心。”薛瞻毫不犹豫,“这?是我亲手策划的?方案。”   “那好,我跟他?俩约个时间。”许佳宁笑了笑,对他?的?笃定并不意外?,“我们好好谈谈。”   他?们一起?在为着“桃源工程”和“红豆”花店变得更好而努力。   冬去春来。   “红豆”花店一号分店已经快要开张。   开张的?前一天,薛瞻把他?养的?那盆薄荷搬了来,冬天时薄荷长得挺慢,如今开春,倒是新绿一片。   随后他?就看到,许佳宁也?从家里拿来了东西,是一个小相框。   原来她将表白信里夹着的?那片薄荷叶做成了标本,放进红棕色的?相框里,此?刻就这?么端端正正地摆在花架上。   月白色的?背景纸衬得薄荷叶愈发翠绿清新。   薄荷的?叶柄处,贴着一个可爱的?贴纸用?于固定,图案是对小白鸟,看着像是长尾山雀。   “哎呀,真好,连小鸟都是成双成对的?。”薛瞻在笑,双手捧着小相框。   “不过怎么采集时间那栏是空着的??”薛瞻问起?那个标本签。   标本签写了一堆,学?名填上了相对准确的?皱叶留兰香。这?种花店里与生活中常见的?薄荷,其实?只是广义上的?薄荷,是唇形科薄荷属下的?其中一种。   许佳宁一窘,道:“我哪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揪下来的?薄荷叶?”   “好吧,那我给它补上。”薛瞻拿了根黑色中性笔,在最?底端写上。   2013年8月13日。   是那年的?七夕,是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天。   这?片薄荷叶,是他?从许佳宁设计的?那束“薄荷新绿”上摘下的?。   花束注定都会枯萎,他?舍不得,趁着当天的?叶子状态好,就摘下了其中一片叶子留作珍藏。   这?是他?的?初心,是他?对许佳宁的?一见钟情。   许佳宁弯了弯眉眼,听到薛瞻又道:“那采集人也?不该只有我。”   刚好,许佳宁把薛瞻的?名字写得比较靠后,薛瞻抬笔,就把许佳宁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前。   “这?才完美。”薛瞻满意道。   外?面的?街头巷尾已经按计划开始植树,窗外?传来几声清脆鸟鸣,薛瞻想起?要紧事,不觉感慨:“咱们的?招牌换上好几天了,今年怎么没见燕子回?来?”   今年冬天漫长,开春有些晚,门口的?柳树才刚绿。   “红豆”花店一号分店的?新招牌,是薛瞻亲手安上的?。“一”字做得很平坦,足够承载燕子窝的?重量,就像当年的?“许你一枝花”一样。   也?是薛瞻,把空着的?旧巢取下。新招牌安好后,再重新放回?那个“一”字上。   许佳宁想起?当年的?约定,不禁心里有了感触,问道:“这?些年,燕子有飞回?来吗?”   “有。21年春天开始,每个春天我都能?看到燕子飞回?来。”薛瞻回?道。   时间久远,以?燕子的?平均寿命来算,燕子已不是当年的?那双燕子,或许是它们的?后代在一年年寻着父母的?老路飞回?。   许佳宁从彩色的?玻璃窗往外?望,一时有点眼花,好像依稀看到有黑色的?小鸟在外?盘旋。   她立刻站起?身,出门仰头细看,竟瞧见一双燕子在头顶的?天空上徘徊绕圈。   她惊喜地抬高声音,兴奋喊起?还在店内的?恋人:“燕子回?来了,薛瞻。”   薛瞻快步走出,仰起?头,看到一双燕子停栖在巢中,轻声鸣叫着。   2015年春天,他?们约定每年一起?看燕子从南方飞回?来。期间中断多年。   2024年春天,他?们再次坐在一起?,看着成双的?燕子回?家,赴着当年的?约。   不变的?,从来都是她与他?。   仿佛回?到十七八岁那年,两人仰着头,眉眼青涩。   这?天送许佳宁回?家的?路上,月光撒了满地。   薛瞻开着敞篷跑车,最?常播放的?歌单是王菲歌曲全?集,开启后就在一首首按列表依次播放。   夜晚的?春风吹进车内,轻柔地拂过许佳宁与薛瞻的?发丝与脸颊,歌单播到了那首王菲前两年新出的?《归途有风》。   ‖   离开的?/会重逢   谁在唤我   唤我的?名字/我的?远走   我没说的?/爱与歉疚   一声声/带我回?家   记得告诉我   该我赴的?约/都已赴过   不问得失/无悔对错   让月光/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   让来路/带我回?来吧/归途上/总有风   泪与泪重逢   唯有爱证明活着   四月/燕子又飞过/夏夜会复活蝉鸣   ……   ‖   冬去春来,看旧燕归巢,薄荷新绿,你我执手相携去。   (正文完结) 第77章 番外1 星河下吻你   从学生时代?起?, 就彼此暗恋的人,谈起?恋爱总有些不一样。   用许佳宁闺蜜温舒白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都太心疼彼此, 总为对?方着想?,想?更多地陪伴对?方。   两个大忙人忙里偷闲,生生挤出时间?匀给心爱的恋人,怎么都嫌不够,就像是试图填补上那错过的七年似的。   薛瞻要顾着朗锋集团, 他掌权之后,集团的发展方向都随之转变, 从前的投资板块多有裁剪,又?添上许多新领域新板块,很?多事等他拍板, 由他做主?。   他虽说是“红豆”花店一号分店的店长,给花店投入了大量资金, 也爱去分店, 但实际上顾不上日常经营。是一位许佳宁推荐的副店长在做日常工作。   而许佳宁经营着“红豆”花店总店,除开帮忙衔接“桃源”工程绿化的事, 还有与夏碎琼联合推出鲜花香水的事,倒是常去一号分店考察店里的生意,看发展势头好,还计划着24年下半年要开第二家分店。   两人真?真?正正成了大忙人。   在工作的间?歇里,不是薛瞻傍晚开车去许佳宁的花店, 只为同许佳宁一起?短暂地吃个晚饭。就是许佳宁晌午时顶着大太阳去朗锋集团, 只为叮嘱疯狂开会的薛瞻好好吃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 虽然?辛苦,却也值得。   但一次小聚, 旁观者清的商叙还是开了口:“与其两边跑,不如搬一起?。”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朗锋集团和“红豆”花店之间?的距离并不近,这几月来,他们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不算少。   可?还真?没?有想?到同居的事。   如今商叙的建议一抛出,两人都沉思起?来。   薛瞻一直一个人住,许佳宁则是与母亲段静秋住在一起?,大概是过往那些年的生活节奏已经成为各自的习惯,很?少会想?到变动。   照理来说,恋爱谈了半年有余,感情?早就稳固。   住在一起?,能省下许多路上浪费的时间?,还能多出许多共处的温馨时光。   但再一思索,两人住在一起?,薛瞻这个孤零零的独居者,自然?一万个答应。   然?而许佳宁这边,却需要与感情?很?好的母亲分开住,难免犹豫。   所以究竟现在要不要同居,薛瞻更想?听许佳宁的意见。   至于许佳宁,则是要听段静秋的意见。   那天回到家时,母亲段静秋照例做了一桌的菜。全是许佳宁爱吃的,可?饭桌上,许佳宁的筷子却动得并不勤。   知?女莫若母。段静秋一下子就看出她有心事,问起?原因,倒是笑了:“舍不得我,所以现在正犹豫要不要搬出去,跟小瞻住在一起??”   “对?呀。”许佳宁的双肘撑在桌上,两手托着脸,眉心微蹙,“薛瞻说都听我的,可?我又?下不了决心搬出去。”   “都快要27了,还要跟我住在一起?呀。”段静秋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都在南城,也不远。这是还要继续当妈宝女?”   “27怎么了?”许佳宁小声反驳,“妈宝女也没?什么,我还想?当一辈子的妈宝女呢。”   段静秋不语,她便继续道:“确实不太远,可?到底还是分开住了,不能每天回来。我搬走?了,你怎么办?你会孤单的。我不能为了薛瞻,把你抛下。”   “知?道你爱妈妈。”段静秋握住了许佳宁的手,眼里隐隐有泪光。   “但就像你有你的生活,有你爱的男朋友,有你的同学和好友。”段静秋的语气始终很?平和,敛去眸中泪光后,脸上已是和蔼的笑意,“我也会有我的生活呀,佳宁。”   许佳宁一愣,才发觉自己有可?能把母亲想?象成了孤独无依、只有女儿的人。   母亲了解她的许多事,也能看出她的许多心思,但她却对?母亲近期心里的想?法?知?悉甚少。   她只是从母亲最后那句话里,感知?出母亲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段静秋接着道:“几个月前,我去社区参加非遗的体验活动,试着做了绒花,感觉上手很?快。我还认识了几个新的朋友,约着一起?去南京参加专业的培训班。”   从小到大,许佳宁对?母亲的心灵手巧记忆犹新。   段静秋不止会养花插花,年轻时苏绣也学过一点,还一直爱做些毛毡玩偶之类的小玩意儿。做出的毛毡玩偶经常会送温舒白,温舒白很?喜欢,去年从英国留学回国时,忙不迭就过来讨要。   许佳宁对?事业的执着,一部分是记着因公殉职的父亲,而更多的,则是来自母亲的言传身教,来自母亲眼中盛满的对花店与鲜花的热爱。   段静秋年纪大了,没?法?再经营花店,做那些打理鲜花的重活。   像绒花这样的永不凋谢的花,机缘巧合与她结缘,成了她新的热爱。   正说着话,段静秋回卧室拿出一支绒花发簪,是清冷高洁的素心兰式样,很?精致,以许佳宁一个外行人的眼光看,都瞧不出段静秋是一个新手。   段静秋把簪子送给了女儿:“我才五十多岁,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呢。”   曾经能一个人把女儿很好地养大的母亲,如今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许佳宁把绒花发簪握在手心,终于安下心来,问道:“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南京?我给你订机票。”   “大概就这月吧。”段静秋催她,“你们早点搬,我也好安心出门。”   许佳宁一笑,拿着手机站起?身来:“那我这就去跟薛瞻商量。”   得知?许佳宁愿意搬出来同居,薛瞻行动力迅速,立刻在花店与集团之间?选了个居中的位置,买下一处别墅,方便两人出行。   市区拥有单独庭院的别墅本就稀少,又?加上薛瞻要得急,买房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已经达到1.2亿。   但架不住许佳宁喜欢,薛瞻乐意。   为此,薛瞻还特意把购房款以自愿赠予形式打给许佳宁,由许佳宁支付,随后房产证上也是只写?了许佳宁的名字。   两人是在八月初正式搬入的,“桃源工程”刚好也已经接近尾声。   8月10日七夕那天,刚巧是一个周六。   大概是工程启动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双休,能让两人悠闲地窝在家里。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热,八月也不见消停。卧室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很?低的温度,许佳宁感觉一直吹有点不舒服,就提议去庭院里纳凉。   夜幕降下后,晚风吹过石凳,院中确实更加清凉。   许佳宁倚在石桌上,抬头望着天空。   市中心的光污染很?重,但别墅周围已经暗下来,且今天云层不厚,在晴朗的夜空中,隐约能看到几颗小星星。   许佳宁望向东方,突然?问道:“那颗最亮的,是织女星吗?”   薛瞻随之望去,但看得很?模糊,不太确定?,答道:“好像是。”   夏季大三角这一明显的几何图形,是少有的能在城市看到的星星。   三颗星星分属于三个星座,且都是星座中最亮的恒星。   织女星是天琴座中最亮的,牛郎星是天鹰座中最亮的,天津四是天鹅座中最亮的。   “牛郎,织女……”许佳宁用手指着星星,慢慢确定?着它们的身份,又?缓缓向薛瞻道,“小时候听我妈讲过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你应该也听过吧?”   “听过。”薛瞻点头,“中国人应该没?有没?听过的。”   “你听的是什么版本呀?”许佳宁问道。   “织女下凡洗澡,牛郎在老黄牛的指点下,偷走?织女的裙子,强迫她留在人间?,和她结为夫妻。然?后他们生了一儿一女,幸福美满,却被天庭的王母娘娘知?道,派天兵天将把织女抓回天庭。牛郎用扁担担着一儿一女,披上带有神力的牛皮去追织女。但王母娘娘用簪子划出银河,阻止牛郎与织女相见。织女在天庭日夜哭泣,思念牛郎和孩子,最终让王母娘娘妥协,答应他们一年一度在七夕这天鹊桥相会。”   这故事耳熟能详,时隔多年,薛瞻依然?能复述出来。   许佳宁则道:“我小时候听到的也是这个版本。当时就当一般的童话听了,不觉得有什么。可?近几年再想?想?,这算什么幸福美满呢?”   “牛郎偷人衣服,品行不端。织女本身就是被强迫的,在不喜欢牛郎的前提下,跟他生下孩子。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后,她可?能确实会思念自己的骨肉,但又?怎么会思念这种男人?”许佳宁思索道,“比起?这个版本,我更喜欢看到的其他版本,逻辑还通顺些。”   “比如呢?”薛瞻起?了好奇。   “比如,织女是个劳模,天帝看她工作辛苦,就找了个条件还不错的男人送给她调剂生活,也就是牛郎啦。可?惜织女婚后工作懈怠,天帝为了不影响她工作,就把他们夫妻分开了。”许佳宁补充,“这个版本的织女至少有事业心。”   薛瞻笑着锐评:“这个版本的天帝可?真?是精通压榨剩余价值的资本家。”   许佳宁也笑,又?道:“还有个版本,比较家长里短。是讲织女向往人间?生活,在人间?与牛郎相爱。但后来爱意在繁杂辛苦的人间?生活里消失,织女发现人间?的生活也没?那么好,又?想?回到天庭。牛郎挽留她,他俩吵起?来,两人大打出手。至少这个版本,织女是个有自己思想?的、很?像人的神仙。”   种种神话版本,都在反映当时社会现实。   许佳宁沉默了一阵,因为她发觉,任何版本好像都不是一个完美版本,故事里的织女好像永远都不遂心,各有各的艰难,就像每一个版本产生的时代?里的女性。   “故事里织女向往的人间?,竟然?就是向往和人间?的男人结婚。如果故事发生在现在……”许佳宁不禁畅想?着,“织女或许没?有被传统婚恋思想?熏陶,不会想?着自己一定?要结婚,一定?要有个男人绑定?自己,自己才算美满。她会有自己的选择权,也不用遵循世俗眼光。她可?以一心为着她热爱的纺织事业,织出一朵朵天上的云彩。”   “嗯,那样的织女,才像她的名字。”薛瞻不觉望向许佳宁,“为了事业发光发热的人,才是最美的。”   “其实抛开神话,我更喜欢星星本身。”许佳宁望向天上的织女星,“织女星自身就能发光发热,特别明亮,它被称为夏夜的女王呢。”   “可?惜从咱们家看得不够清楚。”许佳宁遗憾道,“织女星看不清,过几天南城还下雨,估计英仙座流星雨也看不到。”   根据天文学家预测,今年的英仙座流星雨很?是盛大。许佳宁和薛瞻都刷到了相关新闻。   “想?看的话,也不用南城,直接去夏威夷好了。”薛瞻道。   他这话像是随口一说,连许佳宁本人也觉得他是临时起?意,未看到他伸进口袋的手,还有紧张的心理活动。   “真?的吗?”许佳宁惊讶。   “当然?。”薛瞻答道,“之前工作原因,我们手上都有美国的B-1签证。我最近不忙,能腾出几天时间?。而且今天七夕,我其实……”   “太好了!那我去安排下花店的工作,还有收拾行李……”许佳宁难得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临时冒出的旅行计划给人惊喜,也让人大脑兴奋起?来,没?留意薛瞻最后一句没?说完的话。   薛瞻看她如此开心,便收了那句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往回走?。   次日,两人各自交代?完近期工作后,就买了12号上午的机票,直飞夏威夷。   到达夏威夷时,是当地时间?的12号早上。   为了调整时差,两人用餐后在酒店休息了几小时,下午才急匆匆往莫纳克亚山而去。   考虑到山路不好走?,薛瞻特意开了辆越野车。   莫纳克亚山是夏威夷最高的山。   许佳宁听过一个说法?,单论从山脚到山峰的高度,世界第一高峰应该是它。   它的海拔虽然?只有4205米,但它的大部分山体都在海面以下,实际高度达10211米。   莫纳克亚山因其纬度低,大气水份低,且远离光污染,成为全球天文爱好者的圣地。上面有世界各国设立的天文台,游客众多。   许佳宁注意到,路上不时有其他车路过,看来都是为着同一个目的——今晚的英仙座流星雨。   英仙座流星雨的数量很?多,易于被人观测到,每年出现的时间?相对?固定?,几乎从未在夏季星空中缺席。近些年,则是集中在8月12日和8月13日达到极大,观看条件最佳。   到了今年,根据天文学家预测,8月12日晚十点,ZHR达100,在晴朗的夜晚,避开光污染的野外每小时有可?能看到上百颗流星,自然?倍受天文爱好者的期待。   于是来到莫纳克亚山观测英仙座流星雨,成为了一场年度天文盛会。   薛瞻所开的越野车,是找美国的朋友临时借用的一辆牧马人,刚上路时有点开不惯,安全起?见开得很?慢。   不久后,薛瞻渐渐加快了车速,没?多久就来到山腰的游客中心。   这里海拔约为2800米,高山上巨大的海拔落差需要适应,有工作人员特意拦下他们的车,建议他们在此停留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莫纳克亚山,好在对?高山环境适应得还算快,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身体不适。   半小时后,薛瞻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将越野车切换为四驱模式,然?后准备上山。   上山的公?路只铺到游客中心,再往上走?,道路显得窄小而陡峭。   许佳宁坐在副驾驶座,上山的路坡度大,她总感觉越野车在打滑,往外望去时,下面又?是悬崖,真?是捏了一把汗。   于是后面一路上,许佳宁都没?说一句话,等薛瞻快开到山顶时,越野车不颠簸了,许佳宁才有闲心仔细看着窗外的景色。   高山之上,一片片的云彩都很?低,越野车开在山路上,仿佛是天上的飞机掠过云彩。   车停下后,许佳宁才开口,在山顶的风中后怕着:“这边也太危险了,那栏杆看着都没?用,真?怕车打滑掉下去。”   薛瞻也开了口,笑道:“知?道你害怕,所以我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两人的冲锋衣在风中作响,站在山顶上,周围的天文爱好者已经来了很?多。   流星雨还早,倒是刚好赶上夕阳。   金红的夕阳慢慢隐于山间?,天边的云朵被染上瑰丽色彩,撒下的橙红光芒柔和而朦胧。   日落之后,为避免有人因高原反应而发生意外,按照规定?,所有游客都不允许继续待在山顶。   这是许佳宁与薛瞻来之前就知?道的事,他们随其他游客一起?前往半山腰的艾米洛瓦天文中心,准备在那里观星。   莫纳克亚山被温带海洋和缓坡包围,空气流动已被降到最低限度。即使是在半山腰处,空气湿度和透明度也很?适合观测今晚的流星雨。   比之上山,下山的路更加陡,薛瞻没?踩刹车,而是用车的2挡或3挡,通过换挡来降速。   四驱模式非常费油,好在出发前加了足够的油,得以一路安稳地来到艾米洛瓦天文中心。   在下山的过程中,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夏夜的风未停,天际已是万里无云。   两人准备下车,薛瞻出去后,刚要关上车门,就又?回来,口中念叨着:“等等,我有东西忘带了。”   “什么东西呀?”已经下车的许佳宁一边疑惑着,一边想?起?什么,自己也匆匆折返,“也等我一下,我也有……”   今晚的他们,好像各自怀揣着一个小秘密。   再次从车上下来时,许佳宁仰头随意一瞥,满天繁星便跃入眼帘,近到仿佛就在她伸手可?及处。   实在难以置信,这些星星竟然?是肉眼可?见的。   她直接就能定?位到夏季大三角,找到前天才看过的织女星。   比城市里看要显眼太多,明亮得就像璀璨水晶灯照耀下的一颗夺目的钻石。   薛瞻特意带了专业的相机,还有三脚架,希望给许佳宁拍下比肉眼可?见效果更好的星辰。   许佳宁自己也在把手机切换到星空模式,试着简单拍了几张照。   周围的人已经不少。许佳宁与薛瞻专注地望着天空,等了不知?有几个小时,看着天边终于掠过一颗微小的流星,一瞬即逝,四周都响起?惊呼声。   英仙座流星雨,终于来临。   一颗、两颗……拖着小尾巴的白色光点晶莹璀璨,不时如雨落下,划过天穹,照亮夜空。   有些如银针一般微小,几乎看不见。有几颗明亮清晰,拖着细长的银色尾巴。   许佳宁正用手机拍着,左上方的天空有颗绿色的昴宿星团火流星掠过,绚丽夺目,几乎照亮了莫纳克亚山上方的小半个天空。   “薛瞻!”她忍不住唤着薛瞻的名字。   时间?已过13号零点,星光灿烂,银河皎皎,一切都静谧而美好。   在这颗绿色的火流星掠过时,许佳宁匆匆闭眼,合十手掌,专心正在许愿。   而她随之感觉到脸颊微凉,是薛瞻俯下身去,趁她闭眼,偷吻了她,还得意地朝她挑眉:“叫我干嘛,我在呢。”   她立刻羞恼地抱怨他:“怎么在公?共场合还搞偷袭啊?”   薛瞻笑意更深,盯着她望了眼,又?径直吻上她的唇,同样也只有几秒,却足够让她呆住。   “这次不是偷袭,是正面进攻。”薛瞻上前几步,轻轻拥住了她,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发梢,宠溺地揉了又?揉,“明亲暗吻,某人好像都躲不过。老老实实让我多亲几下得了。”   “在乱造什么词啊……”许佳宁搂着他的窄腰,指尖揪住衣服,“再乱说,我真?想?打你了。”   “先别打。”薛瞻捉住了她乱动的右手,他松开了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条天然?星光蓝宝石项链,项链在星光下隐隐闪耀。   “这么喜欢星星,我把星光送给你,好不好?”薛瞻多了几分郑重,把项链放在她的掌心,她下意识就合起?手掌,而他隔着手掌,再次将吻轻轻落下,“我们相识的第十一年,十一周年快乐。”   “还有迟了好几天的,现在一并补上。七夕快乐,佳宁。”他始终笑着,眼底盛着此刻的漫天星辰,如此纷繁多彩,又?好像只盛着许佳宁,如此纯一不杂。   于他们而言,相识的时间?也是不容错过的纪念日。   说完,他默默帮她戴好项链。   许佳宁明显也有准备,低头小声道:“其实……我也有想?送你的。”   薛瞻直接摊开手掌,毫不客气地急切讨要:“是什么?快点给我。”   “先告诉我,你买下这个的时候,后面几个零?”许佳宁用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   薛瞻不说话,许佳宁就开始自己猜:“四个?五个?”   猜到五个零时,薛瞻还是没?说话,许佳宁便有点泄气了,沉默一阵,才叹口气道:“完了,薛瞻,我送不出手了。”   这家伙过于财大气粗,她准备的礼物价格跟他一比,那真?是悬殊很?多。   薛瞻自然?不依,眼神中甚至还有点委屈:“有什么送不出手的,我什么都不缺,只缺你亲手送我的。”   闻言,许佳宁终于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在她犹豫之时,冰凉的腕表都渐渐被她的体温暖热。   “也祝你十一周年快乐,七夕快乐,阿瞻。”她道。   那是一块宝珀6654A正装表,设计得很?漂亮,玫瑰金材质,白色的表盘,短吻鳄鱼皮的表带,兼有优雅与实用。而且有月相功能,月相上面小小的滑稽人脸实在别具一格,有种特别的俏皮,能冲淡所有的紧绷与严肃。   薛瞻迫不及待要许佳宁为他戴上,戴上后才问她:“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手腕上戴着的就是宝珀。”许佳宁认真?解释,“还有这个人脸,其实别人看着不太明显,只有你自己看时间?时,能看清,或许也能让你顺便笑一下,轻松一下。”   这两点就是她送宝珀的所有理由了,她专门为薛瞻选的,花了积攒的八万块。   不过在今天看来,好像还有着一重巧合。   送她以星光,报之以月亮。   “我很?喜欢。”薛瞻真?诚回她,“这是我戴过的最喜欢的一块腕表。”   不在于金钱,只在于心意。   “我也很?喜欢。”许佳宁低头望着脖颈,“可?惜今天的外套太厚,戴上后根本看不见。”   “那是外面太冷了。我们回车里吧。”薛瞻道,“脱掉衣服,也就能看到了。”   “你在乱想?什么?”许佳宁轻轻捶了下他的后背,“大色鬼。”   “你在乱想?什么?”薛瞻伸开双臂,再一次把她抱住,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处,“我是怕你冷。”   车里有空调,薛瞻大概说的只是脱掉外套。   倒是许佳宁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羞耻感袭来,但许佳宁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薛瞻拉着往越野车方向走?。   织女星看了,银河与英仙座流星雨也不曾错过。干站在这里实在太冷,薛瞻收了装备,是要带她先回车里。   满天的星空,倒影全部完整地映在车窗上。   而在温暖的车内,脱下外套的许佳宁正被薛瞻抱在怀里。   这条斯里兰卡天然?星光蓝宝石项链,是薛瞻在佳士得拍下,成交价加上佣金超过千万港币。此刻贴在许佳宁的锁骨处,焕发着漂亮的星光。   项链上的星光蓝宝石可?称完美无瑕。凸面形的宝石顶部,有六道星芒在宝石中央交汇,星线如此明亮完整,会随着光线与人的晃动而灵活移动。   薛瞻初时怜惜地吻上许佳宁的脖颈,却又?有些忍耐不住地加重了力道,吮出一处处红痕,不算疼,可?足够让她轻喘。   “好爱你,我的佳宁宝宝。”   他忘情?地吻着怀里的女孩,细密的吻落在她锁骨,后一点点向上,带着侵略性地欺上她唇,同她纠缠。   星河流转,夏夜漫长…… 第78章 番外2 拥抱   薛瞻真正听许佳宁完整地?讲述她?父亲的故事, 是在?2024年的警察节。   这算是个新出现的偏“冷门”的节日。从2021年开始,每年1月10日,不仅是全国110宣传日, 还是警察节。   2024年的1月10日,就是第四个中国人民警察节。   而?这些,如果不是许佳宁这层缘故,薛瞻应该都不会了解到。   警察节那天,薛瞻去花店总店找许佳宁, 看到许佳宁正领着她?的店员们一起包领带花束。   他?恍然想起,高中那次元旦晚会前, 许佳宁帮他?系领带的熟练手法。当时她?也说过,是因为经常给花束系领带。   这款特别设计出来的花束备受欢迎。深蓝色包装纸就像深蓝色警察制服,再加上?深蓝色领带, 十分好看。   从前就有很多警察的家属,会买这类花束。   到了近些年, 开始拥有专门的警察节后?, 自然更加忙碌。   看到薛瞻进店,许佳宁手里的活也没停。   她?身边的店员们都默契地?抱着花束悄悄走远, 而?她?一边包花,一边和他?从头到尾讲起她?父亲的故事。   再后?来,便是清明时。   一向只跟母亲两个人一起来的许佳宁,这回也叫上?了薛瞻。   她?带着薛瞻来到父亲许松云的墓前,当着母亲段静秋的面, 将?薛瞻介绍给父亲。   “爸爸, 这是我男朋友, 对我很好,他?叫薛瞻。”许佳宁只说了名字, 其余的好像都不重要?。   毕竟薛瞻这个人,此刻已经原原本本站在?这里。   早晨下过小雨,墓碑上?满是雨渍。   薛瞻帮着母女俩将?带来的干毛巾浸了水,趁着半干半湿,把墓碑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许佳宁将?母亲段静秋亲手包好的花束端正地?摆在?了墓碑前。   是青翠的蓬莱松与皎洁如云的白菊,正合了许松云的名字。   “叔叔好。”薛瞻望着墓碑上?英气俊朗的年轻男子相片,敬佩之余,更多了些庄重,“我会一生一世对佳宁好的。”   在?墓碑前,他?紧紧握住了许佳宁的手。   许佳宁在?扫墓过程中,始终静悄悄的,情绪也很平静,却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后?排座位悄悄流泪,慌得薛瞻急忙抱住她?。   “从前每次扫墓回来都哭。”前排副驾驶座的段静秋默默道,“小的时候是觉得没有爸爸很难过,稍微长大些,就更心疼我一直一个人把她?养大。”   许佳宁是很早慧很懂事的孩子,也很少?显露脆弱,像个小大人。   段静秋看在?眼?里,却更心疼女儿了。每年清明女儿在?出租车上?哭,难得表露出脆弱那一面时,她?就会抱紧女儿,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安慰女儿。   而?现在?……   段静秋回过头,望向薛瞻,女儿现在?多了一个人心疼了。   她?不由轻声道:“佳宁任性撒娇的时候都很少?,只盼着在?你面前,有时能当当小孩,让她?能放松下。”   当着女儿男朋友的面,世上?的妈妈一般都会劝女儿今后?懂事多体谅男朋友,还少?有像段静秋这样,希望女儿男朋友多让女儿任性的。   薛瞻只是温和地?笑,牵紧了许佳宁的手,道:“阿姨,我也盼着佳宁能在?我面前毫无负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我舍不得看到她?哭。一看到她?哭,我……”薛瞻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许佳宁听到他?嗓音有点不对,抬头一瞧,薛瞻这家伙不知何?时竟也流泪了,双眸湿漉漉的,见她?发现了,还侧过脸去躲。   “你哭什?么啊?”许佳宁顿时哭笑不得。   “被你传染的。”见许佳宁已经看到了,薛瞻索性不再掩藏,双眼?正对着她?,“一看你哭,我就想哭。”   “好了好了。”许佳宁拍了拍薛瞻的背,道,“但我今天哭不是难过,是开心呀。我们一家越来越好,妈妈生活轻松自在?,花店也越来越好。至于我,我有了你……”   这些都是刚才站在?墓碑前,许佳宁在?心里对父亲说的话。   她?依然怀念父亲,这一点未来也不会改变。   但薛瞻陪在?她?身旁,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她?曾经感受过的孤单。   段静秋原本是想让薛瞻安慰女儿,现在?反倒是女儿在?安慰薛瞻。   可这样反而?更让段静秋安心。   她?的这位准女婿,和女儿很相配,最知道该如何?解开女儿的心事。   薛瞻带给许佳宁的,是他?依赖许佳宁,且许佳宁也能依赖他?的这种?双向的安全感。   这好像是许佳宁最后?一次在?扫墓回家的路上?哭。   后?来的中元节,几人一起去给许松云扫墓,依着薛家的传统,又很快转去另一处墓地?,给薛瞻的奶奶扫墓。   天黑后?,回家的那条路上?,许佳宁不时能看到路人烧纸钱的身影。   路两边种?满了松柏,地?下的纸钱发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晚夏的风在今夜却是凉飕飕的,偶尔卷起正在?燃烧的纸钱,像小龙卷风一样,一圈一圈刮远了,那纸钱也跟着烧尽了。   “我听过有种?说法,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烧尽的纸钱被风卷走,是鬼在?接收钱。”薛瞻道。   “少?迷信,这明明是高中的物理知识。”许佳宁反驳他,“火焰中心和周围环境形成了压差,空气流动形成的漩涡。”   “那我还听说,旁边会有孤魂野鬼来抢钱。”薛瞻又补上?一句。   他?把车窗又降下一些,外?面的风声一时更加明显。松涛阵阵,混合上?人声,无比萧瑟凄厉。   许佳宁一路上?佯装淡定,好像根本没什?么反应。   到了她?与薛瞻的新家后?,她?下了车,才左右环顾这巨大的中式宅子,突然冒出一句:“薛瞻,咱们家确实是新建的,不是什?么清朝就有的老宅吧?”   “是前几年新开发的。”薛瞻与她?穿过竹影森森的长廊,“但早先这块地?好像确实是有老旧坍塌的房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清朝的。”   薛瞻不说则罢,说了这番模棱两可,直让许佳宁寒毛冷竖。   “我们是不是搬进来太早了?”许佳宁后?悔,“而?且这里这么大,就只住了我们。”   这里实际住着的主人只有许佳宁与薛瞻。其余的都是薛瞻雇的管家、保镖以?及佣人。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白天不觉得有什?么,中元节的晚上?,却令人浮想联翩。   “我总觉得有什?么跟着我们。”许佳宁拉紧了薛瞻的手,不时往后?望,“这世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你还怕鬼啊?”三言两语成功吓到许佳宁的薛瞻忍着笑问道。   许佳宁已经一只脚踏入房中,当下松了口气,道:“一点都不怕,我可是唯物主义战士。”   可当晚,两人双双睡下后?不久,薛瞻还是感受到有人无声无息就钻进了他?的怀里,他?身上?顿时暖烘烘的。   “看来某人撒谎了。”薛瞻拥紧了她?,“还是怕了。”   “中元节回家这么晚,路上?氛围奇奇怪怪的,我当然怕了。”许佳宁索性躺平承认了,“我怕外?面有孤魂野鬼。”   她?将?脑袋埋进他?胸口,突然又含糊地?来了一句:“可如果是家人变成的鬼,我不怕。不仅不怕,我还想和他?说说话。”   又闷声道:“薛瞻,昨晚我梦到我爸爸了,他?好高。”   听到这句话的薛瞻,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许佳宁继续说着话:“好神奇呀,我第一次梦得那么清楚。他?穿着照片里的那身警察制服,模样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又帅又高。梦里的我好像只有四五岁,站在?我妈身边,一直喊他?,他?蹲下身和我平视,对着我笑。”   “后?来……他?就走远了,再没有回头。只剩我和我妈站在?花店门口。”   “我知道人死如灯灭,可有时候,我真希望人有前世今生,有轮回。”许佳宁轻声道,“我爸爸那么好,投胎转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吧?”许佳宁渐渐释然,“亡者是生者的亲人,大家只会想念,不会害怕。”   “或许我以?为的孤魂野鬼,也有人惦记他?们。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孤零零毫无联结的个体。或许没有儿女,但总有父母。”许佳宁陷入思?索,“这么一想,孤魂野鬼也不可怕了。”   这一晚,许佳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起小时候,说起对生与死的感悟,一直说到深夜。   这一晚,薛瞻很少?说话,默默听着她?的一言一语,全部记在?心里,然后?拥紧了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薛瞻知道,许佳宁少?有这样感慨万千的忧伤时候,理性的性格促使她?平时无暇想起这么多,她?习惯朝前看,把对父亲的追思?转化为踏实做事的动力之一。   第二天醒来后?,许佳宁果然就忙起正事,打电话联系闻青黛。   与闻青黛相熟后?,许佳宁偶尔会去她?的剧组探班。   闻青黛的女儿安安稳稳在?英国留学,闻青黛本人便一心扑在?事业上?,上?一个电影刚杀青一个月,这就又投身于下一个剧组。   这次是部公?益电影。   闻青黛不是女一号,甚至连女二号也不算,而?是女三号。   戏份有限,又没有片酬,她?愿意接下片约,甚至于是她?自己积极争取合作,只因为这部电影取材自真实的大山,未来的所?有票房收入也都会捐给大山里的孩子。   闻青黛演的角色是大山中的一位教师,对此很有感触。她?自己曾经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因父母重男轻女而?中断了学业,知道贫苦地?区的孩子们对于上?学的渴望。   “佳宁,如果有机会,你真该来看看。这里的大人或许形形色色,有好有坏,与外?面的社会没什?么两样。可年幼的孩子们,却都是那么懵懂天真,看了让人心疼。”闻青黛在?信号十分不好的电话里道,“当年没能继续上?学,就是我的遗憾。真希望这里的孩子们不会有这个遗憾。”   闻青黛的声音断断续续,许佳宁隐约听清楚,倒也坚决果断:“闻老师,如果不打扰你们拍摄的话,过几天我去探班吧。”   薛瞻在?旁,对于许佳宁的约定并不意外?。   早在?前几天时,他?就见许佳宁在?床上?抱着手机刷起热搜,口中念念叨叨:“总有明星调侃自己像是上?了《变形计》,看了真不舒服。”   薛瞻以?为许佳宁是对明星的营销有意见,许佳宁却摇了摇头:“我是对《变形计》这个综艺有意见。”   “这个综艺我也看过。城市里脾气不好的孩子来农村改造,农村里懂事乖巧的孩子去城市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交换一周对方的生活。”薛瞻回忆道。   “表面看确实是这样。但从综艺的名字,到播出后?的营销侧重点,都能看出节目组更偏向城市里的孩子。”许佳宁道,“这个综艺的导演说,《变形计》是城市孩子的一剂良药。可我在?想,对于节目来说,农村孩子是什?么呢?”   “是这剂良药的药引。”许佳宁想到那一期期节目里,农村孩子的腼腆善良与懂事。   “也是节目结束,城市孩子改造完成高兴回家后?,一朝被丢弃的药渣。”许佳宁心情沉重地?补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识了城市富裕生活的农村孩子,眼?界确实得到拓展,可心境似乎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平和。   就像电视剧《天道》里的那句台词,“如果扒着井沿儿看一眼?再掉下去,那就真是饱了眼?福,苦了贪心,又往地?狱里陷了一截子。”[1]   多年后?再看《变形计》主人公?现状,城市孩子大多成为光鲜亮丽的网红甚至偶像。   而?农村孩子却基本上?湮没无闻,依旧过着艰苦的生活。其中奋发图强,过上?好的生活的幸运儿,其实是凤毛麟角。   想看看他?们真实的生活,想找找帮助他?们的最好办法。   许佳宁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来到贵州山区的。   许佳宁与薛瞻定好机票,又将?准备去贵州的事情告知亲友,这惹得温舒白与商叙很感兴趣,也加入队伍。   于是四人一起出发。   他?们初次来到贵州山区,就被那蜿蜒陡峭的山路所?震撼。一路来到闻青黛剧组所?待的村子,真是几经波折,四人都风尘仆仆。   闻青黛刚好就在?拍摄教室里的戏份。   许佳宁在?旁安静看着,剧组没有搭景,这里的一切都是原有的样子。于是她?得以?看到破旧的教室与昏暗的照明条件,还有那面写字已经有些困难的黑板。   与艰苦条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孩子们一双双求知的眼?睛。   等闻青黛下了戏,许佳宁的心情都没能平静下来。至于从小养尊处优的温舒白等三人,更是惊得不轻。   见闻青黛打招呼,许佳宁上?前关心起闻青黛这段时间的拍摄情况,而?闻青黛拉着她?聊起山区里的事。   几人一边在?村里闲逛,一边聊起天,许佳宁与温舒白分别走在?闻青黛左右边,而?薛瞻与商叙则是跟在?她?们后?面。   她?们聊起村子的现状,当地?政府兴建了学校,可财政支出压力很大,每年筹资保障学校的运行,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也聊起村里女孩们的卫生巾短缺情况,她?们在?经历着“月经贫困”,有的连20块钱100片的散装卫生巾都用不起。   而?根据闻青黛的发现,女孩们欠缺引导,对生理知识一无所?知,会为此害羞,甚至是自卑。   许佳宁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山区的教育资源与女孩们的处境艰难到这个地?步。   “小妹妹们都太难了,每月都会经历月经,用不上?卫生巾,只能用纸或者布条,卫生没法保证,而?且用起来很麻烦。”许佳宁道。   温舒白也道:“我听这里的老师说,她?们的内衣内裤也很缺。”   至于薛瞻与商叙,则是在?留意教室里各种?教学设备的短缺。   从贵州回来后?,四人不约而?同,都在?思?考他?们能为山区的孩子们做点什?么。   最终的方案还是落在?改善教育条件与关爱女孩生理健康上?。   兵分两路,薛瞻和商叙分别将?5000万爱心款汇入贵州山区捐建希望学校的专户,另外?采购投影仪、桌椅等设备,还有书包文具、棉衣等用品,全部捐赠给希望学校。   许佳宁与温舒白则是共同建立了“关爱山区女孩生理健康”的项目,给山区贫困女孩送去了卫生巾与尺码合适的内衣内裤等用品。   还请了专门的老师,在?山区学校定期开展生理健康课程,在?解答女孩们在?生理方面的问题和困惑,引导她?们更加自信健康。   方案推进得如此顺利,大概离不开恋人间的默契与相互理解。   面对当地?人的感谢和媒体采访的邀请,他?们保持了一致的低调作风,再三说明不需要?宣传。   几个月后?的十二月底,他?们不知第几次来到贵州山区,这次是来看闻青黛的电影杀青以?及村里学校的现状改善情况。   看到教室里添上?的新桌椅新设备,许佳宁觉得,或许这是最花在?刀刃上?的一笔钱。   由于薛瞻的生日在?1月4号,商叙比薛瞻大一岁,生日在?他?前一天的1月3号,许佳宁与温舒白这一次都没在?村里待太多天,急着回家为他?们过生日。   商叙家里一向喜欢家族内部小聚,过得很简单,更倾向于和温舒白的二人世界。除此之外?,再加上?许佳宁的悄悄帮忙。   倒是薛瞻这边,薛家因为开着酒店,本就喜欢热闹,父母还真就爱大操大办,惹得薛瞻苦不堪言。   到了傍晚时,薛瞻终于还是拉着许佳宁从宴席上?溜走了。   大冬天里,两人在?街上?闲逛,没走几步,薛瞻瞧见许佳宁脖上?那条前几天他?在?她?生日送她?的围巾松了,停下脚步为她?系好。   系围巾时,某人也不太老实,非要?抱着许佳宁亲亲她?的脸颊,又吻吻她?的唇角。   惹得许佳宁耳根都红了,他?还茫然不知,只抬起手掌捂了捂她?的耳朵:“瞧把你冻的,我们这就回家。”   路上?许佳宁取了她?提前订做的生日蛋糕,三层云朵形状的蛋糕上?插着的小物件,是精致的鱼与鸟。   或者准确些说,是高考前许佳宁为他?写下的那句李白的诗里的鲲与鹏。   许佳宁点了蜡烛,要?薛瞻许愿。   薛瞻闭了眼?,他?笑着,随后?只有几秒便睁眼?,道:“剩下的愿望送给你许。”   “生日愿望哪有能送人的?”许佳宁哑然失笑。   薛瞻抬了抬眉,颇有些玩世不恭:“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还可以?许三个。快闭眼?。”   “好吧好吧。”许佳宁依言闭上?眼?睛,不知道薛瞻三个的计数是怎么来的,可就是随着他?的话这么做了,“我想想。”   在?烛火下,许佳宁在?心里悄悄许下三个愿望。   一愿薛瞻前程似锦,光明灿烂,快乐顺心。   二愿亲友父母身体康健。   三愿……   山区女孩们蓬勃向上?,经济独立,在?广阔天地?中闯出片属于她?们的美?好未来。   山区男孩们思?想进步,尊重女性,祛除千百年来大山里与生俱来的陈腐思?想。   薛瞻望着昏黄烛火下闭着眼?眸的许佳宁,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温柔地?笑了笑。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愿许佳宁的三个愿望全都实现。 第79章 番外3 四口之家   结婚的想?法是从何处生长出来的呢?   或许是清晨醒来时, 还可在对方的拥抱下贪眠,想?拥有更密不?可分的关系。   或许是不?知不?觉间?意识到,遭遇大事时, 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彼此,想?要更长久的相互扶持。   *   又是一年盛夏。   许佳宁去外省参加了为期一周的花艺培训班。她是班上最年轻的讲师,为学?员们传授插花技巧之余,还将“红豆”花店品牌营销的成功经验分享给大家,博来场上阵阵掌声。   这一周忙碌且充实, 也确实把她累坏了,连夜飞回南城后, 一路上没顾上和薛瞻多说几句话?,只冲回家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她醒来时, 发现薛瞻不?在床上。起床慢悠悠洗漱时,才?恍然想?起, 昨晚薛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再?想?想?, 好像也不?止昨晚。   在最近的几个月里,薛瞻在她面前经常会表现出欲言又止。而且他?显得非常忙碌, 比往常更甚,经常在集团忙到很晚。   昨晚是周末,飞机在南城国际机场降落时,早就?过了晚饭时间?,薛瞻来机场接她, 她随口问起, 结果就?得知薛瞻是从集团赶过来的。   大周末里, 他?竟也没休息。   真不?知道到底什?么项目,会让他?这么上心。   许佳宁抱着这种疑问, 走出主卧。   她下了楼,正好与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薛瞻迎面撞上。   帮他?接过另一个盘子时,她不?禁疑惑了下:“你请的大厨今天集体?休假了?”   薛瞻只是笑,既不?点?头,又不?反驳。   动了筷子的许佳宁终于看出些端倪,问道:“有准备惊喜?”   薛瞻手?上跟着一顿,矢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强烈的否认,就?是拙劣的掩饰。   许佳宁太聪明,已经隐约猜到他?是要求婚了,可却没戳穿他?。   明知恋人准备了惊喜的人,下午被恋人有意无意暗示着前往别墅顶楼时,其实按理来说心里应该很平静。   可许佳宁一步步往上走,推门进去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三面环窗的顶楼里,落地窗上挂着一幅幅国画。有工笔画,也有写意画,画的都是他?与她。   花店雨后的初遇,那束“薄荷新?绿”,公交车站台,窗台上生机勃勃的一盆薄荷,教室里看电影时的并排。   那些写着人生目标的卡片,解渴的雪碧,黑板上写了一次又一次的“XJN”,类似的那幅《薄荷》里猫与薄荷的紧挨。   《雷雨》话?剧舞台上的他?们,台下共戴耳机听歌的他?们,互送生日礼物的他?们,吉他?弹唱着《红豆》的他?们。   仰头看着燕子的那天,公司重逢的那天,在温舒白与商叙婚礼上当伴郎与伴娘的那天,他?找到她的花店的那天,重新?开始约会骑马的那天。   一直到最后一幅,在相识十周年,星空下、越野车里,相拥接吻的他?与她。   依着落地窗的地面上,摆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球,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冰球里冻着一朵朵鲜艳的花。   “在策划时,我就?在想?,求婚要送花,可我爱的女孩什?么花没见过呢?总该来点?特别的。”薛瞻的手?掠过地上那些冰球,“这些都是冰封的玫瑰,这是高原红,这是卡罗拉,这是白荔枝,这是戴安娜……”   许佳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功课,如今竟然能记住这么多花的种类,念起名字如数家珍。   地上的冰封玫瑰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完全是一种不?同于普通鲜花的美好。   薛瞻在其中一颗前停下,将冰球捧到了许佳宁的面前,笑道:“这颗是唯一不?是玫瑰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冰封薄荷。”   他?将冰球递给了许佳宁,这个冰球大概是最早摆出来的,已经在太阳的照耀下化了很多,许佳宁接过后,碰触到了凉凉的薄荷叶。   再?继续探索时,薛瞻双手?捂住了她的手?,于是她合起的手?掌更清晰地感知到有点?凸起的环型小东西。   薛瞻轻轻松开她的手?,从她湿润的手?心里拿出了一枚戒指,就?要单膝跪地。   许佳宁却一把拉住了他?,红着眼眶吐槽:“单膝跪地好俗,我不?要。”   “那就?这样?”薛瞻笑了笑,单手?揽住了她,将她拥进怀里,“我的佳宁宝宝很喜欢拥抱呢。”   许佳宁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指尖扯着他?胸口的衬衫,他?垂眸望着她,另一只手?握着那枚戒指,柔声道,“佳宁,我们结婚吧。”   下午五点二十分的夕阳下,他?向她求婚。   是许佳宁最喜欢的温柔静谧又美好的求婚。   在能给她充裕的安全感的他们的家里,在私人空间?里。   她本?就?不?需要大庭广众的场面与围满了人的尴尬,她只需要薛瞻的用心,还有薛瞻的爱。   不?知不?觉,许佳宁好像已经哭湿了薛瞻胸口的那块衣服。   薛瞻还在等?着她,她连忙忍着泪答允他?:“好啊,我们结婚吧。”   薛瞻吻去了她的泪痕,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指间?。   她接着问道:“这段时间?,原来你在忙这个?”   “是。”薛瞻拥紧了她,牵着她戴了戒指的手?,“我躲在办公室,偷偷画画呢。”   冰球制作只需要一两天,可这一幅幅画,却需要数月。   望着这些画,过去的一幕幕仿佛都在眼前。   “阿瞻,你还记得拍毕业照时吗?”许佳宁突然问道。   薛瞻随之想?起那天,他?怎么会不?记得,与班上所有同学?合照之后,才?换来的他?与许佳宁的合照。   冥冥之中,一切都在相互呼应。   听说许佳宁与薛瞻准备领证结婚后,乔木然连夜请假赶回了南城。   “佳宁,我是专业的,说好了结婚写真要让我拍,我就?要从你们领证开始拍。”乔木然很是坚定。   于是他?们大概是头一对,在婚姻登记处的照相馆拍结婚照时,旁边还另外有一位摄影师乔木然在拍的新?人。   许佳宁与薛瞻站到一块儿,照相馆摄影师来给他?们拍照,乔木然也拍,还不?停地指导让他?俩站近些。   两人原本?不?紧张,被乔木然这么一指导,都开始紧张了。   合影前,他?们互相望了一眼,觉得该说点?什?么。   “你今天,超级漂亮。”薛瞻拘束地来了句。   “你也是,超级帅气。”许佳宁也拘束地回。   乔木然笑着招呼他?们:“好了,两位新?人,看镜头!”   顺利拍下漂亮的结婚照后,乔木然满意到不?行:“新?人新?人,是新?结婚的人……真好看!”   乔木然悄悄与照相馆的那张对比,还默默吐槽:“我感觉我拍的这张更好看。”   已经往外走的许佳宁赶紧捂住她的嘴:“小点?声,你这属于砸别人家招牌。”   “本?来就?是。”乔木然对自己的摄影水平十分自信,“给你看,还有这张。”   许佳宁正赶着跟薛瞻去领证办手?续,匆匆看了一眼,看到另一张时,倒是停住了脚步。   照片里,是她与薛瞻下意识间?的对望。   是真正让她想?起上学?时了,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薛瞻。   薛瞻怎么经得住她这么动情的眼神,直接当着乔木然的面,凑过去亲了口许佳宁,还得意地笑着:“亲重了,快补下口红。”   惹得许佳宁恼火地追他?要打他?。   领证后,结婚的进程就?在加速。   两家人对此很上心,经常聚在一起和团队聊细节,想?要完美。   至于许佳宁与薛瞻,则是经常被乔木然安排拍摄结婚写真,光是各式各样的婚纱,许佳宁就?穿了不?知多少套。   不?过乔木然也是真的专业,她拍出的许佳宁与薛瞻,能够完全展示出他?们长相上的优势,比一般明星的写真效果还要好出几个档次。   到了婚礼那天,他?们摆出了最喜欢的几幅写真。整个婚宴大厅都显得无比华丽,摆满了许佳宁喜欢的鲜花,其中点?缀着小小的一簇簇薄荷,成了最特别的花园。   在这花园中,许佳宁穿着定制的婚纱,与薛瞻站在中央。   他?们不?远处,是三对伴娘伴郎。温舒白与商叙,顾长风与薛颂,苏知魏与乔木然。   席间?坐满了他?们的亲朋,还有火箭班的同学?们,还有张扬。   许佳宁今天的发型非常繁琐复杂,虽穿了婚纱,却特意戴没有头纱,只因她的长发间?挽着她妈妈亲手?做的绒花发簪,坠着沉甸甸的爱。   “老实说,今天站在这里我有点?紧张。”许佳宁笑了笑,“司仪让准备词,我原本?写了好几页,可后来只剩下几句。”   “薛瞻。”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正对上那双柔和的丹凤眼。   “只要和我一起的人是你,我不?惧怕步入婚姻。”   “因为我爱你。”   这好像是许佳宁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当众表露对薛瞻的感情,而薛瞻动容地走近她,牵着她的手?,两人的戒指轻轻触碰着彼此。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这辈子能够成为你丈夫,何其荣幸。”他?弯了弯眉眼。   在众人的祝福下,他?们相拥接吻。   从此约定,一世一生。   婚后他?们过了许多年二人世界。   温舒白婚后几年才?生下双胞胎女儿,没想?到许佳宁事业为重,生孩子比她还晚上一两年。   许佳宁真正怀孕后,才?懂得当时温舒白的心情,懂得她的谨慎、紧张与期待。   许多先前习以为常的事,吃惯了的食物,如今做时吃时,都要深思熟虑,先在她学?习的怀孕知识里过一遍。   关于肚子里的小生命,她有时没什?么实感,总觉得恍惚,有时又突然感受到一种血脉相连的牵引,情绪激动起来。   至于薛瞻,自然比她本?人还要上心,将集团那摊子事临时交回给了父亲薛朗锋,自己则从陪着许佳宁第一次去医院检查那天开始,就?全天候待在许佳宁身边。   他?太过小心,从此主动开启了为期近一年的禁欲生活,整日里最热衷的事就?是捧着《西尔斯怀孕百科》钻研。那股认真劲儿,似乎比当年上学?时还要专注。   但许佳宁可没打算这么早就?闷在家里,平日里,该去花店去花店,该出差出差,想?找温舒白,就?找温舒白。   薛瞻尊重她的想?法,在这方面没劝过她。   但他?也有自己的选择,许佳宁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惹得温舒白有些不?满地嘀咕:“佳宁姐,闺蜜局怎么还总带着家属呀?跟个跟屁虫似的。”   “我听到了。”薛瞻就?站在半米远的地方,默默吐出一句,心里感慨温舒白这人还真是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委婉圆滑。   “听到就?听到吧。”有商叙这层关系,还有许佳宁本?人在场,温舒白一点?不?怕薛瞻,抱着许佳宁,继续控诉薛瞻,道,“太难了,除了女卫生间?,我们还有独处的空间?吗?”   “等?下,说归说,不?要抱她那么紧。”薛瞻突然上前,面色严肃地将温舒白抱紧许佳宁的手?拉开了,“你佳宁姐怀着孕呢。”   温舒白:“……”   “没办法。”许佳宁倒是依然淡定,摊了摊手?,“某人自从看到几个营销号发的三十岁之后生孩子的案例,就?放心不?下,每天都一惊一乍。”   “营销号确实有夸大的成分。”温舒白关心道,“不?过佳宁姐,你怀孕以来,有没有不?舒服呀?”   “怀孕应该没有完全轻松的吧?”许佳宁想?了想?道,“但这些难受我都有心理准备,还有我妈经常来家里照顾我呢。”   “哦,还有我婆婆。”许佳宁补道。   温舒白挺了解她与薛瞻父母的关系,知道这些年里,薛朗锋利用薛家的影响力?和人脉网,为许佳宁的花店事业尽可能提供助力?。秦宛若更是主动,总变着法子对许佳宁好,给许佳宁送了数不?清的礼物。   也不?知为什?么,温舒白总觉得这种好甚至透着些讨好的意味。   但他?们关系融洽,许佳宁过得开心,温舒白看了也放心。   “不?知道佳宁姐肚子里的宝宝,是女孩还是男孩呢?”温舒白心思活跃,很快又想?到别处。   许佳宁一愣,倒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她与薛瞻,和温舒白两人一样,都不?喜欢去验孩子的性?别,总觉得多了刻意。   她更想?等?到生产那天,真正认识她的宝贝。   于是许佳宁笑道:“反正不?管女孩男孩,你都是干妈。”   她和温舒白亲如姐妹,很久以前,就?有过约定,将来互相做对方孩子的干妈。   如今她已经是温舒白双胞胎女儿的干妈了,看着她们一点?点?长大。   “要不?生个男孩吧?可以和我女儿定娃娃亲。”温舒白随着她的言语灵机一动。   许佳宁不?禁笑着捏了捏温舒白的脸:“都当妈一年了,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现在可不?兴包办婚姻,而且你有两个女儿,我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   “好好好不?定娃娃亲,女孩就?能闺蜜,男孩就?是青梅竹马。”温舒白满眼希冀,“从小一起长大,多有意思呀。”   单是想?想?,温舒白就?盼着许佳宁能早点?生下这个孩子。   在众人的期盼中,日子仿佛过得越来越快。   许佳宁的预产期是在冬天,薛瞻已经提前预约了刨腹产的手?术时间?和床位。   在他?们温暖的家里,许佳宁与薛瞻看了一场初雪。   雪停那天早上,许佳宁的肚子疼起来,预产期临近,薛瞻心里担心,连忙开车送她去医院。在寒冷的冬日里,他?一路着急赶着,紧张到出了一头汗。   到了医院后,医生给许佳宁做了检查,几个人一起做了研判。她的状态很好,腹痛也已经停止,于是在单独的vip病房住下来,按照原计划明天再?做刨腹产手?术。   薛瞻这才?安心,在许佳宁怀孕的后几个月一直住在许佳宁家里的段静秋,也跟着安下心来。   不?久后,薛瞻的爷爷与父母都赶了过来,温舒白与商叙也赶了过来。   许佳宁午觉一觉醒来,看到病床前围了一圈的人,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种小尴尬,很快就?被待产的紧张感所冲淡。   次日,许佳宁的生产十分顺利。   麻醉消除后,她在亲友的簇拥下朝着薛瞻伸出了手?,薛瞻握住她的手?,听到她轻声在他?耳边道:“傻站着干什?么,你快让我看看宝宝呀。”   薛瞻这才?去让护士抱来孩子,给许佳宁看:“咱们的宝宝是个小男孩。”   “还真让舒白说中了。”许佳宁看了眼也在端详孩子的温舒白,又不?由放低了声音,轻轻伸了伸指尖,可又终究不?敢碰到他?的小脸,怕伤了他?,因而瞻前顾后,“他?好小呀。”   “是啊,像个小猫似的。”薛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应她。   他?们是真正的新?手?父母,第一天正式见到他?们的孩子,真是心中疼爱又怜惜,可又是慌的,不?敢去碰,只这么直勾勾看着。   生产后的许佳宁手?没什?么力?气,但感知在一点?点?恢复,发觉薛瞻手?心全是汗,她不?觉抬起头,望着他?,而后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哭啦?”   他?没说话?,可眼尾泛红,明显是刚才?哭过。   旁边的护士揭穿了他?,笑着对许佳宁道:“你爱人刚才?不?是陪产嘛,一只手?握紧了你的手?,另一只手?在悄悄给他?自己擦泪呢。怕你听到,他?没敢哭出声。可我头一次看到有人哭成这样,你的产检结果明明一直都特别好,瞧把他?给吓得。”   “傻瓜。”许佳宁垂下眼眸,摇了摇薛瞻的手?,心里很是动容。   而商叙也走到了薛瞻身旁,唤了声薛瞻的名字。   “叙哥,本?来没想?到会哭的,可一进去……”哭到令护士印象深刻,薛瞻多少有点?难为情。   但商叙却是拍了拍他?的肩,平和道:“我知道,因为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科技再?发达,女人生孩子依然是件危险的事。   这是他?们心爱的人,自然从头至尾都会揪着一颗心。   为了让许佳宁好好休息,亲友们没待太久,就?都默默走出了病房。   唯有薛瞻,在一刻不?停陪着许佳宁。   “咱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好呢?”薛瞻和许佳宁商量着,“要让他?的学?霸妈妈好好取一个。”   两人约定过,第一个孩子跟许佳宁的姓。但具体?叫什?么,则是几个月都没定下来。   一直灵感缺乏的许佳宁,到了今天,突然有了主意,温柔地望着孩子,轻声道:“许图南,好不?好?”   是《逍遥游》里描述鲲鹏的那句,“而后乃今将图南”。   许佳宁喜欢这样的寓意,更喜欢这句与薛瞻的联系。   “许图南,许图南……真好听。许图南,听到了吗?”薛瞻念着名字,越念越喜欢,对着小婴儿道,“可不?能辜负妈妈的期许,将来要能展翅高飞。”   “不?许你这么虎爸。”许佳宁连声警告他?。   “我开玩笑的。”薛瞻连忙讨饶,后又恢复柔和的眉眼,缓缓道,“咱们的孩子,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这还差不?多。”许佳宁轻哼了声。   一切好像都没变,他?们依然可以玩笑打闹。   又有些不?同,他?们拥有了一个爱的结晶,开始一点?点?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   冬去春来,花店招牌上住着的燕子又飞回几回,日子一天天过去。   许图南快三岁了。   至于温舒白与商叙的孩子,朝朝和夕夕,四五岁时就?已经看出是美人胚子,像极了温舒白。   又过几年,温舒白的女儿们都上小学?了。   周末里,温舒白约许佳宁一起带着孩子去商氏买下的游乐园玩。   但许佳宁早与薛瞻的父母说好,这个周末由他?们带孙子许图南,许图南也就?错失了这次去游乐园的机会,只有许佳宁与薛瞻夫妻俩过去。   南城冬天的游乐园要荒凉许多,而如今春暖花开,气温升得极快,去游乐园的游客排起了队。   温舒白与商叙的两个女儿到了表达欲旺盛的年纪,看到什?么都会思考一番,都爱提问一句。   “爸爸妈妈,入园为什?么一定要排队呢?”朝朝问。   “自觉排队是有礼貌的行为,能够节省维持秩序的时间?,先来后到也相对公平。”温舒白与商叙答。   “那插队的人,是不?是没有礼貌,很没有素质呢?”夕夕望着后面不?远处的一个人,直白地问道。   没等?温舒白和商叙回答,后面那个插队的人就?一脸羞惭地退出了队伍。   “夕夕,霸气。”许佳宁忍不?住夸赞自己的干女儿。   “确实是这样。不?过夕夕……”温舒白犹豫着嘱咐道,“下次尽量小声一点?。”   她女儿确实勇,这抬高的小嗓门儿把人都吓跑了。   “为什?么要小声点?呢?”朝朝不?解地问道,“妹妹说的话?没有错呀。妈妈,是那个人做错了事,我们为什?么要小声?”   温舒白直接被问住了。   她其实心里明白她那么说的缘由,因为她怕那人听到后,会跟夕夕起冲突。   可这好像属于成年人的生存之道,跟孩子们解释时,就?显得圆滑世故。   毕竟在朝朝与夕夕的世界里,还只有非黑即白的对与错,简单明了。   于是温舒白将原本?的解释都咽了回去,改口道:“没做错,不?用小声的。妈妈刚才?是担心影响旁边的人。”   朝朝与夕夕听了解释,心里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去。   许佳宁帮忙牵着她俩,而薛瞻则是把两个孩子逗得笑了起来。   于是只留下温舒白一个人还在沉思,甚至反过来又有点?后悔那么说。连队伍已经前进了几步,她都没发觉,还是商叙拍了拍她的肩。   温舒白赶紧往前走,商叙跟上她,然后安慰一般,轻拢住她的肩头。   “舒白,不?用担心,朝朝和夕夕还有我们呢。”商叙道。   “说什?么都没关系。”商叙朝她眨了眨眼,“因为有我们来给她们撑腰。就?像去年她们喜欢这个游乐园,我们就?买下了。”   如果不?是商叙说,温舒白都有点?忘了,这地方其实已经成为了他?们家的私产。   她与商叙素来低调,也有意在孩子们面前显得不?那么特殊。   所以即使买下了,还是按照正常入园的流程来,在旺季需要排队。   而认真想?想?,他?们是有足够的资本?与底气,去护住朝朝与夕夕的。   想?到这里,温舒白什?么多余的顾虑都没有了。   很快就?到了入园的时刻。   薛瞻走在最前面,许佳宁拉着两个孩子走在中间?,温舒白与商叙走在最后面。   朝朝和夕夕异口同声地问起爸爸妈妈,许佳宁随口就?回:“别总找他?俩啦,他?们正忙着你侬我侬呢。快闭上眼睛,非礼勿视。”   温舒白吓得快要跳起来:“佳宁姐别乱说啊。”   又埋怨道:“自从你跟某人结了婚后,怎么被传染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怎么形容我呢?”薛瞻不?满道。   “嗯?”商叙很快发出警告。   薛瞻几乎条件反射地收了声,安静几秒后,坚持护着许佳宁道:“挺正经的啊,人家这是实话?实说嘛。”   许佳宁也道:“舒白,别不?好意思啦,孩子们什?么都清楚,这很正常。”   “清楚什?么?”温舒白下意识追问。   朝朝比许佳宁答得还要快:“清楚爸爸和妈妈是爱情,所以需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空间?。”   夕夕也道:“我和姐姐跟干妈一起玩,爸爸妈妈今天一起玩吧。”   她们的一本?正经,让温舒白既惊讶又惊喜。   原来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就?懂了不?少事,果然人小鬼大。   “真好啊。”许佳宁啧叹道,“又聪明又开朗,我的干女儿们真可爱。”   “这么羡慕?”温舒白开玩笑道,“那你要个二胎吧,最好是个女儿。”   “算了,一个儿子已经够让我累了……”许佳宁连连摇头,“还那么像某人,害羞又腼腆,惹得我每天都需要猜他?心思,和小男孩相处太难了。”   “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害羞又腼腆。”一旁的薛瞻插话?道。   “你确定吗?”许佳宁问道。   “那我至少没有让你去猜。”薛瞻又道。   “哦,那你可能是忘了上学?时……”许佳宁张口就?来,吓得薛瞻赶紧牵着朝朝与夕夕往前走,远远隔开距离。   “人在每个阶段的状态都不?太一样。”许佳宁笑着道,“但我挺喜欢上学?时的他?呢,然后嘛……他?儿子跟他?一个样。”   温舒白听到这里就?知道,许佳宁方才?是口是心非了。   嘴上再?嫌那个儿子,心里实际上也是爱到不?行的。   更何况父子之间?那么相像呢?   “哎呀,我想?我儿子了,舒白。”   果然,没几秒时间?,许佳宁就?忍不?住朝着温舒白抒发情感。   “那你还舍得撇给薛瞻爸妈?”温舒白反问。   “没办法呀,本?来就?是轮流带,隔几周就?要带他?去爷爷奶奶那里住的。你也知道,老年人太无聊,就?指望着带孙子。”许佳宁道。   温舒白对此深有同感,但想?起刚才?的事,还是又问了一遍:“佳宁姐,你真的不?打算再?要一个女儿?”   许佳宁沉默了好一阵,才?回答温舒白,这一次,她说了心里话?:“好吧,其实挺想?的,尤其是看着你的女儿们一点?点?长大后。”   “小女孩真的很可爱,我经常在给我儿子买衣服时,不?知不?觉就?逛到女孩的衣服了,那些小裙子都好漂亮。”   “而且图南一个人挺孤单,我和薛瞻也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人小鬼大,其实也有点?想?有个妹妹或者弟弟。”许佳宁道。   但不?久后她又摇了摇头:“算了,带孩子也挺累的,我和薛瞻一个就?够了。”   温舒白一听,就?知道她虽然犹犹豫豫地否了,可明显想?要女孩儿的心就?没彻底歇下。   果然,一年后,许佳宁又生下一个孩子,这一次,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孩。   她与薛瞻将这个孩子取名为薛拏云。出自李贺诗里那句“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1],有壮志凌云的意思。   有人说这样的名字不?适合女孩,许佳宁偏不?那么觉得。   就?像少年一词,本?是少男少女的统称。女孩也能凌云,也可以拥有凌云志。   次年植树节时,许佳宁抱着女儿,薛瞻牵着儿子,一家四口参加了植树节的活动。   粉雕玉琢的女儿躺在婴儿车里,许佳宁与薛瞻一起种树,他?们的儿子也在旁边帮忙。   他?们种下两株小树苗,挂上牌子,上面有着编号和小树主人的名字。   一个写着许图南,一个写着薛拏云。   牌子最底下写着一行同样的字:“小树小树,快快长大。”   是树,亦是人。   许佳宁与薛瞻并肩站在树前,望着树与孩子们。   宝贝们,快快长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